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这个变态的混蛋。”Lance笑着又吐出一口烟，然后递给了Travis。“现在她怎么样了？”

“我不知道，”Travis有些悲伤地说，仿佛回忆起了什么微妙的细节，“一天我清早起来发现她已经走了，和她的东西一起，没有亲吻，没有告别，什么都没有，她甚至不愿意留给一张原稿给我。也许是她不愿意安定下来吧。”

“可以理解。”Lance嘟囔着。“这个呢？”他指着一个骷髅图案说

“那是出一次我骑车出了意外，断了两根肋骨，等到出院之后Antonio找人帮我做的，算是一个警示，这是他说的。”

Lance什么都没说，只是伸出手去摸Travis的胸口下方，试图抚平那些曾经破碎的伤疤。Travis无声地笑了笑，有些忐忑地握住他的手，对方并没有抽回，只是打了个哈欠。

他继续讲着那些皮肤上的故事，伴随着温暖的橘色灯光和空气中浓重的烟味。他感觉到Lance的头已经不知道在什么时候枕在自己的肩膀上，平稳的呼吸也喷吐在锁骨附近，Travis轻轻笑了起来，在已经快要睡着的人的头发上留下一个简单的亲吻。

他看了一眼时间，凌晨三点，而洛杉矶市区明亮得如同白天。他能听到楼下摩托车飞啸而过的声音，街角那家俱乐部正放着的流行音乐和街上年轻女孩们醉酒呕吐的声音，一切都显得那么喧嚣而正常。

Travis躺在破旧的垫子中，从背后抱着已经熟睡的Lance，心里从来没有感觉过如此平静。

这感觉就像家，他在心里默默对自己说，这感觉就他妈的像家。

Chapter 8

Antonio懒散地躺在纹身店里那张脏兮兮的沙发上，满是油污的工作服和画稿互相摩擦着，但没有人看上去会介意。他穿着靴子的脚蹬在本来就密密麻麻的墙上，手中还拿着半支正在燃烧的烟，他深深吸了一口之后，把烟灰随意地弹在地上。

机器声仍然在轰鸣着，就像是他工作的地方。Antonio眯着眼看着Travis拿着纹身枪正对这一个金发女孩的胸口仔细描绘图案的样子，在心底对他比了个中指。

Lance的婊子，他讽刺地想着，头发是染过的，丰过唇，估计胸前的家伙也是假的，但愿Travis那个蠢货不会把它们戳破。

那个女人仍然在喋喋不休地说着什么，带着很明显的调情意味，但Travis更多时候也只是随便附和几句。Anto听着那个自称Anna的女孩发出带有色情意味的痛呼时，他终于忍不住把烟踩灭之后狠狠看了她一眼。

他听到那个女人感觉到他的不悦后小声地咒骂着些种族歧视的言论，Travis皱了皱眉，把最后的涂层填好之后给她涂上了凡士林，手劲比平时重了些。

“下次我会带朋友来的，”Anna满意地看着自己胸口那片肿胀的玫瑰，没看到Anto在她身后做了一个相当粗鲁的动作，“Lance和我们说过你很棒，他果然没有说谎。”

Travis好奇她口中的“我们”究竟是谁，但他却没有问出口，只是默默地微笑了一下，然后看着穿A字裙和高跟鞋的身影离开这里。

“我听到有些人心碎的声音了，”Antonio点上另一只烟，笑着拍了拍Travis的肩膀，“Travs”

“闭嘴吧，”他一边收拾器具一边说，“趁我在你舌头上纹身之前。”

Antonio笑着躲开了他，又抽了一口烟。

“我周六那天不在家。”Travis整理着袖口和他说，“你可以带人回来。”

“就好像你每周六都会在家看棒球一样。”Antonio嘟囔着，心里正想着上次Taco Bell那个女服务生的电话。

“Lance约了我去他的俱乐部。”Travis说这句话的时候喉音里有些颤抖，他看着那个穿白衬衫的男人一眼，然后叹了口气。

“你这次是认真的？”

