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此佳节/月圆人未圆
怪只怪/心太高眼过阔
怕只怕/青春易逝随流水
莫回头/回头迎来秋霜华
如此佳节/月圆人未圆”
“嘿,兄台,大过节的,怎么唱那么忧伤的歌?听我的!”我撸起袖子,清清嗓子喊到:
“羊肚子儿那个手巾三呀三道道蓝
我的那个二妹子儿真呀真好看
你把你的哥哥心搅乱
山丹丹那个花儿呀就呀就地开
你有什么心事呀你就说出来
你呀你不开口我心明白 哎嗨嗨”
完了后响起了雷鸣般的掌声。我得意地灌口酒,问:“味道怎么样?”
对面的兄台说:“味道好极了。”有人嚷嚷再来一首。于是我勉为其难地再翻唱了首跃民同志的陕北信天游。反应如何已记不清,只知道在我即将醉倒之际,有人接住了我,那气息很熟悉。
第十五章:“禅房花木深”
xxxx-xx-xx 星期x 风轻云淡
在禅院的日子已有十日,我深刻体会到“做一天和尚撞一天钟”的滋味。
花白胡子的老和尚吩咐一个凶神恶煞的壮和尚每日督促我参禅打坐,壮和尚名叫明智。这个明智很不明智地对我进行全方位监视,其目光之黏糊,态度之坚决,行动之迅捷,让我起初以为这厮瞧上了我。然而每当我即将梦蝶之际,他总是及时地将我从那迷幻而美好的世界拉回现实,这使我终于明白,这他妈的就是赤裸裸的全方位的监视!毛主席教导我们,何处有压迫,何处就有反击。于是,他又一次对着我大喝一声,成功地撬开了我沉重的双眼皮,同时惹来数位高僧的严厉目光的扫视,我立刻无辜而纯洁地报告:“我正听师傅阐释”善男子,根清净故,色尘清净,色清净故“时,明智师兄的一声惊天之吼把我的魂都惊跑了!还望师傅能多劝劝明智师兄,要戒躁戒嗔,静以修身方好。于是明智被老师傅以唐三藏式的苦口婆心般的教导了;还有一次,他聪明地改声波袭击为肢体暗袭,还使巧劲,不留下半点痕迹。我只能恨恨地瞪他一眼,忍着再寻机会。东南风将无私的雨水和暖意送来,顺便赠送为数不多的蚊子。而这为数不多的蚊子又奇特地喜欢在壮和尚那光亮的秃头吃喝拉撒。于是当我看到那招蚊疼的明智师兄周边飞舞着可爱的小精灵时,便毫不犹疑地飞起一巴掌”啪“的一声打在那漂亮的秃头上,他暴起,想还击,可被师傅的一声”咳“给定住了。
他摸着红彤彤的头说师傅,小师弟打我!
师傅严厉地看着我。
我双手合十且从容,禀道,弟子见一飞虫在吸师兄的血,恐师兄不适,于是弟子只好冒犯师兄,想除去飞虫,正要举手打压,忽见座上佛光逼人,霎时间惭愧不已!为此,弟子向佛祖及师傅、众师兄忏悔我的罪过!弟子不该在佛祖面前动武,更不该意图杀生,差点扼杀了一只小我飞虫!最不该的是弟子的念头虽已变,却怎么努力都无法刹住弟子那只罪恶的手,师兄,师弟对不起你!说罢,我满脸愧疚地低头认错。
于是我又得到了师傅的赞许:明镜(我的法号)参禅不久,却能时刻铭记佛家真谛,虽做法欠妥,改之则可。尔向善之心,理当勉励云云。如此变成了明智对我怒目而视。
之后明智就一直败北,把他那小我细目硬生生地睁大,仿佛这样便能把我恐吓住。像他长得如此有特色,大脚丫大巴掌五大三粗的,总是可以利用利用,进而反攻,于是我的全方位监控器就这样坏了。
如此,我乘着自由的东南风在小山小树小院小田周围转悠。发现了一个极有男子汉气概的大叔独住在后山的一茅屋里。他一见我,便欢快地说,哟,来了个小美人!
我赶忙纠正,是大帅哥!
他嘿嘿地笑,这位大帅哥长得可真是高大威猛!
