“季言，我这老头性子怪，又是死脑筋一个，无论别人出多高的价钱，本来那么多山头我宁可它荒着，也不舍得卖给外人的。但是，如果你要用来做生意的话，我们可以合作，我愿意全部给你，只是，老头子我只有一个要求。”
唐老爷子目光矍铄，盯着季言，季言一愣：“您请说。”
“小璇是我们家的子嗣和血脉，我并不乐意他与你们有过多干系……”并不绕弯子，唐老爷子冷着语调，直接开门见山，“所以，你把小璇还给我，我要将他留在身边，好好的抚养。”。
“外公？”顾璇眸光一变，惊道。
“小璇，外公知道，若是我这样问你，你定是不愿。既如此，那我们不如听听季先生的看法。”
“……”垂首默然片刻，季言这才缓缓抬眼，“能不能，给我一点时间考虑？”
“自然可以。”
于是当天晚上，季言就在唐家的老宅子住下了。
唐家宅子很大，季言作为客人被安排到了西北一侧，单独住在了二楼的一个房间。而隔着一道院墙，顾璇和唐冬两个孩子暂时住一起。在唐老爷子眼里，主客有别，顾璇和季言更是有别，他已经明确表明了态度，希望顾璇留在他身边，以后也少和季言再有来往。
入夜，熄了灯，季言早已躺在了床上，只是心绪繁杂，根本难以入眠，只得睁着双眼，周围黑漆漆的一片，他的眼里亦是一片迷惘。
忽地，“咚咚”几声，季言听到了一阵异样的声响，等他反应过来时，窗户已经被人从外面推开，说时迟那时快，一个身影敏捷的跳了进来。
季言冷不防一哆嗦，欲要从床上坐起身来，谁料这黑影动作极快，猛地一下子就把他压倒在身下，还用力钳制住季言挣扎的双手，不让他动弹。
下一秒，季言果然不再挣扎了，因为他嗅到了再熟悉不过的气味，那是专属于顾璇身上的味道，他们几乎每天朝夕相对，又怎么可能认不出来。
“喂，顾小鬼，你找死啊？别再压着我了，重死了。”季言愤愤骂道。
压在季言身上的顾璇，不仅没有乖乖听话移开身子，反而笑了笑，上半身更是全然贴了上去，还故意收紧手臂，把季言连同被子，紧紧的抱在怀里：“季言，我今晚和你睡，好不好？”
“靠！你大半夜发疯啊！”
被牢牢裹在被子的季言气得干瞪眼睛，面颊却不自觉的发烫。
“嗯。”
顾璇居然还一本正经的承认了？季言一时间无语了。
半夜从别的院子翻墙过来，再跳窗强行闯进来，最后不管不顾，偏要将季言压在自己身下……这一系列的行为，顾璇是觉得幼稚可笑的，可他却真的做了。
为了季言，他什么都愿意去做，他想自己一定是疯了。
“今天白天的事，你很为难吗？”顾璇问，黑暗中，他看不太真切季言的脸。
顾璇想，明明自己都回来与唐老爷子相认，把顾家老房子的地契也给了他，他也还是不愿全然提供阳岭一带。现在，唐老爷子又开出新的条件，来逼季言了。
“唐衍那个老头子，在某些方面，还真是顽固。”顾璇冷哼一声，总结道。
“喂，顾小鬼，你不可以这么说你外公。”季言叫道，这小子还真是人前一套，人后一套，在长辈面前尽装好孩子了。
顾璇忍住笑，不由的轻点季言的鼻尖：“季言，你倒是很适合相夫教子。”
“你这个死小鬼，越来越不正经了，想要气死老子我吗？”季言抓狂了，脸更红了，感觉自己呼出来的气都是热的。
“气死？我可舍不得。”饶是再严肃再正经的男人，当面对自己心爱之人时，也就自然而然学会了使坏，顾璇将脸凑了过去。
他们额头贴着额头，鼻尖抵着鼻尖，顾璇靠的不能再近，似是下一刻就要吻上去一般：“我说过，季言，我喜欢你，我要当你的男人。”
“……”扑通！季言的心脏差点跳出来了。
察觉到季言全身僵了，顾璇一怔，季言的丝毫抗拒都会让他想起上辈子的事，想起那个只知道一味用强、自以为是的傅恒默，慢慢的，顾璇收起自己的戏谑之心，把季言松开了，只静静的看着他。
季言也微微一怔，不懂顾璇的举动，但也没多想，只问道：“顾小鬼，这么久以来，你有想过你的家人吗？”
“家人？你不就是我的家人？”顾璇反问。
季言一滞，轻轻道：“我……我是说，你真正的家人。”
顾璇，是和你有着血缘关系，骨肉亲情的家人！是真正应该去努力付出的一个家，而不是我，不是我们。
顾璇沉默了，暧昧不明的气氛一下子就变了，整个房间也骤然安静下来。
“季言，我认定的家人就是你和小安，就是你们。还是说，你真的不能接受我，真的希望我走？想要摆脱我这个累赘？”
顾璇低沉的声音散逸出来，在黑夜里听起来冷凝而又神伤的语调，让季言无所适从，他一时无言以对。
