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翔勉强喘过气来,抓住姚音的衣襟,厉声道,
“你既是唤我一声大人,便该听我的!我要你现在和我走!和我走听到没有!”
他只威武了一阵便颓然地倒回去,大手不停地揉着发硬的肚子,仰起头来面色发青。姚音见他疼痛非常,实是不忍他再倔强下去,便道,
“大人这身子也走不远了,何苦给自己平添痛苦?还是和我回去,将孩子平安生下。其余事情大可日后再说啊大人!”
薛翔闻言,紧紧托着肚子,一把甩开姚音的手,喝道,
“你要走便走吧!你只一心劝我回去,到底也不曾为我想过!”
姚音满腹委屈,也不敢辩解,怕再惹薛翔生气,只敢轻轻抓住他的手,哽咽道,
“大人……”
薛翔正是腹痛不止,见姚音抗拒便是满心不快,他扭过头去,只喘着粗气,大手在滚圆的腹上发颤地揉着。忽地他动作一滞,手掌堪堪按在腹上,闭上眼去开始细弱地呻吟起来。
姚音忙是扶住他,用手在他已经开始发硬的肚腹上轻轻地抚着,满脸焦急地盯着薛翔,道,
“大人慢慢喘气,不要着急,大人定不能生气,慢慢来,慢慢来……”
薛翔听他说话,颤颤地吐出一口气来,却又突然一声闷哼,大手托住沉重的肚子,忍不住微微高声地痛呼着。姚音见状,帮忙扶着他的腰身,不由劝道,
“大人这样疼,进去躺着歇一歇可好?”
薛翔竟也全然不理会他,紧咬牙关忍着痛,便是死也不肯妥协般。
姚音劝不动他,见薛翔这样死命撑着也不是办法,只得道,
“好……我和你走,我和你走……”
薛翔闻言,这才转过头来看他。姚音见他满头大汗,面色被月光照得惨白,痛惜地伸手擦去他额上的汗,抚了抚他的额头,道,
“大人先歇一会儿,等不疼了我们再走。”
薛翔阖上眼去,仰起头来轻轻喘着气,歇了片刻,才是稍稍平静下,托着腰勉强地站着。姚音看了看四周,昏暗一片,只有十分微弱的月光,道路已不见踪迹,便道,
“我们该往何处去?”
薛翔勉力道,
“他们以为我们要向北而去,现下、我们只得向西、或向东走了……”
姚音听着他气力不足,抚了抚他的胸口,擦去眼泪,扶起薛翔的身子,道,
“好、我们向东走,我扶着大人,能走多远就走多远。”
可姚音心中已是明了,方才一番拖延,再凭着薛翔的身子,两人走不了多时邵若拙便可能会追上了。薛翔闻言,勉勉强强应了声好,便由姚音扶着,托着肚子,双腿有些发颤地朝着东边树林走去。
15.1.背叛
漏夜雪霁,悠悠我心。
邵若拙带领人马一路纵马而来,眼见天色已是昏暗下来,众人点了火把继续前行。李诀加紧脚步跑到邵若拙身边,道,
“大哥!他定是带着姚音向着北方跑了!他一心想要回国,你何不放他离去!”
邵若拙闻言抿了抿唇,也不作答,他记得自己昏迷前薛翔被他推倒,那模样似是动了胎气,只怕此刻是要生了,但人还是不见踪迹。邵若拙不由心急,狠狠喝了一声,驾着马加速奔去。
李诀没有法子,只得跟上,他倒也不担心薛翔跑了,因为只要姚音要回来便必定是会回来的。只是他大哥还一心惦记着薛翔,看那小子的脾气臭得很,对邵若拙下得去这般狠手,定不是盏省油的灯,怎奈邵若拙对他这般痴迷!李诀叹了口气,一夹马肚追上去。
这般追了许久,前方忽有人来报发现了马车,邵若拙立时飞奔过去,这才发现两人已是弃车而逃。他停下马来,不由得紧紧攒眉。
李诀这时赶上来,听闻两人已经逃走,便对邵若拙道,
“他们定是逃进林子里去,只要我们一路向北搜寻过去,必定可以抓到!”
