翻身龙奴把歌唱 上——雾容
雾容  发于:2014年12月01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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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目的是熟悉又让绝对不愿意再见的景象,这一切一切都让他有种置身梦境的虚幻感,想起这三年里几乎不曾间段的噩梦,那痛苦的经历。

他的意识终于完全清醒,也明白这不是梦,而是真实,正在抚摸他的是大公夫人,她正以充满哀愁的眼神凝视着他,犹如在看一具尸体,伊凡顿时头皮发麻,那温柔的抚摸至于他形同毒蛇缠绕。

“你又想做什么?!”他激动地挣扎,锁住四肢的链条叮当乱响。

“对不起,伊凡。”

爱芙莉掩脸低泣,仿佛有很多不得已在哭声中传递,可是伊凡不想去理解。

“不要再跟我说对不起,我不要听!”

“我本来以为可以不用这么做的,你已经付出太多。”爱芙莉无视伊凡的意愿,自顾自地说下去:“可是远远不够,伊雷斯的情况已经很糟糕……我知道你也不忍心看着他就这样虚弱下去直至死亡,你是个好孩子,你有这份心,我是明白的。”

伊凡哑然,他有不详的预感,惊惶地转动眼眸想要寻找出路,却发现伊雷斯正躺在不远处,四肢缚着锁链,瞠睁着眼睛失神地望着穹顶,犹如木偶般了无生气。

“伊雷斯?”

伊雷斯僵硬地转过脸看向伊凡,空洞的眼神里充满屈辱与绝望:“对不起。”

“……”伊凡想说,他不要听任何道歉,可是他知道这一切都由不得他,他顿了顿,轻声说:“不要让他知道,不要告诉他。”

然后一切一切的情绪归于宁肯静。

伊凡闭上眼睛,脑海里想的是金诺,唇角擒着淡淡的笑容,仿佛即将面对的不是可怕的绝望深渊,而是没有烦恼的乐园。

伊雷斯默默流下两行泪水,他感觉自己比伊凡更恐惧接下来的命运,如果他能选,他宁愿不活。

“好了,爱芙莉,收起你的泪水。”苍老的声音响起,他不耐烦地催促:“快点完成,养他不就是为了提防这种情况吗?你还磨蹭什么?”

爱芙莉瑟缩一下,仿佛想要反驳老人的污蔑,可是对上那混浊眼睛里的嘲弄,到嘴边的话又被硬生生噎了回去,她委屈,但是她知道今天这个罪名她是担定了。

为了儿子,为了家族,为了帝国,这点委屈她还受得起。

“对不起,伊凡,我们不会忘记你的牺牲。”

爱芙莉没有得到任何回应,这让她想起当年,那个年轻的龙人也是这样沉默,她不禁怀疑自己是不是错了,可是紧接着她就将这荒谬的想法抛出脑海。她没有做错,她这是保存自己的丈夫和儿子,她这是为家族与及帝国的未来作贡献,这绝对不会错。

伊凡今天的牺牲,成就一个伟人的未来,这是值得的。

爱芙莉轻咬下唇,坚强地吞下差点出口的抽泣,慢慢后退,拿起匕首就着自己手腕上的割痕拖开一道新鲜血口,再次用血液发动地面的魔法阵。

三年前,她在这两个少年的灵魂里烙下印记,如今可以省去很多繁琐步骤,直接进行最后一步。

伊凡自知死期将至,他希望用最后的时光去想念金诺,拒绝任何外界干扰,但是自心口处蹿起的寒意实在太冷,他哆嗦一下,不由自主地将眼睛瞠睁到极限,他注意到伊雷斯正以惊恐的眼神注视着他,可是他无法回应。

再一次,他感受到这个躯壳不再属于自己,那些温暖的生机,正自他体内剥离,一股浓稠的黑暗渐渐侵蚀他的身躯甚至灵魂,将那些美好的,温暖的,光明的全部驱逐……这是死亡。

我要死了吗?

