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遇良才 下——seazone
seazone  发于:2014年09月24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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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五十四章

 “跟着明恩齐出去了,就没了画面?” 魏灼点头:“是的,还是一个没留神让邵戎动手了,我一直盯着左兆中那边的画面,没注意到明恩齐出去找邵戎干嘛。” 林玺将手中的笔插回桌上固定的笔盖上,眉心隆了起来:“明小子心眼多,吃不准会对秦昭说什么,对了,他出来的时候是什么样子?” “眼睛挺红的,不过在左兆中那里就哭了,也不知道有没有在明恩齐那边掉泪。”魏灼仔细地回想着,“不过出来之后倒是一切正常,我几次旁敲侧击,他都没什么异常。” “唔……”林玺低头思索了一会儿之后说道,“不用管,明小子他们呆在那里是收不到任何消息的,按照秦昭的作风,他也不会把楚渊的身份告诉他们,就算明恩齐心眼多,在情报不足的情况下也是猜不出什么的。” 这时魏灼的ID卡却突然震动了起来,他向林玺点头致歉后,才拿出察看,随即有些担忧地看向了林玺:“司令,是楚渊的通讯。” 林玺花白的眉毛微微一抖:“接。” “有什么事吗?” 楚渊的声音依旧很镇定,只是比起往常多了一分颓然,不知情的人听不出来,但知情的人都能很敏感地听出两个多月前就一直萦绕在楚渊嗓音中的无奈。 “晚上有空么?九点来那家酒吧,陪我喝点酒。” 魏灼惊疑不定地看向了林玺,后者略一沉默,就点头应许,他这才回答道:“没问题。” 挂断通讯后,魏灼迟疑地说道:“秦昭才回来不到三个小时,他就……司令,他会不会看出了什么?” 林玺布满皱纹的脸上有着胜券在握的自得,他挥了挥手,毫不在意地说道:“没有证据,他就说不动秦昭,在决定要拉秦昭回来时,我就已经做好撕破脸的准备了。去吧,彻底翻脸也没什么的,不过……你可以事先叫人在那边闹事,临时更换地方。” “是……换到在我名下那家?” “没错,我想你应该不会让人在你的地盘上做手脚吧?” 魏灼笑了:“当然不会,我让人在门口就设立好录音和录像设备的扫描仪。” 设立酒吧的目的当然不是赚钱,而是谈话,像在今天这种情况下就能派上用场。对于他们常去那间酒吧里的闹事,楚渊倒是没什么不满,或者说,他今天的状态不太正常。 在魏灼眼里,今天楚渊就是纯粹来买醉的,又舍不得糟蹋自己家里的好酒才到外面来。 坐在包间里看着对面的人面不改色地开了第二瓶烈酒,魏灼暗自抹了把冷汗。 楚渊现在的心情极其恶劣,火辣的酒精刺激着他的食道,但是他却没有任何停下来的意思。在这之前,他从来都没有喝醉过,即使是在岛上的夜晚,他的脑子也是万分清醒的。 但是他现在极度需要把自己灌醉。 在接到人事调度通知的一瞬间,全身的骨头都被人给抽去了,瘫软在椅子上完全不想动,有一个疯狂的想法涌进他脑子里。 干脆不用拖延时间来调查了,直接把命送给秦昭比较好。 在自己竭力想要让他远离这个暴风圈的同时,他就像没事人一样地踩了进来。楚渊相信秦昭选择林玺的目的并不单纯,但是从他多年的执政经验来看,一开始信誓旦旦不会被这片黑暗给污染的人,最终都会陷进泥沼里,因为权力至于人类,有着最大程度的诱惑。 是要接通他的通讯,然后像个神经病一样地大骂么?这种事楚渊做不出来,这半天他的脑子都处于混沌状态,最后下的决定也仅仅是出来买醉罢了。 “秦昭……为什么会……”在又喝掉一杯酒后,楚渊在沙发里找了个舒服的位置,被酒精刺激过的嗓子显得有些低哑,就像大提琴的弦音一样醇厚。 “还没有解除误会吗?” 这完全是个废话,要是解决了,楚渊现在就不在这里了,所以楚渊没有去回应这句话。 在沙发里窝了一会儿之后,楚渊开始觉得清醒的大脑是个负担,但偏偏他现在清醒到了极点,所以他伸出手想要再拿过酒杯。 魏灼抢先一步将杯子拿在手中,正色道:“你明天还有工作吧?不能再喝了,走之前司令可是交代过了,无论如何不能让你喝醉。” 楚渊的眼睛突然瞪大了,眼底泛出了血丝,这让他本来就让人畏惧的眼带上了一丝残酷和狰狞。良久,他的神色又柔和了下去,说出来的话像是梦呓一般,这突如其来的转变让魏灼狠狠地打了个冷战,他甚至怀疑楚渊的精神已经有些不正常了。 “没有证据,也没有线索,误会怎么解除……那个王八羔子到底是谁,也完全没有任何头绪。” 魏灼深深吸着气,扔出了三个音节:“我知道。” 楚渊猛地凑到他面前,提起了他的衣领,充血的眼球动也不动地盯着他:“是谁?” “我。”这一个字落下,就像是棋子敲在棋盘上一般,荡开了一种名为“寂静”的波纹,房间内死寂一片。 楚渊死死地瞪着他,仿佛从来都不曾认识这个好友,他听见自己的声音在打着哆嗦:“再说一遍。” “在躲避追杀时,秦昭和薛惟之都忙着在区块内跑来跑去,我就去了雷修和崔砚在的地方。他们没有防备,或者说防备了也没用,两个伤员,怎么能抵抗我?我在雷修背上扎了好几刀,崔砚没死,在我的意料之外,还好他成了植物人,没有透露出我的身份。”魏灼很平静地叙述着,就像是在说一件很寻常的事而不是他亲手杀了雷修一样。 楚渊眼里的惊疑和不信任随着魏灼巨细无遗的描述而转成了愤怒,最后变成了失望,他没有像魏灼想像中那样立即动手,而是坐回了沙发,轻声问道:“为什么?” “还能为什么?就像他们猜测的一样,法兰西区和美利坚区拿着‘众神之子’的计划上门,那明明是个能开创新时代的计划,你却因为个人原因而拒绝了……我们别无选择,只有让你下台。” “所以你们留下了秦昭,作为打倒我的最后一件武器。” 魏灼笑了笑,双手摊开:“对方提出的要求就是要毁掉云豹,尽管我一开始不赞成,但是司令说,为了新的时代,必须是要有所牺牲的。不过他终究是没有杀掉他们,只是给你留了余地,签署的文件中,并没有要求你一定要杀。” “为了等事情了结之后,再把他们作为暗处的武器?就像是你们对秦昭做的那样,因为你们知道我绝对不会同意死刑,而由于这之前对于通缉令的驳回,我所能做的,就只有监禁。”楚渊反而镇定了下来,“一开始,那个所谓的‘瀚海’就是法兰西区和你们联手做的幌子,为了构成背叛,你们还特意调走了所有的士兵。最后由你站在那里,打消来提领军火的人的疑虑,而云豹成员的弱点,也是你们出卖的。” “没错。”魏灼脸上是一派坦然,“不过我得承认,要不是那次你急着见秦昭,我还不会发现你的身份。” 楚渊没有接话,现在他眼前闪过的是和魏灼相处的画面,小时候的分别,自己亲手挂上去的项链,长大后在军事上的一次次合作,因为信任而交出的后背…… 而这些,到了现在都成了讽刺。童年好友杀了他恋人最好的兄弟,为的是向全人类推动一个疯狂的计划。 尽管有所怀疑,直到一分钟前,楚渊还保持着对对方的信任。他怎么可能去追查一个共同奋斗了多年的朋友呢?尤其是在元帅这个高处不胜寒的位子上。但就是这么一个大意,他足足浪费了两个多月的时间,也没有解开他和秦昭之间的那个结。 楚渊想起这两个多月来的徘徊和痛苦,突然很想笑,很想把某种情绪宣泄出来。 现在杀了魏灼,事情也不会有任何转机,楚渊并不认为林玺那个老狐狸会留下任何把柄。 恋人和他的仇人联手了,目的是要让他下台。这件事要不是发生在自己身上的话,那还真他妈的好笑。 楚渊站了起来,尽管是颤颤巍巍的,但他还是用手扶着房间内的摆设,走了出去。 对方会这么爽快承认的原因,楚渊也知道一二,无非是看他没有任何证据可以向秦昭说明,所以他没有激动,而是接受了这个事实。至于处理的方式,他还需要回家冷静下来再想。 “魏灼,我会让你后悔来到这个世界上。”这是楚渊在临走前,留下来的最后一句话。 被点名的人毫不在乎地笑笑,给自己倒了一杯酒:“我觉得会后悔的,是你这个阻碍了新时代来临的人。” 秦昭,现在这两个字基本上已经占领了楚渊思维的全部。要怎么才能得到有力的证据,让他相信这一切的主使人是林玺。要怎么才能找到他,要怎么才能让一切都平息下去,回到原来的节奏。 楚渊在路上快步走着,偶尔有人不小心挡到他的路,他也是烦躁地一脚踢开,留下一路的怒骂声。 在回到这里后,秦昭会住在哪里呢。 一个念头突然浮现在了楚渊的脑海里,他在原地停顿了一下,随即加快了脚步跑向空间传送站。 云豹基地所在的岛,楚渊一共就来了三次,一次是在建成时,一次是以副部长身份出现在他们面前时,还有一次,是在“蓝鲨”精英赛后,那次他算是彻底栽在秦昭身上了。 以秦昭的个性,的确是会回到这个他住了八年的地方。楚渊心不在焉地用元帅的权限打开了升降梯,基地里的灯光和整洁的地面让他心头一动,这是有人回来了的标志。 只是在打开6号休息室的门时,里面的一片黑暗让楚渊大失所望。他随手打开了照明设备,柔和的光从墙壁上发出来,瞬间照亮了整个房间。 地板上是一个大大的行李箱,箱子是开着的,里面的衣物还没有被拿出来,看来秦昭回这里回得很急。楚渊合上门,走过去将箱子里的衣物一一拿出来,摆放到该放的位置。 正要去拿最后一套衣服的手停了下来,那是一套纯白色的军装,楚渊唯一一次看秦昭穿这套军装还是在第一次见面的时候,而且还没有穿好。军装还是崭新的,可想而知,秦昭根本就没有穿过几次。 一闭眼就能在脑子里描摹出秦昭穿着这套衣服的样子,神采飞扬,就算是毫无形象地趴在地上演算,身上也全是活力和没有被现实染黑的傻气。 身后传来了脚步声,但明显不是秦昭的,楚渊回头看向来人,这个人他认识但是却不了解,云豹的13号,薛惟之。 见他回头,反而是薛惟之有些反应不过来:“我只是看到基地的状态提示……” “我是来找秦昭的,他在么?” “他出去了。”薛惟之并没有说出秦昭的具体去向,虽然从以往的表现来看,这两人的关系还不错,但是当薛惟之提出要去找楚渊帮忙回到华夏区时,秦昭的表情瞬间就冷了下来。可以看出,他们之间发生了矛盾,所以薛惟之也不打算将楚渊摆在太亲近的位置上。 “这样……”楚渊尴尬地笑笑,“那我……把这些收拾好,就回去了,你不用告诉他我来过。” 薛惟之点点头,侧身让出了房门。楚渊将这套军装挂在了衣橱里,随即转身出去。 直到楚渊清瘦的身影消失在升降梯门内,薛惟之才翻了个白眼,转向隔壁的房间,这里原本是崔砚的休息室。 “人走了。” 5号休息室的门被打开,里面是一脸沉郁的秦昭。 “真搞不懂,你不就是出去了一趟么?回来就成这样,受什么刺激了?” 秦昭摇头,神色有些恍惚地走回自己休息室关上了门。薛惟之抱着光脑离开,脚步声在空荡荡的走廊里回荡着,只有两个人的基地,简直就是空旷到了可怕的地步。 seven-calm的味道还在房间内若有若无地盘旋着,秦昭不知道这是自己的错觉还是楚渊在里面点了烟。看着一片整齐的休息室,秦昭一头栽倒在床上,闭上了眼睛。 第五十五章 秦昭不太喜欢在清晨行动,因为会有太多的干扰因素,像是露水、雾气、寒冷等等,而这些因素会妨碍到他进行精准的狙击。但是他又不得不在这个清晨拖着箱子来到一栋高楼上,架设好心爱的狙击枪,坐在一边干等着。 拍了拍衣服上结出的细小冰霜,秦昭再次确认了狙击枪的位置,才懒洋洋地戴着耳机靠在一边。 这次的目标,是一个黑道上有头有脸的人物,和楚渊是合作关系,如果他死了,楚渊在黑道上剩下的势力就没剩多少了。林玺给他这个任务的时候,一直盯着秦昭看他的表情,让他失望的是,秦昭没有任何犹豫地一口答应了下来。 耳机里传来了细微的嘈杂声,秦昭立马翻身起来,打开了成像仪,画面中的人让他瞳孔微微一缩。 虽然只能看到背影,但是秦昭万分肯定那个站在目标前方的人是楚渊。 扣在扳机上的手指颤抖了一下,他还没有打开保险栓,这么做只是习惯而已。但是在意识到这一点后,秦昭一阵后怕,如果刚才打开了保险栓,那么这颗子弹就会正中楚渊的额头。 “楚先生,您这次来,是为了……?” “也没什么,听说等一会你会和别人在这里会谈,我想还是取消好了。” “……我不太明白,这个生意是很重要的,而且也是楚先生您要求的,为什么要在最后关头放弃呢?” 楚渊笑了笑:“不是放弃,是让你换个时间。” “这样恐怕不妥,对方也是个人物,贸然改变时间,可能会开罪他。” “你觉得自己的命和这桩生意哪个更重要呢?”楚渊状似漫不经心地说着,不过他也没想过要得到答案,因为答案一定只有一种。 十一公里之外,秦昭的手又抖了一下,只是这次没有放在扳机上了。相隔十一公里,楚渊应该不会知道自己在这里的吧? 秦昭打开了红外线成像仪,将被楚渊挡住的那个坐在沙发上的身影给显现了出来,再次进行着瞄准。 没过多久,冷汗就从秦昭额上渗了出来,因为他发现无论从哪个地方进行瞄准,都会伤到楚渊,如果是利用爆裂弹引爆的话,不管角度如何,楚渊都会受到波及。 更别提楚渊身边还有着不少的隐形人,尽管因为要隐藏身份没有多带,但是四个隐形人也足够将视野挡得严实实了。 是故意的么?楚渊已经知道他在这里了么? 耳机中又传来了对话,那个黑道的老大小心翼翼地问道:“您的意思是……” “没什么别的意思,你最好和他再约个时间。”楚渊说着转过了身来,正好面对着秦昭的方向。 心脏猛烈地搏动了一下,正要再次寻找位置的秦昭愣在了原地。 笑意慢慢地浮现在楚渊脸上,他低头拿出ID卡,没多久秦昭身上的ID卡就震动了起来。 “这个人很重要,给个面子成么?”看到这条信息,秦昭又再次看向了成像仪,事实证明,楚渊并不是随便乱猜的,因为他对着成像仪的方向笑了一下! 秦昭觉得自己就像阿尔法小行星上的那个狙击手的助手,但是此时他内心的慌乱远远要超过那名助手,因为他是在十一公里外,而不是在五公里外。 被人发现了位置的狙击手,只有一个选择。 秦昭把ID卡塞了回去,没有犹豫地收拾好了SR-0001的部件,拎着箱子匆匆离去。 “你说……楚渊也在那里?” “是的,我怀疑他早就知道我们会在这个时候进行狙击,还特意堵住了窗口。”秦昭面无表情地汇报着,他没有说的是,楚渊还在十一公里外捕捉到了成像仪的位置,这才是让秦昭放弃狙击的原因。 林玺眉头紧锁,一下一下地敲着桌面:“不能让他受伤么?如果伤到他的手臂或者其它不致命的地方就能杀掉那个人,我想你应该不会犹豫吧?” “抱歉,从当时的情况来说,如果我要杀掉里面那一位,唯一的弹道就是穿过楚渊的心脏。” 当然真要杀也不是没办法,只是秦昭不能确定爆裂弹在爆开之后,楚渊会承受多大的伤害,所以他没有去赌。 “唔……以楚渊的实力,在知道具体时间的情况下,调用军用卫星查清你的位置也不稀奇,毕竟他和你合作过。”林玺接受了这个解释,尽管他的脸色不太好,但还是没有在言语中责怪秦昭,“这次是不可抗力,不是你的责任,楚渊这么年轻就能坐在那个位置上,绝对不是中看不中用的绣花枕头。” 秦昭抿着唇点点头:“司令还有什么事么?” “没什么了,你也不用像魏灼那么辛苦,接下来都是自由时间,等我通知吧。” 秦昭行了个军礼,军靴磕碰一声,转身出了门。 他走后,魏灼才从旁边的小隔间中走出,面带忧色地说道:“司令,这会不会有什么问题?” “我想,如果他是铁了心了狙击的话,是可以以楚渊受伤为代价进行狙击的。”林玺给抽出烟盒,剪掉了雪茄的头部,给自己点上,缓缓地说道。 “那这不就是……” 林玺摇头:“现在才刚开始,不要逼他,心理上缓不过来是正常的。要是逼得太紧,说不定这小子会倒戈。” 秦昭快步走到空间站,正要输入地点时却犹豫了。 他能去哪里? 手指在面板上停滞了良久,排在后面的人也慑于他的军衔和职位而不敢催促,最后他按下了代表着上海的频率。 雷修和秦昭经常结伴去的那间酒吧,就在上海的一个小角落,还是他们在任务中偶然发现的,雷修也是在那里认识了沈代祺。 现在这个时间点,酒吧里没有客人,秦昭随便拣了椅子坐下,朝吧台后的老板做了个手势表示要自己习惯的酒。 没过多久,高脚杯就被送了上来,还附带了一瓶好酒。秦昭诧异地看向那个平时最爱收集好酒但是从来不拿出来的老板,调侃道:“今天太阳真的是从西边出来的么?你个吝啬鬼居然舍得把这瓶酒给我。” 老板点上了烟,坐在秦昭对面,唏嘘道:“这世道,人都把手伸出太阳系了,谁还管太阳是不是从西边出来。” “很有道理。”秦昭漫不经心地端过高脚杯抿了一口,“不过你这殷勤也献得太诡异了吧?” “这酒白送你也行,劳驾,帮个忙,把她给劝走吧。”老板用拇指指了指身后的一张桌子,“工作也不做了,天天来这儿坐着。” 透过桌上摆着的植物,秦昭隐约能看清桌旁的人,只是在下一秒,他就失手打翻了酒杯。 沈代祺。 那个永远有着温婉气质的人,秦昭是不会认错的,但她却是现在秦昭最不想面对的人之一。 这边的动静吸引了沈代祺的注意力,她将目光放在了秦昭身上,眼里迸发出了名为惊喜的情绪,然后快步走到了桌边。 “我认识你,你是修的朋友……修他……”沈代祺小声地说着,期待地看着秦昭。 秦昭的嘴唇动了动,但是喉咙却干涩得厉害,声带仿佛沾满了铁锈,什么声音都发不出来。 该怎么说?照实说吗? 回到华夏区本身就是一件很难受的事情,就像是一个有了蛀牙的人,会时不时忍不住去咬合牙齿,确认牙齿是不是还在疼一样。那种钝痛渐渐侵入神经,交织着矛盾的情绪在脑子里形成了一颗蛀牙,但是秦昭却像一个牙疼的人一样,忍不住去触碰它。但是沈代祺的出现,她的疑问,就不只是触碰这么简单了,这是在无麻醉的情况下去拔牙。 轻轻地吸了一口气,秦昭垂下眼脸给出答案:“死了……阿修在任务中死了。” 这个消息对于沈代祺来说无疑是难以承受的,她的表情在一瞬间僵硬了,血色迅速地从她脸上褪去,这让秦昭联想到在病毒的作用下快速凋谢的花朵。 “死了……怎么可能?