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9 章

“霖哥，那个条子又来了，要不要兄弟们去叫人？”墨色昏暗的灯光下，眼尖的小弟老远就见到穿着一身咖色皮夹克的谈钧臣大摇大摆的朝他们走过来，他附在杨宇耳边报告说。

杨宇摇摇头，他远远的给了谈钧臣一个眼色，示意他到一旁没人的卡座那里先坐，接着转过头对手底下的小弟说：“不用了，老子去会会他。开瓶好酒送过来。”

“霖哥，这条子最近常来，别是又盯上咱们了吧？”小弟担忧的朝谈钧臣看了好几眼。

杨宇手一挥：“没事儿，老子看着呢，他敢乱来？”说完朝谈钧臣那儿走去。

杨宇刚坐下没多久，小弟就识相的把酒给送过来了。他们开酒吧的一般卖的都是假酒，只有熟客们上门他们才会拿出真酒款待，谈钧臣一个三番两次来找麻烦的破警察，居然也享受了一回VIP待遇。他抿了一口酒杯里的醇浓的芝华士，砸吧砸吧嘴道：“还不错。”

杨宇点了根烟，他看着谈钧臣满面春风的骚包样，皱眉道：“你怎么又来了？”

谈钧臣闻言不乐意了：“怎么着？你打开门做生意，我还不能来消费了？”他盯着杨宇，从头到尾一寸寸贪婪的刻画着，从深邃的眼睛到骨节分明的手指，最后目光下流的停在杨宇鼓囊囊的裤裆处。

“你天天来，他们会疑心。”每次跟谈钧臣在一块儿时，杨宇的话总是变得很少。谈钧臣知道这才是真正的杨宇，对于这种有别于常人的接近冷漠的态度，竟让谈钧臣很高兴。

谈钧臣撇撇嘴：“老子管他们？现在殷旭死了，殷琪是个守本分的，殷臻和殷祀又不在国内，他一个人就算疑心又能掀起多大的风浪？你放心吧，这个节骨眼他不愿意节外生枝的。哎我最近发现了一家好吃的烧烤店，下回带你去哈？”

“再说吧。”杨宇现在管着殷氏旗下的曌庆，他的夜场打开门做生意，求得就是客似云来，不好得罪顾客，否则杨宇真想把眼前这个话唠警察扔出去。他敷衍着答了一句。

“哎，”谈钧臣用手肘捅了捅杨宇，问道：“他们去了美国，你有没有想法？”

“什么想法？”杨宇问。

“笨呐，要是你能当场抓住殷臻和那个军火贩的交易，不就等于扳倒了殷氏？殷旭死了，死无对证那是没办法，老子就不信重刑之下这个殷臻能扛得住多少？”谈钧臣朝杨宇眨眼：“你要是有这个想法，老子帮你。”

老实说，杨宇脑海里是有过这个念头。他的确不甘心就这么无功而撤，潜伏了这么多年，隐忍了这么多年，为的可不是一个死无对证，要是能抓到殷氏的罪恶证据，他这么多年的努力才没有白费，他不想交白卷。可他同样是一名军人，坚决服从组织命令是他必须遵守的制度，没有组织的命令，他不能妄动不能莽撞。

杨宇有些丧气的摇头：“组织没下命令。”

谈钧臣啐了一声：“组织没下命令你就不能去做了么？是不是组织说怎么做你就怎么做？那组织让你吃屎你吃么？”

杨宇想都不想回道：“组织不会让我吃屎。”

他一本正经的表情配上这个逆天的答案让谈钧臣口中还没来得及咽下去的酒‘噗’的一声喷了出来，他笑道：“我也没说你的组织会让你吃屎啊……哎先不说这个吃不吃屎的问题，那现在你打算怎么办啊？”

“听从组织安排。”杨宇一脸认真。

“你……你真是个木头啊你！”谈钧臣无奈的感叹，他想了想犹不死心的谏言：“哎你就真没有别的想法？”

杨宇摇头：“想法……当然有，可我必须遵从组织安排。你的好意……谢谢了。”