……金诺,对不起。

没能兑现一辈子在一起的承诺,伊凡的眼角流下悲伤悔恨的泪水,紧接着意识也浸入无边黑暗中,仿佛再也不可能重见光明。

彼时,一队商人打扮地龙骑士正急速飙向帝都,身后浓浓的一行尘道久久不散,骑士们更是风尘仆仆,各自身上有着不少伤痕,极为狼狈,其中最为矮小的身影全身包裹在斗篷里,如果现在有人扯开这件斗篷,一定会大吃一惊。

因为这是一名白子,只应该出现在圣域的白子。

这是逃出圣域的金诺,与及伊雷斯安排协助计划的部分人手,他们与帝都失去了联络,下一步计划无法实行,只好听从这个白子的意见,赶到帝都去了解情况。

金诺一直无法抚平内心的焦躁感,他不断默念伊凡的名字,就连那已经清楚能听见每一个字的传承也无暇关注,他满心只有那个最重要的人。从昨天开始,他的胸前的印记就在隐隐作痛,他希望是自己过分紧张引致的错觉,深切期望着与伊凡重逢的一刻。

当一行靠近帝都,有几个潜伏在城外的人扑出来,挡住去路,金诺差点就要出手,接下来对方说的话却让他住了手。

“队长,伊雷斯阁下被带进法师塔已经两天,我们无法查探到任何消息,只知道大公夫人和大老爷把那个名叫伊凡的黑龙奴也被带进去了。”

焦急的部下没有注意到包裹得严实的金诺,径自向上级汇报情况,殊不知他的字字句句打在金诺耳中,犹如惊雷。

黑龙奴,伊凡是黑龙奴?

第二十八章

黑龙奴是什么,相信任何一个龙人都很清楚,金诺也是。

他从前跟伊凡一直有书信来往,他是隐隐察觉到伊凡的处境并不如信中所述那样平和安稳,可是他从不曾想伊凡会是黑龙奴,因为没有黑龙奴可以往圣域写上书信联系,有时候甚至还能给他捎一些自制药品。

日子过得虽然未必顺心愉快,却不应该太苦。

直至今天,金诺才明白是他太乐观,伊凡竟然是黑龙奴,他真不敢想象伊凡在这三年中所受的苦。

握紧缰绳的手在颤抖,金诺再也等不下去,扯住缰绳用膝盖狠撞坐骑腹侧,身下的地龙嗷叫着冲出队伍,朝已经能够看见城墙轮廓的帝都冲去。

“唉!你等等!”领队的骑士见主人命令要好好保护的白子竟然脱队冲向帝都,整颗心都提到嗓子眼上去了。

帝都可不是别的小城镇,这关卡在非戒严时期冲过去或许不难,可是冲进去之后就等于成为瓮中鳖,逃出来的可能几乎是零,何况这白子能够成功逃出圣域还是主人出手相助的,恐怕白子被抓住之后还会成为政敌的把柄。

虽然这名白子有着出乎意料的好身手,但一人对抗正规帝国军队?那是神话。

可是金诺的整颗心都已经飞到伊凡身上,根本无法考虑那么多,是已经豁出性命不顾一切,所以后头的人始终追不上他,而他就领着这么一行人冲击帝国城门关卡。

帝国首都自然是整个帝国最繁荣的城市,而它的繁荣亦体现在城门外每天进出城长长的人龙,络绎不绝的座骑龙车商队来往,平时也能挤个水泄不通。而城门侧的小门每次开启就有小队骑兵出入,但每次通过后就会关闭,金诺想要骑着亚地龙冲击关卡并不容易。

原因与守城卫兵的实力无关,而是因为障碍物太多,所以在座骑被堵住之后,座骑背上包裹得严实的小骑士毅然跃起,催动斗气,脚踏疾风自人海顶上掠过,当守门卫兵注意到他之后,也不敢在人海中随便发动攻击,就这么眼睁睁看着对方通猛地突破城门不太高级的防御魔法阵,冲进城内。

可是帝国守城卫兵怎么可能这亲窝囊,就这么放着一个来历不明的外来者挑战他们的权威,当下立即派出一队精锐轻骑追了上去,同时发出信号,调动城内巡卫夹击。

金诺却不管自己的鲁莽行为打破帝都的宁静,制造了怎么样的骚乱,他眼界和心一样狭隘,能容得下的只有伊凡,所以没有任何事情能比寻找伊凡更重要。

眼前的障碍,能突围则强行突破,不能就绕着走。

听说伊凡被带进法师塔,金诺随手捉住一个来不及逃脱的市民,掐着他的脖子,尖锐的指甲抵住动脉,轻易就问出它的所在——城西地标,最高的建筑物。

金诺半刻也不停顿,更没有关注追捕人员中增加的法师,不同效果的魔法出现在前路甚至袭到他身上,他瞳孔收缩至极限倏地抽长成线状,身上赤红的斗气大盛,防御强化,魔法打在他身上甚至没能撕破他的一片衣角。