“我不知道。”Travis有些无奈地说，摘下眼镜放回原处。

Antonio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他拍了拍对方的肩膀，递给Travis一包拆开过的烟，对方接过来拿出一根，但很久没有点上火。

“记得用避孕套。”

而Travis也鲜少地沉默着点了点头。

Travis按照地址找到了那家俱乐部，不像他家门口那些门前挤满了穿着低胸短裙的女孩和高大的墨西哥保安一样，Lance工作的地方更多像是一个业余的酒吧，门口被其他互助组织的招贴画遮盖着，霓虹灯的牌子也因为电压问题时不时闪烁着。

他有些紧张地走了进去，门口的人甚至都没看他的证件。当他走进那片阴暗的空间时，Travis又一次印证了自己之前的想法。

没有一个青少年会喜欢到这种地方来。

他似乎能闻到空气中时间慢慢老去的，腐朽的气味；吧台后面的侍应生正无所事事地摁着手机，散座里有几个穿着西服的中年男人搂着比他们年轻一倍的妓女大声地调笑着，仿佛那是他们的地盘一样。保安在一旁昏昏欲睡，Travis甚至怀疑这个地方还有需要他们的必要。

他向懒洋洋的酒保招手，要了一杯加双倍冰的威士忌，廉价的酒精火辣辣地流进他的胃里；Travis呛了一口，那边的服务生投来一个嘲笑的表情。

他看了看手机上的时间，Lance应该还有十几分钟才会出来，在此之前自己只能忍受发霉的味道和这里几乎让人绝望的气氛。Travis现在知道Lance身上那种悲观的特征是怎么来的了，在这里就算一晚上都会让他发疯；他一口气咽下威士忌之后昏昏沉沉地想着。

Travis无聊地用杯子不停撞击着冰块并发出响声，远处的音响旁边突然出现几个人，他们把设备熟练地摆设好之后便走了，只剩下一个单薄的身影。

Travis一眼就认出了他。

Lance还是穿着和之前差不多的衣服，棒球外套里面是白色的背心，头发被DJ耳麦弄得有些乱。他调了几个音之后敲了敲话筒，但什么都没有说。俱乐部里的其他人甚至都不费心看他一眼，但Lance看上去已经像习惯了一样继续准备工作。

Travis咽了咽口水，走到距离音响最近的桌子坐下，Lance看到他之后笑着挥了挥手。过了几分钟后，第一首曲子响了起来。

他平时就知道Lance对于音乐的审美和他并不相同，单薄粗糙的电子乐经过他的加工之后并没显得好了多少，但Travis仍然静静地听着，随着不明显的节拍轻轻点头，而且尽可能地控制着自己笑得不要像个愚蠢的高中女生。

昏暗的灯光打在Lance的侧脸上，他的睫毛和鼻梁就像是沉没在一片黑影中，Travis抿了抿嘴唇；他能感觉到对方时不时投来的目光，这让他很久以来第一次感到不好意思。

Travis就这么沉默地看着他，在一家被自己刚才认为是垃圾场的俱乐部里。他现在感觉一切都对他而言是完美的，包括远处那些仍然在喋喋不休的人，和那杯差点让他呕吐的饮料。等到他意识到究竟发生了什么的时候，一阵陌生的暖流扩散到他的全身，就像是一双温暖的手轻柔地托住他的心脏。

天啊，他默默地对自己说，我爱上他了。

Chapter 9

Travis被隔壁吵闹的声音叫了起来，他看了一眼手机上显示着早上六点。

还在恍惚中的他用力把一瓶矿泉水扔到了墙壁上，塑料瓶反弹到地板上的声音却让他更加清醒。

他只能坐起身，嘴上还不停地咒骂着Antonio和正在和他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就开始鬼混的婊子。Travis踉跄着从床上下来，顺便推了推身边的人，得到了对方一声似有似无的呜咽。