“只要你摇头，或是说一个”不“字，我就死都不会走。”
顾璇早已决定好了，他啊，会一直一直陪在季言身边，死心塌地。
“不早了，先睡吧。”
转过身去，背对着顾璇，季言没有正面回答，也没有再赶走顾璇，心事又加重了……
他明白，顾璇早已不再是自己的累赘，反而是现在的自己，成了他的累赘。
第51章：竹马？竹马
第二天季言醒来时，手边空荡荡的，顾璇已经不在身边了，想来是天一亮就又悄悄离开了。他一再的表明自己的心意，可季言却始终没有给出一个确切的回答。
“我说过，季言，我喜欢你，我要当你的男人。”
“季言，我认定的家人就是你和小安，就是你们。”
“只要你摇头，或是说一个‘不’字，我就死都不会走。”……
耳边一遍遍的回荡着顾璇说过的话，脑中浮现出他真挚的深情，那些话誓言一般，每一句都是他发自肺腑的，季言低眉敛目，嘴角却不自觉的扬起，心里暖暖的一片。
唐老爷子悠然的让人伺候他梳洗，他还可以留季言多住两晚，让他好好的思虑周全，并不急于一时。没想到，才只经过一晚，季言就主动来见他了。
白日里，唐老爷子的子女们多有工作要忙，小冬这个小孙子倒会陪在他身边，现在又多出了一个顾璇，唐老爷子就更欣慰了。
“季言，你可想清楚了？要如何答复我。”
招待客人的前堂内，唐老爷子坐在椅子上，顾璇站在他的身侧，小冬则在一旁负责添茶倒水。
“……嗯。”季言点点头，直截了当，“您的好意我心领了，所以，阳岭一带您还是自己留着吧，我会和顾璇一起回到西郊。”
听完，顾璇耳郭一动，一颗心更是一悸，他怔怔的与季言对视着，差点以为自己听错了，不可抑制的心动与欢喜，在眼底跳动着。
“你！不识抬举！”唐老爷子却是脸色大变，厉声质问，“强留一个跟你根本毫无关系的孩子在身边，让他跟着你吃苦受累，你到底是怎么想的？你养得了他一时，养得了他一辈子吗？”
唐老爷子真没想到季言会这样毫无婉转，生生的拒绝了他。
原本他要回自己的孙子就是天经地义的事，他不与季言计较前因后果，还愿意永久提供山区给季言做生意，根本已经做出了最大的退让，是别人求也求不来的天大的好事了，结果季言却……
“外公，我以后会养他的。”顾璇开口，往季言那边走去，挡在了他面前。
“什么？！”唐老爷子吃惊的站起身，顾璇的一言一行几乎都超出了他的接受范围，气得他声音都颤抖起来，“你……你这话的意思是……”
“希望你能明白，我这一辈子，都会留在季言身边。”顾璇依旧面不改色。
震惊到了一个极点，唐老爷子全身一颤，一下子跌坐在椅子上，小冬见状，吓了一跳，匆忙过来拍拍唐老爷子的后背，帮他顺顺气：“爷爷，你消消气，身体要紧。”
今天摊开了话来说，对于唐老爷子的反应，季言早就有心理准备：“唐老先生，人活一辈子，开心最重要，我们——”
唐老爷子脸色极为难看，冷冷斥责：“开心？那么你们活着，难道就光顾着为了自己开心，就不管别的了吗？”
季言顿住，无奈的点头：“您说的对，我们这是自私，没错。可您呢？如果今天硬是要把顾璇留下来，不管他的感受和想法，不也是自私的？”
“……”季言这一反问，活活把唐老爷子给问住了。
“我啊，曾经有段日子没有一点自由，每天都是折磨和煎熬，活得生不如死，我比任何人都明白那种痛苦……”忽然提及过往，季言缓声道，唇边露出一丝苦涩的笑。
顾璇不由的一慌，这些事，分明就是指当年傅恒默对季言所做的事。
“唐老先生，私心什么的，每个人都有。既然顾璇的心愿是留在我身边，我现在只是想帮他完成这个心愿，让他开心罢了。”
就算他们没有血缘关系，就算日子过得再苦再累，可只要他们在一起，就足够了，就是开心的。因为，他们之间已经有了比血缘更深的羁绊。
“外公，等你气消了，我们会经常来看你的。”
最终，唐老爷子留不住心意已决的两个人，放任他们离去了。临走时，顾璇还叮嘱小冬要好好照看唐老爷子，小冬很乖巧的直点头。
两人走后，唐老爷子仍是无力的靠在椅子上，揉着太阳穴，久久不能缓过神来，旁边的小冬瞧见了，只觉得爷爷似乎又苍老了一岁，有点心疼。
“爷爷，顾小哥他和季先生的事……我，我不太懂，但是就像季先生所说的那样，如果你真的疼爱顾小哥，是应该给他自由，尊重他的决定。爷爷，我……我相信他们。”
忽然听到小孙子说出这番话来，唐老爷子有点意外，他愣了愣，继而摸了摸小冬的头，轻叹：“小冬啊，爷爷我仿佛从季言身上看见了小璇老爸的影子来，当年他来求亲时……”