速度没有减慢,可是挡路的苍蝇越来越多,年轻人眼中的暴戾越发浓重,他并非良善之辈,更无法原谅阻碍他寻找伊凡的罪人。脚下踏碎一片瓦顶,密集的碎石瓦砾离地而起,裹着浓稠腥红的斗气以年轻人为中心激射向四面八方,无差别攻击。

即使坚固的盔甲与及元素魔法盾保护,可是这古怪的斗气却无视这些防御,穿透它们,直接破坏血肉,没有打中目标的则陷入地面墙壁中,留下深不见底的孔洞。

数人受伤范落下,哀号四起,金诺觉得胶着他的阻力骤减,但也没有再攻击,他不想将力气浪费在这里,他立即朝着西城区继续进发,一路上追捕他的人数又似滚雪球似地迅速增加,他如法炮制,又击退几拨帝国军。

他感受到自己的能量在迅速流失,这样下去,他或许熬不住离开首都,可是他无法考虑更多,他的伊凡正面临危机,或许这次他会死,可是也要死在伊凡的怀里。

想到那样的结局,年少的白子勾起苍白的唇角,露出极致幸福的笑容。

“伊凡,等等我。”

这一天,帝国的人民不会忘记,被喻为宝石城的帝都发生骚动,帝国军为了拦截一个疯狂的恐怖分子而狼狈万分,他们追赶着那个裹在斗逢里的恐怖分子从城东追到了城西。

然后?然后那成为了帝国噩梦的开端。

金诺一路拼进西城区,西城区是法师聚集地,当察觉到有人想要强闯法师塔,这些将法师塔视为圣地和骄傲的法师们自动加入追捕行列,不管级别位阶,不论强弱,各种磨法就像帝国最艳丽的烟火,在金诺身边炸开。

他再强悍,也不过是未经圣判,还未觉醒的白子,终于在集中攻击之下从空中坠落,身上的斗篷早在这次围攻中褴褛不堪,露出了他纯白色的,独属于未成年人的肤色发色,两截短短的犄角,还有那些不规则分布的鳞片。

神秘的闯入者竟然是一名白子?一时间,所有人都迟疑了,他们都曾经是白子,可是白子离开圣域并且出现在帝都的事情从未发生过,何况还是这么能力强大的白子,或许其背景并不简单。

不管攻击因何停止,金诺立即就支撑起受伤的身体,朝着不远处的法师塔冲去,在前方的士兵拔剑阻拦,只是这三年经过导师精心TJ的金诺早已经今非昔比,他的身手并不是通过军队形式集体训练的士兵能够比拟的。

只见一道白影在刀光剑影中敏捷游走,形同鬼魅,明明是瘦弱的白子,弓膝蹬地跃起抬膝将前面的肉墙撞出缺口,在腾空中扭身闪过高速投射过来的火球冰箭,单膝落地后又绞住一只手臂夺下长剑,将对方抡向咆哮而至的水龙,挥剑砍断四面八方缠来的藤蔓,再反手劈出溅起血光,又听到金属碰击的激烈脆响。

不过电光火石间,白子竟然已经抵达法师塔大门前,然后用斗气裹着拳头,朝地上重重一拳,防御魔法阵四分五裂。

一个武者,竟然用这么粗鲁的手法破坏掉一个魔法阵,即使在帝国中,也没有几个人能做到,可是这个白子做到了。

再一次,所有人都忘掉攻击,眼睁睁看着少年的身影消失在大门里。

金诺粗喘着奔跑在陌生的法师塔内,有限的空间让追捕人数减少很多,同时又让他躲避的机会更少,当他闪过一记雷击,强吃下一个炎爆术之后,脚步也不禁有些蹒跚,可是左胸印记越发清晰的痛楚却支撑着他不至于倒下去。

