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Brandon。”Travis用冰凉的瓶身刺激着他后颈的皮肤，“脱掉靴子，现在。”

Antonio用西班牙语骂了句脏话之后不情不愿地解开鞋带。在他和Travis成为室友的三年时间里有很大一部分时间无疑是煎熬，包括截然不同的作息时间和对方几乎偏执的条件。

他跟着父母在六岁的时候移民到加州，从小生活在同族人的贫民窟中。那时的Antonio跟着十几岁的孩子一起在学校后面的角落里抽烟，和另外帮派的互相挥拳头，直到最后他因为贩卖大麻被硬性开除，从此Antonio再也没有进入过有关于文学和莎士比亚的地方。不同于Travis，他至

今仍然和父母保持着相对良好的关系，多亏了他众多的兄弟姐妹们，能让他顺利地被家里遗忘。

Antonio曾经是Travis的顾客，然后变成他的房东。不同于以往那些他所接触的人，墨西哥人现在在一家汽车维修厂工作，有的时候会私自带些零件回来，都零散堆在了厨房的角落。

“对了，周六的时候Charlie开派对，我已经替你答应了。”Antonio赤脚踩在冰冷的地板上，拿了两袋薯片。很大程度上来说他其实不知道谁是Charlie，但墨西哥人却总能认识那些他想认识的人，就像上个月他们在Hollywood一家酒吧喝醉之后不知道什么时候和Jessica Alba和其他明星照了一堆相片一样。

Travis点了点头，看着对方头上那堆红色和紫色相间的小辫子然后说，“还有，你真的要继续顶着这一头独角兽一样的头发么？”

对方摸了摸唇角很久没修剪的胡子然后对他比了个中指，“伙计，我来自一个色彩丰富的民族。”

“滚吧。”Travis戴上眼镜打开了素描本，开始用炭笔涂抹新的图案。

“周六九点，”Antonio喝干了最后一点伏特加之后说，“对了，别忘喷香水。”他露出一个有些下流的笑容。

Travis第二次遇到Lance是在那次派对上。

等到他和Antonio到了俱乐部的时候已经是九点，他看着墨西哥人顺利地带着他忽视长队直接和保安打个招呼之后便走了进去，Charlie已经基本处于半醉的状态，笑着拥抱了他们然后便又瘫倒在了某个棕发美女的胸口里。

Travis拿着一瓶啤酒站在舞池的边缘处看着里面疯狂涌动的人群，几杯Shots之后他感觉不再那么拘谨，随着音乐的节拍随意地摇动着身体，时不时再四处浏览着，寻找着今晚合适的一夜情伙伴。

他谢绝了几个目光暧昧的女人，对方浓重的香水味和涂着鲜艳颜色指甲油的摸上他覆盖着纹身的手指几乎都让他恶心。Travis在心里叹口气之后准备去洗手间，Antonio和以往一样已经跳入了舞池的最中心，只能看见依稀上下摆动的红发。

“Travis？”他听到有人叫他，对方的声音还带着喘息。他回过头去，看到Lance站在他对面。

和上次一样，他穿着白色背心和棒球外套，头发因为出汗有些黏在脸颊左侧，脖子上还环着一个橘黄色的耳机。

“Lance。”Travis也同样笑着说。“那个小东西还好么？”

“你说它？”Lance主动脱下外套转过身去，“我的朋友都说棒极了。”

那块纹身已经褪去红肿，只剩单纯的文字烙印在皮肤上，在闪光灯的映衬下格外显眼。

Travis下意识地想要伸出手触摸那块苍白的肌肤，酒精和鼓点已经扰乱了他的脑子，于是他也就这么做了。

两个人都怔了一下。

他看着Lance下一秒露出了一个了然的笑容，先是试探性地扯着他的领带缠绕在手指上，见对方没有反应，便用力扯着它把Travis推到了俱乐部肮脏的墙上。

他们都很清楚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Chapter 5

Travis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身处于一个完全不认识的地方。

他的头疼痛欲裂，窗帘柔和了一部分强烈的日光，但他仍然睁不开眼睛。他赤裸着躺在深蓝色的床单上，感觉腰部传来时不时的酸痛。

对于这种情况他并不陌生。

Travis挣扎着坐起来，没有惊动旁边仍然沉睡的人。他知道那是谁，从后背的纹身就可以看出。就连Antonio都知道他从不和顾客上床，触摸他们皮肤上自己所做的纹身的感觉实在是太怪了。他咬牙弯腰捡起散落在地板上的拳击短裤和背心，然后走进浴室洗澡。

