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严脸上有一闪而过的不自然，他下意识地挪动了一下身子，然后才开口：“那么，沈皓，这件事……”

“没问题。”没等沈严话说完，沈皓干脆地答应。他抬起头，却不是看向沈严，而是对着秦凯说：“一会儿你把手机给我，我今晚帮你搞定。”

沈严的眼光瞬间有些失落。

“哦，好……”秦凯看着这两人间明显诡异的气场，不知道自己该不该表现得很开心。

气氛有一瞬间的尴尬。屋内除了江厉和程晋松没有看到沈皓的那张照片外，其他人都大体猜到了两人的关系。但这俩人之间的气氛明显不对。大家不知这两人发生过什么，也不敢随便乱说话，生怕踩到地雷。

“咳咳，”感觉到了屋内的低气压，程晋松出来打圆场，他看向秦凯，说话故意拖起了官腔：“我说秦凯，你总让我们组的人帮你做事是什么意思啊？”

“啊？……”秦凯顿时发懵——晋哥您这是什么意思？难道我又得罪了您不成？……

“晋哥，我这不也是工作需要么……”秦凯露出一副讨好的笑容。

“你把沈皓拉去帮你工作了，那沈皓的工作谁来做啊？”程晋松露出一个略带深意的微笑。

“啊啊这个啊！”秦凯这才反应过来，顿时也没那么紧张了，连忙表态：“咳这好说！晋哥我帮你干！”

“嗯，好。”程晋松露出一个腹黑的微笑：“我们那儿的证物间好久没人打扫了，你就去擦个灰吧。”

“啊？！”秦凯脸上的笑容瞬间僵掉，他磕磕巴巴地开口：“证物间？……所有的……么？”

老天，谁不知道你们法证的证物间里的盒子堪比图书馆里的藏书啊？！那就是一小型仓库啊！

其他人也都听出来程晋松是在有意逗秦凯，于是也跟着开玩笑。李嘉宇配合地说：“没事儿秦凯，沈皓上周已经干完两排柜子的了，你慢慢来，我们不着急。”

蒋睿恒也跟着插嘴：“如果你还有时间的话，我那里还有几张解剖台需要人擦擦。”

“各位大哥！”秦凯快崩溃了。众人一阵笑开。

“好了，别开玩笑了，”沈严开口打断了众人的调侃，他的神色已经一如往昔，甚至还配合地带着些微笑的痕迹：“我们来安排一下下一步的调查，秦凯，你跟沈皓去分析被害人的手机；海洋、江厉继续调查李亚东、方敏两人，礼源负责跟被害人的家属联系，问问看他们知不知道自己女儿的事情……”

所有人都收起了玩笑，认真地听着沈严的安排。程晋松看着沈严转瞬即逝的失落与一直按在上腹部的左手，再次皱起了眉头。

Chapter 04 关心

沈严刚安排完了明天的工作，一个电话就打了进来，听里面的语气似乎是警方临检时查到了些什么，沈严挂断电话便又匆匆赶了出去。程晋松看着沈严比会前还要苍白了些的脸色，心中一阵担忧。

秦凯将方敏的手机交给了沈皓，还稍微狗腿地感谢了一把，无奈对方似乎并不太承情，只是简单地说了句“明天早上给你结果”，便头也不回地离开。那股子冷面冰山的气场，让秦凯生生打了个寒战。

“靠！老子憋不住了！我非要看看你俩到底是怎么回事儿不可！”秦凯一脸悲愤地冲进了办公室，直接冲到自己的电脑前。

“凯子，你咋了？”程海洋不解地问。

秦凯将自己刚才和沈皓“交流”的过程说了一遍，语气中满含着被骗被欺侮的不甘：“他俩绝壁是兄弟！那板起脸来生人勿近格杀勿论的样子是一样儿一样儿的！”

此时屋内除了沈严其他几人都在，江厉刚才也感觉到了沈严和沈皓之间的奇怪气场，此刻再听秦凯一说，也不禁好奇了起来。方礼源无奈地把之前几人在法证部发现沈皓脸型与沈严相似的事情说了，江厉一脸惊讶，仔细回想了一下默默感慨：“好像真有点像……”

“哪是‘有点儿’像？是‘非常’像！妈的今天不弄清楚这件事老子死不瞑目……”秦凯这边控诉着，那边手也没闲着，噼里啪啦地打开了公安局的户籍档案软件。

“户籍档案？！嘿聪明啊！”程海洋一脸八卦的光芒。

方礼源却比较持重，他拉住秦凯的胳膊：“秦凯，你这么查头儿和沈皓的户籍档案不好吧？这可是人家的隐私。”

“哎呀礼源，我们只是悄悄查一下，又不告诉别人。”程海洋不在意地摆摆手。

秦凯转过头来，脸上没了刚才的夸张表情，甚至还带上了那么点儿认真：“礼源，我也不是真想八卦，可是你不觉得他们两个人确实有点不对劲么？我们心里有个数，也省得乱猜，以后工作的时候也好注意点儿，避免踩到人家的地雷。我保证，我就查查看他们俩的关系，我绝不多查。”

