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音、姚音!”
姚音忙道,
“我在!大人我在!”
薛翔又紧紧阖上眼去,抓着姚音的手几乎要将他的手骨捏碎,他不由地张开腿,感到那个硬物正在一点一点地撑开自己狭窄的骨盆。薛翔只叫了姚音两声,便再也说不出话来,只觉肚子一阵比一阵紧,双腿已是控制不住地开始发颤。
姚音无法,总不能眼看着薛翔将孩子生在这荒郊野地里,只得急道,
“大人再忍一忍,邵若拙马上就来了!”
薛翔听见邵若拙的名字,顿时腹中一阵猛缩,身下有更多湿滑的液体淌出来,
“啊——”
他不由低声哀嚎起来,鬓发几乎要滴出水来,在月光的照耀下,整个人的脸色已是白得可怖。
姚音眼见薛翔痛苦不堪,不由红了双眼,对着将士大声喝道,
“快叫你家将军来见!快啊!”
薛翔一把握紧了他的手,勉强撑着身子叫道,
“不要……不要他来!”
才是说罢又是倒下去,一手托住巨大的肚子,将头埋在姚音怀里艰难地喘息起来。
姚音又不敢责骂于他,只得气道,
“大人!”
将士也是纯良之人,道,
“将军让我们分成三路,现下也不知他走的哪一路。他这是怎么了?”
姚音怎能对他说出实情?眼看薛翔时不时地憋气喘气,坚硬的肚腹断断续续顶在自己手上,姚音捏住薛翔的脉,时刻注意着他的脉象,恐怕这孩子已是等不及了,他又是道,
“我不管!快让你家将军来!”
16.1.降生
夜半霜寒人心暖。
一旁的士兵顿时听不下去了,粗声喝道,
“对着个要犯婆婆妈妈的作甚!押了送到将军面前不是一个道理!快!将军还等着呢!”
于是很快那四人又上来,硬是分开了薛翔与姚音,姚音使劲挣扎起来,大叫道,
“放开我家大人!叫你们将军来见!快让你们将军来见!”
此时根本无人理会姚音,士兵们皆是安分地各自前进,姚音紧紧注视着薛翔状况,见他张唇喘息,下巴上的汗滴滴落下。薛翔的手一直在挣动,腹部坠在身前,紧紧地发疼。
他一直试图伸手去抱住肚子,无奈双手被缚、动弹不得,薛翔便觉着心里空落落的。可他心下清楚得很,他的宝贝就要出生了,只恨、他再也逃不开邵若拙。
众人快速地往回走,才是行了片刻,便听有马蹄声传来。待骑马的人走近了,众将士一齐道,
“将军!”
带头将士又道,
“将军,犯人已经抓获,由将军发落!”
邵若拙闻言,双眸一紧,急急翻身下马,脚步有些凌乱。他急急走进圈中,正见薛翔满头大汗,被人押着有些神情恍惚的模样。姚音见是邵若拙,顿时大喜,叫道,
“邵若拙!快带我家大人回去!”
邵若拙看向薛翔,复又看向姚音,见他对自己急急点头,立时了然,对押着薛翔的两人道,
“松开他。”
两人才是松手,薛翔便闷哼一声,整个身子向着一边倒去。邵若拙只有一只手,堪堪扶住他,眼见薛翔紧闭双目鬓发全湿。他心下焦急,顾不得许多便想抱起薛翔上马,姚音见他的动作,忙制止道,
“不可!他受不了颠簸!”
邵若拙急道,
“如何是好!”
姚音转了转眸子,道,
“你叫人把马车牵来,我与你合力扶着他出去。要快!怕是等不及了!”
邵若拙闻言看了看薛翔的腹部,便立时吩咐下去,命人牵来马车。他自是不敢让他人插手,只恨自己残废了一条手臂,不能将薛翔抱出林去,只得和姚音合力,勉强地扶着薛翔尽量快步走出林子。
薛翔被二人扶着走了一阵,忽地有些清醒过来,他低咳了一声,顺了顺气息,举目向四处望了望,失神地叫道,
“姚音……姚音……”
姚音忙道,
“我在这儿大人,大人我在这儿。”
薛翔扭头看见姚音,神智又渐渐模糊起来,头一扭,便朝着姚音怀里倒去。姚音急急扶住他,又将薛翔推给邵若拙,自怀中掏出药来。邵若拙见薛翔身子全软,头靠在自己怀里已是毫无意识地扭动,他忙道,
“这是怎么了!怎么会这样!”
