Life of Our Times 上——ieaber
ieaber  发于:2014年12月13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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座位非常靠前。华朝达发现陈峻的室友郝长仁作为嘉宾亲友坐在第一排,回过头来对他们露出高深莫测的笑。

吴悦歌是今天的主持人。这个中等个子,长相甜美的女孩穿了裹身的抹胸镂空花长裙,精致的锁骨下面戴着夸张又雅致的裸色山茶花,凹凸有致。她妆容明艳,长发盘得一丝不苟,把男主持人搭档承托得黯然失色。

几轮宣传预告片之后,各位嘉宾登场。陈峻出场时,郝长仁带着一众哥们兴高采烈地吆喝起来。陈峻微微一迁嘴角,略显尴尬,然后他笑大家一笑,自行落座。

整场活动并没有什么爆点,18位女嘉宾都能在化妆之后至少做到上镜,足以说明参加活动的女嘉宾对自己的信心都还是有其来源的,或者从另一面说明北美单调的生活和低廉的化妆品价格使得妹子们平时有了勤加练手的机会。男嘉宾只有6位,而穿着一身白衬衫衬得人分外长挑潇洒又言谈流利逻辑清晰的陈峻在里面实在太鹤立鸡群了。原因无他,男嘉宾的质量堪忧。其中有一位天体物理专业的男嘉宾宣称自己谈过三任女朋友却连自己想找什么样的都说不清楚,只要求“具有东方美,温柔可亲,能照顾我,在乎我的感受”,被一位女嘉宾吐槽说“go hug your mother”,赢得了一致喝彩。

孟盛表示,两位主持人旁边那个专职吐槽的人全场走神不知所云,还不如自己搬个凳子上去坐着打开弹幕来得给力。只有这位“Go hug ur mother”的妹子成为仅有的亮色。

陈峻被问了不少问题,都答得中规中矩不功不过,还刻意淡化了性别色彩。在亮出心动女嘉宾的环节,他采取了郝长仁传授的方法,选择了一位一早选择了别人的姑娘。本想速速下台免得面对更多尴尬,结果节目结束之前,这个姑娘竟然和主持人私下商量,改选了陈峻。吴悦歌嘴角一抽,心情复杂,却笑着将两人配成一对,送上活动赞助商之一的一家亚洲精品店提供的抱枕一对。

陈峻挽起姑娘的手,款款温柔地走下舞台。郝长仁看着陈峻明明纠结却装得落落大方风度翩翩的样子忍笑到胃疼,不明就里的孟盛也乐见其成,频频跟华朝达讨论两人是否般配的问题。华朝达心绪纷乱,一团浆糊之中又找不到出口,便借故去洗手间离开。

一派欢喜的气氛里,没有人注意到,最后一排的角落里一个中国人长相的男生面露讥讽,起身离开。

华朝达觉得头疼缺氧,脑子都要炸了。外面寒冷的空气让华朝达稍微清醒了点,他整理了一下自己烦躁的原因,觉得不外是看到陈峻这样的人生赢家,有工作,有导师认可,有相中的女朋友,而自己什么都没有,因此分外凄凉。他想自己的烦躁感是不对的,应该祝贺陈峻抱得美人归,于是往后台走去。

X大的演出舞台后台设计得十分别扭,被CSSA改装过之后更加别捏。出口位于一个下风口,被旁边通向二楼的楼梯墙一遮,显得十分隐蔽。华朝达人还没有走到,就听到陈峻的声音。

“我没……”

“不要解释了。”一个陌生的男人在说话,声音显得很愤怒,“好啊,出息了。你以前不是最瞧不起这种幌子吗?你的原则哪儿去了?”