方礼源一时无法反驳。秦凯说得也有道理，再说，大家都在警队工作，如果真想查，根本看不住。当然，他也无法否认，自己心中也有那么点儿好奇……

“那好，就看看他们俩之间的关系，不许多看。”

“是！”

秦凯回身操作，很快便找到了沈严的户籍档案。几人同时向亲属一栏看去——

同时一愣。

让他们发呆的不是沈皓是沈严亲弟弟的这个信息，而是沈严的户籍上亲属一栏中，只有沈皓一个人……

“这么说……”程海洋喃喃开口：“头儿和沈皓的父母，都已经不在了？……”

其他几人没有回答。户籍档案上没有父母的原因无外乎几种，一是人不在了，二是人移民国外了，可沈严沈皓的情况明显不是后者……

几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有些不知道说什么好，好像自己不小心间窥探到了人家的秘密……

看来，查户口真不是一个好主意……

“好了，”还是方礼源最先反应过来，他关掉软件，对其他几人说：“现在我们知道头儿和沈皓是亲兄弟了，至于他们之间有什么问题，不是咱们需要知道的，大家以后工作中遇到涉及他们两人的事儿稍微注意一点儿就好。今天看到的所有内容，都不许对外泄露。”

其他几人默默地点点头。

放下重案组八卦的几只暂且不提，再说程晋松。刚才会议一结束沈严便被电话叫走，程晋松不放心，就打了个电话给相熟的同事，这才得知警方在酒吧街临检时发现了一些软性毒品，因为怀疑涉及到帮派组织贩毒，于是把沈严也叫了过去。程晋松一听知道一会儿他们回来之后肯定要送毒品过来检验，索性就直接留在警局，一边等证物一边等沈严。结果，直到晚上11点多，才听到楼下传来汽车进院的声音。过了没多一会儿，就有人上来交东西了。

“嗬，收获不小？”程晋松看着桌上近百袋的药片有点吃惊。

“是啊。”同事笑笑：“大学生。我们进去的时候他们已经嗑得High起来了，光把他们都摁住就费了我们不少事儿。你说一帮孩子学什么不好学人家吸毒？太不知道爱惜身体了。”

听到这话，程晋松想起出门前沈严那难看的脸色，不禁笑着接口：“这年头儿，不爱惜身体的人多了去了。”

同事一听笑了：“嘿，也是。行了，东西送到了，你们尽快化验，我先撤了哈！”

“行！你也累了一晚上了，快回去歇着吧！”程晋松摆摆手。

同事挥挥手离开，程晋松则开始清点药品。最后数出来一共是87袋，每袋里面装着10片药，总共就是870片，绝对不是个小数目，而且这毒品还不只一种，光从外观上就能看出明显的差别。程晋松整理好这些证物之后把他们锁进保险柜——剩下的检验工作，可以明天早上过来再开工。

看看时钟，已经是半夜11点半了，也不知沈严有没有回去。程晋松觉得不放心，还是决定去重案组办公室看看。

下楼来到五楼的重案组，大办公室早已空了，可是往里一看却能看到沈严的房间还亮着灯，他果然还没走。

程晋松走过去，敲了敲门，却发现门没有锁。

“沈队？”程晋松推门进去，只见沈严坐在房间一侧的沙发上，他皱着眉头微闭着眼，两手按着自己的胃部，脸上带着不舒服的神情。

程晋松吃了一惊：“沈严，你怎么了？”

沈严似乎没预料到有人进来，听到程晋松的声音，连忙想要掩饰，可他还没等起身就被程晋松按了回去：“行了你别装了，是不是胃疼了？”

沈严脸色很是苍白，他抬眼看了看程晋松，看到对方一脸关切的表情，咬着嘴唇点点头。

“你是不是一直没吃饭？”程晋松问，沈严没有出声，可他那表情已经清楚地给出了答案。程晋松既生气又无奈：“你怎么就不知道自己弄点什么东西吃呢？中午不吃饭晚上不吃饭，你当你是骆驼啊？”

沈严听着程晋松的数落，忍不住笑了，他开口，声音有点虚弱的无力：“我刚才真没觉得饿……”

“得了吧，晚上开会那会儿我看你脸色就不对了。我告诉你，你总这样会得胃溃疡的。”程晋松白了沈严一眼：“你屋里有吃的东西没？”

沈严摇摇头。

程晋松无语，他走到饮水机旁边，接了一杯温开水，递到沈严的手中：“喏，先喝杯温水，我上楼给你取点吃的来。我告诉你，你不许动，给我在这儿老实歇着。”说完，也不待沈严回答，便转身离开房间。

程晋松跑回楼上，在许柔的办公桌上翻找——程晋松自己有些微的洁癖，平时不会在办公室吃东西，自然也不会预备东西。不过许柔向来都会在办公室储备一些吃的。程晋松在一堆饼干巧克力中挑挑拣拣，最后拿了一包黑芝麻糊跑回楼下。

他把芝麻糊用热水化开，然后又少加了点凉水，调得温度粘稠度适宜，然后递给沈严：“来，吃点这个。”