姚音也不答话,掰开薛翔的嘴给他喂下药去,扶起薛翔,这才道,
“大人气血不足,现下怕是神智不清了。我们得快些回去,用药助他生产才是。”
邵若拙也不明白姚音说的什么意思,只是见薛翔张着嘴不停喘息着,面色由白渐渐转向青色,邵若拙知道他情况不妙,便加紧了脚步。
可没走几步,薛翔便身子一软,幸是被邵若拙紧紧扶着才没有跌倒。邵若拙将他抱在怀里,唤道,
“薛翔?薛翔!”
薛翔张着唇喘了口气,闭上眼去任由着邵若拙的动作,几乎是要昏迷。姚音见状扶了扶薛翔的头,身边没有银针,只得拿过薛翔的手来在他虎口处下了狠劲地抠下去。
片刻才听薛翔呜咽起来,低低叫道,
“痛……”
姚音这才松开他的手,抚了抚薛翔冰冷的额头,对满脸焦急的邵若拙道,
“走!快走!”
邵若拙忙是颔首,扶起薛翔的身子,姚音搭着手。而邵若拙使了蛮力,几乎是用一只手抱起薛翔,他只咬紧了牙关,在姚音的帮助下抱着薛翔快步走出林子。
幸是马车也很快赶来,邵若拙一鼓作气,姚音帮忙一齐将薛翔抱上马车,直到将薛翔安稳放在软褥上,邵若拙才松了一口气,腾出手来,右手甚至开始不停地发颤,但视线却一直落在薛翔身上。
姚音喝令马车起步,便进来解开薛翔的衣物,他脱下薛翔的狐裘,便是一股血腥之气扑面而来。邵若拙凑上前去,急道,
“我该做什么?”
姚音闭了闭眼睛,尽量使自己平静下来,将薛翔的衣物丢到一边,也不理他,只神色凝重地看着薛翔被鲜血浸满的腿间,伸手解开他的裹裤,慢慢褪下他湿透的裤子。
之后他架起薛翔无力的双腿,细细看了看产道,发现那处已是有若隐若现的黑色。姚音登时心下咯噔一跳,抓住薛翔的双脚,冲着他腿上的几个穴位使了力道压下去。邵若拙看着他的动作,也不敢说话,可是看见薛翔裹裤上的血渍,他又是闭上眼去,身子微微发颤着。
片刻后,他忽听薛翔吐出一口气来,随即见他微微睁开眼睛,却又立刻皱起眉来。邵若拙上前扶起他,抓住他的手,叫道,
“薛翔!”
不料薛翔顿时神色难看起来,呼吸又有些微弱了。姚音忙是叫道,
“放下他放下他!让他躺好了!”
邵若拙闻言急急放下薛翔,却也不肯松开他的手,薛翔复又躺下,呼吸渐渐顺畅起来,而宫缩也跟着强烈起来。薛翔不由紧闭着眼睛,皱着眉,手将身下的褥子死死地揪住。
姚音扶住他的腿,坐到他身侧,使劲压了压薛翔的肚子。薛翔断断续续地叫着,声音里净是艰难之意。邵若拙只是看着,不敢轻易阻碍姚音,知道他定不会害了薛翔,便也只敢抓住薛翔的手,目光在薛翔脸上和腹上徘徊着。
只听姚音急切道,
“大人!孩子就要出来了!你再使点儿力,憋着气,疼也别叫出来,想着向下用力把孩子推出来就好了!大人,你听到了吗?”
邵若拙插不上嘴,心急如焚却只能干看着,眼见薛翔只是痛苦地扭着头,似也听不懂姚音在说什么。邵若拙便对姚音道,
“你慢慢说不要着急,他现下一时听不明白,你得慢慢说给他听。”
姚音一听顿时心头火大,忍不住对邵若拙喝道,
“不着急!怎么能不着急!胎头都能看见了再不快些孩子就没命了!”
