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看地上瘫作一团，连尿都吓出来的那个小厮，韩石冷哼一声，而后慢慢走到账房先生赵福面前，赵福心内一惊，站在赵福身旁的家丁们也为自己擦了一把冷汗，只是想象中的斥责和冰冷的话语没有传来，紧闭的双眼再睁开，就看到一个单膝跪在面前的身影，谦卑、谨慎、诚恳，赵福赶紧弯腰去扶，却被韩石挡住，跪在地上，韩石声音没有刚才对王祥时候的冷漠，坚定、信任，似乎要将自己的所有托付给他一般，韩石说：“赵叔，我知道你对将军府一直忠心耿耿，也知道你一直不愿意接手整个府内事务，当初就是因了你拒绝所以父亲才不得已让王祥出来主持，只是，我和父亲从未想到王祥竟然会做出背叛我们的事情。此时，我只能再次求赵叔一次，不止为我自己，也为我父亲，还有我死去的母亲，你是她最信任的人，赵叔，我可否将将军府交给你？”
赵福，本来打算再扶他，只是听了这话后，却犹豫了，直到韩石的声音再度响起，“赵叔，我知你不愿，可是无论如何你都不会离开将军府，不是吗，所以，为了将军府能不被半路易主，我求赵叔，做将军府的总管吧。”
沉默半天，赵福终于点了头，是了，他这一生都不会离开将军府了，因为里面有他太重要的东西，他将所有都留在了这里，那么，为了这里能长久，也为了自己重要的东西不被夺走，他宁可答应韩石的请求。
见赵福点了头，韩石终于起了身。起身之后，韩石再施一礼，声音爽朗，没有了刚才那份坚定，倒是好似调皮了许多，“赵叔，以后将军府的内务我就交给你喽，你要给我看着，绝对不会再出现像他们仨这样的人呀。”
赵福一愣，而后点了点头，虽然韩石这句话说得轻巧，但是他明白，这是给了他一个任务，一个他必须要做到的任务。
将赵福领到台阶上，韩石对着分立两侧的家丁说：“我将军府向来宽容，可是无论何事都有限度，宽容也一样，我从未想过会有人和别人串通来加害我和父亲，可是，当我看到这明明白白的证据时，我不是生气，而是难过，我视你们为家人，如果你们有困难随时可以找我，可是和外人联手欺骗我，这一点就算再过十年，我韩石也绝对不原谅。你们有重要的家人，可你们想过没有，我也一样，而且我的家人里，包括你们。这一次，本来我想暗暗解决掉，不想让你们看了心寒，可是，我也不想某一日忽然醒来，再也看不到自己父亲，所以，原谅我在你们面前做这么残忍的事情，但是，我这里请求你们，以后，不要做这样的事，如果真的要做，那也要做好和王祥一样的心理准备。”
韩石这一番话下来，整个将军府下人无一不觉伤痛，也无一不开始检验自己的行为，韩均年身边的另一个小厮，额头冷汗直冒，然而，无论如何，他还是没敢说什么，因为他的那位主子，并非要害将军府任何一人，他只是关心韩均年，如此而已，而且，如果将军府有难，他的主子一定会出手相助的，这么想着，小厮深呼吸一口，然后和众人一样，听到“散了吧”之后，低头回了自己的房间。
众人都散去之后，柳含玉和柳净轩走到韩石面前，柳净轩一个劲冲韩石笑，笑得他冷汗直冒，“小鬼，你笑什么？”
“韩石哥哥，我开始有点崇拜你了。”
韩石伸手刮刮柳净轩鼻子，眼神纵容，口气也有些宠溺，“小鬼，这有什么，吃过亏，自然就会长大。”