操他妈的Antonio，他一边洗漱一边想着，空气中飘着薄荷和咖啡的味道，和早晨独有的潮气。等到他从浴室出来之后Lance已经起床了，只穿着拳击短裤站在房间里那扇有点裂痕的窗户旁边，看着外面仍然有些淡蓝色的洛杉矶市区。

Travis走过去从背后抱住他，在纹身的地方留下一个个轻吻。

“早安。”他这么对他说。

“早安。”Lance没有回头，懒懒地回答了一句，并没有拒绝他的吻。

“你们两个人真恶心。”墨西哥人从另一个房间探出头来说，声音里带着调侃。Travis注意到Antonio并没有再绑起来那头平时色彩斑斓的头发，而是整个用发胶都梳到了后面，这让他看起来有点滑稽，但他们两个人为了表示礼貌谁都没笑。

“总比一个早上就起来发情的混蛋要好。”Travis走出卧室，才看到对方今天穿的也和平时不一样。说真的，西服？他甚至不知道Antonio能不能拼出这四个字母。

“带我去那里。”Anto一边整理着自己那套看上去大一号的破旧西服一边说，Travis注意到袖口有些磨损，扣子也掉了一颗，“我的驾照过期了。”

“我要送Lance回去。”Travis帮他整理了下领子后面的不平整，

“哦没关系，让他也去吧，然后你们可以去吃个饭什么的，做点情侣应该做的。”Antonio吹了个口哨，“反正我也不会失去什么的。”

Travis看着他，仿佛他听错了什么一样，“你确定？”

“怎么了，你的脑子被他干傻了？”Antonio最后把头发往后梳了梳，“我说了是的，让那个混蛋跟着我们；这个决定已经让我够恶心了，所以别再说话了。”

“还有我们不是情侣。”

“你真的要在早晨和我讨论这个问题么，尤其是今天？”Antonio的表情有些严肃，Travis没有再说话，而是回到房间里穿衣服，顺便告诉Lance究竟发生了什么。

他能听到房间中隐隐约约传来的争执声，但只持续了一会，Antonio点上一根烟，对着卧室的门大声喊道，“你们只有五分钟。”

“所以我们来这到底要干什么？”Lance在耳边悄悄和Travis说，喷出的气息让对方有些颤抖。“说真的，公共墓地？”

他们站在一棵树的阴影下，早上的阳光让两个人都感觉有些热，但Travis还是坚持穿着他的外套。Lance不耐烦地扭了扭脖子，看着远处的墨西哥人正站在一块墓碑前，嘴中貌似还说着什么。

“Antonio每一年都会来。”Travis看他有些不舒服就把手搭在Lance的腰上，让对方往自己的方向靠了靠。

“来看谁？他老妈？”

“他的未婚妻。”

Lance怔了一下，似乎看上去有些歉意，但还是什么都没说。

“Diane之前是个画家。”Lance注意到对方的时态用词（was）有些停顿，仿佛一切就发生在昨天一样。“车祸。”

“所以他们已经订婚了？”他朝着Antonio那边歪下头，对方正抚摸着墓碑高兴地说些什么，看上去有些诡异。

“我刚认识Anto的时候十九岁，那时候他们就已经在一起了。”Travis微笑着说，就像在回忆着什么，“他们是我见过的最奇怪的一对。”

“比如？”Lance玩弄着他的手指，仔细揣摩着指尖上的纹身。

“比如Antonio当时是个吃软饭的，他甚至连汽车零件都没见过。但是Diane也不介意；她几乎四分之三的酬劳都用在大麻上。”

“你刚才让我更讨厌他了。”

Travis轻笑了一下，抓住了他的手，“Antonio当时是个彻头彻尾的混蛋，但Diane是我见过的，最完美的女人。”

Lance嘟囔着什么，被树叶刮落的声音吞没。Travis继续说道，“我以为Antonio只是玩玩，所以我看到那枚订婚戒指的时候纹身枪差点戳瞎一个人的眼睛。”他笑了笑，“我还记得那天发生了什么，他竟然真的蠢到去买了玫瑰和蛋糕；等到Diane刚走进来的时候他就一下子跪下了，甚至还没开口说一个字。Diane看到他手里拿着戒指的时候笑着点了点头，看在上帝的份上他们谁都没说出来任何带着“结婚”的字，但是那枚戒指最后还是到了她的手指上。”