“不是你想的那样,我和郑风凌会马上分开——和你无关但我们确实会马上分开。我对她感到不好意思,但不关你任何事。”陈峻的声音在寒风中透着点冷,“你不要再纠缠,我自己能处理好这些事情。”

华朝达一愣,不自觉停止了脚步。他从没有听过陈峻用这种语调说话,犹豫了一下,还是选择了离开。

注1:回家拥抱你妈。句型类似“go Fuck your mother”,原本是粗话,此处讽刺对方是“mother’s boy”,事事依靠母亲的男生。

第11章

深夜里华朝达开始胃痛。沉重的压力、日日免费快餐的糟糕饮食和这一周以来的厄运共同扮演了最后的稻草角色。华朝达躺在床上,感觉冷汗一阵一阵溢满全身,再悄然退潮,胃部的不适感却始终如一。

他脑子里跑马灯式的开始回想。一年半以前和女友一起准备托福和GMAT,燥热的夏夜里在没有空调只有风扇的教室里通宵;收到录取信的欣喜若狂;筹备存款保证金的负罪感;登上赴美航班的兴奋;被女朋友甩了的失落;求兼职屡屡被拒的挫败;在美国同学中试图表现却收到客气表扬的疏离;陈峻跟他说“理想”时候的怦然欣喜……

他想人生大概是有些幸运儿的,他们有好摸样,好脑子,好家境,满满的正能量和令人羡慕的运气。华朝达想起陈峻相中的那个女嘉宾……嗯,郑风凌那个巧笑倩兮的样子,只觉得昏昏沉沉,烧得更加意识模糊。

孟盛在屋外连着叫了华朝达几声没有回应,于是直接推门进来。华朝达蜷成一团缩在床上,脸色惨白地跟孟盛打了个招呼。孟盛摸摸他额头,然后从地上捡起一件夹克扔到他身上,“走,去医院。”

本来华朝达还想本能的挣扎几下说点不用谢谢躺躺就好之类的,但是被孟盛抬了一下觉得自己都快要吐了,实在是没有力气,就驯顺地上了车。

孟盛啪的关上车门,“都说在美国没车就没生活,你丫这是没车就没生命……要不是我……”,他坐进驾驶座,“病好了记得感谢我,现在就不用了。”

华朝达觉得自己一说话就会吐出来,所以支吾着嗯了一声。

“好在咱们学校保险好,急诊也基本全报,要不然你丫顺着进去横着出来——看到账单之后服药自尽……”

华朝达用车后座的枕巾盖住脸,手按在胃上说不出话。

匆匆把号挂上,拿着医保卡等叫号。护士的态度极其好,温柔细心,还问了华朝达要不要帮他找翻译。孟盛在一旁拿着手机查了几乎所有常见的胃肠道疾病名称,然后跟护士摇手说不用。

事实再次证明了美国的医生经验比较稀缺以及治不好疑难杂症这一点。血液和尿液样品送检之后,那个胸牌上写着MD(医学博士)的医生看来看去也没有得出什么确定的结论,开了些消炎止痛的药,然后让昏昏沉沉的华朝达住进了医院的病房。

孟盛将自己电话留给了值班护士,然后考虑到位于北校区的医院位置离公寓之远,又鬼使神差的留下了陈峻的电话,顺便给他发了个短信,“华朝达在北区医院急诊病房住院,把你留作第二紧急联系人了,注意晚上别关机。”

按下发送键之后孟盛才深深的懊悔起来——虽说自己和陈峻是同院同学,交情匪浅,但大周末的,又是人家刚刚速配成功的你侬我侬的甜蜜夜晚,再加上华朝达看起来实在不像有什么大病的样子,专门打扰陈峻有点于心不忍。

陈峻凌晨十二点四十收到孟盛的短信。“非诚勿扰”散场之后,他打发走纠缠不休的孙正申,又作为CSSA的主办方负责人之一参加了庆功宴。宴席上三对配对成功的准情侣都在,当然也包括郑风凌。吃完饭就是快十一点,吴悦歌提议大家去附近酒吧high一下刷个夜,等酒散了再各自回家,响应者众多,陈峻又实在不愿意和郑风凌独处,于是随大流去了酒吧。