我恼恨地瞪他一眼,他招招手请我坐,我看了看那张嶙峋的怪石凳,未动。
他说,大帅哥怎么不坐?
我说,大叔的凳子乃天地所孕育,我生怕我一屁股坐下去造成了父子相离的悲惨局面。
他哈哈大笑,说,那善良无比的小哥你就站着吧。
他在前边和着不同颜色的土,旁边放着一株圆叶植物,小巧玲珑绿油油的的。他见我过来,便解释说那是相思,很难成活,要用不同的土壤成分按一定比例调配才能养活它。
我说,大叔你真是热爱我佛,其间深情居然灌注于小小植物中,佩服佩服!惭愧惭愧!
他又笑,云公子不必出言讥讽。禅院里每一个人都知我心在红尘难自脱,也不想跳出红尘。师傅恐我误他弟子,又不忍赶我下山,故叫我在此独居。想那红尘万里,美女无数,各领风骚,独具特色,教我如何能忘了她们?尽管辜负了师傅厚望,却也不想违心,恐污了菩萨误了自己!待师傅登天,我便下山去罢。
见如此真性情,我顿时忘却了先前的不快,蹲下与他交谈起国色天香来。
他侃侃而谈,见解独到,想是深谙其味,熟知其香。我立刻一脸不耻下问的表情向他请教他所见识的诸女子,他说了许多,其中有些认识的,比如尚书府的姑娘们,更多是不认识的。
“妓院中虽多为见钱眼开的女人,却也不乏高洁的奇女子!比如菡萏的淡雅,天香的豪放真性,隐丽的傲骨,双双的进退得体等。”
我欣然神往,又问大叔怎么有钱逛妓院。
他一脸鄙视地说,在皇家禅院做和尚怎么会连进妓院的钱都没?光为富贵人家做一次法场就能得白银500两。
于是我懂了,大叔披着和尚的皮利用富人的封建迷信装模作样地砸着嘴巴安慰着亡灵,双眼忙个不停地瞟着姑娘们、妇人们、女人们、母狗母猫们……于是我心中开始鄙视他。
我接着探问,大叔不怕得花柳病吗?
他奇怪地看我一眼,说花柳病?早就绝迹于花楼了。但凡卖身的,都会在一进花楼便服食抗花柳之药丸。云哥儿你太足不出户了。
原来这时就有花柳病的疫苗,还真不赖的。就是不知有没艾滋或其他什么病的?
他却用怜悯的眼光看我说,暂时没发现其余的传染病。小哥还没开荤吧?真是可怜。
我一阵刺痛,吼道,这种事怎么能随便!
他现出戏谑的眼神说,别以为你长得人模人样就把自己当黄花闺女,记着,你是男人,对男人来说,最值得骄傲的地方之一就是身边女人络绎不绝,床上的情妇前仆后继!
面前这位大叔真可谓外表内心都前无古人的“雄风不倒”,满脸猥琐全心银荡,其言语真令他人面红耳赤,只是“他人”而已。我斜眼看着他,说令堂真厉害,居然能生出大叔这样的胖小子,光脸皮就有半尺厚;方丈老爷爷胸怀宽广堪比佛祖,能允许大叔怀着一颗坦荡的心做着和尚念着花姑娘。
大叔刨土微笑,言道,小子少在这酸溜溜的讽刺。人生苦短,岂可任外在环境拘束?何不放开胸怀,且顺心意,快意人生,否则白走一遭了!又说小子你倒回你娘肚子里去都不该喊方丈为老爷爷,他最多和你家二皇子殿下一个年纪……
真搞笑,什么时候那尊贵的二皇子殿下变成了我家的?一声不吭把我扔在这百无聊赖的禅院,又一声不吭地消失。这么久了也没来探我,必定又一个人偷腥去了!我心中郁结的不平之气被大叔唤出,遂浑噩起来。
第十六章:方丈先生
xxxx-xx-xx 星期x 晴好
我想我应该怀着激荡的心情去赞扬我们的方丈先生的年轻有为、宽大的胸怀和神出鬼没的身手。