他那么强……”沈代祺喃喃着坐了下来,见状老板朝秦昭点点头,起身到了吧台后面坐着。 “他本来就是个普通的特战队员,因公殉职……”秦昭话还没说完,就被沈代祺打断了。 “他不是普通人,这一点我早就知道了,普通的特战队员根本不可能有他那样的保密级别。”沈代祺语气坚定地反驳着。 秦昭吸了吸鼻子,用看向窗外的动作来掩饰自己的眼睛。在他的目标完成之前,雷修都注定是他的软肋。 他不敢去看沈代祺,对面也一直沉默着,直到时间长到秦昭认为沈代祺已经接受了,才转过头。 “修……是怎么死的?” “被人杀死的,在最没有防范的时候……被以为是同伴的人杀死。”如果可以,秦昭真的不想陈述这一句话,这句话无论对谁来说,都是很沉重的事实。 被他之前信任的人杀死,是他秦昭太信任魏灼,才会发生这种事情,是他秦昭把崔砚和雷修两个伤员扔在那间屋子里。 是他秦昭害死了雷修。 沈代祺呆呆地看了秦昭很久,最终低下头去哭泣着:“为什么……为什么他就非得被自己相信的人杀死啊。他那么好的人……” 秦昭一言不发地看着悲伤欲绝的女人,她的问题,秦昭答不上来。如果这个世界真的是有因果一说的,那么雷修到底是犯了什么错,才会有这样的结局? “这他妈……就是个王八蛋世界……”秦昭咬着牙,狠狠地说着。 秦昭一直在酒吧中坐到很晚,沈代祺拒绝了他以抚恤金名义给出的大量通用点,独自回了家。尽管接触的时间不多,云豹的成员都对这位女士有着很好的印象。对于这个可以说是像嫂子一样存在的人,秦昭很想尽他所能地,让她过得好一些。 将酒钱扔在桌上,秦昭站起身准备走人,却听到了邻桌的对话,这让他改变了主意,再要了一杯酒。 “听说,政府下个月就会开放生化人的买卖了。” “不是一直都有么?只是我们这些穷人买不起罢了。” “才不是呢,据说研究出了某种方法,让生化人得以投入生产线,以后啊,大概就跟日用品差不多的价钱了吧。” “不是骗我吧?怎么可能,要是有人有足够的钱,不就可以建立起军队了么?政府……” “我就是听说啊,政府找到了严密监控这些生化人的方法,在他们大脑里植入了晶片,所有的生化人,永远都绝对服从于政府,其次才是主人。”那个酒客很兴奋地说着,“这样我们也有奴隶了,廉价的努力,又不像智能机器人那么贵,就会思考。” “那还真是不错,等上市了,我也打算去买。” 这时另外一桌的人站了起来,面红耳赤地说道:“放屁!” 这是个穿着很落魄的人,从他的眼镜还有书卷气来看,他应该是一个混得不太好的教授或者老师。 “那是活生生的人啊!谁想被你们当成奴隶?这种东西根本就行不通!中央军部那些白痴一定是脑子被砸了才会自以为是地推出这种计划!”那个人大声地说道,还伴随着狂乱的手势,“一天到晚高高在上,怎么会去揣度人的想法?这种所谓的新型生化人一定会反叛的!” 秦昭认识这个人,每次来到这里,他都会独自一人地在角落里喝酒。听这边的常客说,他是个心理学的大学教授,只是现在这根本就是一个冷门科目,真正热门的是和军队相关的学系,所以他也混得很艰辛。 酒客完全不以为意:“教授,你脑子才是被砸了吧?与其在这里指导众生还不如好好想想怎么才能增加一个学生吧!” 那人怒目而视,胸口不住地起伏着,显然是愤怒到了极点。 一只手搭在了他肩头,秦昭笑着说道:“有兴趣谈谈么?” 第五十六章 “司令,相关消息已经放出去了,不出三天,全区都会讨论关于‘众神之子’的事情。” 林玺满意地点头,转身接通了美利坚区元帅的通讯:“我这边十分顺利,几天后就可以进行下一步了。” 布莱恩笑了,将雪茄搁在一旁,拿起了一份文件:“这是关于‘神谕’的缺陷以及适用范围的文件,我已经和总统交涉过了,将由美利坚区、法兰西区和华夏区共同研究并改良。一定要使他们趋于完美,这样才不会让贵区的元帅抓住把柄。” “这个没问题,军区内除了最神秘的第九科研所是完全在元帅的掌控下外,其余的科研所我都能插手。”林玺顿了一下,又说道,“不知道……法兰西区那边的进度如何?” “这个你完全不用担心,区域内的言论已经走上了正轨,过几天就正式推出‘神谕’,到时候,看到法兰西区的成效,华夏区的居民也会按捺不住吧……” 切断通讯后,林玺坐在位置上久久不语,现在一切都在掌控之中,但他却莫名其妙地感到不安。 说到底,对于元帅拥有的权限,林玺并非知道得一清二楚,就像第九科研所一样,他根本连看一眼的权限都没有,当然也不会知道里面到底是什么结构。现在他已经拉拢了空战部和海战部的领导人,有了可以和楚渊叫板的资本,但是楚渊在暗地里到底还有多少后手,他无从得知。一旦这个计划失败,那么整个华夏区都会面临着一次大洗牌,说不定还会牵扯到主席身上…… 就在林玺头痛的同时,华夏区内最知名的大学——辅立迎来了两位奇怪的客人,或者可以说是一位,因为另外一位是大学中的教授,常有恒。 门卫将这两个人打量再三,开玩笑说道:“常教授,这是你的学生么?” 常有恒对于这种讽刺已经见怪不怪了,轻哼了一声:“这位是军区的少校,秦先生,来学校有点事。” 秦昭适时地拿出ID卡刷了一下验证系统,在看到屏幕上显示的身份资料后,门卫立马行了一个军礼,战战兢兢地为两人放行。 “那是谁?”门卫身后的值班室被打开了,里面走出一个人,疑惑地看着远去的两人,“看起来是个人物啊,常有恒哪来的本事去攀这个高枝?” “嘘——”门卫竖起手指,“小声点,那是司令的副官,以后见着常有恒得客气点,攀上了司令,他的地位一定是直线上升的。” “秦先生,就是这里了。”常有恒大大方方地向秦昭介绍着他的宿舍,丝毫不因为它的简陋而不好意思。 其实对于面前这个人的想法,常有恒也没有什么头绪。他昨晚在惯常去的酒吧喝酒,因为白天被几个同事嘲笑了心理系低落的人气,想用几杯酒来打发一下内心的不痛快。谁知道旁边桌上的几个人在说着他最无法容忍的事情,他脑子一热就大声地反驳了起来。 在话说出口的同时,常有恒就后悔了,因为他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落魄教授,完全没有能力去应付那些发怒的酒客。只是在那之后,这个叫秦昭的年轻人就找上了他,然后两人去了包间谈论,秦昭表示他非常理解常有恒的想法。 就像是找到了知己一样,常有恒借着酒精大倒苦水,诉说着自己的不得志和那些人想法的愚昧。之后的事情,常有恒也记不太清了,只是在第二天早晨他清醒过来后,发现那个年轻人还坐在他对面,并且表示要雇佣他。 “把东西收拾一下吧,我已经帮你安排好了住宿的地方,学校那边的手续也办好了。” “秦先生……我还是不明白……” 秦昭抬手打断了他的话:“叫我秦昭就可以了,至于我找你的原因,你一会儿就知道了。现在告诉我,学校里有没有和你持相同意见的教授?” 常有恒楞了一下,说道:“有,他是医药系的解教授,他叫解铭。” 在医疗技术如此发达的今天,医药系已经沦为三线科目,因为大多数人认为现在的医疗技术已经没有再进步的必要了。 秦昭眼里的光微微闪了闪:“能为我引见一下吗?” “当然可以。” 解铭和常有恒一样,只有五十多岁,不过比起常有恒一看就很落魄的打扮,他要整洁得多,衣服都熨烫得十分平整,举止也很有礼。 在解铭的宿舍坐下了之后,秦昭端着那杯廉价的茶,开口说道:“我想二位都非常奇怪为什么我会找上你们吧?原因很简单,我认为‘众神之子’这个计划是完全不可行的,所以需要二位的帮助。当然,在这个世界上,持有像我们这样意见的人非常少,但是只要我们联合起来,就能影响联邦政府的运作。” “阁下似乎是司令的副官吧?为什么会反对军区的决定呢?”解铭带着戒备说道,他比常有恒要多一些心眼,毕竟这个计划由联邦政府提出,要反对的话,就等同于在反对联邦政府。秦昭在军区的地位可谓超然,不太会有这么做的动机。 “就因为是司令的副官,才接触了更多关于这方面的事情。我不想看到我的家园被一群暴动的生化人给占领,当然要反对。”秦昭抿了一口茶,苦涩的味道在舌尖蔓延,“两位或许不知道,这个生化人在基因方面还存在着一个致命的缺陷!” 二人一惊,对视一眼之后,常有恒不可置信地说道:“军区不是说这是完美的么?” 秦昭哼了一声:“这世界上哪有完美的东西!我同伴从智脑中调出了一些资料,上面显示着,这种生化人有一定的几率失去控制,在某种情况下,可能会清空一切已经输入的记忆。到时候,他们就相当于不知世事的婴儿,以他们的智商,很快就会了解到自己的处境,你们以为,他们还会甘心当奴隶么?” 这份资料不是薛惟之从智脑中调出来的,以他的能力,还无法接触这种高机密的东西,顶多在边缘调出资料而已。昨天秦昭离开楼顶回到云豹之后,在指挥室里收到了一份匿名的文件,上面清楚地写出了这一代“神谕”的缺陷和机能。 对于这份文件的来源,秦昭不想去思考,他只知道这是对自己有用的东西,就行了。 此话一出,两人都是面色苍白,他们不是那种无知的少年,当然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既然……既然有这样的缺陷,那么军区为什么要推出它呢?” “因为元帅反对这个计划!”秦昭压低了声音说道,“他们先放出舆论,让华夏区的居民都知道这回事,再来,恐怕会有其它大区推出‘神谕’,然后利用区域内民心的变化,逼迫智脑判定元帅失格,再由他们取而代之。” 解铭哆嗦了一下,隐约觉得自己知道了不该知道的东西。 “事情拖久了就会有变化,所以他们急着下手。先把‘神谕’推出来,再加紧研究,赶在还没发生异变时研究出解决方法,这样子就毫无破绽了……” 常有恒脸上的肌肉在抽搐着,拳头捏得很紧:“你是说,那帮混蛋罔顾平民死活么?” “没错。”秦昭将茶一饮而尽,搁下了茶杯,“所以我在到处找同伴,我想两位都是有良知的人,要不要和我联手,由你们自己决定。” 解铭沉默了一会儿,盯住秦昭:“你说的,都是真的?” “绝对真实。”虽然这些都是秦昭和薛惟之推断出来的,但是秦昭相信这一定是林玺的计划。 “好,我答应你。” “我也是。” 秦昭掏出ID卡,给楚渊发去了一条信息:“作为我放过那个黑道老大的交换,帮我办两个人在云豹基地的永久权限。” “你说他去了辅立,然后带回了两个教授?” “没错,一个是心理系的,一个是医药系的。”魏灼看着文件汇报道,“都不是热门科系,看起来也没什么用,只是……他居然把他们带回了基地,这个就……” “不用管他。”林玺揉了揉额头,“那小子也翻不了天,现在我们还有得忙……通告一下,五天后,我会出现在公众场合,对‘神谕’进行讲解。” “明白!” 云豹所在的疗养院保密级别是相当高的,只有司令或者元帅可以给予授权,在云豹的人入住后,楚渊从来都没有来过这里。 “部长!”守门的士兵行了一个军礼。 楚渊点点头,用ID卡确认了权限之后,径直走了进去。 疗养院内很安静,事实上,从每天的报告来看,除了左兆中在开始会大发脾气之外,每个人都很安分,而在最近,左兆中也安定了下来。 看着在外面院子里坐着轮椅晒太阳的徐逸和他身旁的邵戎,楚渊叹了口气,敲响了左兆中房间的门。按照经验,明恩齐在这个时候也会在里面才对。 “请进。” 楚渊没有进去,而是靠在门上,低声说道:“你知道秦昭想做什么吗?” 里面的人沉默了一下,几分钟后才给出回应:“知道。” “你相信他能做到吗?” “相信。” “你知道这么做危险性有多大吗?” 这次没有得到回应,楚渊在原地闭了一会儿眼睛,又说道:“他应该来找过你,也说过这件事了吧?你不阻止他么?” 里面的人仍旧沉默着,就像是房间里没有人存在一样,但是楚渊还是接着说了下去:“我和他还有些误会没有解开,他还是想要我的命。要是有机会的话,你最好劝他一下,他这么做有绝大部分的原因在你们身上。” 云豹因为“众神之子”而沦落到这个境地,要是能眼睁睁地让这个计划顺利实施,他就不是秦昭。对于这件事情,楚渊也不知道该采取什么态度,一方面很不希望秦昭牵扯进来,一方面又不忍心看他一无所知地和暗处的敌人争斗,而寄给了他最有力的武器。 秦昭今天的行程已经说明了,他会把自己的计划贯彻到底。 “这条路走到终点,只有两个结果,而无论是哪一个,都是我不愿意看到的。” 明恩齐终于开口了,但是他并没有答应楚渊:“小六要做什么事情,我们都应该相信他会做到,而不是质疑他会不会有好结局。这件事情不让他做的话,他这辈子就毁了,与其这样,我宁愿让他去赌一个好的结局。而且在这之前,我已经提醒过他了,要怎么选择,是他的事。但是我永远相信小六。” “这是一条在明暗中间的线,很窄,而他,在这两边的夹缝里,活不了。” “那也是他自己的选择。” “这里的监控设施已经停止运作,时间为一个小时。”说完这句话后,楚渊的脚步声就响起了,而且越来越远。 明恩齐松了口气,床上的左兆中忍不住问道:“小六到底要做什么?不就是破坏一个计划么?为什么你和他都这么担心?” “破坏计划不难,可是你真的认为小六只想破坏计划么?”明恩齐轻声说着,“害我们到这个地步的人是谁?小六真正要复仇的对象又是谁?” 一种名为“惊骇”的情绪渐渐出现在左兆中脸上。 “正如楚渊所说,他在下棋,一盘很大的棋,而且是站在明暗交界线上下这盘棋。”明恩齐说完就笑了,“你说,要阻止他么?” 左兆中挂上了自信的笑,仰头看着天花板:“我等着他接我出去。” “我也是这么想的。” 离开了疗养院后,楚渊并没有急着离去,而是在门口站了一会儿,接通了第九科研所的通讯。 “尽快把基因型解读出来,我要在两天之内看到结果。” 第五十七章 “我在此很荣幸地宣布,有一项攸关人类进步的发明将进入到我们的生活中,它的名字叫‘众神之子’,而由它生产出来的商品,则是‘神谕’。”法兰西区的元帅和新任总理携手站在演讲台后方,神情庄严地念着演讲稿。 秦昭啧了一声,关掉了电视,转向身后的三个人:“这么着急就发布,看来华夏区的动作也就在这一两天了。” 常有恒眼里闪烁着怒意:“这种东西根本就行不通!” “军区那边的消息已经放出来了,后天,林司令将对这个计划进行介绍,说不定,会顺便把元帅的反对给抖出来。”薛惟之看了眼光脑的屏幕,语气平淡地说着,“这世界上从来都不缺跟风狗,只要这个消息一放出,华夏区内一定会充满了对元帅的指责。” “元帅……会帮助我们吗?”解铭双手交握,有些紧张地问道。 “明面上是不行的,不过暗地里会有一些,就像你们进入这个基地的权限,就是他给予的。”秦昭神态轻松地说道。 现在楚渊应该还不知道他那天就在包间外偷听的事情,大概还以为自己复仇的对象也包括了他。但是秦昭不打算澄清这个误会。 伸了个懒腰站起来,秦昭懒洋洋地朝门外走去:“我去找林玺,看他有什么说辞来糊弄我。有恒,你按照我昨晚交代的去做,资金不是问题,解铭暂时在基地里待命吧……我想过不了多久,会有另外一份文件传过来的。” “秦昭……跟元帅是什么关系啊?看起来挺熟的,不会被利用吗?”看着他的身影消失在门外,解铭问道。 薛惟之手指飞速地在光脑上敲击着,神色平静地回答道:“朋友,而且,我想元帅应该不会利用他。” 楚渊的身份,秦昭只告诉了薛惟之一个人,不过对于两人的关系,秦昭只字不提,对此薛惟之也仅仅是有个模糊的概念罢了。 看着面前的红木大门,秦昭无声地笑了,抬手敲了敲:“司令,我是秦昭。” “请进。” 林玺脸上是带着笑的,秦昭刚一踏入办公室,他就说道:“本来还说通知你的,结果你自己过来了,正好,这里有件事要交给你做。” “什么事?” “后天我会出席一场军方的发布会,元帅的命令已经下来了,让我在上面宣布‘神谕’的投入生产。” 秦昭脸色一变:“‘神谕’?” “没错,法兰西区已经发布了,华夏区也就是这一两天的事。”林玺打开了投影仪,上面显示着“神谕”的相关资料,“元帅可是好不容易才拿到这个,当然不会甘心就这么让它烂在仓库里……” 一下子握紧了拳头,秦昭脖子上的青筋鼓动着:“好不容易拿到?我看他是轻而易举地就拿到了吧?只要出卖我兄弟的情报,多容易的一件事!” “我们当然不会让他得逞,但是我也不能违抗元帅的命令。”林玺说着将一张字条递给了秦昭,“发布会将在这个地点举行,到时候,就要麻烦你来搅局了。” 秦昭扫了一眼字条上的内容:“怎么搅局?” “暗杀我!”林玺一语惊人,“不过你只需要瞄准我身边的东西就行了,狙击枪就架设在六公里左右的地方,不要用SR-0001,用军方通用的型号。” 有力的手指将那张字条揉成了废纸,秦昭双手交握放在身前,手指紧紧地收缩着,他怕不这么做,自己会忍不住对林玺动手。 林玺的目的,在已经知道了真相的秦昭看来,是十分明显的。用通用型,就是不让别人联想到自己,然后将这一次失败的狙击推到元帅身上,将楚渊塑造成一个用铁血手段禁止“神谕”发行的残暴元帅。 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秦昭平稳了声线说道:“我明白了,我会做到的。” 秦昭走出军区大楼时,原本就灰蒙蒙的天空,淅淅沥沥地下起了雨。很久都没有修过,到现在已经有些嫌长的刘海被雨打湿,软软地搭在额头上,让人难受。 “也该去剪剪头发了……”秦昭嘀咕着,他一向认为头发长了很麻烦,只是一直没空去剪而已。 他正要朝空间站走去时,一只手隔着衣袖拉住了他的手腕。 “谈谈吗?” 秦昭很仔细地看着拉住自己的人,在岛上分别之后,他的神色中总是带着一些颓然,尽管还是将自己打理得一丝不苟,但总让人觉得没什么精神。 被他拉住的那只手颤了颤,最终还是挣脱了出来,秦昭摇头,语气生硬地说道:“我想没什么可谈的,与其说这个,倒不如担心一下后天的发布会,我一定不会让它顺利进行的。” 楚渊尴尬地笑了一下,晃了晃手中的雨伞:“我看你好像没带伞,需要送你到空间站么?” 这样的雨势,秦昭从来就没有打过伞,相反,他以前很喜欢淋雨。但是秦昭还是点了头,和楚渊一起走下台阶。 