邵若拙没有吭声,只是紧紧抿起唇来静默不语。李诀见状,便喝令道,
“全体听令!拿着火把进入林中搜索,注意观察北辰星,一路向北而去便可!抓到人即刻燃放信号!出发!”
将士们领命,便要走进林中。不料邵若拙忽地抬首喝道,
“慢!”
一时众人皆不敢动。李诀道,
“怎么了?”
邵若拙微微眯眼,抿了抿唇,道,
“迅速分为三队,向东西北三个方向散开搜索,尤其是东西两侧,人数要多!”
将士们便立即按着邵若拙的要求整齐有序地分为三队,分别向三个方向散去。李诀不明其意,凑到邵若拙身前奇道,
“为何东西方向也要派人搜寻?他不是要回国吗?应是一直向北走的啊。”
邵若拙眯了眯眼睛,拉起缰绳喝着马向东边林子走去,只淡淡道,
“你也会这般想。”
李诀一时愣住了,随即明了过来,纵马追上邵若拙,道,
“他知道我们会向北方追去,所以会绕道而行?”
邵若拙只平静地道,
“聪明是聪明,只是反应慢了些,便容易着了他的道。”
李诀听他夸自己,不由乐乎地咧开嘴来,笑道,
“还不是跟你学的么。不过……”
他复又正经着口气,道,
“他俩弃了马车,就凭着两双腿,是根本走不远的。而且天色已暗,不久我们便可以抓住他们了!”
邵若拙听着他话里隐隐的兴奋,却如何也快活不起来。天色已暗,行路艰难,薛翔的身子,定是走不远的。只怕他疲于奔命……
邵若拙心下顿时一颤,他回头对李诀道,
“你现在立刻回去,秘密召集军医做好接生的准备,再去叫位稳婆来!”
李诀登时一惊,叫道,
“啊?”
邵若拙皱起眉来,道,
“快去!”
李诀不由叫道,
“接生?给、给谁!”
他说着,不由瞄了瞄邵若拙的腹部,邵若拙当即瞪向他,喝道,
“还不走!”
李诀被他一喝,抖了抖身子,但心下奇怪,道,
“大哥!你总不是气糊涂了吧?都是大老爷们儿,这……”
邵若拙听他啰嗦着,不由没好气道,
“这是军令!还废话什么!快去!”
李诀听他生气,暗自嘟囔了几声,也只得诺诺道,
“好、好,这就去。”
说话间还是不忘瞄向邵若拙的腹部。
邵若拙也不理他,待李诀走后便策马走向东边,他抬头望了望朦胧的月亮,复又低下头来,一拉缰绳,进到昏暗的树林中。
邵若拙这边兵分三队,正是焦头烂额地搜寻薛翔与姚音的踪迹,而薛翔这壁也绝不好过。
他此时临盆在即,正是需要安稳的时候,却在这阴暗的树林里与姚音两人跌跌撞撞地疲于奔命。姚音扶着他刻意地减缓脚步,只等着邵若拙那边快些找到他们,可是追兵却迟迟不至。
姚音听薛翔的气息愈发粗重,而他发硬的肚子也时不时触碰到自己的腰际,这时他忽听薛翔嘶哑地惨叫了一声,身子直直向着地面倒去。
姚音忙叫道,
“大人!”
他急忙扶住薛翔的身子,借着淡淡的月光,勉强让他坐到一棵树边靠着。
薛翔禁不住仰起头来,大汗淋漓,姚音隐隐看见他面色惨白,叫道,
“大人?大人!”
薛翔没有理会他,只是一双手牢牢地托在腹底不住地揉着,可是不论怎么揉肚子都紧紧绷着,丝毫没有放松的意思。
他忽地向前挺起肚子,忍不住高声呻吟起来,身子斜斜地倒进姚音怀里。姚音握住他一只手,感觉他手心全湿,薛翔又接连呻吟了几声,本能地岔开双腿,不安地扭动着粗壮的腰腹,脚跟在雪地上无力地踢蹬着。
姚音伸出另一手去贴在他额上,安抚道,
“大人要生了是不是?大人别急,慢慢呼吸,不要着急!”