邵若拙闻言紧紧抿起唇来,一脸焦急地看着薛翔,却也无计可施。姚音也没有责怪他的心思,他使劲打开薛翔的腿,在他高耸的肚子上使了力道压着,看薛翔身下那黝黑的胎头纹丝不动,只是心急。
16.2.
邵若拙闻言紧紧抿起唇来,一脸焦急地看着薛翔,却也无计可施。姚音也没有责怪他的心思,他使劲打开薛翔的腿,在他高耸的肚子上使了力道压着,看薛翔身下那黝黑的胎头纹丝不动,只是心急。
他顺着薛翔的肚子,摸着觉着发硬得厉害,见薛翔紧闭双目,不禁大声道,
“大人!你听得到吗!孩子就要出来了,你再使劲!再使点劲儿就好了!”
邵若拙之前被姚音喝了,现下不敢说话,紧紧地盯着薛翔,见他眼皮微动,微微张开唇来喘着气。邵若拙又看他身子猛地一颤,立时听他低低呻吟着,不由叫道,
“有反应了有反应了!”
姚音听见他的声音,便抓住他的双腿,急道,
“大人,快点用力啊大人!”
薛翔渐渐没了声响,咬紧了牙关,屏住了呼吸,隐隐约约似在用力,姚音发觉他的双腿都在颤抖,便是喜道,
“对!就是这样!再用力!使劲推出来!”
邵若拙眼见薛翔高隆的腹部越发下移,又看他满头大汗,紧紧咬着牙却是一声疼都不喊出来。他心下一紧,却是忽地手上一疼,低下头来见薛翔手指发白,正紧紧地攥在自己手上。邵若拙不由欣喜,叫道,
“薛翔?”
不料姚音当即喝道,
“别吵!”
邵若拙便噤了声,不敢再说话。
薛翔此刻几乎痛到极致,肚子硬梆梆地像块大石压着,他隐隐觉着身下似有什么东西就要滑出体外,便憋足了力气使劲向下用力。
他不安地扭动着身子,不由地腰上使劲几乎要挺起肚子,可是肚子太沉太重,薛翔吃力地倒回去,张嘴快速地喘了几口,随即又紧紧憋着气,尖削的下巴因为疼痛而缓缓地仰起。
这般反复了几次,硬物似乎就要滑落下去,可是又似较劲般地堵着,一时也不肯出来。
邵若拙听他一直憋着口气,见他慢慢地、渐渐地仰起身子,似乎想要挺起沉重的肚子却始终不得般,而薛翔的双手正抓住自己的手和褥子,毫不留情地抠着。
薛翔不由地仰长了脖子,喉结微微发颤着,脸上已是全然没有血色,有些发紫的唇都似在微颤。他痛苦不堪地紧闭着双眼,双手似要将手里抓住的物体揉碎般地狠抓起来。
薛翔屏住气息,咬着牙完全发不出声音来,全身都在轻颤着。好险双腿被姚音抓住,还是稳稳地架住不动,但双足都因疼痛与用力而扭曲地拱起,脚掌皱出深深的细纹来。
邵若拙的手被薛翔抓着不能动弹,而他的身子却因为紧张而微微发颤着,姚音扶住薛翔的双腿,眼见在薛翔的这番用力下那胎头被缓缓挤出来,乌黑的发顶愈发清晰起来,他心下大喜,怕打断了薛翔,也暗暗屏住气息不敢说话。
马车在旷野里飞速奔跑着,车轮刮起巨响,而马车里却是出离地安静,只有薛翔渐渐升高到一线的气息声。
只听那气息声越来越高,愈来愈薄,几乎就要消失不见。忽地,那薄薄的气息声瞬间破裂,随之而来的是薛翔喘了一口大气的声音。
幼胎滑腻的头顺着羊水和鲜血立时滑出来,连带着肩膀都出来了半个。姚音忙是托住幼儿的头,托着他小小的湿滑的身子,将他自薛翔身下小心地拖出来。
他将幼儿软软肉肉的小身子抱在怀中,立即张望着喜道,
“有没有刀!有没有刀!”