伞并不是很大,要完全遮住两个人是不可能的,秦昭瞥了眼已经被打湿的右肩,低头沉默地走着。 雨势渐渐变大,开始在脚边溅起水花,和军靴碰撞着,发出沉闷的响声。 “能陪我去一个地方吗?”快要进空间站时,楚渊发出了邀请。 “好。”秦昭发现自己完全说不出拒绝的话语。 楚渊要带他去的地方,是一片墓园,在进去之前,他照例向花店的老板买了一束花。 “这是……你的父母?” “没错。”楚渊蹲了下去,只回答了这两个字就不再说话,秦昭也撑着伞站在他身后,一起沉默着。 在之后的两三个小时内,两人什么话都没有说。看着面前那个显得更瘦削的身影,秦昭想说的话其实很多,但也只是动了动嘴唇,无声地诉说着。 他想说,他已经知道了真相,之前对你的误解真的很对不起。 他想说,等这件事完了之后,我们可以去旅行。 他还想说,我爱你。 尽管楚渊是背对着自己的,秦昭还是很希望他能知道自己在说什么,这是秦昭在内心仅存的一点点侥幸。一方面希望楚渊知道他在想什么,也能很轻松地活下去,另一方面,这些话不要说出口对楚渊才是最好的。 他秦昭终究是豹子,不会为了一时的冲动而做出在理智上不该做的事情。 就这么下去才是最正确的决定,楚渊会过得很好,两百年的人生,刨去前面的三十四年,楚渊还能很自在地活一百多年。也许到他死去的那一天,他根本不会记得曾经有秦昭这么一个人。 有些东西,还是在它有着变质倾向的一瞬间,就剜掉比较好。他已经没有回头路,那么现在,至少让他用他的方式,将重要的人,推回到正常的轨道上。 “我回去了。”秦昭将伞递回到楚渊手里,毫不留恋地转身离去。 回到云豹的基地后,秦昭的心情也没有好上多少,洗了澡换了衣服后他干脆拎了一瓶酒坐在了透明的遮雨棚下,听着雨声喝酒。 豆大的雨点砸在海面上,掀起很大的声浪,秦昭将酒液咽进喉咙中,却没有任何欣赏美酒的意思。 薛惟之不知道是什么时候站在了他身后,直勾勾地盯着雨幕:“林玺说什么了?” “意料中的事……还有,他让我在后天的发布会中狙击他——当然是要故意失败。” “楚渊会被逼到走投无路的。” “我知道。”说出这三个字的时候,秦昭觉得肺里是一片窒息感,不知道是因为心跳太快还是因为极度地想否定事实而造成的紧张,胃里一片翻腾,仿佛他刚才喝下的不是酒,而是毒药。 “你打算怎么做?” 面对这个问题,秦昭没有正面回答,而是指着胸前说道:“就算这里的纹身不在了,我还是豹子。” “我明白了。” 薛惟之说的是“我明白了”而不是其它,这四个字在某种意义上,带着极大的无奈。 “惟之……我们去把崔砚接回来吧。”云豹基地里的医疗设施十分完备,比起外面的医院要好上很多,就算是把崔砚接上维生系统扔在那里十年八年也不会有事,更别说现在基地里有一个医药系的人存在。 “好。” 不管楚渊有没有听懂秦昭的警告,两天后发布会还是如期举行了。透过成像仪看着会场那些拥挤的人群,秦昭叹了口气,架设好了狙击枪。 这算是军区中性能最好的通用型狙击枪,有效狙击范围达到了8.6公里,在魏灼的安排下,秦昭早早就定好的狙击地点根本不会有人来巡查。 刚开始是无聊的主持人发言,秦昭靠在墙壁上,心不在焉地听着那些废话,手指却不自觉地调整了成像仪的旋钮,对准了坐在台下的某个人。从这个角度,只能看到他的背影,他的脊背是挺得笔直的,十分有军人风范。 秦昭忍不住想起第一次看到他的时候,那完全是个高高在上的帝王。 柏安就站在他的右后方,低头跟他说着什么,随即从口袋中拿出了药剂瓶递了过去。 成像仪的画面颤动了一下,这是秦昭自己造成的。楚渊生病了么?就算是前天在墓园里淋了雨,以他的身体素质也不应该生病啊。 摸了摸已经重新修剪过的寸头,秦昭强迫自己将成像仪对准演讲台,现在是空战部的副部长在发表演讲,也不知道程雅薇和程雅晴在电视上看到自己的父亲是什么感想…… 也许是头顶的太阳过于强烈,喉咙渐渐干涸起来,一股铁锈味在口腔中蔓延。秦昭狠狠地灌了几口冰水,心里咒骂着林玺怎么还不上台。 身后传来了脚步声,这个频率秦昭很熟悉,他连头都没回就说道:“作为司令副官,这种时候不是应该跟在司令身边么?” 魏灼一身便装,头上扣了一顶帽子,在刺眼阳光之下,英俊的脸变得有些扭曲而模糊不清。 “司令还有两个小时才上台,看你在这边晒得太可怜了,就来陪陪你。” 秦昭在心里冷笑着,恐怕这位主是害怕他直接将枪口对准林玺的脑袋吧? “那还真是麻烦了。”秦昭神色如常地扔给了他一瓶冰水,“这里没有位子给你看戏,你要坐就只能坐在地上。” 魏灼咧咧嘴:“这地板被太阳烤得跟辐射炉似的,谁敢往下坐啊?防辐射的装备带了么?小心被晒脱一层皮。” “我在外头跑的时间总比你多,你就少操心吧。” “我倒忘了。”魏灼看起来并不怎么渴,只是小小地喝了两口就放下了。 两个小时的时间,对于秦昭来说并不是特别难熬。只是在秦昭看来,魏灼明显是平静的生活过太久了。虽然身手没有退化,但是在恶劣的环境中的忍耐力下降了,等待的期间一直有些焦躁不安。 “司令上场了。”魏灼突然说道。 秦昭立马翻到了狙击枪边,同时感觉到魏灼状似不经意地站到了自己身后,只要自己敢对林玺开枪,就一定会有一颗子弹穿过他的脑袋。 完全无视了身后传来的杀气,秦昭拉开了保险栓,龇牙笑着冲魏灼说道:“不是自己用惯了的东西还真是容易手抖不是吗?” 魏灼的手颤抖了一下。 秦昭不以为意地调整着焦钮,不紧不慢地瞄准了林玺身旁的气球,几乎是在瞄准了的下一秒,就扣动了扳机,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 “砰!——”气球爆炸的声音清晰地从耳机中传来,然后就是会场中的骚动声。 “好了,我们也得撤了。”魏灼原本捏紧的拳头松了开来。 会场那边,几乎是在枪声落下的同时,柏安就惊慌地张望着,但是楚渊却举起了一只手示意他安静下来。 “将军……有狙击手!” “不用担心,不会有第二枪了。”楚渊冷眼看着台上的林玺做出一副惊恐的样子,在一片混乱中慢悠悠地站了起来,走到被打破的气球前,抽出了匕首。 林玺的眉梢微微一跳:“楚部长,请小心那个狙击手的下一步行动。还有,这件事最好等专人来调查。” 将那枚嵌入地下的子弹挖出来后,楚渊无所谓地笑了笑:“这件事您不是再清楚不过了么?” 林玺脸色一变,直直地看着那枚被楚渊上下抛着的子弹:“这可是重要的物证。” “没什么重要的,最普通的通用子弹罢了,司令该不会是那个位子坐得太舒服了,已经忘了军中的基本常识了吧?”子弹上还带着一点温度,楚渊将它捏在了手心里,“这里就交给司令了,我有点不适,先回办公室了。” 第五十八章 狙击事件过后,正如林玺所期待的那样,区域内纷纷流传起了“元帅阻止我们进步”、“我们很快就要变成最弱的大区了”、“元帅不惜用一切手段来抹杀反对者”一类的流言。 秦昭坐在云豹的会议室中,尽管有很多的空位,他还是执着于坐在六号座位上。 他都已经提醒过楚渊了,为什么对方还是任由这种流言散播开来呢?还是说他另有后手? 头痛地趴在桌子上,秦昭必须承认他从来就没有彻底看透过楚渊的想法。 “惟之……东西还没有调出来么?” 薛惟之面无表情地敲敲打打,脸上的憔悴神色和黑眼圈说明了这两天他都是什么状态:“快了……” 听着他嘶哑的嗓音,秦昭无奈地去给他倒了一杯水:“润润喉,接下来还有得忙。” “常有恒那边的进度呢?” “还在初期,只有他一个人,开始确实是会比较艰难。”秦昭倒是没什么失落感,“反正这事也不急,资金足够的话,是一定能办成的。” “这样就好。”薛惟之简短地说着,又把全部的注意力投在了光脑上。 这时基地的提醒声响了起来:“指挥室收到一份文件。” 秦昭“腾”地一声从椅子上站起,朝薛惟之点了点头之后,才冲向指挥室。如果他没想错的话,那份文件应该是楚渊送来的。 一大沓的白纸上密密麻麻地印着一大堆秦昭看不懂的数据,他连忙按响了生化实验室的铃:“解铭在么?我这里有一份文件要给你,在我来之前,把危险的东西收一收。” 云豹基地里的实验室可不只是有普通的用品,还有一个小小的原子炉,供崔砚研究新的药物和治疗方法用。秦昭可吃不准进去的时候解铭是不是在鼓捣这个,要是他在毫无防备的情况下推门进去,那可就笑话大了。 那边立即传来了一阵兵荒马乱的声音,没多久解铭就给出了肯定的回应:“没问题了,直接推门进来吧。” 秦昭“啪”地一声将文件扔到了桌上:“你看看这是什么玩意儿。” 解铭疑惑地扫了文件一眼,立马兴奋了起来:“这是……‘神谕’的基因型!只要有了这个,完成D计划绝对是可行的!” “那就好,你可以开始动手了。” “等等。”解铭激动得红光满面,“这份文件是谁……” “这个你不用管,安心做好计划就可以了。”秦昭的语气生硬了起来,不等解铭再说什么就推门走人。 一个不为人知的偏远地区中,穿着得体的教授正在进行着演讲。 “手套被做成手的形状,是因为它是用来乘装手的,而我们人类,是被上帝按照上帝的形状做出来的,所以我们的用途是乘装神。然而这些所谓的‘人’被大量地制造出来,堂而皇之地进入我们的生活中,这难道不是在欺骗神么?!我们是神的杰作,而这些东西,就像是假冒伪劣品一样让人恶心!” 常有恒选择演讲的地方,是一群基督徒的居住地。尽管科技发达,但是这些信仰仍然流传了下来,将圣经的内容和他要表达的东西结合在一起,十分有效,至少他现在是在第三次背诵写好的台词了。 台下的基督徒们齐声诵着“阿门”,个个神情严肃。 “难道我们不应该站起来反抗吗?我们的元帅!就因为反对这个计划,反对这种恶心的生物,被军区联手打压!作为一个敢说真话的人,这该是他的下场吗?” 常有恒挥动着手臂,加强了自己的语气:“这些懒惰而无知的人,就知道将别的东西变为自己的奴隶!他们从前奴役别人,奴役别的弟兄!现在,他们创造出了属于自己的奴隶来侮辱主耶稣,这难道是可以被原谅的吗?” 三三两两的交谈声在台下响起,没过多久,一位神情肃穆的老先生站了出来,颤颤巍巍地走上演讲台:“我——我们,绝不容许,此类事件的发生。” “亵渎主的人必须被惩罚!” 苍老的手举到了空中,这位老基督徒浑浊的眼中有着虔诚:“让我们来祷告,呼喊我父的名字。” “主耶稣……请赐予我们纯洁的水,给我们生命的道路点上明灯。” “阿门!” “请护佑我的家人平安喜乐,护佑外面的弟兄姊妹可以得救。” “阿门!” 人群中挨个响起了祈祷的声音,常有恒嘴角低垂,眼里都是悲怆。 利用这些虔诚的教徒,是真的会让人内心有负罪感。但是正如秦昭所说,有些事情,必须有牺牲、有利用、有黑暗才会成功,不管那件事情听起来有多么的大公无私。 “阿门……”常有恒低声轻吟着。 应该是不能让这帮人知道计划的名字吧?要是他们知道了所谓的D计划中的D就是“弑神”的第一个字母,说不定会当场把常有恒给扔进河里。 “那种东西,只会让人类走向灭亡……唯有执行弑神计划,才能彻底毁掉‘神谕’。”常有恒这么想着,眼里都是坚定。 云豹基地内,薛惟之擦了擦头上的汗珠,长长地呼了一口气:“调出来了。” 一直在他对面抽烟顺便发呆的秦昭猛地一惊,手中的烟掉到了地上,他也顾不上捡了:“出来了?” “嗯。”薛惟之将光脑转过去,上面清晰地列了一张表格,“花了很久的时间才进去的,而且智脑也第一时间发现了,我只来得及调出这些……不得不说,智脑太完美了。” 秦昭凑了过去,随着目光的移动,脸上的表情也愈加沉重:“元帅下台的方式……第一,自行指定,不得指定亲属;第二,评定低到超出极限,判定失格,评定由失职、处理文件等等决定;第三……” 弹劾。只要元帅在区域内的民意支持度降低到一定程度,司令可以联合任意两大部门的部长和副部长共同签署弹劾令,届时元帅下台,由智脑自行指定新任元帅。 “这应该就是林玺他的希望所在了。”只要操作得当,秦昭毫不怀疑楚渊的民意支持度会下降到所谓的底线。 “既然林玺知道,为什么不早早地动手呢?楚渊在那个位子上坐了很久吧?要对付当时还年轻的楚渊,难道不是更容易吗?”秦昭喃喃道。 薛惟之关掉了光脑的界面,语气平淡地说道:“最后一个方式,在智脑中属于最高等的机密,知道的人,只有元帅和主席。” “主席……”秦昭眯起了眼睛,“主席也牵扯进来了?” “这样也说得通,楚渊对‘神谕’持反对意见,如果主席是赞成的话,就有可能把这件事告诉林玺,利用他来动手,从而扶植一个会支持自己的元帅。”薛惟之继续分析着,“说不定,林玺也是被利用的那个,我想主席大概没有说实话吧……” 秦昭冷笑一声:“当然,以林玺的为人,怎么可能会为了一个由智脑来指定的机会而和楚渊翻脸?我想主席的说辞大概是,元帅下台后,新任元帅会由主席来指定吧?” “这样的话,林玺一定会动心的。”薛惟之说起这个名字的时候,没有半点的犹豫,就算之前抱着对他的感激,也早就被磨灭得一干二净了,“那么,你打算怎么办?” “这件事,楚渊一定知道,不知道他会怎么应对……他可不是那种会坐以待毙的人。”秦昭顿了一下,转变了话锋,“不过,就算他没有任何准备,被迫下台,知道了这个方式的我,也可以对新任的元帅做一样的事,到时候,D计划就可以说是毫无阻碍了。” 薛惟之眼里闪过寒光,语气坚决地说道:“没有人能在把云豹整成这样之后还能活得很安逸,我绝对不会让这种事情发生。” 反正现在云豹只剩下他们两个人——也许还不算——秦昭和薛惟之完全是光脚的不怕穿鞋的,自己不舒服,也绝对不会让仇人舒服。 “那就往死里折腾好了。”秦昭弯下腰捡起烟,看了一眼长度之后直接掐灭了扔进了垃圾桶。 已经是入夜时分,里约热内卢还是热闹一片,格雷慢条斯理地给自己开了一瓶酒,将微微发黄的酒液倒进了郁金香杯中。 “华夏区好像很热闹啊……” “最近动荡得很,我们又趁机吞并了好几个小组织。”斯科特的心情不错,一向严肃的脸上也难得有了笑意。 格雷笑了笑:“那家伙回到华夏区的时候,我就猜到会有这么一天,上头的那帮王八蛋要是不被拉下来一个,那家伙是不会收手的。” “那……我们的态度是……?” 低头抿了一口酒,格雷朝艾琳赞叹道:“好酒。” 艾琳轻笑几声:“还是感谢加治老板出手大方吧。” “先把底下送上来的情报拿过来好了。”格雷终于对斯科特的那句话有所回应,不过也仅是简短的一句话,随后就又将头转向了加治彦,“谢了。” “没有的事,你们也帮了我表妹们很大的忙。” 在秦昭搅和了加治家的事情之后,格雷也理所当然地断了和他们的合作。面对秦昭轻飘飘的一句道歉,格雷也只是说:“这种人渣一样的家族,对自己的亲生孙女都能做出这种事,和他们合作还有什么意义?” 加治彦为了这件事和家族彻底地翻脸,脱离了家族加入格雷的组织,他所经营的一些势力也成了格雷情报的主要来源。 “老大,最近出现了一个奇怪的人。”斯科特低声在格雷耳边汇报着,“原本是大学的教授,却突然开始在各个基督徒聚集的地方进行煽动性的演讲。而且对那些人的心理把握得很到位,很有凝聚力,你说,他要是成立一个反抗组织,会不会……” “他宣扬的内容是什么?” “为元帅而辩解。” 格雷皱眉思索良久,还是说道:“不去管他,现在我们在华夏区根基不稳,还是再等等吧。而且,要是他真的成立了反抗组织,那也是联邦政府头疼,关我们什么事,我还乐得再添一把火呢。” “可是他为元帅辩解,说是成立反抗组织也不可能吧?”艾琳也凑了过来说道,“指不定,是那个元帅的势力,你说,我们要不要……” “不大可能,现在元帅应该是在焦头烂额中,这种投资大,时间长的活动不是他能做的。说不定,是别人推出来的幌子,目的是要扳倒司令和其它高层。”格雷很肯定地说道。 “还有一件事……”斯科特将手中的情报翻过了一页,“从毒虫那边买来的消息,法兰西区推出的‘神谕’已经有极少数出现问题了,主要表现在时不时的失控。但是法兰西区早早地把情报压了下来。” “果然是这样……”格雷哼了一声,“那帮王八蛋除了自己的利益还会关心什么!” 艾琳若有所思:“你说这件事情会不会成为切入口?” “你是说……秦昭?”斯科特有些怀疑,“这事儿是他策划的?” “从他的行事风格来看,很有可能哦。”艾琳弯了弯眼睛,笑得很魅惑,“几次看到他,都觉得他的眼睛里烧着火焰呢。不过啊……那种人就是容易太拼命,一个不小心就会燃尽自己所有的能量,还是跟着老大比较好。” 格雷将手中的酒一饮而尽:“我们也去帮一把吧,毕竟我还欠他一次。” “而且可以顺便从中捞点好处对不对?” “女人知道得太多会没人要的。”格雷笑着将酒杯搁回桌上,对斯科特说道,“回总部,召集各个小头目,这一票要是干成了,我们也能顺道在华夏区扎根。” “明白!” 第五十九章 “呼……”常有恒长出一口气,整个人都瘫在了床上。 煽动人心这种事情,一两天还好,长期坚持下来简直就是在要人命。常有恒瞥了眼墙上的时钟,还有五十分钟,他就得从这个小旅馆里滚出去,到另外一个地方做该死的演讲。 现在他算是明白秦昭给他开这么高佣金的原因了,即使那个数字高得吓人,常有恒也有一种丢下工作回学校的冲动。 “咚、咚、咚。” 常有恒不耐烦地在床上翻了个身,瓮声瓮气地说道:“我不需要任何服务。” 但是敲门声又响起了,那种手指敲击着木头的声音让常有恒连简单的休息都做不了。三分钟后,常有恒翻了个白眼,从床上爬起来,拉开了门。 “我都说——”后半句话戛然而止,因为黑洞洞的枪口正抵在他的额头上。 常有恒呆在原地,一动不动,只有眼珠轻飘飘地转着,打量着眼前的人。毫无疑问,这是个美女,如果那把枪不是握在她的手里的话,常有恒很乐意邀请她出去喝一杯。 “有兴趣出去喝一杯吗?”艾琳漂亮的眼睛里满是笑意,由于出身军队,之后也是直接加入“红狼”,她倒是从来没接触过像常有恒一样的人。 至少像他这样见了枪一不反抗二不求饶,只是单纯在原地发抖的人,艾琳从来没见过。 不耐烦地将力道加注在了枪上,让那位看起来就瘦弱的教授后退了一下,艾琳说道:“教授,去不去还是快点给个准话吧,我的耐心可不太好。” 