我嚼着寺里的饭菜,努力地下咽未果,再一次默念着毛邓的教导和“粒粒皆辛苦”,然而我的喉咙始终未能接受这些不带一丝肉味的食物,我只能一边感叹着肉的强大,一边往隐秘的树林走去。不知是春天使阳光显得如此温柔多情,还是阳光让春天增添了无可匹敌的魅力,连着这禅院也是花儿鲜,叶儿嫩的,柔媚得叫人只想在睡梦中挥霍无比珍贵的时光。到了个四下里无人之地,我惭愧地将饭菜泼到那树下,这举动被树上的几只鸟儿瞧见了,叽叽喳喳许是在责骂我。我对着它们吹起口哨,希望它们能发扬我中华美德,秉承杜绝奢侈浪费的精神,将这残羹冷炙收到肚子里去。许久,鸟儿们无动于衷,对我的深情呼唤视若无睹,我待要遗憾离去,眼角忽然瞥到一墨色衣角,淡淡的如轻烟袅袅的山水画。我抬眼看去,与一双清澈见底的眼眸对上。怔了会,才急中生智地说:“不忍见瘦弱的鸟儿忍饥挨饿,故欲助其逃离困饿。”又转头一看,鸟儿们很配合地拖着肥胖的身躯来到饭菜边,慢悠悠地吃起来。
“云公子真是目光奇特,天性善良。”温润的音质里含着笑意。
我的脸不由得烫起来,因为他说我“目光奇特”,含蓄地揭露了我睁眼说瞎话的行径,看着他那双智慧的眼睛,我觉得自己的一切邪恶的想法顿时无所遁形。
“真的,我府中的鸟儿都比它们要肥大多了。”我欲盖弥彰。
“嗯,我相信。”他点头。
我破天荒觉得心虚不已,觉得那双眼睛看穿了一切,而且包容了我的谎言,这让我内疚不已。
“这位师兄,实在抱歉,人有三急,先行告退。”再待下去我可能要找地洞了。
“云公子请便。”他彬彬有礼地作了个“请”的手势。
我遁了,一遁遁到了大叔那里。
“小子真是有口福!”大叔招呼我过去,他正在挖土,阵阵肉香从里边飘出来。挖出来后一看,一张失去了水分的大荷叶包着一只大肥鸡,被熏成褐色散发着阵阵诱人唾液的香味,我连忙咽了好几口口水。于是我像牢房里放出的囚犯一样狼吞虎咽起来,吃了十几天的斋,就快憋死了。如果我因此而撑坏或得了胃病,准找二殿下算账!
嚼着鸡腿,我顿时跟丐帮兄弟一般因此而觉得世界如此美妙,生活如此美好,人生再无遗憾。感叹着情随事迁,心因境变,眼角又瞥到了那抹墨色的衣服,我眨眨眼,那墨色的衣服更清晰地闯入眼界,我赶紧转头看大叔,但见他也呆若木鸡。
“咳咳!大叔,你刚才说这山鸡怎么死的?病死的?”我拼命对大叔眨着眼说。
“额?嗯嗯,对呀,它走这茅屋附近就断气了,我本来说要救它的,奈何已然归西。”大叔顿了顿,也厚着脸皮编。
扑街!这大叔一到紧要关头就成白痴!居然把人家山鸡说得比雷锋还雷锋,愣是拖着要死的身体来给你捐献遗体!
“阿弥陀佛!估计是受了我佛宽容仁慈杀身成仁舍生取义的无私奉献精神!既是如此,我们切不可辜负宽厚的我佛和伟大的山鸡的好意,一定要物尽其用。吃完了好好为山鸡超度,‘酒肉穿肠过,佛祖心中留’,阿弥陀佛!”我虔诚地用油腻的双手拜了拜。
“对对,‘酒肉穿肠过,佛祖心中留’。”大叔慌忙点头。
“云公子喜欢来这方便?”温润的声音再次响起。
我悲哀地被鸡大腿的肉噎到了,猛咳几声加上大叔大手一锤,我才缓过来,“额,这里的茅厕是天然的。”我继续咳嗽来掩饰自己的尴尬。
“嗯,确实天然。对了,云公子吃完后麻烦来一下天净阁。”墨衣和尚说完转身走了。
“啊?”
“咦?”
“大叔‘咦’什么?”
“小子‘啊’什么?”
“我先问大叔的!”
“我是纳闷方丈师兄怎么光罚你不罚我?”
“方丈师兄?罚我?”