而旁边柳含玉看了韩石对柳净轩这么亲昵的动作，竟然觉得有几分不悦，干咳一声，柳含玉说：“戏也看完了，净轩，回你的暖东阁去。”
“是，是，大哥的话，净轩怎敢不听，虽然不服，但你是哥哥啊，唉。”柳净轩说完就调皮地跑走了，柳含玉一句“你个小兔崽子”还没说完，柳净轩已经没了影子，轻叹一口气，柳含玉对韩石说：“真打算将这个小厮的腿砍去？”
韩石看看地上那个还在昏迷着的李玉，然后点点头，“我既然说了，那么必然会做。”
“韩石，在这之前，你已经都查清楚了？他们三个是叛徒的事情？”
“没有，我只知道王祥是，不过没想到李玉和橙橙竟然也会做这种事情。将军府对待下人从来都是管家管着，而王祥似乎在对他们的监督上非常不在意，说起来，他也没有在意的必要啊，他的心思原来是在皇宫里，哼。”
“韩石，你今日好像和往日十分不同。”柳含玉终于低头说出了自进来沁心园起想要说的事情，韩石听了，却忽觉舒心，他的含玉现在很在乎他呢。
“哦？有何不同？”
“眼神。”
“眼神？和以往有和差别？”
“以往干净，今日凶狠，以往清澈，今日复杂。”
“含玉，你不喜欢我这样？”
“啊？你什么样和我又没有关系，只是说出我的感觉而已，你为何忽然问我是否喜欢？”
“因为，如果你不喜欢，那么我会改。”韩石说这话时，开始故意往柳含玉身边蹭，到最后，口中温热的气息全部喷在柳含玉耳后，柳含玉瞬间躲了开去，韩石笑嘻嘻地看着柳含玉，然后说：“你先回去吧，等我一会，我马上回去陪你。”
柳含玉脸上飞红，转身走了，心内不停重复，什么叫‘回去陪你’，明明是我陪着你，明明我是你的下人，你这是什么话。
可是忽然脑海中就出现韩石刚才对自己弟弟的那份宠溺，柳含玉心内有几分异样，可是说到底，自己却也懵懵懂懂着，总之想到韩石对别人那样，就是觉得有点不舒服，这到底是因了什么啊？
第十五章：喜欢
柳含玉出了沁心园后，韩石将几十名亲信都叫了来，而后说：“张琛、赵威、李凌、吴峰，你们四人，以后就负责保护柳净轩，冯云、陈国、罗家、魏来，你们四人以后负责保护我父亲，无论发生何事，都要确保他们人身安全，放心，不是让你们离开军队，到打仗的时候，自然会叫你们去前线，只是不打仗时，你们八人就把我父亲和柳净轩保护好。还有，王鑫，将这个叛徒的腿砍了，还有左手也砍了，右手留下，我还要他给莲贵妃写信呢，哼。”
“是。”
“好，那你们下去做事吧，程方、程圆，你们二人先留下，我还有事要你们俩做。”
“是。”
直到又过了一个时辰，韩石才将所有事情处理好，回去落春阁时已经是将近子时了，见屋内只有外间桌子上一盏油灯亮着，韩石便估计柳含玉已经睡了，于是轻手轻脚地走过屏风，掀开布帘，而后掀开窗幔，看着床上那个安睡的身影，韩石嘴角勾起，俯下身，吻一吻柳含玉额头，韩石又轻手轻脚地将床幔放下，轻手轻脚地出去了。
没有困意，韩石干脆拿了壶酒到阁外院子里的石凳上坐了。
将酒壶放到石桌上，给自己斟杯酒，韩石喝一口，辛辣的感觉充斥口腔，回味却甘冽异常，好似所有的味道都凝聚到了舌根处，仔细一想却又觉得说不出这所有味道是如何。
这便是百花酒，柳含玉最爱的一种。上一世韩石偏爱烈酒，和将士们在一起也爱说什么大碗喝酒大口吃肉，只是如此安静的夜里，喝上一口这百花酒竟是让人这么平静。