薛翔听见他的话,紧紧抓住姚音的手,正欲说话,不想肚子发了狠地收缩起来,他顿时没了声音,紧紧闭上眼去,禁不住挺着肚子用起力来,汗水霎时淋漓而下,顺着薛翔的脸颊飞速地流下。
姚音见他已有临盆的征兆,恐怕胎儿眼下便可娩出了,他扶好薛翔的身子,大手在薛翔腹上揉了揉,见薛翔仍是用手紧紧托着腹底,便抓开他的手来,道,
“大人且忍着,把孩子生下来便好了。不要着急,慢慢喘气,我陪着大人,很快就好了。”
薛翔这下又松下身子来,连连喘着气,只道,
“我们走……我们走!”
才是说罢便又仰起头来,双腿大力地张开,两手捧住发硬的肚子,薛翔将头抵在姚音怀里,闭上眼去颤声地哼哼着,而他的整具身子都在寒风中瑟瑟发颤起来。
姚音看他模样,想必已是忍不住了,便想着揭开薛翔的狐裘,看看究竟是如何了。
不料薛翔抓住他的手,吐出大口的雾气来,他虽是喘得上气不接下气,但一双眸子紧紧盯在姚音身上。
只听薛翔无力地叫道,
“不要……我不要生、不要生在这里!”
15.2.
只听薛翔无力地叫道,
“不要……我不要生、不要生在这里!”
姚音抚着他全湿的发际,在他耳边宽慰着道,
“大人不要怕,我会好好照顾你们父子,大人别怕,先让我瞧一瞧。”
薛翔闻言,心底虽是十分抗拒,但一时肚腹狠狠疼起,他说不出话来,任由姚音在自己坚硬得不像话的肚子上摸了摸又按了按。
姚音心道胎位还是正的,只是此处太过昏暗,根本看不清情况。他也不知薛翔是不是破水了,这么黑灯瞎火地生孩子也靠不住。
他贴在薛翔额边,抚了抚他的额头,道,
“大人坚持一下,等到了有光的地方再歇息好不好?”
薛翔现下缓过劲来,呜咽了几声,喘着气道,
“不可以……不可以把它生在这里!姚音……走!我们继续走!”
姚音现在也不好对他有所龃龉,便好声好气道,
“好好,我们走,这就走。”
说着便扶着薛翔起身。薛翔此刻身上沉得紧,腿脚几乎要失去知觉,他才勉力站起来,双腿直直发颤,不想身子一阵不稳。姚音本就力气不大,走了这么久也是累极,猛然间手上一滑,两人便一同瘫坐到地上。
薛翔又是跌坐在地,况且这雪地不必马车的软褥来得柔软,他忽地闷哼一声,肚子顿时又闷又紧,下坠得愈加厉害。薛翔险些喘不过气来,捧着肚子坐倒在地,一时间惨白了脸色,连声响都没了。
姚音恢复过来,忙叫道,
“大人怎么样了?有没有摔伤了?”
薛翔这下才辛苦地喘起气来,这时便觉身下徐徐流出一阵湿滑的液体,隐隐泛起一股腥味儿。薛翔以为又流血了,抓着姚音的手慌乱道,
“流血了……”
姚音闻言不觉大惊,忙道,
“去前边光亮处,我替你看看究竟是什么样了!”
薛翔却一把抓住他,虚弱道,
“不、不可以!”
姚音急道,
“大人!现下是孩子要紧,你莫要再犟了!”
说罢便强行扶起薛翔的身子,仔细地托着他的肚子,带他走到前方枝桠稀疏、月光更盛的去处。
薛翔被他拖着,忍不住高高地挺起肚子,虽是不堪重负可仍是抗拒道,
“不可!会、会被发现的!”
姚音只敷衍道,
“逃了这么久想必是追不上了!你若是想孩子好好的,就给我闭嘴!”