“是啊,那就是方丈师兄,出外讲经刚回来。你在这偷吃肉肯定要罚你,难不成还奖你?小子你‘啊’什么?”
“不会吧?那么年轻的方丈?真的要罚我?天净阁在哪个角落?诸多疑问,于是我扬声啊了一下。”其实我最在意的是那小子是何身份,如此臭屁,两次都搞得我紧张兮兮的,看来我的紧张是来得有充分理由的,禅院一把手嘛,怪不得不说话都那么大的气场。
“我宁愿师兄罚我呢!否则我夜不安寝!”大叔哀叹着说。
“莫非你以前遭过他的毒手?”我惊道。
“说话放尊重点,小子!”他给我一爆栗,继续说,“就是因为我每次违反寺规,他知道了却从没追究过,这让我更加忐忑不安。”
原来大叔在心虚。“你反正都是要还俗的,不如早点开始适应红尘生活!正所谓‘酒肉穿肠过,佛祖心中留’嘛!”
“想不到你小子狗嘴里也能吐出象牙!”他笑呵呵地说,一副释然的样子。
我作势要掐他的脖子恶狠狠地说,叫你狼心狗肺,今儿个不帮鸡兄报仇雪恨誓不为人!
他哈哈大笑说,如此说来,我们岂不是要一人互砍一刀才好?毕竟吃它的不光我一人。
我说血刃鸡兄的就大叔你一人,你还想抵赖?我只不过是帮你分担罪孽而已。
大叔鄙视着我说,没良心的小东西,以后你就吃斋过日子吧!
我赶忙道歉……
问了好几位师兄才找到天净阁。那是个独院,庭院深深,花木共荣,众鸟齐鸣。我行路匆匆,深怕一不小心来个头顶屎脚踏尿,忽然又悟得一理——世事无完美,万物双刃剑,头顶鸟语花香,脚下鸟粪成堆,唉!这叫诸完美主义者如何忍受?
方丈师兄在一尘不染的蒲团上打坐,夕阳温柔地抚着他的容颜,刹那间,我在他身上感受到了圣洁、温柔、纯净、超然,心中竟然有点庆幸,幸好二殿下把我留在这,既躲避了仇家的烦扰,还让我见识到了这样的人物,真是不虚此行。
“进来吧。”他睁开了眼。
“请教方丈师兄应如何超度?”我一边走一边直奔主题来显示自己对弱小生命的爱惜与尊重。
“呵呵!云公子不必叫我方丈师兄,你只是在我院暂住一个月而已,非我院弟子不必恪守清规。”他笑得云淡风轻。
“那你唤我来是何事?”我心中莫非升起一股失落感。
“是这样的,我有份经书要抄,可是又太忙,不知云公子可否帮忙抄写经书?”
我睁大眼看着他,问:“你确定要我抄?”
“嗯。如果云公子愿意的话。”他诚恳地点头道。
“好,只要你不嫌弃!”我奸笑起来。
他似乎被我的奸笑吓到了,一会才缓过来说,我叫人给你准备文房四宝。
我刚开始努力地使自己的抄写端正可辨,慢慢便觉得手酸肩疼,于是大书特书起来,字体更是不堪入目,毫无美观之处。他刚开始来看了一下,我发现他被震到了,继而又似乎苦笑了一下,便自己忙了起来。见他没批判我的字,我便心安理得起来,毕竟他是我来这个世界后第一个见我真迹的人。如若有一种怪人深信“丑到极致便是美”的话,那我的软笔书法字帖当之无愧为那人的珍藏。马爷爷说了,量变到一定程度便会发生质变,细瞧我这书法,论其生涩度、笔架结构之混乱、笔画之无厘头、力度之谬以千里,绝对的丑到了极致,这丑之极致的邻居应是美了吧?
房里有几排书,整齐地摆在书架上。徐徐的佛香缠绕着空气,静谧着人心。偶尔抬头扭动脖子,无意中看到他,静静地翻看着书,眉宇间更显清淡。我心中赞叹这位仁兄的超群气质,放出去又是一位女人杀手。
时间一点一滴地过去,夜凉如水。我正在鬼画符,忽闻一阵饭香味,一位僧人提着一个篮子走过来,将饭菜摆好,向方丈一躬身,出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