“那真是……”Lance想了想，仿佛在组织着词语，“太酷了。”

“我知道，”Travis看着Antonio在远处放下手中捧着的花，语气中有些悲伤，“他们计划好了结婚之后就去租房子，Anto也想要个工作，甚至回墨西哥的蜜月旅行。”他停顿了一下，从口袋中拿出一包烟，抽出一根之后慢慢点上，“直到一个月之后Diane的车祸。”

“我很抱歉。”Lance真心地说，给自己也点上一根。

“当场死亡，就在三条街区之外的巷子口。”Travis对他虚弱地笑笑，“我当时不敢看Anto的眼睛；当我们赶到的时候尸体已经被抬走了，只剩下还没来得及打扫干净的血。他就像疯了一样哭着跪在地上大声地喊她的名字，直到警察把我们都带走。”

“那最后呢？”

“Anto花了很长时间才能接受这一切，等到Diane的葬礼之后他自己回了墨西哥一段时间，没人知道他去干了什么。有人说他杀了那个肇事逃逸的混蛋，也有人说他在墨西哥几次想要自杀但是都没成功。

“他看不出来之前曾经还有这样的故事。”Lance吐出一口烟，看着白色的雾气慢慢和天空的颜色融合，粉尘在阳光的照射下不停地跳跃着。

“时间会治愈一切的。”Travis把烟头踩灭，看着Antonio起身朝他们走来，带着一如既往的笑容，墨镜和抹了发胶的头发在太阳下似乎闪着光。

“他真的忘记一切了么？”Lance的语气中带着一丝歉意，仿佛正在后悔他之前所做过的一样。

“我不知道，宝贝儿”Travis又一次握住了他的手，“我不知道。”

而Lance将他的手握得更紧了些。

Chapter 10

Warning：违禁药品

Travis第一次发现事情开始变得不对的时候是秋天。

洛杉矶的九月份是他最喜欢的季节，剧烈的温差和在白天仍然晴朗的天空都让他感觉无比舒适，包括阳光下显得有些破旧的城市和那些斑驳的涂鸦。Franklin Ave上永远都是那么的游客，也许是因为中国戏院的缘故，他心里想着，但他实在想不出那些血红色的砖瓦到底有什么观赏性。

他从市区另一头回到店里的时候已经是下午三点，炎热的天气让他甚至感觉身上的纹身随时都会融化；他手里提着两个已经冷掉的Taco，尽管Antonio重申多少次Taco Bell的食物就是垃圾，但还是每次都狼吞虎咽地吃下去，鳄梨酱沾满了棕色的胡子。

Travis所在的纹身店店主是个典型的美国男人，喜欢啤酒，金发妞，肌肉车和橄榄球，在他一周前带着家人去佛罗里达探望病危的姑妈的时候把钥匙交给了Travis，然后像个家长一样叮嘱他别在店里和男朋友乱搞，对此Travis也默默地点了点头。

尽管他第二天就和Lance在那张沙发上来了一次。

有的时候他不知道该如何定义他们之间的关系，Travis和Lance都不相信男朋友这一套，他们会做爱，也会亲吻，有的时候甚至会出去一起看个电影或者棒球，但最终的终点都是一起在同一张床上醒来。

但他们都没对彼此说过任何有关于情侣或者任何有关于安定下来之类的话。

并不像Travis，Lance是个双性恋，从他几次回来之后身上的廉价香水味道就能看出来。Travis会觉得这一切很滑稽，他并不是介意Lance同时和其他人在做着同样的类似约会的事情，但每次看到对方喝醉躺在沙发上，胸口上串着已经吃完一半的糖果夹杂着艳色的口红和用不知道什么东西写在皮肤上的的手机号码的时候，还是感觉想要狠狠打他一拳之后再把他操到毫无意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