谈钧臣劝说半天都不见效的怨念在听到这声谢谢后顿时消散的无影无踪，他笑嘻嘻的凑到杨宇身边：“谢啥啊，你我之间还用说谢么？其实，我一直有个问题想问你……”

杨宇点点头，示意他说。

“就是……那个……嗯……其实……”

“到底啥事？”杨宇一纯爷们纯汉子，实在受不了谈钧臣带着小儿女的娇羞神态在他身边扭扭捏捏的哼哼，他皱眉道。

“哎你到底是不是那个？”谈钧臣扭捏了半天终于问了出来。

“是啥？”

“同性恋。”

十一二点的时候，正是酒吧high点最高的时候，所有人都集中在前台看穿着兔女郎衣服的两位女演员跳钢管，他们穿着比基尼，带着兔耳和兔尾，姣好的身材和精致的妆容，几乎满足了所有雄性生物对性的幻想，所有人的视线都集聚在两个兔女郎身上，没人注意到从后巷里进来的两个小罗罗，他们正是杨宇的手下。

“哎你说，那个警察会不会每天都来找茬？”

“有霖哥扛着有啥好担心的，实在不行就跟今天一样让咱们把他丢出去呗。”

“说得对！那个姓谈的有种，才跟霖哥喝了几杯啊，都把霖哥灌醉了，瞧霖哥那脸红的……要我我也给他丢出去。”

谈钧臣摸着自己摔在水泥地上的屁股，指着‘墨色’的后门大骂：“殷霖你有种，你他妈居然敢让人把老子丢出来……你给老子等着，你最好求自己别落在老子手上，不然总有一天老子非得把你屁股操开花儿&%·#……”只可惜酒吧里的音乐太过嘈杂，淹没了后巷里某个人恼羞成怒的谩骂。

杨宇这里的深夜恰好是胤禩那边的白天。

胤禩看着窗外的银装素裹，漫不经心的折起了手里的报纸。他坐在一间中式装修的茶馆里，看着悬挂在墙上的水墨画，喝着和蔼的老板娘亲手煮的中国绿茶，看着坐在他对面的人，唇角微微勾起一个弧度。

“你来了？”胤禩露出招牌式的八贤王笑容。

对面坐着的不是别人，正是那天狄克身边的那个黑头发中国人艾瑞，中文名字叫纪非。他之前是跟胤禩混同一个行业的，都是演员，接触各行各类三教九流的人，开始在龙腾的剧组里还客串过几次，后来不知怎么渐渐就不再混那行了，原来是跑这儿霸金主来了。

纪非露出秀气的微笑，他乖巧的喊了一声：“祀少好。”

胤禩点点头，这小孩挺懂事儿。他招来服务员为纪非点了杯热牛奶：“那天看到你我挺惊讶的，没想到会在那里见到你。”

纪非腼腆道：“我也没想过会在那儿见到你。”随后又抛出脑海里盘踞已久的疑问：“可你不是殷氏集团的么？怎么会来这里？还和狄克有交集？”

“能和狄克打上交道的都是些什么人你跟了他这么久心里应该有数吧？”胤禩不答反问，他的答案就在他的问话里。

纪非‘嗯’了一声，没再接话。

“你呢，又是怎么跟在狄克身边的？”胤禩看着纪非，小男生长得挺清秀，若是在圈子里踏踏实实的熬着，说不定也有红的那天。

“说来话长，本来有个机会，我是可以当男二的，那个机会我等了挺久，结果汪铮俞也想要那个角色，他知道我的性向，就…就透露给报社了，结果，结果圈子里我混不下去，就出国发展，遇到了狄克。”纪非说的时候紧紧握着拳头，骨节被他捏的有些泛白，其力可想而知。