邵若拙听着薛翔的声音忽然断了,登时身后冒出一阵冷汗来,却听姚音要刀,一时手足无措,四下里找起刀来。
姚音见邵若拙此刻慌乱,又是笨手笨脚的,便也不理他。见这小娃儿憋着不哭,便倒转过他的小身子,冲着他湿答答的屁股狠狠拍了两下。
幼儿正是憋得满脸通红,这下被人狠狠地打了,顿时张开嘴来,吐出口中的秽物,哇哇大哭起来。邵若拙这下才注意到孩子,听他哭了,顿时又是一愣。
姚音抱着小崽子光溜溜的身子瞧了瞧,对邵若拙道,
“恭喜!是位小公子!”
邵若拙只喃喃道,
“公子……小公子……”
一时还听不出这是什么意思。片刻后他才忽地道,
“我当爹了?”
姚音看见他的傻样不由哈哈一笑,道,
“是啊大将军!你当爹了,我家大人也当爹了!”
不料邵若拙还是在那儿傻傻地道,
“当爹了,我当爹了?薛翔也当爹了?”
姚音无奈地摇摇头,瞥见邵若拙靴子里的匕首,便顺手拿过来,切断了幼儿的脐带。薛翔的身子忽地一挣动,姚音见状便将小崽子用薛翔的狐裘粗糙地裹了裹,丢到邵若拙怀里,喝道,
“小心抱着!”
邵若拙忙是一只手小心翼翼地托住了小崽子,应声道,
“哦、哦!”
姚音见他的痴样,摇了摇头,凑到薛翔脸边唤了声,
“大人?”
薛翔这下还是有些清醒的,觉着腹中一阵轻松,只是有个小东西哇哇地吵个不停。他微微眯开眼来,看着姚音,姚音当即喜道,
“恭喜大人,生了位小公子!”
薛翔闻言,只是皱了皱眉,脑袋正昏沉着,便缓缓闭上眼去睡着了。姚音知他是累极,便也作罢,轻轻揉着薛翔松松垮垮的肚皮,帮助他将胎盘娩出来。
姚音这边正忙活着,便听那小崽子止了哭声,在邵若拙怀里哇哇地叫了两声。他回过头去,见小东西的两只小爪子紧紧攥着,又举得老高老高的。虽是满脸皱巴巴的,又是脏兮兮地糊了一身血水,可是看着那眉眼便是个讨人喜欢的主儿。
邵若拙看着小家伙的模样,觉着就是一个字,小!小极了!
这小脑袋,小鼻子小嘴巴,小指头,甚至还有透明的小指甲盖,当然还有小鸡鸡,除去那双细细长长的大眼睛。
邵若拙想着,就是这样小小的东西在薛翔肚子里呆了这么久,会动会闹,将来还会长大。只可惜不是足月生的,邵若拙又是担心他的体质会不会差些。
但他心下仍是快活的,想到也亏了有这个小东西,若不是他薛翔怕是早就逃走了,邵若拙便很是高兴地一张口便是一声,
“爹!”
姚音顿时扑哧一笑,又不好意思回头看他。邵若拙立时红了脸,对着小东西道,
“不是!爹!”
姚音不由哈哈大笑起来,手中的铃铛也欢快地响起来,邵若拙丢了面子,忙不迭道,
“不是不是!我是你爹,我是你爹!听到了没?”
小崽子张了张没牙的嘴,干脆装作没听到,闭起眼睛闭起嘴巴,两只小手互相捏住就睡着了。
邵若拙见他睡了,便也不再逗他,挪到薛翔身边,将这小宝贝放到薛翔脑袋边。看着这爷儿俩都安安静静地躺着,他便不禁比较起一大一小的模样来。
可怜薛翔怀了他这么久还生得这样坎坷,小东西的眉眼却不大像他,小鼻子小耳朵都是像极了邵若拙,两片唇又是薄薄的,有些像薛翔,只是眼睛还不曾睁开来,细长细长的,也不知像了谁去。
邵若拙知道薛翔长得最好的便是那双动人的眼睛,配上他静默时冷峻孤傲的神色,更是如天成一般。
他只在心里想着,但愿这眼睛要像了薛翔,长得美美的才好。不若薛翔醒来看见,想他辛苦生了大半路,孩子都像了邵若拙去,可不得爬起来当众和他打一场。
邵若拙看着屡次失而复得的薛翔父子,见爷儿俩都安稳地睡着,他忽地鼻尖一酸,竟也是热泪盈眶,不由地伸出手去暗自抹了抹泪,但又迅速地掉下一滴泪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