常有恒咽了口干沫,战战兢兢地点头。 艾琳将他带到了一家小酒馆的地下室,他当然不会认为这是一场美妙的约会,因为坐在中间那张桌子旁的棕发男子,全身上下都有着锋锐的气息,简直就像是一柄出鞘的利刃。 格雷笑了笑:“常教授是吧?我先自我介绍一下,我是格雷。” 这个名字常有恒并没有听过,毕竟在这之前,他只是个没接触过任何关于军事事务的普通教授而已,所以在听到这个名字后,他仍是一脸茫然。 “没听过很正常。”格雷朝自己对面的座位做个了“请”的手势,“我想我们可以坐下来谈谈,增进一下对彼此的了解。” 枪口就抵在自己的背脊上,常有恒根本没有选择的余地,如履薄冰地坐到了那张椅子上,脸上紧张的表情就像是椅子上有尖刀一样。 “你不认识我,我却认识你的雇主。”格雷单刀直入地切入话题中,“让我猜猜……他的名字是,秦昭?” 常有恒的脸瞬间变得煞白,嘴唇不停地颤抖着:“我……” “放心吧,我和他即使算不上朋友,也可以算是个合作伙伴。” “拿着枪逼着合作伙伴的人来这里,这个伙伴还真是有诚意啊……”常有恒当然不会这么轻易地相信对方的话。 格雷有些头痛地抓了抓头发:“不信啊……那就有点麻烦了。”说完他从衣袋中掏出通讯器,接通了秦昭的频率:“希望他还没丢掉啊……” 没过多久,秦昭不耐烦的声音就传了过来:“说!” “你就是这么对待一个很久没联系的朋友的?” “第一,我才离开里约热内卢不到十天,第二,我们也不是朋友。”秦昭似乎是正在忙着什么,旁边还传来了别人的催促声,“有话快说。” 格雷没有因为对方恶劣的态度而生气,只是慢悠悠地说道:“我想我们可以探讨一个问题,关于……常有恒的,嗯?” 那边的声音停顿了一下,随即秦昭对着旁边的人说了一句:“你先忙,我等会儿过去。” 格雷笑了几声:“看来我没找错人啊。” “你到底想干什么?人呢?”秦昭恶狠狠地压低了声音。 “在我这里,不过你放心,目前常教授还很完整,至于我想干什么……”格雷拖长了声调,“你不是很清楚么,兄弟?” 秦昭沉默了很久,才说道:“把通讯器给常有恒。” 通讯器在格雷之间转动了一下,随即被他的手指弹了出去,正好落在常有恒身上。 “秦……秦昭?” “和他一起行动,你的压力会减少很多。没关系,不用担心,那王八羔子就只是来分一杯羹的。”秦昭简单地交代了一下,就切断了通讯。 常有恒尴尬地拿着通讯器呆在原地,看着眼前的一男一女,忽然觉得自己接受秦昭的雇佣事件很错误的事情。 将通讯器塞回衣兜里,秦昭正打算追上先走的魏灼,却发现对方在不远处停了下来,面前站着的是楚渊和柏安。 在经历过这样的背叛后,秦昭很惊奇楚渊竟然能心平气和地站在魏灼旁边,还一脸笑意——尽管一看就是装出来的——地和对方交谈。 不过两人也仅仅是公式化地寒暄了几句,楚渊就朝着自己这边走来。在柏安的眼中,秦昭也就是普通的调任而已,而且不管秦昭有没有在任,他要做的工作都是一样的,所以没去理会军区中所谓“攀上了高枝”的言论,朝秦昭打了个招呼。 秦昭装作没看见两人,迈开了步子朝魏灼走去,只是楚渊似乎是故意地将路线朝自己这边偏了偏,在擦肩而过的一瞬,冰凉的触感从手指上传来。 直到楚渊的背影消失在视线范围内,秦昭才意识到,自己刚才好像是……被调戏了。 “秦昭?” “呃,没……没什么……”秦昭跑了几步到魏灼身边,摸着后脑勺说道,“去找司令吧。” 魏灼朝楚渊离开的方向狐疑地看了一眼,才转身继续走,跟在他身后的秦昭抽空朝手心瞥了一眼,顿时脸色黑得跟煤炭一样。 “将军,你心情很好?”柏安小心翼翼地问着,跟了楚渊这么久,他还是能简单地判别对方现在的心情的。就像现在,前头的这位虽然没什么表情,但是整个人散发出来的气场都不一样。 “嗯。”楚渊很轻松地应了一声,“对了,送我到目的地后你不用走,一起坐下来吃饭。” “这……”柏安有些局促,“不太好吧?我只是个副官。” “没关系的,只是个朋友,不是什么高官,你也没必要另外找地方。”楚渊想像着秦昭看到纸条时会有的表情,心情再次变好了一些。 他大概会认为那是什么机密情报吧? 其实那只是楚渊正要离开时,看到两人要走进军部,就顺手写了一张纸条而已。没什么建设性的消息,纯粹耍人玩,至于纸条的内容……秦昭大概一辈子都不会说出来。 他们的目的地是一间很奇怪的餐厅,在柏安看来,这就是把各个地区的特色物品毫无章法地堆在了一起,要是在平时,他宁愿去街边的小摊,也不愿意走进这样的餐厅——那简直就是掉价。 看着被挂在中国结旁边的自由女神像,柏安嘴角抽搐了一下:“将军……”他无法想像楚渊会有一个审美能力如此底下的朋友。 “不用管他,他一向就是这样。”楚渊倒是习以为常,“要是呆不下去,你可以去换一间。” 柏安摇摇头,继续跟着楚渊拐进了一间包间中。里面早已坐了一个人,而且是在柏安看来,和楚渊完全搭不上边的一个人。 这是个看起来很年轻的人,如果忽略掉他染成白色的短发、脸上交错纵横的刀伤痕迹、耳朵上一大堆莫名其妙的坠饰以及品味差到极点的衣服,柏安还能勉强认为这个人配和楚渊交谈。 “这是克兰德,一位佣兵。”楚渊简短地做了介绍,“这是柏安,我的副官,你认识的。” 克兰德有些轻佻地朝柏安挥了挥手:“伙计,能在楚渊手底下讨饭吃,一定不容易吧?” 柏安不自觉地选择了和他相距最远的位子:“不……将军人很好。” 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一样,克兰德趴在桌子上笑得上气不接下气,一边笑还一边捶着桌子,直到楚渊黑着脸踹翻了他的椅子才终止了这阵笑声。 柏安突然觉得这个世界太陌生了,先是秦昭,然后是克兰德,这两个人在惹怒了楚渊之后居然还能活到现在。 从桌下爬上来后,克兰德调整了一下表情,朝柏安说道:“你好,叫我克兰德就行了,我是个猎头者。” 猎头者,佣兵界对于只接杀人任务的佣兵的别称,说白了就是杀手。 注意到对方脖颈间晃来晃去的最高等佣兵标志,柏安不经颤了颤,感概着自己这位上司认识的果然都不是一般人。 “他就是个疯子,你一定听过他的外号,钢琴师。”楚渊又朝柏安扔出了一个炸弹。 钢琴师,这大概是佣兵界最让人不寒而栗的名字了,不是因为他的身手有多出众,而是因为他诡异的行事风格。要是心情好的话,他完成任务后一分钱也不要,要是心情不好,那说不定雇主也会成为他的刀下亡魂。但即使如此,还是有着大批的人想要雇佣他,因为他的成功率是百分之百。 对于“疯子”这个称呼毫不在意,克兰德趴在桌子上拿起了菜单,按下对话铃:“一份意面,一份菲力牛排,三分熟,给我淋上大量的黑胡椒。” 柏安吸了吸鼻子,悄悄地将椅子往后挪了挪。楚渊面不改色地给自己要了相对正常的午餐,悠闲地说道:“听说你又在意大利区闹事了。” “谁叫那家伙在给报酬的时候眼睛一直乱看!”克兰德完全不认为杀掉雇主是一件很值得他内疚的事,“那可是我的女朋友!” “所以呢?” “所以我把那家伙和我那位漂亮的女朋友一起给宰了,扔在了臭水沟里——你得知道,在这个年代要找个臭水沟是件多么不容易的事!”克兰德用手指在桌上滑来滑去,“我可是跑了很久。” “那你跑来我这里是要干什么?”楚渊给自己点了烟,神色很平静,似乎早已习以为常了,“别告诉我你连这点事都搞不定。” 克兰德嘿嘿笑了几声:“我这不是听说华夏区挺乱的么?就打算在这滩浑水里洗个澡。” “要找刺激请去外星,来我的地盘上找事做,小心我忍不住把你给灭了。” “别!”克兰德满脸堆笑,“好了好了,我说实话,我是过来工作的。” 克兰德的工作只有一个,那就是杀人。 “那又怎么样?需要我的帮忙?” “当然不是!我只是觉得有义务来知会你一声而已。” 楚渊眉梢一跳:“怎么,难不成你的任务目标是我?” “我怎么敢啊!”克兰德笑嘻嘻地做求饶状,“我打不过你,也不会自己找死的。我的目标啊……是一个叫秦昭的人。” 楚渊的表情僵硬了,而克兰德却像是没注意到一样继续说着:“这家伙可是个硬点子,拿过‘蓝鲨’的冠军。诶,他不是曾经是你的副官么?他有什么弱点,说来听听?” “你打不过他。”楚渊干净利落地下了结论。 克兰德一脸失望:“什么……连你也看不起我。” “不是看不起,我只是在陈述事实,你要是对上他,只会死得很惨。”楚渊努力使自己的语气维持平静,“我倒是想知道,是谁来坑害你,给你这个任务的?” “我可是个有操守的佣兵!”克兰德高声宣布着,“再说了,他比我强又不是说我杀不了他,杀一个人的方法有很多种,我又不是没有吃下过比我强的人。” 柏安觉得这世界上再也没有比钢琴师宣布自己是个有操守的佣兵更好笑的事情了,同时也为这位怪异的佣兵捏了一把汗,因为从他的角度,能很明显地看到楚渊藏在桌下的手握成了拳头。作为一起在法兰西区经历了那些事情的人,就算是楚渊当场杀了克兰德,柏安也不会觉得奇怪。 但是楚渊没有动手,只是冷笑道:“是么?那么我会准备好花和棺材。” 第六十章 “楚渊找了个道上的猎头者,要你的命,最近小心一点。” 秦昭坐在一间酒吧中,一杯接一杯地喝着酒,回想着今天白天林玺对他说的话。 “道上的猎头者吗……还真想会会。” 前头突然爆发出了一阵欢呼声,一个穿着暴露的女子跳到台上卖力地舞动着。秦昭打了个哈欠,莫名其妙地回想起楚渊白天塞给他的纸条。 洗干净在床上等我。 有些无奈地捂住头,秦昭想自己因为怕他跑到云豹基地而大晚上地来这里喝酒简直就是个白痴一样的决定。 有人敲了敲他的桌子,秦昭头也不抬地说道:“我今晚没空。” 嗤笑声从头顶上传来,接着就是一个十分轻佻的男声:“兄弟,你也未免太看得起自己了,就你这长相,再过几百年我也不会看上你的。” 秦昭抬眼看着来人,平心而论,这个人本来的长相不错,但是也仅仅是“本来”而已。 “你没钱去做去疤的手术么?跪下来学狗叫的话,我就给你。”不知道为什么,他对这个满脸疤痕的人没有一点好感。 克兰德咧嘴笑了笑,这让他脸上一道划过嘴角的刀疤显得很狰狞,银灰色的眼睛自上而下地和秦昭对视着。忽然他取下了嘴里咬着的烟,凑了过来,将一口烟全喷在了秦昭脸上! “你会付出代价的,老兄。”秦昭“砰”地一声砸了手里的酒瓶。 四周突然安静了下来,人人都瞪大了眼看着这边的发展,连舞台上那个女子的舞姿都没有人看了。 “有人跟我说,我打不过你,不过我得向他证明,打不过,我一样可以杀了你。”克兰德一字一句地说着,语速很慢,但却很有力道。 他的话音刚落,秦昭就一脚踹翻了身前的桌子,金属制的圆桌带着秦昭加上去的力道狠狠地砸向了他腰间! 克兰德脚在地上一蹬,就跳在了桌上,用手支撑着向秦昭扫了一腿。 这一腿当然没能扫到秦昭,他只用一只手就拦下了这一脚,顺势紧紧地扣住了他的脚踝。 “老兄,你现在还有信心能杀了我么?”秦昭手上发力,将克兰德推到一边。 周围的人都是一副看戏的姿态,克兰德不怒反笑,舔了舔下唇:“今天就到此为止好了……兄弟,我得承认你很强,不过……小心在最不经意的时候,被我割走脑袋!” 秦昭站起身来,随手拎起了隔壁桌的酒瓶,走到克兰德跟前,将一整瓶酒都泼在了他脸上:“很抱歉,我今天心情很不好,所以……我不能容忍一个向我挑衅的人活在世界上了。” 随手抹了把脸上的酒液,再送到口中,克兰德好像完全没有把在大庭广众之下被泼一脸酒当成一件很具侮辱性的事情似的,脸上一直挂着笑容。 秦昭比他要稍微高一些,眼睛里满溢着杀气俯视着他,突然手中银光一闪,军刺已经如闪电般朝克兰德袭去! 金属交接的刺耳声传来,只是克兰德手中并没有武器,或者说,除了秦昭之外,没有人看到了他的武器,只看到秦昭的军刺上冒出了一连串的火花。 那是一根极细的丝线,不过从军刺的锋锐程度来说,那根丝线绝对是特制的。克兰德在道上混了至少二十年,没有点看家武器实在是说不过去。 借着秦昭的力道,克兰德顺势朝后头跳开,笑着说道:“我的命,也不是那么容易就能拿走的。” “老兄,你显然没有彻底地调查过我啊……金属丝一类的东西,虽然我没有你玩得转,但对于套路,还是了解的。”秦昭将军刺在手指间转了转,脚下一蹬,再次向他冲去,只是在出手的过程中,悄悄按动了军刺上的开关。 这次传来的就不只是金属的碰撞声了,还有皮肉被利器割开的声音。 克兰德再次向后退了一大步,眼中闪烁着惊疑不定的神色,他确定在刚才的交手中已经明确了军刺的长度,这次的格挡距离是绝对不会被军刺攻击到的。 但是事实就是,他的胸前被划开了长长的一道口子,虽然没有伤到内脏,但是出血非常厉害。 “我说了,我会杀了你。”秦昭随意地甩了甩军刺上的血迹,在收回军刺的一瞬间,他就已经恢复了军刺原有的长度,这时克兰德也看不出什么来。 “两位一定要在这里动手吗?”一般来说,酒吧里闹个事都不算什么,但像他们这种见血了的,保安就会第一时间赶来制止。 将佣兵的标志在保安面前晃了晃,秦昭说道:“我看你还是先去疏散群众比较好。” “没想到还是同行啊……”克兰德没去管胸前的伤口,左手轻轻地在空气中挥了一下,利器破空的爆鸣声陡然响起—— 秦昭猛地将那位保安推到一边,自己却来不及躲闪,脸颊上多了一道深深的口子。 “妈的……你个王八蛋!”要不是秦昭那一推,那位保安的脑袋就得掉下来,对于这种刻意去伤害周围群众的人,秦昭已经自动把他划分到了“人渣”这一类别里。 克兰德阴沉沉地笑着:“我最讨厌有人来打扰我的战斗了。” 周围的人群顿时一哄而散,惊慌中还有不少人被绊倒在地,不过是短短十几秒的时间,酒吧内就已经寂静一片。 将厚重的外套扔到了地上,秦昭好整以暇地站在原地,眼睛垂下去看着地板,没有要主动进攻的意思。 克兰德手指不停颤动着,最终形成了一个古怪的姿势,即使是在灯的反光下,秦昭也只能捕捉到一点丝线的痕迹。他周身的气息很安静,安静到了没人会觉得他是在进行生死对决,但在下一秒,就以常人难以看清的速度向秦昭冲了过来! 冰冷的气息几乎是铺天盖地地袭来,秦昭向右前方迈了一大步,却还是有锐利的丝线切开了他的左臂。他也没去管这点伤口,径直伸出手去扳住了克兰德的肩头,将他猛地向前一拉,同时一脚踹在了他的小腿胫骨上。 除了“神谕”和楚渊之外,秦昭还没有遇到过被自己这么一踢还纹丝不动的人,所以克兰德理所当然地向前扑倒,只是在下坠的过程中,手指微微一动,丝线无声无息地缠绕上秦昭的脖颈。 秦昭冷哼了一声,歪头让过丝线,顺手在克兰德后颈上一抹,将他整个人都摁在了地上,膝盖顺势跪下,紧紧地压制住了他的双手。 “要杀我?”秦昭手指用力,将他一直看不顺眼的那张脸在地上碾压了一下。 克兰德却突然笑了起来,就算是整个人被压制在地上,胸腔也大幅度地起伏着,笑得上气不接下气。就算胸前的伤口因为这样的举动而流出了更多的血,他也没有停下来。 良久,也许是他笑累了,才用略带嘶哑的声音说道:“没错,我要杀你。” 秦昭眼中寒光一闪,手指转动间已经将军刺反握在手中:“那么……” 军刺要落下的一瞬间,不祥的预感蔓延上秦昭心头,这么坐以待毙根本不是一个猎头者的风格。军刺在离太阳穴不到三公分的地方停下,看清楚情况后,秦昭出了一身冷汗。 如果自己没有停下的话,整个右腕都得被切下来! 秦昭站起身来,一脚将他踢了出去,这一下他用了全力,克兰德就像是断线的风筝一样飞了出去,狠狠地砸在了墙壁上。 “咳咳……”克兰德大口大口地喘息着,从像是要撕裂声带一般的咳嗽声来看,秦昭那一脚已经伤到了他的内脏。 “要杀我?”秦昭再反问了一次,警惕着四周丝线的动静,一步一步地走了过去。 克兰德咧嘴笑着,牙齿上沾了不少的血迹,看起来十分怖人。 “作为一个猎头者,我当然要完成我的任务,只不过不是在今天……”克兰德很艰涩地说着。 秦昭歪了歪头:“你确定你能跑掉?” “当然能……只要我够拼命……”克兰德话音刚落,一声巨响就在耳边炸开,随即就是铺天盖地而来的火光和烟尘。 “咳咳……”秦昭捂着嘴咳嗽着,他没想到克兰德在重伤的情况下还敢引爆炸弹,完全不顾虑自己的伤势是否会因此而加重,“妈的!真是个疯子……” 尽管有所警觉,那阵爆炸还是伤到了秦昭的右腿,小腿肚上有一大片都被炸得焦黑。当秦昭一瘸一拐地回到云豹基地时,得到了薛惟之怪异的目光。 “我很有兴趣知道是谁让你这么狼狈的。” “下次老子一定要解决他!这王八羔子……”秦昭没有正面回答,只是骂骂咧咧地去了医疗室。 薛惟之无奈地摇摇头,打开光脑开始查询今天秦昭到过的地方的监控器影像。 “啧啧……看起来还真是狼狈啊,钢琴师。”楚渊脸上写满了幸灾乐祸,看着这个闯进自己住宅来处理伤口的猎头者。 克兰德一边吸着冷气为自己包扎,一边反击着:“老子也不是一无所获,至少……那小子也流血了。” “让我猜猜,是哪里被划了一道小口子?” 克兰德呸了一声:“谁告诉你只有小口子了?我敢说,最后那阵爆炸,他一定不是完好无损的!” 楚渊脸色一变:“爆炸?我倒是不知道最近你拼命的招数越来越多了。” “人总是要进步的嘛,下次再行动,我一定会把他的脑袋给绞下来!”克兰德恶狠狠地说着,“不然我的招牌就算是砸了。” “我觉得你的招牌还是砸了比较好,有时候,命总比招牌重要不是吗?” 这话在克兰德听来有些不对劲,他将胸前的伤口处理好后,银灰色的眼睛就钉在了楚渊身上,仿佛恨不得扎出两个孔来似的:“楚渊,你好像跟他很熟啊?” “我不是一开始就提醒过你了么?不过你放心,我还没有那个闲心来向他出卖你的弱点。”楚渊前半句还好些,后半句就直接让克兰德整张脸都黑了下来,“因为不需要这些,他也能杀了你。” 轻哼了一声,克兰德决定忽略掉楚渊的这句话,从一边的背包中掏出了针筒和药剂。 “你一定要在我的房子里搞这玩意儿?克兰德,要是你敢用,老子就敢把你给丢出去。”毒品在哪个时代都是禁忌,更何况楚渊还是元帅,在任务中他可以因为任务需求视而不见,但不代表他能容忍有人在他的房子里吸毒。 克兰德没有停下动作:“别这样嘛,老兄,你又不是不清楚我是个什么样的人。