温热的水流打在他的双臂上，Travis开始仔细回想昨晚发生了什么。所有的记忆就像是被切割成大小不一的碎片，最后完整的一次是他和Lance在俱乐部的卫生间里激烈地接吻，互相夺取着对方的氧气，他还记得对方的手放在自己裤子纽扣上时候的触感，和他留在自己脖颈间一串串湿热的吻。

Travis骂了一句脏话，闭着眼睛让清水流过他的身体。对方已经帮他清理过了，后面并不会有太大的不适，只不过距离他上一次欢爱已经很久，胀痛感仍然不肯放过他。

等到Travis穿好昨晚还带着酒气的衣服出来的时候，床上的人已经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屋子里飘散着咖啡的香味。他迟疑地走到客厅，看到只穿着短裤的Lance倚在餐台冰冷的大理石上朝他微笑，阳光洒在他的皮肤上显得更加苍白。

有那么一瞬间，Travis以为他们已经在一起了很长时间，

一切都是那么顺理成章。

他接过对方递给他的咖啡，滚烫的液体顺着食道滑下去，一切又重新变得真实起来。Lance揉了揉眼睛然后靠近他，仔细地嗅着他身上的气味，就像Travis之前养过的一条大型犬，“你身上有我的味道。”

“因为你只有一种沐浴露。”Travis不留痕迹地推开了他，“你对所有人都这么说么？”

“也许吧，我记不清了。”Lance无所谓地耸了耸肩，转身打开了冰箱，“家里只有鸡蛋和啤酒了，所以我猜你应该选择第一个？”

和一夜情对象一起坐下来吃早饭并不是Travis的习惯，但他还是耐心地等Lance煎完两个蛋。两个人之间并没有过多的交流，除了天气和前几天道奇队和巨人队的棒球比赛之外。Travis擦了擦嘴，上一次同样的情形应该是几年前，而现在的自己却和当时无所适从的尴尬程度不相上下。

过了不久他把脏掉的盘子洗干净后放回了远处，然后有些不自然地对还在低头猛按手机的Lance说，“我先走了。”

对方抬头看着他，嘴角上还挂着一丝微笑，Travis不知道是因为他还是手机上的其他原因，“你确定？现在才早上七点。”

“Antonio发现我没去上班会杀了我的，”Travis挠了挠后颈，收到对方疑惑的眼神，“我的一个朋友。”

“既然这样，那好吧”Lance站起身，看着Travis穿上昨晚那件已经被沾染上污痕的白衬衫，再歪歪扭扭地打上那条黑色细领带，然后露出一个不可置信的表情。

“我以为这种领带已经进博物馆了。”

“我以为你的棒球外套也是。”Travis毫不留情地回击，对方大笑了一声之后摇摇头离开了镜子面前。

他扣上了衬衫的最后一粒扣子，布料中未消的酒气仍然萦绕着他的鼻腔，Lance站在门口，手中依然拿着他的手机不停地和其他人交流着。Travis有些好奇他在说什么，但转念间却又放弃了开口的欲望。

“谢谢你的咖啡。”他走到门口的时候和Lance说，Travis下意识地想伸出一只手，但这样一定会被对方嘲笑至死。

“没什么，宝贝儿，”Lance不以为然地开口，正当Travis因为那个称呼愣了一下的时候，他靠过去，右手扶着他的脸颊，在他的嘴唇上印下一个吻。

这并不是他们第一次接吻。

Lance的动作娴熟得仿佛重复过几百遍一样，他们如同一对已经在一起多年的情侣，会因为晚饭地点和电视遥控器而争吵。

Travis几乎是仓皇地逃出他的公寓。

他在清晨的街道上奔跑着，阳光刺痛了他的眼睛；没有人在注视他，他也并不在乎任何人。他用力迈开自己还在酸痛的双腿，就像是那年还稚嫩的他将一切都抛在后面，头也不回地跑进未知一样。他感觉到仍然温暖的风吹过脸颊，感觉就像是春天，虽然现在已经是九月份。他拼命地跑着，思绪一片空白，只有腿部不停地交替着运动，踏过泊油路，踏过浅灰的石板，踏过已经有些枯黄的草地。