他感觉伊凡就在很近的地方,可是他找不到,他不熟悉这个地方,他只能大约,简单地感应一个方向,所以他朝着那个方向寻去。

可是明明所有感知都是这个地方,找到了,却是一片空白,没有伊凡。

金诺的神经好比拉张至极限的弓弦,再一点点拨弄就可以让他崩溃,他脑中一片空茫,只有伊凡的身影在那里,熟悉的,温暖的,寄托他所有光明的存在。

可是这点光明再在找不着了,消失了,金诺如同迷失在黑暗森林中无助的孩童,彷徨地原地打转,眼神迷茫哀伤。

“究竟在哪里?伊凡在哪里?”喃喃自语的金诺,就连那份揪心的悲伤也是毫不掩饰的。

因为白子的不作为,已经将他包围起来的法师塔守卫也没有下一步动作。

血液和着汗水滑过脸颊坠落,滴嗒一声细响,很微弱,却扣动金诺的心弦,他灵机一动,垂首看向地面那一滴刺眼的红。

——在下面。

空洞的眼中现出一抹希望,伊凡立即将斗气凝聚双手之上,朝地面掏挖起来。

“住手!”

法师们瞧见这白子竟然破坏法师塔,纷纷调动元素准备出手干预。

敏锐地察觉到元素的波动,金诺头也不抬,将灵魂深处的感受以语言表达出来。

“滚!”

年轻的白子,目测就十三四岁的模样,正进入变声期,可是声音再粗哑,却也不应该如同巨龙的吼叫,那威压甚至连元素都受到影响,倾刻让法师们正在调动的魔法全部哑火,原本充斥着各种咒语的空间瞬间死寂,只有地面被强行挖开的声响还未终断。

位于法师塔上层的高阶法师赶下来,也被这一幕惊住,他们不敢置信原本元素充沛的法师塔竟然能够枯竭至此,这个量的元素,就连发动最低级的魔法都不够。

当法师们惊疑不定的时候,地面在金诺锲而不舍的掏挖之下终于洞穿,露出底下的面貌。

属于地面的光线倾泻而下,洒在安静躺在地上的年轻龙人身上,照亮他在昏暗光线中的身躯。

他俊美,修长,在龙人当中也十分出众,浅咖啡色的肌肤泛起淡淡珠光,身上大面积的魔法咒文刺青不显丑陋,更别有一番风情,只是微睁的眼睛却空洞如同没有生命玻璃珠,折射暗哑的光茫。

他好像是完美的,又像缺失了什么。

那是个寂静的空间,原本还有女人的低泣声,可是光明出现的那一刻就停止了,而金诺根本不可能去注意这些。

他痴痴地望着光明尽头的人,即使面貌产生巨变,他也知道这是他要寻找的伊凡,他最重要的伊凡。

可是他更明白伊凡身上缺失的是什么,是生命。

这是一具尸体,失去活力的尸体。

金诺从洞口跳下去,单膝着地,然后向前一扑伏在伊凡胸膛前,却听不到任何声音,他的心在滴血,这绝望的疼痛盖过他身上所有一切的不适感。

“你是谁?!放开他。”爱芙莉尖着嗓子警告这冒犯死者的白子,急步上前拖拽这奇怪的白子,奋力保护伊凡的尸身。

金诺随手一挥,爱芙莉这名成年女龙人就被一股巨大的力量狠狠甩到墙上,墙面龟裂,她狠狠喷出一口鲜血,这时候在静观事态进展的老人双目瞠睁。

他不同于这些年轻人,他所见识过的,他所知道的远比这些人多,他从这个白子身上看到了传承,看到了他所渴望的,但又无法触及的血脉传承。

“是龙。”老人痴迷地看着白子,心念百转,思忖着如何将这名白子拘下来,以供他解开传承的秘密。

链条叮当一阵乱响,法阵另一侧的伊雷斯匍匐在地上嘶吼:“金诺,是我们害死伊凡的,是我们害伊凡变成黑龙奴,是我们将他杀死的!!!杀死我们吧,杀死我!”

痴痴抱着伊凡的金诺猛然僵直身躯,他抱紧伊凡逐渐冰冷的身躯,灵魂中最后一丝光明熄灭,无边黑暗。

狂风骤起,以金诺为中心以外所有事物都被风刃破坏,一对肉翅自仰首悲鸣的白子背后撑开,巨大的阴影笼罩着他,属于龙族的血脉见证的鳞片犹如湖面荡开的涟漪,迅速扩散至全身。

一对浅金色竖瞳,带着不属于人类的冷意,注视他们,如同注视渺小的蝼蚁。

而后这怪物在迅速膨胀,所有人在这惊心动魄的一幕之下,忘却一切,包括贪婪、憎恨、愤怒、惊奇,只遗留下恐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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