找找乐子也不行?至少我没把女人给带到这里来。” 下一秒,银亮的刀子就抵在了他眉心,刀尖因为骤然出鞘而微微颤抖着。楚渊压低了声线威胁道:“那样我会直接宰了你,而不是丢你出去,现在,马上把那些脏东西给老子收起来。” 悻悻地收回针筒和药剂,盯着那柄刀离开自己,克兰德咕哝着一些抱怨的词句,翻了个白眼就打算上楼:“借你一间房间。” “抱歉,这里不是旅馆,要睡请你睡在沙发上。”楚渊将人给拉到一边,慢悠悠地走上楼,“对了,要是让我听到任何打扰我睡眠的声音,我会把你给丢到海里。” “楚渊!” 楚渊回头一字一顿地说道:“记住,我说的,是不要让我听到任何声音。” 克兰德张了张嘴,坐回到沙发上,他决定去查查楚渊和那个该死的目标是什么关系。不就是搞了个爆炸么,至于把他这个重伤的人给扔客厅么? 看着窗外无比明亮的圆月,克兰德突然想起,这大概是他的生涯中最狼狈的一次了。 “秦昭……” 第六十一章 “紧急情况!如再不采取任何措施,十天之内民意支持度将下降到允许被弹劾的底线。” 楚渊完全无视了智脑的提醒,打开了另一个界面开始处理事务。 秦昭的那些举动他不是不知道,但是在这样一个华夏区,单凭一个人或是一个组织的力量,能起到的作用实在是太小了。 “十天么……那还真是凑巧,原本以为会再晚几天的,林玺他们动作也挺快……”楚渊随手端起一边的咖啡喝着,“不过这样也不错,刚好可以给他们一个惊喜。” “砰!”卧室的门被大力地推了开来,从后面露出的,是一张布满了刀疤的脸。 “你怎么还在这里?”楚渊问得理所当然。 克兰德很无辜地说道:“为什么我不能在这里?” “我想你在华夏区应该有落脚点吧?伤口处理完了就赶快滚。” 原本带着笑意的脸立马垮了下来:“借你地方用几天都不行?” “不行。”楚渊拒绝得嘎嘣脆,在他看来,这种危险人物还是扔得越远越好,不然自身的品味也会被他拉低。 最终克兰德还是没能留下来,他相当了解楚渊的个性,如果自己非要留的话,后果只会是被人给狠狠揍一顿再扔出去,相比之下他还是宁愿自己走出去。 楚渊是在一次清剿战中认识克兰德的,据说他原本是受雇于敌人的头头,要来杀了楚渊。但是那次战役进行得非常顺利,楚渊也没有遭到任何的暗杀,在冲进敌方指挥室时,里头只有一个活人,一个满面刀疤、把头发染成银色而且品味差到极点的人,正把敌方头目的尸体堆叠在一起,坐在上面抽烟。 “那老杂毛在看着老子的时候,一脸的不信任,所以老子心情不太好。” 这是当时克兰德给出的答案,那个时候楚渊认为这个人没有任何结交的价值,因为他就像是一颗不知道什么时候会爆炸的炸弹。 但是在这之后,克兰德一而再再而三地出现,并且将他作为暗杀的目标,理由是“作为一个有操守的佣兵,我必须完成任务”。 克兰德的行动当然没能成功,但是这也无损于他的任务成功率,因为在他动手之前雇主就死了。 至于为什么会接受这个疯子成为朋友,是因为楚渊在去给父母扫墓时,他突然出现在了旁边,没有带着平时那种欠揍的笑容,而是神情严肃地说了一句:“不管再怎么努力,人死了就是死了,不会因为活着的人做什么就开心或者难过。” 那次是克兰德第一次向别人提起自己的过往,而他这么做的结果,就是收获了一个新的朋友。其实楚渊也不太清楚那个故事到底是哪里打动了自己,或许真正让他做出这个决定的,只是克兰德最后的一句话。 “我们本质上都是相同的人,都是疯子。” 没错,一个无可救药的疯子。 楚渊自嘲地笑了,靠在椅背上闭目养神。如果不是疯子的话,怎么会下这么大的一笔赌注? “主席那边已经发来了指示,如果继续维持这样的进度的话,十天之后,元帅就得下台。”林玺十分放松地和布莱恩交谈着。 布莱恩对这个进度相当满意:“那么,‘神谕’那边呢?” “发布会的时候,我演了场戏,现在还不宜过早地推出,等元帅下台了,就能光明正大地发布了。” “还有一件事。”布莱恩的语气突然严肃了起来,“最近,有一个名为‘弑神’的反抗组织崛起了,这件事你清楚吗?” 弑神,这个名字一听就知道是冲着“众神之子”计划来的,也难怪布莱恩如此重视了。林玺皱眉思索了一下,这段时间他一直在忙着降低元帅的民意支持度,对于下头报上来的情报也没怎么关注。 “我……马上着手去调查。”林玺斟酌着用词,“反正元帅这边的事情已经没有悬念了,先放一放也没什么。” “那就好,我不希望如此大费周章之后,还被某个突然窜出来的组织给破坏了。”布莱恩重视归重视,对于这个合作伙伴的能力还是信得过的,也没有一再强调,随意聊了几句就切断了通讯。 林玺长长地呼出一口气,开始翻找这几天送上来的情报,果然发现了一个名为“弑神”的反抗组织,而且其目的也是反对“神谕”的发布。 “利用‘神造人’之说来煽动虔诚的基督教徒,最近两天发展极快?”林玺嗤笑一声,将文件丢在了一旁,“这么点人能在十天之内做些什么?不过是跳梁小丑罢了。” 利用宗教而结成的反抗组织之前也不是没出现过,但是从来没有一个能撼动联邦的根基。久而久之,也就没什么人进行关注了。 总司令的办公室位于整个帝都最高的建筑中,可以说,林玺是站在最高的地方看下头的人的。很悲哀的是,为了防范狙击手,他很少走到宽大的落地窗前,拉开窗帘去看底下的景色哪怕一眼。 那些生活在云端的人,大概也都是这样的感受吧?不过在这样扭曲而又畸形的联邦制度之下,那些人都只能隐藏自己的身份直到卸下担子为止。 而被他们踩在脚下的平民,不知道自己是在被谁统治着,就算上头的人换了一任又一任,他们还是照常活着,偶尔为了不好的政策而骂上一两句。 只是林玺已经脱离这样正常的生活圈很久了。 “克兰德那边的进度如何?” “昨晚已经动手了,当然,没成功。” 林玺冷哼了一声:“我也没指望他能一次成功,不过这个人好就好在,对于定好的目标,会坚持不懈地进行暗杀,总有一天那个人会死在他手上……” 魏灼面有豫色:“司令……其实,秦昭没必要死吧?” 为了新的时代,魏灼可以狠下心做很多事情,但是对着秦昭这样一个完全是被他们强行扯进陷阱中的人,他还是有些不忍心让他去死。 “怎么没必要?”林玺加重了语气,“当初留下他,就是因为他是唯一一个可以做那些事而不会被楚渊杀掉的人。现在计划都快完成了,‘神谕’一被推出,那小子铁定会明白过来。不趁现在解决掉,难道你还想出现在他的成像仪中?” 魏灼脸上的肌肉抽动了一下,还是什么都没有说,这的确是最明智的处理方式。 “要完成一些事情,就必须要有牺牲。要怪,就怪他是刚好处在那个位置上的人吧……” 听着林玺这么感慨,魏灼不禁想起那个死在他手下的人,也许像他一样地死掉,反而会轻松一些。 云豹基地中,秦昭坐在指挥室的侧位,低着头思索目前的局势。以前他都认为这是明恩齐没事找事干,现在他却越来越喜欢这种感觉。 单单靠常有恒一个人,当然无法经营起一个成形的组织,“弑神”中的绝大部分人手,都是从格雷的组织中抽调过来的。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格雷能下这么大的血本,不失为一个有眼光的枭雄。 “在想什么?”薛惟之冷不丁地来了一句。 “在学习副队的未老先衰法。”秦昭有气无力地应着,“要我说啊,这种事情果然不适合我,还是在战场上决胜负更爽快一点。” 薛惟之眼里没有任何的情绪,平静地陈述着事实:“既然已经回来了,那就承担下去。” “我没想过要逃避。”秦昭挥了挥手,“林玺那边雇了人要我的命,看来他的计划快成功了。” “你怎么就不会认为那是楚渊雇佣的?” “我还是有自知之明的,楚渊想要我的命,是随时可以拿走的,毕竟他拥有最高的权限,能随意地进出基地。”秦昭说着像是想起了什么似的,掏出了通讯器,“喂,格雷吗?你手底下有没有生物科技方面的人才?” 那边的格雷倒是很爽快地给出了回答:“你什么时候要人?” “和你说话就是省事。”秦昭笑了几声,“先不忙,你帮我找几个医药方面的人,等我下一步的通知。” 薛惟之瞥了眼监控器的画面:“要不要去叫解铭出来吃饭?他已经对着那个原子炉很久没出来了。” 随意地将脚搭在桌子上,秦昭给身旁的机器人下达了指令:“把解铭强行拎出来放到餐厅。” “我们也……”薛惟之这句话没有说完,就愣在了原地,因为那台被他严严实实保护了的光脑,竟然黑屏了。 薛惟之的第一反应就是基地的电力系统坏了,但在下一秒他就推翻了这个可能,不得不去面对一个事实——光脑被人入侵。 心脏瞬间就被揪了起来,因为目前有很多重要的东西都被放在光脑中。 “你好。”就在薛惟之愣神的当口,对方已经发过来了一个最简单的问候。 察觉到不对的秦昭直接踩在桌子上跳到了另一边,在看到屏幕后也傻了:“惟……惟之,这……” 薛惟之深吸了一口气,目前看来对方是没什么恶意的,于是他冷静下来开始对话:“有什么事么?” “没什么,过来看看胆大包天的人也不行?哦不,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你还算是有点实力的。”一段充满了不屑和挑衅的话出现在了屏幕上,秦昭发誓,他看到一向喜怒不形于色的老幺捏紧了拳头,大有砸了光脑的意思。 对方的身份已经很明显了,薛惟之咬牙切齿地挤出两个字:“智脑。” 智脑不仅仅是一台大型的计算机这么简单,它负责着整个联邦体制的运作,可以说是一个有智慧的生物,而且它的智商绝对在人类之上。但是秦昭怎么也想不通,为什么它不是直接报销了这台入侵过它外层的光脑,而是这么有闲心地过来聊天。 “那你现在看够了吗?可以滚了吧?”薛惟之说话相当不客气。 “在离开之前,我友情赠送你们一个信息。”智脑没有马上离开,而是发送了这样一句话,“十天之后,元帅的民意支持度将下降到底线。” 在这句话浮现出来的两秒过后,光脑就恢复了正常,但是光脑前的两人眼里都闪烁着惊疑不定的光芒。 智脑为什么会在这个时候出现?它这么提醒他们的目的又是什么? 一种恐惧感袭上心头,秦昭突然觉得自己的一切都在这个智脑的掌控之中,它就像是掷骰子的神,一丝不苟地监督着这个世界的运作,而自己,渺小得可笑。 “秦昭,别被它吓到了。”薛惟之冷冽的声音传来,“再厉害,那也是我们人类创造的,我们可以创造它,也可以毁灭它。” 秦昭猛地惊醒过来,一阵后怕,牙齿不住地打战,他刚才,差一点就因为智脑的话而放弃D计划了。 而在冷静下来后,刚才的讯息在他脑子里又掀起了浪花。十天,那刚好是楚渊承诺的时限,是巧合……还是人为? “妈的,有一天我一定要砸了这台智脑!”这种感觉对于秦昭来说实在是糟透了。 第六十二章 十天的时间总是流逝得很快,在这段时间内,楚渊却始终没有做出任何的应对,每天照常地处理事务,也不急着收集证据澄清误会了,好像什么事都没有发生一样。 这一天是礼拜三,楚渊早早地起来简单地处理一下元帅的事务后,就照着固定的路线去了自己的办公室。智脑给他的提示是,如再不采取任何的措施,将于零点过后,向司令和各军部决策人发送弹劾的许可。 “弹劾?”楚渊低低地笑了,神色如常地拿过一份文件。 “将军,等下的午餐,您……” “柏安,你现在就可以下班了。”楚渊没有回答,反而是扔出了这么一句。 柏安一愣,这段时间华夏军区不可谓风平浪静,别说是他这种跟在高层身边的人了,就连地方上的小军官都能嗅到不寻常的气息。在这种关键时刻,楚渊却连他也要支走…… “将军,恕我无法从命。”柏安反应过来后,肃容行了一个军礼,随即呆立在了原地,一点离开的意思都没有。 楚渊脸色不变,好像早就预料到这种情形了一样:“我要和上头商议机密事务,你也要参与?” “如果只是商议机密事务,为什么连隐形人保镖都支走呢?”柏安目光灼灼地盯着自己的上司,他不是高手,也没有秦昭那种能掌握到隐形人行动的本事,但是最起码他能判断出楚渊身边有没有人。 “绝对机密级别的事件,就算是隐形人也不能参与。”楚渊的眼神冷了下来,“你是要抗命?” 柏安抿紧了嘴唇,一动不动。 拿着文件的手将那张纸揉成了一团,对于有人不服从命令,楚渊是很不悦的。不过在盯着柏安看了好一会儿后,他又笑了一下:“算了,抗不抗命都是那么一回事儿,反正你又不会继续在我手底下做事了。” 这下子柏安的神色大变,脸上的血色慢慢褪去:“将军……您要我……调职?” “不是我要你调职,而是……你现在就得准备走马上任了,柏安少校。”楚渊将一份委任令推到了柏安面前,他要做的事情,从来都没有转圜的余地,对于柏安的一切反应,他都已经做好了准备。 颤抖着手接过那份委任令,上面清清楚楚地写了要他调去某个地方上的机构,没什么实权,工资却开得很高,绝对不会受到中央什么变动影响的一个职位。 “你跟了我这么久,也只有这个可以给你了。”楚渊说完就状若无事地将那份文件扔掉,又拿起一份,低下头去仔细阅读,显然是不想再和柏安交谈了。 很久都没有传来柏安离开的声音,楚渊仍旧平静地签着文件,办公室内只剩下笔接触纸面的沙沙声和两人的呼吸声。 在楚渊低头拉过第十四份文件时,军靴后跟相磕碰的声音传来,不用抬头楚渊也知道柏安是行了一个军礼。 “谢谢您这么久的关照。”柏安的声音很勉强,但是他还是只说了这么一句话,就转身出了门。 柏安走后,楚渊有些烦躁地把桌上的东西都扫到一边,到一旁的小柜子中随手取了一瓶酒,翘着腿打开了酒瓶盖。 从他的办公室看出去,可以看到底下来来往往的人群,楚渊漫不经心地喝着酒,有时看看天上的云,有时看着杯中的酒液,眼角的余光却一直留意着大门进出的人。 空战部部长和副部长,海战部部长和副部长,一个接一个地走向了司令部,最后,是吕国晏走出了陆军军部,他要去的方向,也是司令部。 唯独他楚渊没有收到消息。 “郭昭贤……等不及了么?”楚渊晃动着杯中的酒,轻轻地笑着,“那就祝你们今晚等待愉快。” 华夏军区的高层在同一时间被集结起来,林玺坐在会议桌的主位上,扫视着坐在桌旁神情各异的部长和副部长。 “我知道,今天的决断对于各位来说十分艰难,但是我们不得不这么做。”林玺神情庄严地拉开了这场戏的序幕,“元帅一意孤行地要阻止人类的进步,甚至不惜找人来暗杀我,也要阻止发布会的进行。我认为,这样的元帅,已经没有资格继续领导华夏军区了。” 众人皆是一脸认同地微微点头。 “元帅一向小心行事,绝对不会被智脑判定失格。但是主席告诉了我另外一个方法,只要民意支持度下降到一个水准,我们就可以联合署名,弹劾元帅!” “而主席已经通知我,就在今晚,十二点过后,智脑将向我们发出通知,届时我们可以在第一时间让他下台,而这次找诸位来,也是为了方便。” 说到这里,吕国晏的脸色变了一下。林玺却像是没注意到一样继续说了下去:“就请诸位在这里等待一下。” 程正德将目光移到了吕国晏身上:“吕副部长,你有什么疑问吗?” 吕国晏不禁抖了一下,因为随着程正德的这句话,林玺也盯住了他,从林玺身上传来的威严让他脊背发凉,不过他最终还是说了出来:“我……我想问,陆战部的部长,楚渊为什么没有到来?” “他和元帅持相同意见。”林玺十分从容地应对着,“我想诸位已经注意到了吧?为什么一个年纪轻轻的人能这么快就得到提升,关于他的功劳点,诸位都不觉得怪异么?” 很少有战役能让一个大校累积到能升到将军的功劳点,但是楚渊在高绍安下台后,直接就升了上去,这表明他原本的功劳点是足够的,只是因为没有空缺才停留在少将而已。 关于他获得功劳点的方式,在场的人都没有权限知道,不过在军区一向有个不成文的规定:只要是无权知道的,就不要再追究了,以免惹祸上身。 “我能说的是,这个过程,连我也无权知道!”林玺这一句话掀起了巨浪,连司令也无权知道,说明这个决定是由元帅亲自做出的,而且还越过了司令,那么楚渊和元帅的关系就不言而喻了。 众人的脸上依次闪过惊愕、了然和鄙夷,程正德更是不屑地哼了一声,低声说道:“靠脸吃饭的就是轻松。” “吕副部长还有什么疑问么?” “没……没有了。” 达到了自己想要的效果,林玺颇为满意地点点头:“那么,就要委屈诸位了,让诸位留在这里,也是基于安全的考量。元帅也是能收到消息的,想想他对我做了什么吧!如果诸位不小心一点,说不定会被他……”后面的话他没有说出来,但在场的人都知道他要说什么。 林玺话锋一转:“不过诸位放心,这里是绝对安全的,所以,请安心地等待。” 对林玺来说,这一天的时间并不是很难熬,因为在此之前他已经等待了很多年,他最不缺乏的就是耐心。 楚渊一直在那张宽大的椅子上坐到入夜时分,脚下和桌上都歪七扭八地倒了好几个空瓶,就算他的酒量再好,也有了几分醉意。 他也在等,不过不是在等弹劾的时间,而是在等某个要来取走他这条命的人。 天空中罕有地出现了火烧云,火红的一片,将夕阳下的天空衬得十分妖冶。但在那些等待着零点的人眼中看来,那像是被血染红过的天空,带着极大的肃杀之气。 再过五个小时零二十八分,这一天就过去了,难道秦昭不打算动手? 楚渊环视四周,确定自己是坐在最利于狙击的位置上的,而且以秦昭现在的身份,要进来直接动手也很容易。 要是再不动手的话,就过了狙击的最好时间点了,到了夜晚,高楼的风会很强,对弹道的影响很大。 “是不打算让我死得痛快点?”楚渊低声自语着,踢翻了脚边的酒瓶。 直到夜幕完全降临,楚渊也没有等来那一颗子弹。他呼出一口气,将椅背放下了些许,整个人都躺在了上面,神情悠闲得就像是在郊外渡假。 楚渊曾经想过,秦昭会不会下不了手杀他,不过这个想法刚刚冒出来,就被他自己给掐灭了,如果秦昭下不了手的话,那就不是秦昭。 但是随着时间的流逝,那一点小小的希望还是不可避免地在楚渊心中慢慢地升了起来,他习惯性地读着秒,一分钟、再一分钟、半小时、一小时…… 离午夜只剩下三小时,秦昭还是没有来。 楚渊没有开灯,黑夜中,任何一点细微的动静都被无限地放大。一队整齐的步伐声传了过来,那是巡逻的士兵,还有没有任何关于该来的那个人的动静。 