他终于在不久后停了下来，低着头平复自己剧烈的呼吸，有那么一瞬间他以为自己可能会因为一下子摄取空气太多而死掉。Travis皱着眉，看着自己来时的路。

他才发现，原来自己一直在奔跑。

Chapter 6

等到Antonio起床的时候他发现今天自己也是独自一人。

这没什么，他无所谓地抓抓有些油腻的小辫子然后躺着舒展身体。几天前被汽车钢板撞击过的肩膀还在隐隐作痛着。那是个意外，他撇撇嘴想着，没有人知道那个愚蠢的铁架子会突然间掉下来。万幸的是他只是外伤，Antonio可不想这么早就失去它的左手。

墨西哥人躺了一会之后站起来走进浴室洗澡，整个房子里一片安静，除了他自己之外没有别人。

Travis一定又住在了其他地方，Antonio一边顺着热水揉捏着自己酸痛的肩膀一边想着。自从一个月前他参加那次派对之后应该是认识了什么人，有好几次在家里看电影的Antonio以为他只是加班想让他回家的时候顺便带点薯片和啤酒，但打过去的电话无一例外地被摁掉。

只有两种情况，不是被绑架了就是他正在和其他人像兔子一样做爱，而第二个选项听上去并不比第一个要好上多少。

他当然希望自己的朋友能幸福，为什么不呢？只是有些时候大脑会不自觉地开始联想起Travis和其他人在床上的样子，这种感觉就像是无意间撞破老爸老妈正在干那种事一样。

Antonio关上水龙头，赤裸着身体只围着一条浴巾在镜子前面抹发胶。他听到门锁打开的声音，Travis在门口脱掉外套和鞋子，眼底下还挂着黑眼圈，看到Antonio的时候点了下头。

“昨天这么激烈？”他笑着对Travis伸出拳头，对方无力地碰上。“还是同一个人？”

“嗯，”Travis一下子躺在沙发里然后闷头回答，Antonio发出一声滑稽的笑容之后打开冰箱拿出不知道剩了几天的面包，随便加了些切片奶酪和然后放进了微波炉里。“告诉我，他怎么样？”

“你现在就像是个无聊的女高中生，把我的素描本拿过来，”Travis瞪了他一眼之后接过来对方递过的纸笔，开始描些没用的线条，“需要把你和Jonas Brothers画在一起么？”

Antonio对他竖了个中指，然后三两下吃完了简易的三明治，“说真的，下次把他叫过来；你知道，派对，女孩子们，几杯伏特加和其他东西之类的。我保证不会干什么，只是好奇而已。”他边说着边穿上工作用的靴子，同时尽可能地忽略左肩膀上仍然疼痛的淤青。“今天晚上你在家么？”

Travis对他点点头，眼睛没有离开正在画的东西。

“你回来的时候能带些牛奶么？“Antonio拿起门钥匙，“别用上次那个牌子对付我，那根本不是脱脂的。”

“从什么时候开始你喝脱脂牛奶了？”

“让我想想……”Antonio若有其事地摸着胡子说，“大概是某个蠢货上次买错牌子了之后。”

“滚。”Travis砸过去一个软垫，对方笑着随便扔到了地上，“不过真的，我等着你把他带过来。”

好吧。他在心里想着。

Travis觉得一切就是个错误。

他拿着一杯朗姆酒加可乐，有些不安地看着面前两个人。

他默默狠狠地给了自己一拳，然后拼命指着自己不听使唤的大脑却什么都说不出来。他当时一定是喝醉了才会邀请Lance来参加Antonio的派对，而且一定是醉的连他爸爸都不认识他了（虽然可能在他清醒的时候对方也不会再认识他）。他感觉到Lance的右手环绕在自己的腰上，就像是某种标志着所属物。他不自然地咳嗽一声，似乎还没有习惯对方这个动作。