纪非的遭遇他差不多能明白，明明成功离自己仅有一步之遥，却因为自己的一时放松被别人捷足先登，失了先机，于是只能离梦想越来越远，然后渐渐沉沦在一片黑暗之中。

“我以为你知道，那时候报纸都报导出来了。臻少也知道，汪铮俞是他的人，是殷氏的人，我哪里惹得起，就只好躲开了。”纪非苦笑。

尽管知道，但从别人口中听到胤禛与汪铮俞早年的关系时，胤禩还是觉得心中隐隐有些怒火。

胤禩轻声喟叹一声，道：“那时候我忙着殷氏的一些琐事，没有时间关注这个，否则我一定跟四哥说……”

“听说祀少那时候也跟汪铮俞处不好？”

“工作而已，没什么好不好的。汪铮俞年纪小，爱意气用事，爱逞能，有些事他不是故意的，我不会怪他。”胤禩摇头解释，随即安慰道：“都过去了，你也别太放在心上了。要不是他，你也不能遇见狄克，他可比你之前遇到过的那些人都有钱吧？”

“钱而已，太多了就是一堆数字，没什么值得留恋的。”纪非干巴巴的说。

单一句话，胤禩便抓住了切入点，他忙附和：“是啊，人生在世，最重要的就是有追求。如果可以过的精彩，为什么要选择平淡？如果能够拥有辉煌，为什么要选择灰暗？哪怕最后不能成功，至少曾经轰轰烈烈的拼过对不对？”

纪非叹气：“祀少说的轻松，那是因为你是殷氏的继承人，那么庞大的家族企业在你手上，当然什么样的理想都能实现，我可不行。”

“你也可以。我可以帮你。”胤禩说的真诚，待纪非看向他时，他有狡黠一笑：“当然，作为交换，你也要帮助我一件事。”

第 40 章

直至此时，当年名动京华的廉亲王才显露出他野心蓬勃的一面。

利用纪非的关系让自己和狄克牵上线，再以个人名义与狄克交易，最终囊括军火和白面生意，这实在是个不能再好的主意了。

胤禩看着纪非走出茶室的背影，原本笑意盎然的脸上恢复了一片漠然。

他眼底透出清冷的光，端坐在那里，纤细的手指轻轻捏着茶壶的柄为自己斟了一杯茶，却出神的看着碧黄色的茶汤而不饮用。明明是个俊雅的青年，却浑身散发着一种冷漠疏离的感觉。

三百年的时光倏然而过，纵然他明白自己已不再是廉亲王胤禩，但他仍不可避免的走上了自己曾经的旧路。在那张伪善的笑脸下利用周围一切可以利用的人，利用他们帮助自己达到目的，他知道这样的手段很肮脏，可那又如何，他早就不干净了。

三千繁华，弹指刹那，百年过后，不过一捧黄沙。胤禩也明白这个道理，奈何他做不到，他生活在这个世界上，早已与俗世融为一体，又如何能脱俗？胤禩冷笑一声。

现在，他需要抽个时间和狄克面谈一次，他要调开胤禛。

当胤禩给胤禟打完电话之后，他忽然觉得自己很颓败，他很厌恶这样的自己。胤禩有些失神的看着玻璃窗外那些来来往往的行人，看着路边小女孩甜美的微笑，看着少妇陷入男人宠溺的怀抱，看着那些人满足的笑容，他清澈的目光越发变得深沉。

世间的温情他从没得到过也不敢妄想，对胤禩来说，这些都是虚妄飘渺的，唯有手中的实权才是他真正能握住的。为了这个，付出一点点算什么？一点点操行，一点点道德，一点点善良，一点点真诚……也许最后，他会被自己的欲望吞噬的连个渣滓都不剩，但胤禩不害怕，反而他有一点隐秘的期待，因为当这一天来临的时候，他终于可以居高临下，将所有人踩在脚下，真正迎来他的时代！

这么多年，他隐忍了这么多年，为的不就是这绝地反击吗？他怎么会怕？别说现在的物质社会，就算是当年诡谲的深宫里，那些善良那些真诚又值几个钱呢？不过是皇考面前的一出戏罢了……失去这些算什么？就算失去灵魂，胤禩也不会皱一下眉头。他想，他这样急切的渴望权力是因为他曾经拥有的，实在是太少了。胤禛那夜对他说，他可以倾尽天下，只为一个他。胤禛不知道的是，他也可以倾尽一切，只为这个天下！