孟盛糙老爷们,发短信没轻没重,完全不说病征轻重疾患,加上美国医疗极度昂贵,以至于不是病到生命垂危的时候少有人去急诊,接到短信时陈峻本来就寥寥的酒意顿时散光。他抓起外套便奔出了酒吧,连酒驾都顾不上,从停车场三楼一脚油门绕下来,直奔北区医院,把门禁室里值班的黑人小男孩都吓了一跳。

值班护士问明来意,把华朝达的情况简单跟陈峻说了一遍,让他放心;又嗅出陈峻身上酒气,谴责他年轻鲁莽。作为一个在美国好几年的人,陈峻的语音能力和沟通技巧实在是高出孟盛好几个台阶,三两下便哄得小护士眉花眼笑,让值班小护士带着去探望病人。

病房的光线不弱,但颜色很柔和。华朝达穿着宽松的浅蓝色住院服,左手上挂着点滴,面容沉和,显然已经睡着了。陈峻站在床前,一直很快的心跳慢慢缓下来。他想拿起华朝达的手贴上自己胸口,然后轻轻地祈祷。他想说感谢上帝,把你送到我身边,又让你平安无恙。

他一直是个无神论者,这样的祈祷已经是他对自己无神的信仰最大的亵渎。

陈峻看着华朝达的睡容,克制着自己一动不动。他幻想华朝达起身,穿着这样的衣服在房间的另一头朝他微笑,鬓发湿润,动作轻忽。

陈峻的眼眶忽然有点湿润。他想他们不是一个世界的人……多么……幸运。

“是你男朋友吗?”小护士问。

“嗯……”华朝达沉默着叹息,“不是。”他低头注视着华朝达,直到本有些模糊的视线重新变得清晰,良久,他说,“他是直人。”

第12章

很多年之后华朝达回想起来,觉得最初对陈峻产生轻微超越朋友的感觉,就是从那一刻开始。

华朝达简单直线的脑子是想不出云收雨霁、散雾开花这样肉麻的词语来形容他当时的感受的,但是当他夜半醒来,做好准备面对消毒水的气味和陌生而孤独的病房时,看到陈峻歪在他床边睡着了,华朝达只觉得这大半年的孤寂和失意筑起的高高防线,轻易失守了。

但这只是一瞬间的模糊感受,还没等华朝达把这个感受提炼成精简的语言,来自腹部的压迫感就提示他,“该去厕所了”。

为避免刺激心脏,输液的进程很慢,使得病人很容易产生尿意。一旦醒来意识清醒地坐起,受到地心引力的作用,这点尿意就跳高而上汹涌澎湃不可抑制。而华朝达望了一眼吊瓶,尴尬的发现……还没有输完药水。

这一下动静,陈峻也醒过来了。“醒了?”

“嗯……”,华朝达掀开被角,“你怎么在?”

“孟盛说你生病了,我那边散了没事就过来看看。”陈峻突然觉得自己说话不太灵光,他看看表,发现已经凌晨四点,于是试图在逻辑上自我补救一下,“然后……就睡着了……着这个点了。”

“我没事。”华朝达望了陈峻一眼,“谢谢,你可以回去了。”

“哦,好。”陈峻想了想,“你语言有问题吗?不然我等你化验结果出来再走?反正明天……哦不,今天是周六。”

“没。”华朝达有点轻微的尴尬,尿意让他不得不驱赶陈峻,“你快走吧。”

“好。”陈峻在椅子上抓起衣服,回头见华朝达蹙眉,“怎么了?不舒服?要我叫护士吗?”

“好……不……”,华朝达模模糊糊觉得当班护士是女的,“是那个拉丁裔的小姑娘吗?”

“是啊,怎么了?”

“那还是……算了。”华朝达微微脸红。

“怎么了?”陈峻转过身子,“不舒服?”

“我……”华朝达觉得极为尴尬,他是那种在洗手间里听人吹口哨都觉得不自然的人,“我想去一下洗手间。”

陈峻顿时在心里轻笑了一声,“我帮你举着输液瓶子?”