或许秦昭是去了他的住所?想到这个可能性的楚渊又摇了摇头,如果他去了的话,就会发现里面空无一人,然后一定会拜托薛惟之查自己的位置。 对于秦昭每一个举动,楚渊都能预料到,他也喜欢那种把什么事都掌控起来的感觉,但是这次,他无比地希望自己的预料出错。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楚渊已经放弃了读秒,在他闭着眼睛等到有些睡意时,一阵刻意放轻的脚步声传入耳中。 楚渊清晰地听见有人打开了办公室的门,随之而来的,就是熟悉的气息。靴子踩在厚厚的地毯上,皮革和地毯的绒毛摩擦着,就像是有蛇在上面爬动一样。 声音在楚渊左手边就停下了,或许是秦昭看见他这么毫无防备地送死有些惊讶,接下来的几分钟里,他都没什么动作。 就在楚渊等得不耐烦的时候,头上响起了衣料摩擦的声音,没过多久,一条带着丝质触感的带子就落在了楚渊闭合着的双目之上。楚渊想了很久,才反应过来那是秦昭军服上的领带。 头顶的呼吸声还是很平稳,一点也不像要来杀人的样子,随后,温热的吻就隔着领带落到了他眼睛上。 这算是……对自己之前诸多调戏的反击?垂在身旁的手指颤了颤,这是楚渊第一次在秦昭面前有些手足无措。 略显干燥的唇很快就来到了他脸颊上,轻轻地磨蹭着,接着贴上了楚渊微微开启的嘴唇。没有带着任何色情的意味,就仅仅是贴在上面而已,平淡温和得不像是一个吻。就在楚渊想要主动去加深时,秦昭却抽身离开了。 站在身旁的人心跳频率已经没有刚进来时那么缓慢而稳定了。楚渊才想到,对方很可能是认为自己喝醉之后睡得很熟,才敢主动亲近,而且就算是这样,动作也不敢放得太重。 楚渊有些想笑,但最终他还是忍住了,继续装作熟睡的样子,维持了这个误会。 秦昭没有继续,而是以一个很缓慢的速度蹲了下来,将头轻轻地靠在了楚渊颈间,很久都没有动过。 他能听到对方颈动脉里血液的鼓动,能感受到这是一个鲜活的生命。 秦昭是什么时候走的,楚渊并不知道,他最后还是被酒精和秦昭稳定的心跳声催眠,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只是在零点的提示声响起时,眼皮上还是有着领带的触感,自己的心脏还是跳动着的。 “已经过了零点了。”林玺神情肃穆地举起手,“那么……” 他的声音是被一阵从ID卡中传来的提示掐断的,就像是没了油的汽车,有气无力地停在了原地。 “司令?” 林玺脸上的肌肉不规则地抽动着,眼睛几乎要脱出眼眶,他全身都在不住地颤抖,颤抖到了连桌椅都在跟着他发颤的地步。 “五年换届时间到,元帅权限已移交至他人身上……交接成功。” 一个月的期限……五年换届时间……弹劾所需的民意下降…… 从楚渊对秦昭说出一个月之约起,他就算准了今天会是五年一度的换届,早早地指定好了人选,零点一过,元帅权限就会交接。 要动摇元帅的民意支持度,是需要一定时间的,今天已经是速度快的极限了,所以楚渊才有恃无恐地悠闲度日。 恐怕连他都没能精确地算到,会是刚好在今天,但是命运偏偏让林玺在最关键的时刻遭到了最致命的打击。林玺他们的动作再快,也不可能比智脑早先设定好的程序快。 从头到尾,林玺都搞错了楚渊的目的,他不是要利用第九科研所来抓出“神谕”的缺点,而是要把元帅的位子交给别人,釜底抽薪地躲过这次危机。 “元帅权限交接成功,获得军区最高权限,请尽快找上任元帅取得智脑分机……评定系统清零……” 一连串的提示音从ID卡中传出,但是一直坐在黑暗中的人却没有半点欣喜的情绪。 第六十三章 历史的浪潮中,从来都不缺乏成功者和失败者的故事,而这些故事的结局往往也很简单——成功者登上高位,失败者黯然离去。历史的力量有时候很强大,强大到了可以左右上亿人生死的地步,有时候却又很渺小,渺小到了那些弄潮的天骄能随手翻覆。 对于军区的底层来说,除了在凌晨时分传送到每个人ID卡中的通知之外,今天的一切都很正常。而这样的通知,他们在十年前也收到过:元帅权限交接。 或许有很多人会在家里欢呼着那位暴君的下台,庆祝着“神谕”的正式发行,但也会有很多人忧心着这一位新的元帅会不会更加地残暴。 司令办公室中,林玺一脸颓然地坐在座椅上,身边只站着魏灼。弹劾失败、元帅换人、希望落空……这些词语交汇在一起折磨了他整整一个晚上。 在阳光的反射下,魏灼有些无奈地发现,坐在椅子上的那位总司令,已经老了。 “司令,先喝点东西?”魏灼打起精神将茶杯递了过去。 苍老的手指颤抖着抚上光滑的瓷面,突然将它狠狠地砸在了地板上! “我绝对不能接受!”嘶哑的声音在办公室内回响着,林玺的眼球上布满了血丝。 对于三大军部的负责人来说,凌晨发生的事情并不算什么,既然有新的元帅上台,那就代表他的政策会有所不同。但是对于林玺来说,渴求了多年的权力,就在最后一秒从手边溜走,这个事实他无论如何也难以接受。 魏灼撤了一步以让过茶杯的碎片,正想说点什么时,林玺就颤颤巍巍地冲向了旁边的隔间,那是他用于联系元帅和主席的地方。 “主席……”林玺的声音和他的人一样,是颤抖的,“和……和计划的不一样。” 他对面坐着的那个黑色人影很久都没有说话,直到林玺没有耐心地握紧了拳头,他才说道:“这件事我已经知道了。” 但是也仅仅是已经知道了而已。 林玺听得出来,这位主席并不打算给予他任何挽救的方法,他狠狠地瞪着面前的目标:“可是……这是您说了,一定会成功的。” “那么,我深表惋惜。”主席摊了摊手,“你也知道,我是无权直接罢免元帅的。” “我们可以……再试一次?”林玺这句话中带上了些许的期冀。 那边的人沉默了,而这个沉默对现在林玺来说,透露着一种不认同的意味,那一点点的希冀也渐渐地消影无踪。 “如果这个元帅符合我的期待的话,暂时不用换。”这一句话让林玺彻底地垮了下来。 这么久的打拼和算计,还赔上了精心栽培的云豹,换来的就是这个结果。林玺张着嘴,愣愣地坐在原地,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在郭昭贤看来,林玺也不过就是个把楚渊除掉的棋子罢了,只要能达到换元帅的目的,他并不在乎过程。此时他当然没空去理会呆掉的林玺是什么心理状态,径直切断了通讯,因为旁边的智脑向他发出了提示:“元帅请求通讯。” “能被楚渊托以重任的……希望你能聪明点。”郭昭贤懒懒地靠在椅子上,“接通。” 出现在他面前的人让他稍微意外了一下,但很快就调整好了心态,语气平和地说道:“没想到是你。” 秦昭低低地笑了:“主席那么神通广大,怎么会没想到是我呢?” 凌晨时他人已经在基地了,那一通通知确实是让他愣了很久。回过神来时,面前是两双充满了担心的眼睛,而周围,是被他砸了一地的家具。 中间这段时间发生的事情,秦昭不太记得了,他只知道当时有一阵刺骨的寒意从脑门涌到了全身,醒来后,眼睛是红肿的,脸上还有着泪痕。 一直想要的东西,没有经过什么努力,就被别人双手奉上。原本准备好的一切,都像是一拳打进棉花里一样,白白浪费了力气。 “你跟在林玺身边做事,那么有些事情我想你也很清楚……”郭昭贤刚开了个头就被秦昭打断。 “我又不是楚渊那种不识时务的人,放心吧,我会支持‘众神之子’计划的。”秦昭给出了让郭昭贤相当满意的回答。 郭昭贤眼里浮起了笑意:“那么,我想你应该急于去熟悉元帅的种种权限和义务,就不打扰了,如果有什么疑问,可以来问我。” “那当然,华夏区,不正是要靠我们的合作,才能走向辉煌么?”秦昭顺着他的话说了下去,表露出来的意思很明显,他会配合郭昭贤的一切行动。 切断通讯后的秦昭回身就对上了薛惟之阴沉沉的眼睛,不禁颤了一下:“什么事?” “东西已经拿过来了。”薛惟之指的是放在楚渊住宅中的智脑分机。 秦昭笑了几声,将它放在桌上,打开了视窗:“现在请告诉我我的权限和义务。” 没过多久,屏幕上就显示出了一段让人哭笑不得的话:“你们居然没有拆了我?果然是权力让人腐化啊。” “如果能知道你的本体在哪里的话,我很乐意现在就拆了你。”薛惟之冷冷地说道。 智脑没有对这句话予以回应,只是在屏幕上详详细细地列出了元帅的义务和权限。在那一大堆密密麻麻的字当中,秦昭注意到了好几条重要的讯息。 第一,元帅会有一个固定的评定,这个评定是根据每天处理事务的积极度来决定的,和事务的多少无关,只和完成百分比有关。驳回特S级、S级权威的决定都会消耗评定,评定为零时,智脑判定元帅失格。 第二,元帅可获得第九科研所的绝对控制权,里面的员工都是一头扎在科研上的疯子,他们的余生都将在封闭的基地中度过。 第三,元帅拥有在军区中绝对的优先权,如果在某件事上已经下了决定,那么即使特S级权威也无法驳回此项命令。 第四,特S级权威须司令和三部中任意两部的领导人共同签署,S级权威由司令和三部部长共同签署。不得在五年之内使用三次以上的特S级权威或者五次以上的S级权威。 换言之,林玺他们对楚渊使用的方法,也就是先逼迫他不得不驳回特S级权威导致评定下降,再降低民意支持度至少在五年内对秦昭是无效的。 秦昭扫过第九科研所的资料,不禁一阵咋舌,他算是知道为什么楚渊能那么快地送来那两份文件了。不过科研这方面的东西他确实不太懂,所以他转向了薛惟之:“这个……” 薛惟之耸耸肩,表示自己不涉猎资科以外的东西。秦昭挠挠头:“你说,可不可以把崔砚送进去,说不定,里面有完善的治疗设施,崔砚恢复行动力也有希望了。” “这个倒是值得一试。”薛惟之看着第九科研所的一大串研究成果,有些头晕,直接开启了搜索,倒真有他们想要的。 植物人治疗仪器,由48号研发,需长时间的持续治疗,才有五成的可能性使其恢复正常。 按在桌上的手指微微颤抖着,秦昭咽了口干沫,然后他听得很清楚,那个一向淡然的老幺也做了同样的动作,两人对视一眼后,互相点了点头。 五成,足够他们赌一赌了。 “就是不知道能不能治疗队长他们……”秦昭话音未落,智脑就传出了提示。 “疗养院不得提供高级医疗设备和医疗服务,此为既定规则。” “如果我一定要呢?” 智脑似乎应对了很多这样的问题了,回答得十分干脆:“失格。当然,你可以干满五年累积到相应的评定后,将他们释放出来,到时候想怎么样就怎么样。” “五年啊……”秦昭的眼神放空了一下,“够了。” “的确是够了。” 秦昭挂上笑容:“不管怎么样,我们等一下去科研所看看?” “嗯,顺便把崔砚送过去。” 与其它的科研所不同,第九科研所位于军区之外,而且还是在一个小城市的地下好几公里的地方。单从外表来看,根本不会知道这个落后的城市下会有最先进的科研所。 按照智脑的提示找到了入口——一个破烂的车库后,秦昭看着电梯上不断增加的数字,不禁呼出了一口气:“那些人就一辈子都得呆在地下了,看起来还挺心甘情愿的,真不知道是怎么想的!” “世界上从来都不缺只要有足够的研究资源就能抛下一切的疯子科学家。”薛惟之一语中的。 从地图上来看,这个第九科研所极大,比军区内前五所科研所加起来的面积都要大一些,也不知道里面放了些什么危险的设备,光是秦昭能看懂的那些,就足以让外头的人颤上几颤了。 “你好,我是一号接待机器人。”前来迎接的不是人类,而是一个外形十分拟人的高等智慧型机器人,“第一次前来,有什么需要了解的吗?” 秦昭手里抱着崔砚,报上了仪器的名称:“请问48号研究人员所研发的植物人治疗仪器在哪里?” 机器人眼里的光闪烁了一下,随即说道:“请跟我来。” 48号是个神情颓然的中年男人,下巴上蓄了一点胡子,本应该洁白的实验衣上沾了不少的污点,不像是最高科研所的人员,倒像是街边的乞丐。秦昭本来以为48号就是个代号而已,但是见到了本人才发现,这里的科研人员是没有名字的,只有编号。 用编号来称呼一个人对秦昭来说并不陌生,甚至是习以为常的,但是在见到这座科研所后,秦昭却有些叫不出口。他们在外面拼杀、牺牲,为了任务而使用编号,好歹是能痛快地活着的,而像这些人,却必须抹掉之前所有的资料,只留下一个冰冷的编号,一辈子都呆在不见天日的地下。 秦昭觉得他实在是无法理解这些科学狂人的思维。 “有什么事吗?”48号说这话时,眼睛一直没有离开过实验桌上的东西。 “你的研究成果,植物人治疗仪器。”秦昭也知道跟这些人磨嘴皮子是完全没用的,直接开门见山。 48号表情木然地随手指了指身后的隔间:“有详细说明。”言下之意,要干嘛干嘛去,就是别打扰他。 “妈的,这些人就跟廉价的机器人似的!门口的接待机器人都比他们有人情味儿。”秦昭一丝不苟地按照屏幕上的说明操作着仪器。 “这个需要长时间的治疗……”薛惟之环视四周,发现要把这个仪器搬回基地还真有点困难。 秦昭看着旁边的1号机器人,问道:“有会操作这个的机器人吗?” “有的,我可以让5号过来长时间照顾,绝对不会出差错。” “那就好。”秦昭放了心,“带我去1号实验室。” 1号实验室是由编号1到10的科研人员共同使用的大型实验室,从资料上秦昭得知,楚渊给他的那份文件就是出自这个实验室。 不出意外地,两人收到了和在48号那里一样的冷遇,十个人都是埋着头各忙各的,根本没打算来理一下门口的两个活人。 “负责分析‘神谕’基因型的人是谁?”秦昭这句话总算起了一点效果,话音刚落,就有三个人茫然地抬头看了他一眼,站了出来。 “所有的资料都已经送出去了。”2号科研人员扯着嘶哑的嗓子说道,“这里没有你想要的。” 秦昭笑了:“那份资料我已经拿到了,但是现在我要给你们一个新的任务。” “什么任务?” “等一下会有一个人来到这里,你们三个人,独立划分一间实验室,将仪器都搬过去,全力配合他的一切行动。”秦昭沉声说道,“这里的规矩我想你们比我还清楚,那个人来了之后,什么都不要打听,也什么都不要告诉他。” 第六十四章 要说这两天有什么能成为话题的,那大概就是“‘神谕’即将正式发行”和“华夏区元帅换人了”这两件事了。相较于后者,前者的流传度和影响力明显更大,毕竟这和他们的生活有莫大关联,而至于元帅,谁会去管一个已经下台了的人的事呢? 华夏区亚洲板块最南端,有一个很奇怪的小村落,说它小,每天的人口流动量又特别多。原因无他,这是一个出了名的三不管地带,很多强盗、逃犯、毒枭都会选择从这里经过。总而言之,这里汇聚的混蛋、人渣和败类数目远远超出一个人所能想像的极限。 “陈老大,今天的运气怎么样?”龙蛇混杂的酒吧中,老板对一个满脸胡子的男人赔着笑脸,殷勤地帮他擦着桌子。 被叫做“陈老大”的人眼睛一瞪,粗声粗气地说道:“你是什么玩意儿!敢过问我们组织的事情。” 老板瑟缩了一下,依旧挂着笑容,讨好地问道:“陈老大要些什么?今天这顿算我的!” “像平常一样随便端点上来,老子还赶着去开会呢,今天跑动跑西的快累死老子了。”陈老大一屁股坐在了椅子上。 周围立马响起了一阵嬉笑声,坐在角落里的酒客更是肆无忌惮地笑着,边笑还边说道:“陈老大!道上的谁不知道你也就欺负欺负平民的本事了,谁会找你去开会,昨晚你床上的姑娘吗?” 陈老大的脸一下子涨红了,他鼓着眼睛说道:“怎么没人找我?我告诉你!今天我是跟着头头去的,还见到了老大!” 嘲笑他的酒客愣了一下,陈老大的组织叫“弑神”,这是个不久前才兴起的势力,如果只是这样的话,是没有人会关注的。但是道上还有种说法,那就是“弑神”是第十区那边有头有脸的人物过来扎根的踏板,上头的组织叫“红狼”。 据说“红狼”的老大是个人物,短短的时间内就在第十区吃下了不小的地盘,野心也挺大,要是“弑神”的背后老板是他的话,那就不得不让华夏区这边的势力给予关注了。 陈老大这句话乍听之下很好笑,但是仔细一想就能明白其中的意思,他的头头,那当然是“弑神”的老大,但是在头头之上,还有一个被他称作老大的人,这背后的关系就不言而喻了。 “是么?你的老大长什么样?” 像是为了证明自己见过大人物似的,陈老大提高了音量,几乎可以说是在嚷嚷:“老大——老大是个人物啊!高个儿,棕发,英俊得跟那些雕像似的。” 此话一出,哄笑声又响起了,中间还夹杂着一两句:“英俊?那你怎么还不躺到他的床上去?” 老板解围似的将几盘菜端了上来,嘿嘿笑着:“陈老大,莫怪!莫怪!”他怕的不是得罪了这客人,而是怕陈老大发起火来砸了店,自己还没地方要赔偿。 陈老大气呼呼地大口吃着东西,一边吃一边骂骂咧咧地说道:“妈的!老子懒得跟你们说。” 这里来往的都是有点头脑的人,见状也没有再继续调侃下去,而是很适时地打住了话题,三三两两地开始讨论起别的事情。 “新的元帅一上台,陆战部部长就换人了。” “那还不正常!一朝天子一朝臣呗,陆战部又是最重要的部门,要是前一任的楚渊是旧元帅那一派的,那还得了。”听的人不以为然。 老板也小心翼翼地凑了过去,小声接了一句:“那个生化人怎么样?有没有什么小道消息?” 被问到的是个白种人,他神情不屑地咬着烟,浑浊的眼睛一个劲儿地盯着天花板,还在老板脚边吐了一口泛黄的唾沫,简直就跟街边的混混没区别,但他却是这一带的情报贩子。 “没什么,就是说本来发行日期是定在了一个礼拜后,但是据说新任的元帅插了一脚,非要延长到两个礼拜后。” 老板一脸苦瓜相:“这么拖延时间有什么意义啊?该不会,这个新任的也跟老元帅是一伙儿的吧?那‘神谕’的发行就遥遥无期咯?我还说买一个回家呢!” “嘿!谁知道那帮子坐在最高点的人在想些什么。”情报贩子掸了掸烟灰,漫不经心地说道,“要我说,人该怎么活就怎么活,发不发行是他们的事儿。” “你倒是想得开。”同桌的酒客撇了撇嘴,“咕哝”一声灌了一大口啤酒。 同桌的那个老板也认得,那是一个成天酗酒的佣兵,人也懒得出奇,在佣兵协会里也没什么好评价,老板有时候也恶意地想,指不定这位懒人就指望着买个生化人回家呢。 “有什么想不开的,以前生化人没有开放买卖,还不就那样过了。”