“这是什么啊？……”沈严看着眼前这一杯黑乎乎的东西，有点好奇地问。

“芝麻糊，小柔那儿的吃的里，就这个东西最养胃了。你快吃吧。”

沈严接过来，果然鼻中闻到一阵甜香。他拿起勺子吃了一勺，入口绵软，虽然略微甜了点，但味道的确不错。之前不吃东西还没发觉，现在一吃上东西，沈严才感到自己是真饿了，一勺接一勺，一杯芝麻糊很快就见了底。沈严用小勺将杯壁刮干净，最后还意犹未尽地舔了舔勺子，这吃相看得程晋松忍不住笑了出来。

“嗯？你笑什么？”沈严抬头看程晋松。大概是吃了些东西的缘故，他的声音也比刚才有力气了些。

“笑你刚才的样子，让我想起一个广告来。”

“什么广告？”

“就是这黑芝麻糊的广告啊。那里面那吃芝麻糊的小男孩也是把碗添得干干净净的，然后那老板娘就又给他盛了一碗，还这么刮了刮他的脸。”

程晋松一边说着，一边曲起食指，像逗小孩子一样在沈严的左右脸颊各刮了一次。

沈严没料到程晋松会做出这种举动，一下子呆在了那里。直到程晋松抽走了他手中的杯子直起了身，他才反应过来，本还有些苍白的脸上迅速红了起来。

“我说！你还真拿我当孩子了啊？！”沈严瞪程晋松。只是那脸红的样子怎么看怎么觉得气生得有些心虚。

程晋松笑笑：“小孩子还知道按时吃饭呢，你还不如小孩子听话呢。行了，这杯子吃完了要立刻洗，否则就很难刷了。你先坐一会儿，洗完杯子我送你回家。”

“喂，”沈严提高了些声音叫住程晋松。

程晋松回头，只见沈严坐在沙发上半仰着头开口：“不是应该再给一碗芝麻糊么？”

“嗯？”程晋松一怔，当他看到沈严眼中明显的笑意时，才恍然大悟。

“哟，会开玩笑了啊？”程晋松笑问。

沈严挑着眉毛一扬头。平时一脸严肃不苟言笑的人现在嘴角带笑，冷峻的线条柔和了下来，顿时显得温和亲切了许多——甚至，还有些可爱。

“抱歉哈，这老板娘不是我，我就是个跑腿的，给不给第二碗您还是改天亲自问问许老板娘吧。”

说完，程晋松微微一笑，拿着杯子出门。

两人坐上程晋松的车子，沈严扣安全带的时候才想起来：“对了，你今天来找我是有事？”

程晋松犹豫了一下：“……也不算……”

“怎么了？”沈严问了一句，看到程晋松还在犹豫，不禁一笑：“我说你有话就直说，别这么吞吞吐吐的。”

程晋松看看沈严，犹豫了一下终于下定决心：“其实我是想问问你，你有没有想过……跟你弟弟缓和一下？”

沈严的笑容顿时僵在脸上。

预料到了沈严会有这样的反应，程晋松继续柔声开口：“你别怪我多事，你俩在一个局里，平日抬头不见低头见的，总这么装不认识不是个事儿。就说今天下午开会的时候，我看他们好像都有点感觉了。你别忘了，这里各个都是搞刑侦的，你想一直瞒着根本不可能。再说，你就不打算跟你弟弟和好？”

沈严安静地听程晋松说完，平时一贯严肃的脸上流露出一丝动容。隔了好久，他才叹了一口气：“不是那么容易的……”

程晋松没有说话，安静地等待下文。

“我和他……七年前，我做了一个错误的决定……这么多年来他都不肯原谅我，不肯见我。所以……”

“那你想不想见他？”程晋松突然插嘴。

沈严一愣，抬头看向程晋松。

程晋松了然一笑：“既然你还想见他，那不就得了？以前做错了，现在就改过来；他不肯接近你，你就多去关心关心他；血脉亲情总是割不断的。”

沈严听着程晋松的话，的确是这么个道理。他刚想开口致谢，谁知程晋松又接着来了一句：“你连犯罪分子都能搞的定，还搞不定你弟弟？”

沈严噗的一声笑了出来：“喂，有你这么类比的么？”

“嗯？怎么不行？”

“审犯人只要抓住证据板起脸来使劲审就好，跟我弟也能这么干么？”

程晋松也笑了：“嘿嘿，使劲审不行。对待敌人要狂风暴雨，对待自己人嘛，那就得和风细雨了。不过抓住证据这招倒是可以借鉴。”

“啊？怎么借鉴？”

“投其所好啊！你想想你弟弟喜欢什么，然后悄悄给他送过去，开始别让他知道是你给他的，慢慢的等他不那么抵触了甚至习惯了再跟他一点点渗透。你弟弟知道他的哥哥这么关心他，总会被感动的。”

沈严听着，若有所思。

程晋松还在说着：“很多事没你想象得那么困难。主席教导我们：人定胜天。再说，还有我帮着你呢！凭你这个亲哥哥加上我这个顶头上司的联手发力，我不信你弟不乖乖投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