快了，就要来了，就快成功了。那个位置，今生我终于可以染指了，那个冷肃寡言的胤禛，终于要输给我了，胤禟的仇，盈秀的仇，我的仇，终于可以报了……

胤禩的唇角微微上扬，在他唇边绽出一朵清丽的笑颜，却因他眼底涌上的水汽无端染上一份凄冷。

胤禩自己也不知道心里那种忽然想嚎啕一场的冲动是什么，也许是因为多年的夙愿就要达成而感到激动，也许是因为他即将向那人伸出报复之手而感到不舍？他不想深究原因，不愿深究，也不敢……

“一大早就见不到你，怎么跑到这里来了？”

胤禩闻言转头，看向坐在他对面的胤禛。他早已敛下神色，只朝他淡淡一笑：“四哥。”

胤禛看了一眼放在自己面前的杯子，挑眉问：“怎么，你不是一个人，还有别人一起？”

“纪非，就是跟在狄克身边的那个，四哥也认识的。”胤禩淡笑着带过一句，有些谎话不必说，胤禛不是傻子。

胤禛回想了一下：“那个小龙套？难怪那天觉得他眼熟呢。”

“四哥不问问弟弟跟他聊了些什么？”胤禩招来服务员又要了个茶杯，他抬手为胤禛倒了一杯。

胤禛抿了口茶，不甚在意道：“有什么好问的，总归不是你们两密谋着害我就成。”

“胡说些什么？回程的日子定了么？”胤禩笑了两声，他问。

“定了，后天。既然没能跟狄克达成交易，我不想逗留太长时间，不是自己的地盘毕竟危险。”

“嗯，还有加拿大在……”胤禩话未说完，胤禛口袋里的电话就响起来了，与此同时，胤禩的电话也发出一段急促的铃声。

两人不约而同的拿起电话接了。

“八哥，我已经按你的吩咐叫人打电话给老四说五号出事了，他现在应该已经接到电话了。”电话那头，是胤禟的声音。

“怎么会这样？”胤禩眉头一皱，质问的话脱口而出。

胤禟一听便明白了：“老四在边上？那我先挂了。”

胤禩挂完电话，甫一抬头便看见胤禛有些阴郁的表情。他轻轻喊了声：“四哥？”

“刚刚接到胤禟那边的电话，说五号出事了，可能不能按时交货。”胤禛有些烦闷的道。

胤禩点点头：“我知道，刚刚小九打电话告诉我了。这笔生意是跟日本那边往来的，先不说推迟交货的违约金，单说日本东京的黑道世家樱井家，也不是那么好相与的，四哥打算怎么办？”

“我想过去胤禟那儿一趟，看看事情的发展。要是实在不行，就只能赔偿违约金并登门道歉了。殷家怎么说也是盘踞东方的黑道霸主，这点面子相信樱井家也不敢轻易驳了它。”胤禛说罢打电话吩咐手下帮他改了行程，他问：“你跟四哥一起去？”

胤禩想了想，道：“不了，弟弟先回去替你看着本家，殷氏刚刚易主，很多事和人都没有浮上水面，弟弟担心有人乘机作乱。”

胤禩一番话说的冠冕堂皇，胤禛也不做挽留，他站起身拍拍胤禩的肩，道：“那你路上小心，我先回去准备一下。”

“四哥……”胤禛正要转身离开的时候，胤禩叫住了他。

胤禛回过头，便看见胤禩清澈的双眸，配上他清俊的相貌竟给人一种情深款款的样子，看的胤禛心里一动，他张了张唇想说些什么，但最终只是朝胤禩点了点头：“放心。”

胤禛搭乘的是下午的飞机，时间紧迫，他没有时间再去买机票等候登机，他乘坐的是殷氏私家直升飞机。当胤禩看见那架直升机缓缓腾空而起，而后直破云霄的时候，他心里某些隐秘的欲望突然叫嚣着狂涌而出，那些关于胤禛的，关于殷氏的……他有些等不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