情报贩子整个人都倚在了椅背上,慢悠悠地抽着烟。 一声惊雷从头顶传来,老板震了一下,又嘀嘀咕咕地走向了柜台,看这情况是要下雨,那他得做好准备接待那些进来避雨的客人。 “什么破天气!早上还是艳阳天呢。”陈老大一拍桌子,破口大骂起来。 随着外面的雨声越来越大,酒吧里也响起了窸窸窣窣的抱怨声,气氛像是被雨给打湿了一般,霎时沉闷了下来。老板在柜台后头翻找出几条毛巾,搭在了门口的架子上,又回到柜台后头去算账。 不知过了多久,有不少的酒客看着雨下个没完,失去了耐心,直接冲进了雨里,也有不少人推门进来避雨。陈老大闷不作声地吃完了饭菜,把筷子往桌上一拍,大嗓门地说道:“老板,给我两瓶啤酒。” 他话音刚落,门就“吱呀”一声开了,带着雨水的寒风从门外涌了进来,直直地打在了他身上。陈老大眉毛一竖,回身就要骂人,却莫名其妙地失去了说话的能力。 来人的穿着打扮是很普通的,黑色的软帽,黑色的风衣,黑色的靴子,黑色的手套,几乎是从头黑到尾。他正低着头抖着身上的雨水,明明是看不到他的眼睛的,但陈老大却觉得从帽子底下传来了锋锐的刀子,能把他裸露出来的皮肤割伤。 陈老大不自觉地拉紧了身上的外套。 门被关上了,带着泥土的靴子湿答答地踩在了酒吧的木质地板上,看得老板一阵心疼,他龇着牙说道:“门口有毛巾,劳驾,擦一下再进来吧。” 来人没有理会他,而是走到一张空桌子坐下,脱掉了外套搭在椅背上。风衣之下是略显瘦削的身体,不像是练家子,但是周围的人都感到了一阵强大的压迫感。 不知道为什么,从他坐下的那一刻起,酒吧就诡异地安静了下来,所有人的目光都透射在了他身上。那个人却依旧很自然地看着菜单,并且很快就下了决定:“两瓶TAX的啤酒。” 老板因为这突如其来的压迫和寂静而紧张了起来,低低地应了一声。那个人四周望了一下,他帽檐拉得低,别人都看不到他的眼睛,但在他转过来的一瞬间,所朝着的方向的人都纷纷低下了头。 陈老大咽了口唾沫,大气胆子去打量着这位不速之客,尽管被帽子盖了大半张脸,还是能看到他尖尖的下巴和白皙的肤色。要不是他点单时确实是醇厚的男声,陈老大甚至会想,这是不是个改装了出门的娘们。 两瓶啤酒很快就被送到了桌上,那个人却不急着开瓶,而是抬高音量问了一句:“陈松是哪一位?” 陈松正是陈老大的全名,听见这个人点他的名字,不禁愣了一下,随即答应道:“我就是陈松。” 感觉到帽檐下的视线转移到自己身上,陈松没来由地喉咙发干,心跳加快到了一个不可思议的地步。 来人缓缓地站了起来,走到他面前,从这个角度,陈松可以比较清楚地看到他的长相,那是一张阴柔得不像男人的脸,但是凌厉得吓人。他看着对方良久,才哆哆嗦嗦地问:“什么事?”陈松从来没想过自己会有这么怕一个娘们一样的人的一天。 “我要见你的老大,不是‘弑神’的傀儡,是‘红狼’的老大。” 此言一出,酒吧里就像是被谁扔了炸弹一样,猛地爆发出了一阵阵笑声。 “‘红狼’的老大?别开玩笑了,那可不是你能见的人物!” “诶,不是听陈老大说,那个老大挺英俊的么?怎么,赶着去爬他的床?别费力气了,还不如来陪老子!” “黑狗,我怎么不知道你什么时候开始好那口了?” “嘿嘿,看他那皮肤白的,估计那张脸也没差到哪里去!老子一向是双向插头。” 周围的嘲笑声越来越多,陈松也是肆意地笑着,等他笑够了,才说道:“小子,劝你还是滚回去吧,这里不是你来混的地方!老大也不是你能见的。” 那个人似乎对周围的声音充耳不闻,“唰”地一声从腰间抽出了匕首,昏黄的灯光映照下,银亮的光芒一闪,一阵剧痛就从陈松手背上传来。 陈松瞪大了眼看着自己被钉在桌上的右手,他也就是个小打小闹的,根本没见过血,这会儿也忘了喊痛,只觉得有什么东西一下一下地揪着他的心脏,难受得要命。 “妈的……”陈松痛得龇牙咧嘴,恶狠狠地鼓起眼睛瞪住了上方的人,抬脚就去踢对方的小腿。 匕首没有因为这一脚而动摇分毫,反而是以一个残酷的力道在骨头里转动着。 钻心的疼痛让陈松整张脸都扭曲起来,他慢慢地抽着气,企图平息一点疼痛感,但是毫无作用。 “现在可以带我去见你们老大了么?” 周围一片安静,老板愣了半晌,才说道:“这位客人,请不要在我的地盘上见血。” “已经见血了,现在你打算怎么做?”这声音里透露着一股绝对的自信,让老板当场说不出话来。 低沉而张狂的笑声从酒吧后面的一张桌子上传来,那是个最角落的桌子,而且都被笼罩在阴影中,让人看不清楚里面的情况。 随着这阵笑声,一个沉稳的青年从黑暗中走了出来,伴随着他的,还有一位美丽动人的白种人女子。棕色的短发,像是一个工匠大刀阔斧很不耐烦地劈凿出来的五官,豪迈而透着野性,很少有人能把低沉和张狂合为一体,而格雷就是一个。 酒吧里的人或多或少都猜到了一点这两个人的身份,胆子小的都缩了缩,企图降低自己的存在感。倒是之前那个情报贩子和同桌的佣兵依然神色自如。 “找我有事?” 达到了目的,那个人也就将匕首抽了出来,有些嫌弃地甩掉了上面的骨渣和一些肌肉组织,才将帽子拉了下来,露出自己的脸。 格雷震了一下,张张嘴没发出什么声音,倒是艾琳笑吟吟地招呼道:“还真是贵客啊……部长大人。” 楚渊挂上冷冷的笑意:“不,准确来说,是前部长。” 眼里的微光闪了闪,格雷指了指身后的门:“我想你愿意进来谈谈。” 等三人都进了那间房间,酒吧里的客人才反应过来,忙不迭地交头接耳讨论着这件事对他们自己的活计可能产生的影响。 “今天这事儿,我想大家听听看看就算了,不要往心里去。”老板笑眯眯地说着。 众人这才骇然地看向老板,谁知道一个平时唯唯诺诺、连陈松也敢给他脸色看的窝囊废竟然会搭上“红狼”的当家呢?陈松更是脸色发青,他不过是一个小混混,而老板和上头的关系,明显比他要来得密切…… 陈松也顾不上手背的疼痛了,随手扯了几张纸按住伤口,跌跌撞撞地冲出门去,冒着雨跑回自己的住所找医药箱。 老板也没去理会他,只是低下头继续算自己的账,一边摇头叹息道:“这个月又没赚多少啊……” 第六十五章 “司令,元帅的人是换了,但是这跟我们之前所预期的根本不一样啊,他是自愿更换的,而不是被我们给拉下台的。”秦昭红着眼睛,很不甘地瞪着林玺,“司令以为,我从第十区赶回来是为了什么?我得先说清楚,我不是为了回来见证元帅交替的。” 这段话无疑是戳到了林玺的痛处,放在办公桌下的拳头又捏紧了几分,苍老的眼睛里闪过怒意,最终林玺还是语气平和地说道:“我们都被楚渊给摆了一道……这……” 秦昭吸了口气,打断了林玺的话:“那么我不得不放弃这个计划了,请告诉我楚渊现在的位置,我得用自己的方式去复仇。” 林玺为之语塞,虽然元帅的权限不在楚渊这里了,可是放下了陆战部部长这一身份之后,楚渊多了极大的自由性,再加上他以往经营的势力,林玺根本不可能查到他在哪。 许久没有得到回应,愤怒一点一点地从秦昭眼里冒出来,两边的嘴角以无可挽回的姿态不断下沉着,似乎在下一秒钟就要跳起来大吼。 一旁的魏灼见状,上前一步拉住了秦昭的手腕,示意他冷静一下。 “司令的意思,是连一个没有了权力的人都查不到?”过了很久,秦昭轻声问了一句。 对于这句话,林玺无法回答也不能回答,回答了,就代表他在这场战争中输得彻彻底底。 等了将近五分钟后,林玺还是没有任何回应,但是秦昭已经知道了答案,他微微躬身:“那么,请允许我辞去这个职位。” 办公室大门开合的声音响起,林玺叹了口气,有些烦闷地点上了雪茄。 “司令,就这么……” “现在的事情发展下去,无非有两种结果,一,秦昭杀了楚渊,二,秦昭被克兰德杀掉。无论是哪一种结果,对我们都是有利的,不用去管。”林玺虽然是这么说着,眉间的苦恼还是没有褪去,“现在的麻烦是,新任的元帅那边……他的态度是支持‘神谕’,但是一个由楚渊指定的继任者,怎么会和楚渊持相反态度呢?” 魏灼略带疑惑地问道:“可是不管怎么样,这位新任的元帅是支持‘神谕’发行的,这就够了吧?不管他有什么别的目的,新时代的来临已经无可避免,唯一一个阻挡这一切的楚渊也已经下台……”言下之意,林玺根本没必要懊恼成这样。 林玺看了他一眼,什么都没说地继续沉思着,或者说,林玺什么都不能说。到现在,魏灼还是相信自己对楚渊动手是因为楚渊阻碍了新时代的来临。其实新时代对于林玺来说是个可有可无的事情,能否利用这一点将楚渊拉下台自己再上位,才是林玺最关心的事。 对于欺骗自己的副官,林玺是毫无负罪感的,在他看来,魏灼的命是自己给的,地位是自己给的,就理所当然地应该为自己效力。至于他是被什么理由所驱策的,林玺并不在意。 才离开军区没多久,秦昭就收到了提醒,司令要求与元帅通话。轻轻地笑了一声,秦昭满不在乎地将这个要求扔到了脑后,在街上随便找了间餐馆坐下。 林玺想要对他说什么,秦昭很清楚,无非是借着自己将发行延期的事情来试探一下这位新的元帅。 延迟“神谕”的发行,是秦昭在和郭昭贤交涉过后,得到的让步。郭昭贤是不愿意把秦昭换掉再费心费力地去找个支持自己的元帅的,而且现在要再让元帅下台,华夏区就该民心不稳了,所以像是这种不太过分的要求,郭昭贤都不会拒绝。 安安稳稳地坐在一个小餐馆里吃顿饭,对于秦昭来说,已经是很久之前的事情了,所以当一团爆炎从右侧袭来时,他见怪不怪地翻到了一边,警惕地看着四周。 “惟之,帮我查一下,最近哪个反抗组织太闲了……”秦昭的话还没说完,就被他自己给掐了,“算了不用了,我知道了……” 混乱中,有一个秦昭很熟悉的人影慢慢走了过来,秦昭咧咧嘴张扬地笑着:“怎么,身上的伤好了?” 银发下的脸还是令人憎恶,克兰德毫不在意地笑了笑,问道:“这个出场方式如何,够不够气派?” 秦昭脸色一变,现在不是用餐时间,餐馆里的人并不多,但他无法确定是否有人被爆炸给波及了。 “王八蛋……看来上次的教训还没教会你不要波及无辜的人啊。”秦昭周身都满溢着杀气,“这次我不会让你活着走了。” “抱歉,我就是个天生学不会教训的人。”克兰德阴冷地笑着,“这次不能活的人,是你。” 烟尘中隐隐传来了小孩子的哭闹声,秦昭记得确实是有一对母子是坐在那个方向的,当即手腕一抖,军刺已经被他拿在手中。 “打算去管闲事吗?” 秦昭眼中闪过微光,整个人就已经冲到了克兰德面前,军刺和金属丝摩擦出一连串的火花! “对我来说,这不是闲事。”秦昭将军刺一挑,直直地向前刺去,同时左手以第二关节成拳,猛地击在了克兰德的胸口处。 克兰德正将金属丝收束回来,秦昭的拳头却像是未卜先知般地擦着金属丝退回,趁着对方还没来得及做下一步动作就以手肘击向了他的腹部,五根有力的手指顺势抓住了他侧腹,手臂施力,将克兰德整个人都提起来扔了出去! 没有再去管摔倒在墙边的人,秦昭径直冲向了小孩哭声的来源,眼前的景象让他呼吸一滞。被炸弹波及到的墙壁倒塌了很大一部分,刚好把小孩给压在了下面。 “妈的!”秦昭狠狠地咒骂着,还是上前去搬开了墙壁的碎块。好在这间餐馆并没有使用什么新型的金属,不算太重,小孩子也仅仅是肋骨有折断外加一些擦伤而已,没有生命危险。 还没来得及将小孩交给旁边的妇女,金属丝破空的声音就传了过来,秦昭一手抱起小孩跳到了一边,瞪着金属丝来的方向。 “我很好奇,上次你是怎么伤到我的。”克兰德悠闲的声音从烟尘中传了过来。 秦昭冷哼一声,轻手轻脚地将小孩放到自己身后,拎着军刺警戒着。 一丝凉意自左前方袭来,秦昭本能地一偏头,却在后退的同时感觉到了右后方的敌意,连忙在地板上一蹬,整个人窜了出去,才心有余悸地回头看着刚才所在的地方。克兰德正咧嘴冲他笑着,是那种接近癫狂的笑。 “跟这个疯子玩还真是危险啊……”秦昭在心里感慨着,却没有丝毫的退缩。 克兰德瞥了不停哭着的小孩一眼,对方立马停止了哭泣,惊恐地看着他。克兰德眼中闪过杀气,手指微微一弹,不过秦昭已经抢先一步地来到小孩身前,挥开了金属丝。 “对小孩也能下手?败类!” 对于秦昭指责,克兰德没有分毫的不悦,反而是笑得更厉害了:“老兄,这是对我的赞美。” 秦昭眼神一凛,再次冲了上去! 如果说秦昭的战斗风格是热烈、张扬且简单明快的,那么克兰德的就是优雅、残忍的,不像是在打斗,反而像是在完成一件艺术品。他似乎从来都不在乎受伤,只想要秦昭的命。 克兰德在引爆之前肯定是做了手脚的,不然警察不可能在这个时候还没有来。两人的战斗持续了很久,久到秦昭快不记得自己读了多少秒了。 在这个过程中,秦昭的脸上和身上都多了不少的小口子,而这个“小”是针对长度而言的,真要论伤口的深度的话,要严重许多。 再一次挥开绕到身前的金属丝,秦昭喘了几口气,对面的克兰德狞笑着说道:“现在就不行了的话,我就拿走你的脑袋了哦。” 秦昭没有理会他,而是轻蔑地看着克兰德,眼神不断在他的身上逡巡着。克兰德脸色一变,正要说什么,红色的液体就从他全身上下不断地喷溅出来! 鲜红色粘稠的血浆几乎占满了整个视线,克兰德惊愕地看着秦昭,视线变得有些模糊,但是秦昭像是在蔑视蚂蚁一般的笑容却愈发地清晰。 “我明明……”克兰德的后半句话没能说出来,即使是忍痛能力一流的他,也不得不半跪下去,面容不断扭曲着。 秦昭舔了舔嘴唇,军刺早已恢复原样,他知道克兰德想说什么,无非是“每一招我都躲过了”之类的话。 “知道差距在哪里了么?”秦昭走到克兰德身前蹲下,拉起他的头发和他对视着。 克兰德没有去理会秦昭,只是带着一种不可置信的表情慢慢地摸着手臂上那道伤口,他发誓,在鲜血喷出来之前,他根本不知道这里有一道伤,但是现在,这样的伤口几乎遍布了他全身! 既然是叫军刺,那么结构一定不适合用来砍劈,但这样的结构,却在某些时刻帮了秦昭大忙。这次秦昭只是把军刺微微调长了一些,但是他相信克兰德这个级数的高手,一定早就把军刺的长度牢记于心,而克兰德又是个既喜欢冒险的人,所以每次克兰德总是擦着军刺的边缘而过。 但是这个“边缘”仅仅是克兰德以为的边缘罢了。军刺的长度,刚好能让秦昭在克兰德身上神不知鬼不觉地开上许多口子,而这样的伤口,由于产生时的速度极快,尖端又过于锋锐,深度极浅,在一开始,不会出血。一旦运动量累积到一个程度,鲜血就会在一瞬间喷薄而出。 每一个伤口的出血量不多,但是当伤口的数量很可观时,光是这样就足以让人失血而死! 鲜血慢慢地浸染到地板上,克兰德还在震惊中没有反应,秦昭看了他一会儿,突然将他的头按到了地上! “你不是很强么?”秦昭凑到他脸边咬牙切齿地说道,“现在的感觉怎么样?被人当成废物一样玩耍的感觉怎么样?” 克兰德突然大笑起来,他笑得很用力,就像是秦昭刚才在讲笑话一样,即使脸被按在地上蹭着灰尘和泥土,他还是能笑出来。 笑声越来越凄厉,到最后已经变成了惨嚎,这样的状态总让秦昭想起他和云豹的兄弟被联邦抛弃的时候,在那个要命的任务中,他也常常想要这样笑,这样把一切的不满和委屈都发泄出来。 而克兰德的眼中,有和当时自己从雷修眼中看到的一样的东西。 揪住他头发的手颤抖了一下,秦昭松开了手指,低低地说了一句:“别再来找我了,我真的会杀了你的,既然活着,为什么不好好地活?” 说完秦昭站了起来,转身走向那个小孩,明显是没见过什么血腥场面的孩子已经是被吓呆了,满脸惊恐地看着一地的血和趴在血泊中惨笑的男人。秦昭将他抱了起来,拍拍他的头和背脊,轻声安慰着他。 妇女瑟缩在门口,本来在打斗开始时她就有机会逃走,但她还是留了下来,紧紧地盯着自己的孩子。尽管没有勇气冲进战斗范围里抱出小孩,但她一直呆在门口巴巴地望着战斗的结束,连血腥的场面也没能把她吓走。 秦昭轻轻地将孩子搁在她身旁,从身上抽出钞票塞进了她手中:“抱歉,把你和他卷了进来。” 妇女没说什么,只是颤抖着抱过孩子就要走,在站起来的一瞬间,瞳孔突然缩小了一下,惊慌地看着秦昭身后。 秦昭脸色一变,回身抓住了克兰德的手腕,狠狠地瞪着他。克兰德此时的形象真的算不上好,泥土混了血液沾在脸上,本来就狰狞的脸就像是从地狱爬出来的恶鬼,但是他还是没有放弃。 手指用力地向内收束着,钻心的疼痛感让克兰德渐渐抓不住手中的金属丝,不起眼的丝线像是失去了生命一般地掉到了地上。 “喀嚓”一声,克兰德面部的肌肉猛地抖了一下,他知道秦昭捏碎了他的腕骨! “今天我不想杀你,所以你现在给我马上滚,不然的话,我不介意打断你全身的骨头。”秦昭一字一句地说完,眼里的光芒表示着这些话绝对不是戏言。 第六十六章 秦昭回到基地时,心情算不上很好,而接踵而至的一通通讯,更是让他的心情差到了极点。 “主席请求通讯。” 如果能砸了智脑分机的话,秦昭一定会这么做的,可惜他不能。所以他只能选择在这个伤口都还没被处理的时候和郭昭贤通话。 “看来你很狼狈,真的确定不要几个隐形人吗?”郭昭贤的眼中有着笑意,不会让人觉得虚伪也不会让人反感。 “那种碍手碍脚的玩意儿还是算了吧。”秦昭大大咧咧地挥手,“有何贵干?” 郭昭贤也没因为秦昭的态度而有丝毫的不悦,只是简单地说道:“后天会有一次决策会议。” “行了,那个我不懂,到时候不会乱说话的。”秦昭不耐烦地撇了撇嘴,“现在可以放我去处理一下伤口了吗?” 像是没有听到秦昭的话似的,郭昭贤脸上笑意不改,眼中却带上了几分探询:“我只和你见过一次,一般来说,一次就足够我看清了。但是我必须承认,到现在为止,我还没有看清你。” “智脑没有规定说元帅和主席必须得感情好到这个地步吧?”秦昭这话倒是带上了一点流氓气,“我之前在军中的风评如何,你也是知道的,兵痞就是说我这种人。总之我不跟你唱反调,你也别管我要做什么事。” “如果你要做的事和我的决定是刚好相反的呢?” 秦昭嘿嘿笑了几声:“那么主席也不能拿我怎么样,不是吗?” 郭昭贤也不以为忤,目光像是能透过空间的隔离直直地盯在秦昭身上,语气仍然是温和低沉的:“决策会议上再说吧,我就不打扰了。” 切断通讯之后的郭昭贤没有马上离开座位,而是将身体埋在宽大的座椅中沉思了很久。 人都是有欲望的,只要掌握了这一点,就不难掌握一个人。