“你就是Antonio”Lance靠着他很近，Travis能感觉到他的呼吸之间淡淡的威士忌味道。Anto倚着墙看他，表情上写满了我不喜欢你因为你是个混蛋。

“Trav经常说起你。”Lance喝光Travis一口杯子中剩下的酒说道，那个昵称让他莫名抖了一下，Antonio皱了皱眉。

“哦是么。”他兴趣缺缺地说，“我倒是第一次听到你的名字。”

Travis担心Lance会一拳打过去，但对方没有这么做，他甚至都没有表现出任何生气的迹象。“也许以后你会的，我有很多朋友都想找Travis帮他们纹身。”

“但愿只是纹身而已。”Antonio不冷不热地接了一句，招手又叫酒保拿来了几只Shots，分给他们之后便一口气喝光。

Travis不知道他怎么了，这和平时的Anto简直就像是两个人。他想开口说些什么，但感觉腰上一阵力量把他圈在了原地。

又一次地，Travis觉得这一切都是个错误。

在很久之后他问过Antonio那天为什么，对方还在前夜的宿醉中，躺在一堆脏衣服中打着呼噜。“这种人我见过太多了，Trav，”墨西哥人口齿不清地说，“混蛋是不会改变的，永远。他们只会带着别人身上的味道，然后狠狠摔碎你的心。”

Chapter 7

Travis喘着粗气倒在床上，感觉最后一丝欲望的脱力感正离开他的身体。

他慢慢剥下安全套，打个结之后就随便扔到了地上，和那些随地散落的衣服领带一起。旁边的人仍然趴在被子里，皮肤还带着刚才留下的红色痕迹。

“扔到垃圾桶去，我不想再清洗地毯了。”Lance有气无力地说道，顺便蹬了他一脚。

Travis无声地笑了下，光着身体捡起地上的废弃物和多余的纸巾，走进了卫生间，顺便抓了抓头发。等到他走出来的时候看到Lance仍然是刚才的姿势，只不过编成饶有兴趣地看着他，仿佛从刚才的欢爱中恢复了过来。如果忽略他有些红肿的嘴唇和脖子上的吻痕，Travis很想就这么再来一发，把对方操进垫子里，就像他一个小时前做的那样。

但他并没有，并不像那些普通的一夜情会经常做的那样。

转而他拿起床边的金属烟盒，抽出一支之后给自己点上深深抽了一口，然后递给Lance。

对方平静地接过去，一时间谁都没有说话，只是任凭烟草和焦油带领他们去往更深，更奇妙的地方。Travis感觉之前那种奇怪的愉悦感又重新填满了自己的身体，而Lance的表情告诉他自己也同样享受着那些浮现在眼前的，美丽的光斑。

他们并不在乎烟里参杂着什么，他们什么都不在乎。Lance的手指顺着Travis光裸的手臂上那些复杂的纹身开始画圈，就像是要将那些图案通通勾勒一边那样。这让Travis感觉有些痒，但他并没阻止对方的动作。

“它们会疼么？“Lance突然问道，还带着模糊的笑容，“我的意思是……在你之前纹身的时候。”

Travis点点头之后抽掉了最后一点烟草，烟灰被随意地弹到床头柜上的一个啤酒罐中。他换了一个更舒服的角度，然后举起左臂对身边的人说，“你想知道它们的故事么？”

“如果你想讲的话。”Lance拿过烟盒之后又点燃了一根，冲Travis故意吹了一口气。

“这个是我19岁的时候，”Travis指着小臂内侧的一个全视之眼被镶嵌在钟表中形状的图案说道，“那是我第一个女朋友，她是个设计师，满脑子疯狂的念头，你懂的，会飞的猫和独角兽还有阴谋论之类的。我发誓她的纹身比我还要多，哦对了，我说过她已经三十岁了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