“嗯？”
“奇了啊！季言这个人，明明跟小璇那个二愣子的老爸性格完全不一样，可在这一点上，却是出奇的相似。”
回去西郊的途中，顾璇牵起季言的手，让两人的手牢牢的紧握着。
顾璇看着季言的侧脸，心中止不住的窃喜，笑道：“季言，记着你说过的话，你说会帮我完成心愿，可别反悔。”
季言任由顾璇握着，也不挣扎，不好意思的撇开脸去，小小的嘟哝一声：“……知道了。”
说的虽然小声，可顾璇还是听的清清楚楚。
一回到西郊的家里，顾璇和季言刚刚推开院子大门，贺振平就一脸兴奋的跑上来，迎上他们。
“季季，你可算回来啦！哎，这三四天的，可想死哥哥我了，来，抱一个。”
贺振平边说边敞开双臂扑了过去，可顾璇眼疾手快，把季言往自己怀里一拉，直接让贺振平扑了个空。
摸摸鼻子，贺振平一脸委屈，也还不忘调侃：“哎，小璇你也真是的，这么护着自个儿媳妇，连一根毛也不让别人碰呢。”
顾璇：“……”
“喂，死平子，你不说话，可没人把你当哑巴啊。”季言叫道，这下好了，现在回到家中，指不定每天要听到贺振平怎样怎样的胡扯了。
笑眯眯的，贺振平化身成了一个狡诈的狐狸：“嘿嘿，季季你就别害羞了嘛，去了一趟夫家感觉如何？有没有讨得外公的欢心呢？”
“靠！你才害羞？夫家？夫你个大头鬼啊！”
“哦哈哈哈，哥哥晓得了，晓得了。”
顾璇：“……”
“对了对了，差点忘了，季季你快点进来，家里来了客人，一直等着你呢。”不再逗季言和顾璇两人，贺振平拉着季言就往屋子里去。
季言瞧他急急躁躁的，疑惑道：“客人？谁啊？”
“我哪知道？人家说认识你，这两天也都天天准时准点的来等你，执着得很，快，你去见见不就得了。”
在贺振平的嚷嚷声中，季言一脚迈进了里屋，傅安和贺喜两个孩子去上学了，并不在家，沙发上，苏泽正在给一位先生倒茶，这位先生看起来谦逊随和，似乎还有点眼熟。
正当季言还在思索之际，顾璇却率先认了出来：“叶老师，你怎么会来？”
闻声，叶修抬起头来，目光正好投在季言的身上，便怔怔的定住了，两人四目相对，季言的心，竟毫无缘由的颤了一颤：“你……你究竟是谁……”
叶修无奈的摇了摇头，扯出一个苦笑：“十几年过去了，呵，也难怪你不记得了。”
语毕，他从自己的包里抽出一本较厚的画册来，从外表的图案标志来看，已经有一定的年头了，可画册依然完好洁净，可见是被人常年精心保管的。
叶修径自翻开画册，一页页的，最初是瓶瓶罐罐的描摹，然后有了亭廊，房子等建筑，渐渐成了野外写生，再后来就变成了人物画像，大多都是黑白手绘，最终，画面定格在一个约莫十四五岁的少年那儿，少年的面容略显青涩，可温润亲和的五官，一看便知是叶修。
“那这个，你还有印象吗？”叶修指着画上年少时的自己，它的最底下，还有一排小字，方方正正的，传达出的心意，明明白白。
阿修，我最喜欢你了。
倏地，季言的眼瞳深深的一缩，脸上浮现出难以置信的表情，整个人一瞬间就僵在了原地。
“……你！你是……阿修……”带着颤音，季言的眼角不知觉的泛红。
这时候，叶修已经起身走到了他的身边，笑着点了点，抱住了季言：“嗯，阿言，我好想你。”
旁观的贺振平和苏泽俨然呆了，顾璇的的眼皮子猛然一跳，心中的不安陡升。
季叶两家的渊源很深，自上一辈起，季言的父母和叶修父母就是好友，相识了数十载，正巧因为工作的原因，两家人都选择在x市落脚定居下来，所以也都成了x市东城区的大户，他们两家还是邻居。
季言和叶修自小就相识，两小无猜，可算是“竹马竹马”了。
在季言和叶修十四岁时，如果没有那一场变故，可能现在的季言，早已和叶修去了国外。一心画他的画，举办作品展，开画廊……一步步的实现他的梦想，成为一名画家。
第52章：只是年少时
难得的周末，因为临近期末考的原因，所以平时贪玩的小季言就被季父下了严令，不得不乖乖呆在家中看书复习了。
瞧着自己宝贝儿子苦巴巴的一张小脸，季母笑了笑，好心的带他去隔壁的叶家串了个门，顺便也让季言和叶修一起复习。
叶修的房间内，桌上堆着厚厚的书本和字典等，十四岁的叶修时而低头看着手中的书，时而又用笔在本子上写来写去的，他神情专注，常常往位子上一坐，就能坐上半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