“嗯……请……”

陈峻知道他是应允 ,不禁好笑,觉得华朝达脸皮之薄,令人发指,不忍心再嘲笑他,伸手将药水瓶子取下来,保持高位,另一手扶他起来,“没几步路,我扶你过去。”

医院独有的味道让人清醒。华朝达用没输液那只手解裤子掏家伙,输液那只手拽着裤子让它别掉下去,陈峻礼貌地别过头去,将点滴瓶高高举起。两人身高相仿,为了防止回血,必须将点滴瓶举过头顶。

陈峻脑子里跑偏很厉害,想到了很多“华朝达一旦知道就会杀了我”的内容,好在光线暗,别过脸去看不见。华朝达自己也很尴尬,尴尬到动作极为缓慢。他想说“你在旁边我尿不出来”,但又觉得实在没法再让陈峻堵上耳朵,只能不断深呼吸酝酿情绪,一时间整个洗手间里只有华朝达艰难的呼吸声。

陈峻觉得只怕等了好几分钟,才听到有液体滴溅的声音。他心里觉得好笑,又有了一点说不清的高兴,觉得只有两个很亲密的人才能分享这么尴尬的时刻。陈峻越想越是开心,恨不得马上掏出手机发个短信谢谢孟盛。

华朝达本来就极为抹不开脸,此时听到陈峻没憋住的轻笑,更是难堪,匆匆解决了个人问题就开始提裤子。他左手活动不便,一着急,裤子没捏住,直接滑了下去,又手忙脚乱去抓。陈峻转过手来想要帮他,手上点滴瓶位置稍低,胶皮管里便刷地回血,出现长达十几厘米的血柱,陈峻立马又把瓶子往上举,这才发现,他在这个尴尬的位置上面对了华朝达半裸的……下半身。

华朝达咳嗽一声,陈峻只好自我解围,“这不都是男的吗……又不是没见过。”

他不说还好,一说华朝达就更脸红。陈峻发现他为人刻板开不起玩笑,果断不再补充,老老实实别过头,等他自己把自己收拾好了,再领他回病房。

这下华朝达彻底睡不着了,他躺回床上,隔了半晌才想起要让陈峻先回去。

“我没事了……你早点回去。”

“我也没什么事啊,现在回去会吵醒郝长仁的。”陈峻想了想,补充,“他写代码,睡得晚,估计刚睡下。”

“嗯……”,华朝达回复,他实在没什么好说,“辛苦你了,谢谢。”

“应该的。”

“是不是打扰了你晚上和那个郑……郑风凌约会?”

“啊?”陈峻失笑,“那么晚了,约什么会啊,第一次约会就要本垒打的节奏吗(注1)?”

“我不是这个意思……”,华朝达解释,“怕坏了你好事。”

“不会。”陈峻想了想,觉得这句话有种越描越黑的歧义在里面,“我是说,我不喜欢她,也觉得她也不会喜欢我,我肯定会说清楚,不会耽误她。”

“那为什么选她?”

“哈,”陈峻把脸凑近华朝达,“因为一定要选,而她看起来最不想选我。”

华朝达躺床上望着天花板,他想起本科在工程学院时大家说起为数不多的妹子时那种粒粒皆辛苦的语气,半晌突然轻轻说了一句,“禽兽。”

这句话从华朝达嘴里说出来实在太违和,以至于陈峻觉得自己听错了。“禽兽?”

“嗯。”华朝达只是用鼻子轻哼了一声,作为回复。

“我会说清楚的。”陈峻十分肯定,他心里偷偷想,你就放心吧。

第13章

在经历了急性肠胃炎的折磨之后,华朝达的饮食总算规律了很多。他索性不再考虑校内“有技术含量”但条件奇多磕磕碰碰的兼职,放低身段去校外中餐馆打了一份临时工。

理论上入学不满一年,学校是不允许校外兼职的。但对于不太规范的中餐馆而言,不签合同的临时工按小时发现金工资,不涉及办理CPT和SSN等事项,只要双方低调,就不成问题。虽然只有校内打工一半的薪水,低于最低时薪,但由于不上税又没有其他手续,还包晚饭,对于华朝达而言仍然不失为一个好的选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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