“怪不得含玉喜欢呢，果真是好酒。”握着酒杯，韩石看着杯内映着点点月光的酒呐呐地说。
“你怎知我喜欢这酒？”
韩石回头便看见一个谪仙般的柳含玉，面色柔和，眉目如画，一头黑发在白衣映衬下尤显顺滑，此刻黑发并未用冠圈束起，只是在发尾处用布条打了个结，两边刘海垂至耳际，不觉，韩石便呆了。是了，他的含玉一直都是美人一个啊。
柳含玉看看石桌上的酒，轻笑一下，转身回了落春阁。
韩石一直盯着柳含玉，直至他转过身去才惊醒一般，起身抓住了柳含玉的手。
柳含玉停下来疑问地看着韩石，韩石面上一窘，却在看到柳含玉那清澈的眸子时，忽然释然，“含玉，陪我喝一杯。”
“噗”柳含玉失笑，这个韩石啊，还真是个不会表达的憨直之人呢，“陪你喝酒，却只有一个酒杯，韩公子的意思是你喝着我看着吗？”
“啊？当然不是。”
“我刚才只是要回屋拿个酒杯而已。”
“哦。”想到刚才见柳含玉离开，一紧张便不顾他反应，抓住他不放的样子，韩石又几分尴尬。
柳含玉笑开来，“那韩公子可否松开手，以便让我去拿酒杯？”
松开手，韩石掩饰地干咳几声，回身坐到了石桌前，脊背挺直，却不免有几分僵硬。
看韩石这样子，柳含玉头一低，嘴角扬得更高，转身回了屋里。
再出来，柳含玉手里还多了两件外袍和两个棉垫。将外袍和棉垫递给韩石，柳含玉说：“早就入冬了，夜里又凉，别着了寒气。”
韩石依言将垫子放到石凳上，而后又将外袍披上，心内温暖，韩石举手给柳含玉斟了杯酒。接过韩石递过来的酒，柳含玉问：“韩石，我从未跟人说起过，你怎知我喜爱这百花酒？”
韩石顿一顿，说道：“因为见你喝过，所以我……我猜的。”
“若我喝的是汾酒，你便猜我喜爱汾酒喽？”
“不会，你从不喝其它酒。”
“你怎知‘从不’，说起来我来将军府也不过月余。”
“……我，我猜的。”
“噗，韩石，可有人说过你很有趣？”
韩石摇头，对面这样轻松微笑着的柳含玉让人觉得很温暖，仿似四月春风拂过心田。
喝口百花酒，柳含玉细品一品，点点头，显然是极为满意，唇畔的笑意一直不减。抬起头，柳含玉装作若不经意地问：“韩石，你我以前认识吗？”
“以前？”
“若不认识我，你怎会将我名字叫得如此亲昵，好似我们已经认识许久。”柳含玉问完，不自觉的，手抚了抚额头，上面似乎还有某个人双唇的温度。其实他很想问韩石在他假寐时所说的“上一世”到底是什么，不过最终也还是不愿提及被韩石亲吻这一事实，于是便也作罢。
“含玉，你不喜欢我这么叫你？”
“那倒不是，只是不解。”
“含玉，你不讨厌便好，许多事情不是我隐瞒，而是我自己也不清楚发生了什么。和你，我们似乎认识了许久，可算起来却又仅仅是一月有余，可是，含玉，无论如何，你都要记得，对你，还有净轩，我绝无任何恶意。”沉默一会的韩石，认真回答。就如自己所说，他无法解释自己的重生，可是也不想对柳含玉欺瞒，由是，能说出口的，只有这些。
柳含玉点点头，不知为何，对于韩石，他忍不住想去信赖，即便今夜已经见识过他的狠辣，也不愿去怀疑，至少他眼中的韩石对他、对柳净轩、对他父亲是极为真诚的，无半分多余用心。
想到这里，柳含玉忽然有点堵，于韩石而言，他和净轩，还有韩均年，是一样的吗？
“你很喜欢净轩吧？”
“是啊。”
“为什么？”
“因为他是你弟弟。”
“因为这个原因？那我说如果他不是我弟弟呢？”