薛翔无法,只得跟着他走,两人深一脚浅一脚地踩在雪地里,正见前方有光亮的地方,便听身后传来脚步声。薛翔登时一惊,反手拖过姚音捂住他的嘴,两人蹑手蹑脚地隐进黑暗里去。
姚音被他捂着嘴发不出声音,但听薛翔的呼吸仍是粗乱着,不由心焦。这时他忽地看见远处有几点红光,那红光越发变大,而脚步声也越来越明显。
薛翔只想着是追兵到了,下意识要隐藏气息,可是腹中猛地加紧坠下去,他不由松开姚音,伸手捧住肚子半跪在地。他甫是稍稍分开双腿,腿间便有更多温热的液体汩汩流出,薛翔立时裹裤全湿,不由跪倒在地,捧着肚子极力隐忍着,可是气息却开始加重。
姚音见他松开自己,但却几乎倒在地上,身子甚至开始发颤,他心道薛翔这下定是不妙,一时情急之下,也顾不了许多,对着那几点红光大喊道,
“在这里!我们在这里!”
薛翔闻声,回过头去睁大双眸,难以置信地看向姚音。姚音紧紧扶住他的身子,轻声道,
“我是为了你好!”
几点红光听到声音立时发颤起来,朝着薛翔这边跑来。薛翔眼睁睁见姚音背叛,不禁心中一片雪寒,他抓着姚音的肩,颤声道,
“连你也要背叛我!”
姚音不忍,抓住他冰冷的手,道,
“大人!你得为孩子着想啊!你这样逃下去,根本就是在害它!”
薛翔猛地推开他的手,捧着硕大的肚腹,跪倒在雪地里,他的眼中缓缓流下泪来,姚音听他无比凄惨道,
“连你也有背叛我的一天!连你也有!”
这队士兵已经发现薛翔与姚音,快速跑上前来围住两人,四周顿时被火把点得透亮,并且有人燃放了信号弹。带头的将士道,
“奉将军之命,将要犯捉拿回营。给我拿下!”
薛翔临产在即,毫无抵抗之力,很快被两人押住,勉强支撑着身子没有倒下。姚音亦是被抓,他忙道,
“叫你将军速来见我!”
将士只道,
“回去便见到了!走!”
说罢押着薛翔与姚音便要回去。可是走了几步,薛翔便忍不住痛苦哀嚎起来,冷汗直流,姚音见状立即喝道,
“快放开他!叫你们将军来见!”
带头的将士皱了皱眉,见薛翔的模样恐怕是重伤在身,便道,
“且松开他。”
押着薛翔的两人便松开了手。不想薛翔的身子立时瘫软下去,直直跌倒在雪地里,随即在不甚明朗的光线里便见他紧紧掩住腹部,低声地痛苦呻吟着。
姚音见了登时双目通红,喝道,
“放开我!”
随即大力挣扎起来,在将士的示意下姚音才被松开。他即刻扑到薛翔身边去,扶起他的身子,在他腹上不停地抚着,又将手贴在薛翔额上,安抚道,
“大人别急,邵若拙很快就来了,大人别着急。”
薛翔只觉腹中翻滚,没有片刻是安宁的,他此时极为狼狈,在众人的围观下倒在雪地里痛苦呻吟着,若是让人知道他此刻生产在即,肚腹膨隆不说还剧痛难当,薛翔定是会羞愧而死。
忽地肚子又是紧紧抽痛起来,薛翔不禁挺直了腰腹,暗暗憋住气息,在厚重的狐裘的遮掩下他早是裹裤全湿,鲜血与羊水混杂地一并流出。他此时的反应,只是本能地将体内的异物推挤出去,换句话来说,已是开始正式分娩了。
姚音只见他不断挺腹的动作,一时也不知薛翔羊水已破,这时便见薛翔仰起头来急促地喘息着,颈上的青筋几乎都看得分明。
薛翔只喘了一阵,又是没了声息,姚音见他紧紧地阖上眼,便忙是伸手探在他腹上,见薛翔的肚子又是发硬得厉害,还未开口便听薛翔急促地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