“为何做这种假设？”
柳含玉有点心虚，于是将脸转开，“没事，随口问问而已。”
韩石却忽然认真起来，思索了好一会才回答道：“含玉，若我说‘不’，你会不会不高兴？我并非圣人，无法对所有人负责，可就因我并非圣人，所以无论要什么代价我都会对你负责，此生，净轩已然是你弟弟，如此，我便会如你一般待他。”
柳含玉听后，面上不动，心内却有些百味杂陈，有淡淡的喜悦，也有淡淡的愧疚，可看着面前的韩石，莫名的，柳含玉竟生出几分心疼，到底是什么样的经历让这个有些许杀气的公子这么成熟？
“韩公子，含玉能否问你一句话？”握紧掌心，柳含玉问道。
“含玉，无论何时，你都不必在说话时得到我的准允，整个将军府有哪一个敢把你当下人？”
柳含玉笑一笑，“韩石，刚才在屋内，我并未睡着，假寐而已。”
“……啊？那我……我……”
“我便是要问你，你两次进我屋内两次吻我额头，是……为何？”
第十六章：穆雷
“因为……”韩石不知如何作答，本欲慢慢来让柳含玉再次喜欢上他，可是没想到自己的动作竟然如此便将自己出卖。
“韩石？”
“含玉，我……我喜欢你，不是对净轩的那种喜欢，不是对朋友的那种喜欢，是想将你娶进将军府，是想和你做夫妻的那种喜欢。”韩石回答急促，眼神期翼，以为柳含玉会反对，想着就算被拒绝，那也没办法。
可是许久的沉默后柳含玉却轻笑着，伸手去摸了摸韩石面颊，声音轻柔，“我猜到了。”
“含玉？”
“猜是猜到，却还无法接受，所以，韩石，若是可以，能够给我多一些时间吗？”
“可以，当然可以。”
“那么，韩石，我再问你，上一次，你吻完我的额头后所说的‘这一世我们要好好在一起，再也不闹了’是什么意思，什么叫这一世？”
“呃……含玉，就如我一开始所言，许多事情我确实无法解释，但是你只需记得，我对你绝无二心。”
“噗，韩石，你这个‘无法解释’还真是好用，让我连再追究下去的理由都没了。”
“含玉，我喜欢你，真的。”
“……咳咳，大半夜的，别再说这种话了。”
韩石也笑起来，“那我以后白日里说好了。”
“去。”
对视而笑，两人举杯共饮，直至一壶酒都喝完，两人才又回屋了。
帮韩石稍稍整理了下床铺，柳含玉说：“好了，睡吧。”
韩石却拉拉柳含玉的手说，“等你想好之前，睡觉时，让我亲一下。恩？”
柳含玉看着那般高大的人，却如小孩一般的乞求眼神，怎么都说不出拒绝的话。
点点头，韩石立刻如小孩子的了糖果一般，双手握住柳含玉双肩，低头，双唇相叠。
只一下，柳含玉便躲开了。
躺到床上，韩石摸摸自己下唇，安然睡去。
第二日韩石睡过了头，直睡了个日上三竿，等醒来后，柳含玉早就已经将早膳摆到了桌上。
起身穿衣，韩石问柳含玉：“含玉，今日是几号。”
“十一月十五，怎么了？”
“没事，随便问一问。”韩石自重生之后便有了这个习惯，没事便问一问日子。
“十五？”
“是啊，韩石，你想什么呢？”
“啊，没什么，想起来，明日大概要去见几个人。”
“哦。刚才管家过来了，让我把这个给你。”
韩石一看，心内了然，哼，他明日便会遇到第二个他誓死要除掉的人了，虽然是个女子，可是他上一世从未想到一个女子竟然会如此心狠手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