这是郭昭贤一向所信奉的一句话,而且他也做得很到位。 林玺想要的权势,就注定会被郭昭贤牢牢地抓在手中,被骗了也只能倒霉认命地给他数钱。而楚渊在郭昭贤这里本来是个不错的合作伙伴,尽管郭昭贤不知道他到底想要什么,但楚渊一向表现得很聪明,如果不是这件事实在是影响太大,郭昭贤是不愿意换掉他的。 但是秦昭这个人,看起来好像没有任何的欲望,而这种人,才是最麻烦的。他不会向你表示他是个聪明人,只会吊儿郎当地答应你的要求,这种不确定的态度,是郭昭贤所无法忍受的。 “他到底想要什么呢?”郭昭贤不由得自语道。 “是复仇吧。”一直站在他身后的男子轻声接了上来。 郭昭贤一惊,转向了身后的人:“为什么这么说?” “军队里从来都不缺乏把义气和同伴看得比天还高的傻蛋。”这是个表情木然的人,一张脸就像是刚从石板里挖出来一样,连工匠也懒得再在上面刻点表情出来,就这么古古板板地搁在那里了,“林玺指使魏灼杀他兄弟,他就要复仇。” “你是说,这次的发行延期,他会趁机做点手脚?” 那个人点头:“不无可能。林玺最爱权势,所以要让他失去现在的一切,魏灼企盼新时代的来临,所以就要当着他的面将所谓的新时代踩到脚下。” 郭昭贤深深呼出一口气,眉头皱了起来。如果秦昭要在第一批发行的“神谕”身上做手脚,林玺就得完蛋,但同时,“众神之子”就很难进行下去了。 “不过我认为现在没必要动手,既然已经知道了他的目的,一切就好办了。”那个人就像是机器一般,一板一眼地汇报着,“把发布会的事宜交给他,如果他是指定林玺去宣布发行,那就证明他是真的想要林玺下台。” 当产品出问题时,民众的矛头无疑都会指向最开始出来宣布发行的那个人。 “可是这样也会给‘神谕’的继续推广造成很大的阻碍。”郭昭贤眉头还是没有舒展开来。 良久,他才认真仔细地说道:“还是先放任吧……‘神谕’要是真的出了问题,就把责任全部推到林玺身上去。我现在,倒是不想要换掉秦昭了……” “为什么?” 郭昭贤带着冷冷的笑:“会为了一己私仇,把那些买了第一批‘神谕’的民众当作炮灰的人,你真的相信他还是当初那个保留着初心的秦昭么?” 他身后的人微微一颤:“没有什么,是仇恨不能侵蚀的。”当然也包括初心和傻气。 “这样的人,我不怕他不会被权力麻痹而堕落。就算真的没有,我们可以盯死魏灼和林玺,做场好戏给他看看,就不信抓不住他。” “解铭……”秦昭刚敲了实验室的门一下,才想起解铭被他给发配到第九科研所去了,不由得龇了龇牙,认命地自己处理伤口。 要是崔砚能早点醒过来就好了啊…… 正当秦昭一脸不爽地给自己包扎时,薛惟之冷冷的声音从身后传来:“解铭那边有消息了。” 秦昭猛地从椅子上跳起来:“真的?” “他正心急火燎地让你过去拿成品。” 喜悦慢慢浮现在秦昭脸上,他几乎是用扔的把止血贴给放回了医药箱中,急匆匆地冲了出去。 装在试管中的液体很诡异地泛着蓝色,像是水银一样表面微微拱起,这样形状的东西或许在每个化学实验室都出现过,但是它出现在第九科研所的实验室,这本身就是一种不凡。 秦昭拿着试管轻轻晃着,完全没把它当成危险物品,事实上,这种针对生化人的药剂对于人类来说还真不是什么有害物质。 “辛苦了。”秦昭嘴上说着话,眼睛却没有去看站在面前的人,一直专注地盯着试管。 “只要有了这个,D计划就能顺利地实现了吧?”解铭的眉目间有着十分明显的疲惫,但是看得出来,他是高兴的。 试管被扔到半空中,再落下来时被秦昭稳稳地接住,塞进了口袋中:“那么我就拿走了,这个科研所,你可以随意进出。” 解铭被这突如其来的消息给惊喜到了,半晌才说道:“我……有这个资格?”第九科研所中,还真有不少他以前只在报纸和电视上看过的大人物,其中好几位都是医药方面的,可以说是解铭所憧憬的大师。 “当然有。”秦昭随意地挥挥手算是告别,脚步轻快地离开。 “原本以为进度会被拖到很久之后的,第九科研所……还真是一份大礼啊……”离开科研所后,秦昭放松地坐在了街头,将试管在阳光下晃来晃去。 蓝色的液体在阳光的照耀下,变成了更加诡异的颜色,不过在秦昭眼中,却是这世界上最美的颜色。 同一片阳光下,也有几个人和他一样状似悠闲地坐着。不过他们所在的地方不是熙熙攘攘的街头,而是安静的私人花园。 艾琳姿态优雅地为在场的三位男士倒上酒,末了,冲楚渊眯了眯眼睛:“秦昭第一次去酒吧时,喝的就是这一款。” 面对这位女士的调侃,楚渊毫不在意地端起那杯淡淡的茴香酒,和格雷碰了碰杯。对于自己和秦昭的关系,楚渊并没有掩饰,要是格雷会因为这个原因而不和自己合作,那就不是格雷了。 从楚渊找上格雷开始,两人就只是简单地谈论一些兴趣爱好,就像是睽违已久的老友一样,闭口不谈目前的局势和楚渊找上门来的目的。不过楚渊也知道,格雷的耐心也该到了极限了。 “喜欢一个人,不代表要喜欢他喜欢的一切吧?”格雷意有所指地看向楚渊。 “不,很巧合的是,我也很喜欢茴香酒,谢谢这位女士。”楚渊神态轻松地帮艾琳解围。 艾琳轻笑着将酒瓶放在了桌上,坐了下来,神色自然地问道:“说起来,最近很久都没有和秦昭联系过了,不知道他过得怎么样。” “我想……不怎么样吧,不然怎么会让常教授来执行这么一个浩大的工程?”格雷接了一句,眼睛还是看着楚渊没动。 被点到名的人吞了口口水,神色紧张地说道:“最……最近挺好的啊,通讯的时候看着气色不错……”他话还没说完,艾琳就瞪了他一眼,顿时把后头的话全给吞了回去。 楚渊很想笑,他不知道秦昭是从哪找来这么个活宝的,对面那两位的意思明显是在询问自己的意图,常有恒居然能曲解成这样。 “的确不怎么样,而这正是我来找你的原因。”既然对方已经提到了,楚渊也没那个闲心再卖关子,当下就单刀直入地说道,“他在做一件很危险的事,而我能做的,就是支持他。” “陆战部部长都做不到的事情,我不知道‘红狼’是否能做到。” 伸手弹了弹玻璃酒杯,楚渊气定神闲地继续说着:“坐在那个位子上,就有很多事情是无可奈何的,而相反地,在这里,有很多事情都是我想做就能做的。” 这话不无道理,格雷边听边点头,光是凭他和秦昭的关系,就足以让格雷暂且相信楚渊了。在缓慢地喝掉手中的酒后,格雷也没多话,直接提出了最关键的问题:“老兄,我可不是慈善家,我相信……不是互利互惠的合作的话,你是不会找我的吧?” “这当然是互利互惠的合作。”楚渊的语气中自然而然地带上了令人信服的力量,“我以前在黑道的人脉也不算窄,如果我愿意,我完全可以让‘红狼’在短短的时间内站稳脚跟。而你需要做到的,就是给予我和你对等的指挥权!” 对等的指挥权,这东西说重要也不重要,只要格雷在“红狼”中保有一定的威望,那么他的地位绝不是一个对等的指挥权能撼动的。相反,让“红狼”在华夏区迅速地站稳脚跟对格雷来说是最紧要的事。 诱惑是很大的,但是格雷也没有一口答应,而是仔细地想了一会儿,才说道:“对等指挥权,不包括开除重要人物的权力,如果这样你能接受的话……” 楚渊打断了他的话:“成交。” 谈拢了事情,轻松的气氛又回来了,至少对于常有恒来说,他终于能松一口气了。常有恒并不知道秦昭有什么恩恩怨怨,那也不是他该关心的范围,他只知道,秦昭能阻止那个不合理的“众神之子”,这一点就足够了。 “关于……不久前秦昭身上发生的事情,你……了解多少?”探询是每个人的天性,格雷现在一闭眼睛,就能回想起当时秦昭颓然的样子。他实在是想象不出,军区有什么理由,来毁了这样一支如同利刃一般的队伍。 楚渊脸上的肌肉抽动了一下,平时挂惯了的笑意竟有些支撑不住,在短暂的尴尬和沉默后,才缓缓地说道:“他现在在反对的,就是导致军区做出这个决定的原因。” 格雷僵在了原地,尽管他设想过无数的理由,也没想到真相是这样的让人无奈。相比之下,因为一个草包而叛出军区的自己,要好得太多。 被人当成货物,拿去交换东西,现在还被叫回去,仇敌企图利用完他的最后一点价值。 “新上任的部长……” “是我原来派系的人,会一直站在他那一边的,他在军区……会有明面上的顺利。至于暗处的东西,我会处理的。”楚渊说得很淡然,但是格雷知道他放弃了什么。 格雷向来信奉的,是自己想要的东西就自己去拿过来,也从来没有过为了一个人付出地位的想法。或者说,如果他在意的人想要什么,他就会直接去拿回来,而不是把地位给在意的人,让对方自己去争取。 “觉得很意外吗?”楚渊笑得很愉悦,“他是苍鹰,是不会接受别人施舍的。” “你还真是了解他。”格雷想了想也很合理,他认识的秦昭,也是不喜欢从别人手里拿现成的一个人。 楚渊抬手再为自己倒了酒,理所当然地说道:“所以,我把剑交到他手上。” 第六十七章 “神谕”正式发行的前夕,秦昭一个人在上海的大街小巷中穿行着。关于发布会的一切事务都被他丢给林玺了,而后者也十分愿意接手这项工作,所以在这个别人都忙得焦头烂额的时候,秦昭还能很悠闲。 上海在秦昭看来是个很特别的城市,以前的东方魔都在几经战火的洗礼后还是静静地呆在那里,不过已经不能够称之为魔都了。和平和希望成为了这个城市永恒的主题,随处可见的人物雕像上都带着一种肃穆而静谧的神情。 秦昭漫无目的地走着,偶尔扫一两眼旁边匆匆而过的行人,最后干脆在公园里拣了张长椅一屁股坐了下来。 这座纪念公园是为了六战中牺牲的英雄而建立的,中央是那位英雄的雕像,周围围绕着天使和和平鸽。秦昭百无聊赖地看着那座雕像的脸,发现他根本就不记得有这么一个人了。 “时间要磨灭一样东西,还真是易如反掌啊……”秦昭眯起眼睛靠在椅背上,打算闭目养神。 “咔嗒。”熟悉的脚步声在耳畔响起。 秦昭没有睁眼,而是慢悠悠地说道:“手腕治好了?这次想要断哪只手?” 等了很久,也没有得到回应,秦昭也不急,依旧闭着眼睛,直到一阵属于婴儿的笑声响起,才一脸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看向克兰德。 还是那头张扬得像神经病的白发,脸上的刀疤也仍然很狰狞,但是此时他手中却抱了一个跟他一身杀戮气息格格不入的婴儿。 秦昭张了张嘴,什么也没说出来,克兰德也是一言不发,只是看着他,最后秦昭还是干笑着问了一句:“你也会有孩子?”他更想说的是,以你这种会对小孩子下杀手的性格,居然还会抱着一个婴儿? 这简直就是比联邦政府要倒了还让秦昭惊讶的事情。 克兰德没接他这句话,而是在他旁边坐下,高高地翘起二郎腿,从上衣口袋中掏出了烟盒。 “抱着孩子就别抽烟了吧。” “反正不是我的孩子,管那么多干嘛。”克兰德嘿嘿笑着,没理会秦昭的反对,点上了手中的烟。 没过多久,就有一位年轻的妇人走了过来,带着感激说道:“这位先生……真是谢谢你帮我照看孩子。” “顺便而已。”克兰德将婴儿交还给了妇人,回头看着秦昭那副惊呆了的样子。 佣兵界里人人谈之色变的钢琴师,精神状况不正常的疯子,随心所欲的猎头者,刚才在帮别人看孩子?秦昭表情扭曲了很久,还是忍不住仰过头放声大笑起来。 克兰德神色如常,仿佛秦昭在笑的人不是他,等秦昭笑声停下来了,才笑嘻嘻地凑了过去:“老兄,有没有空一起去喝杯酒?” “不了,谢谢。”对于这种彻头彻尾的炸弹,秦昭还没有进一步深交的意图,“我不想在喝每杯酒之前,都要把它送到科研所去化验毒性。” “你说那个啊?我今天没有佩戴佣兵协会的标志,所以不是佣兵哦。” 秦昭瞥了他一眼:“还是不了,我没有那个自信可以心平气和地和一个疯子坐在一起,而且……我说过的吧?不要再出现在我面前了。”话音刚落,他的手就轻微地颤了一下,军刺瞬间出现在了手中。 假装没听见秦昭的警告,克兰德笑意不减地说道:“老兄,军刺里的秘密,我已经想通了。” 秦昭脸上的肌肉微微抽动着,眼里泛起了杀意,下一秒克兰德却将手指搭在了军刺的边缘,阴沉沉的笑声从他喉咙中溢出来:“真是漂亮的武器,能让我流血……” “也能割了你的脖子,信不信?” “信!当然信!”克兰德带着些许的疯狂说道,眼中有着狂热,“老兄,真的不跟我出去喝一杯?” 面对突然拐到奇怪地方的话题,秦昭无奈地点了点头,不是他愿意出去,而是他有一种预感,如果不答应的话,克兰德会每天都出现在他面前…… 克兰德邀请秦昭去的那间酒吧,位于东方明珠塔的旁边,这座建筑是在十年前才从废墟状态中恢复过来的,即使如此,它身旁的地价还是一路飙高。能在这种地方租下或是买下店面的酒吧也算不凡,不过当秦昭看清楚里面装潢的一瞬间,不由得感慨,克兰德这种人看上的,都不会是正常的东西。 黑色的墙壁,黑色的地板,随处可见的白骨和鲜血,做成十字架形状的凳子,棺材形状的长桌…… 也真的只有克兰德这种人,才会走进来吧?秦昭抽搐着眼角如是想着。 “伏特加。”克兰德似乎和这边的人很熟,进店就大大咧咧地坐在了棺材旁,随口报上了酒名。 秦昭有些僵硬地坐在了他对面,看着老板不经询问就径直调好了酒端上来,才低声点了想要的酒。 不知道老板是用什么来调酒的,那杯伏特加呈现猩红的血浆颜色,再加上在这之前有冰冻过,酒液有些粘稠,乍看之下就像是真的血液一样。 克兰德用手指在杯中搅了搅,再送进口中,这种纯粹是在糟蹋酒的行为让秦昭黑了脸:“不喝就倒掉,这么喝是在恶心人?” 对秦昭的话充耳不闻,克兰德这次将五指都搭在了杯沿上,指尖轻轻挑动着酒液,神经质地轻声笑着。这场景让秦昭想起了小时候看到的故事,那里面有个以人血维生的魔王,不知道为什么,秦昭有些不寒而栗。 “老兄,你是以为我是神经病对吧?对着一个比自己强的人,还一而再再而三地下手。”过了很久,克兰德主动挑起了话头。 冷笑了一声,秦昭带着嘲讽说道:“我以为,这是个不需要问的问题。” 克兰德凑了过来,额前的头发几乎要碰到秦昭的脸,浓浓的烈酒味道迎面而来。在这样的距离下,秦昭能看清楚他脸上每一道刀疤的纹理,甚至能想像出留下这道疤时的武器走向、力道。 “对,我他妈的就是一个神经病!不过你也不远了……” 秦昭瞳孔一缩,猛地揪住了克兰德的头发,恶狠狠地说道:“发神经请滚远点。” “说中了?”克兰德舔了舔下唇,嘴角几乎要咧到耳根处,一口森森的白牙透出几分狰狞,“你知道么?我看得到,你现在……坐在黑暗中,而且,快掉进去了。” 揪住头发的手指突然发力,将那张秦昭憎恶到极点的脸推离开来:“别管闲事,给我滚!” “老兄……你现在的眼神,就跟那些王八蛋是一样的。”克兰德大笑起来,“你以为我犯贱是吧?那么多好做的任务人家求着我接我都不要,非要选个杀不了的。可是……谁他妈生下来就是这样?说我是疯子,可我还不是被你们这帮混账给逼的!” “没有这种能把人给逼疯的现实,谁愿意当疯子?”克兰德自顾自地絮叨着,也不管秦昭有没有听,“可是啊……当我成为一个公认的疯子之后,我发现这个世界简单多了!我想杀的人就可以杀,想把尸体扔在哪里就扔在哪里,因为我是疯子!我是不能用常理来量的,我做的一切,都变成了普通人眼中的正常行为……” “当疯子有什么不好的?” 克兰德最后的这一句质问,是直直地看着秦昭说出来的,这个问题,秦昭没有办法回答。 或许他和克兰德一样都是疯子,都只按照自己的想法做事,只是克兰德更加地恣意张狂,要是没有发生后来的事,秦昭可能也会活得和他一样潇洒吧。 “不是每个人都用勇气变成疯子的。”秦昭只扔下了这句话,就在桌上搁下了几张钞票,转身想要离开。 “我的真名是盖伊,卡拉姆缇·盖伊。” 从身后传来的轻飘飘的一句话,让秦昭像是被钉在原地一样动弹不得。 卡拉姆缇·盖伊,这个人的名字如果直译的话,就是灾厄,和他本人的事迹十分相符。秦昭回过头仔细地打量着那张被刀疤毁了的脸,如果去掉刀疤的话,是相当清秀的,而且和记忆中那个疯狂的士兵别无二致。 据说他隶属于美利坚区的特战部队,在某一天突然宣称自己拿到了军区内的危险生化武器,还威胁说要在市中心引爆。就在美利坚区的领导人为了安抚民众而忙得不可开交时,这个人趁着混乱进了军区,割了好几个高层的脑袋,扔在布莱恩的面前,翩然离去。 他有没有真的拿到生化武器这不得而知,只是在他预告了要引爆的那天什么也没发生。 后来,这个人就销声匿迹了,美利坚区用光了追查手段也没能抓到他,只好发了死亡通告来安抚民众。卡拉姆缇·盖伊确实是死了,只不过,有一个更为疯狂的钢琴师出现在了佣兵界。 这绝对是个危险人物,他的危险不在于他的实力,而在于他不要命的战斗方式。 秦昭神色复杂地看着面前这个笑得疯狂的人,突然很想对他致以尊敬,不为别的,只为了他的勇气和洒脱。 背叛军区的原因,秦昭不知道,但是克兰德的做法,却是曾经在秦昭心头萦绕不去的梦,那是他最想做的事情。简单明了,不绕圈子地对每一个仇敌亮出刀子,而不是像现在这样,暗地里偷偷摸摸地进行着计划。 秦昭也总算是知道了那天会把他和雷修联系在一起的原因,那种眼神,是在经历过无法相信的背叛和抛弃后,才能有的。 “为什么?” 克兰德笑笑:“什么为什么?为什么杀了那些人,还是为什么成为疯子?” “你知道我在问什么。” 放在桌上的手陡然间紧紧握拳,“砰”地一声砸烂了那张棺材形状的桌子! “为什么?”克兰德喃喃自语道,突然放大了音量,“当然是因为这个混账一样的世界!这种从头到尾都他妈充满着扭曲的联邦体制!” 那声音变得嘶哑而疯狂,克兰德盯着秦昭,面上的表情像是被拉扯着一样,变得不像是正常人:“出生于这个制度之中,却从来都没有怀疑过它的合理性,这世界上的人都他妈的瞎了眼!民众不知道是在被谁统治,也不知道统治者是怎么决定的,真好笑……难道这不是跟自己息息相关的问题吗?因为诞生在制度既成的背景下,就像蠢货一样地接受了这不合理的一切!简直……就像是被圈养的猪!” 秦昭的嘴唇抖了一下,但是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也许克兰德才是最清醒的那个人。在云豹出事之前,秦昭从未怀疑过制度的合理性,只在乎着任务的完成度和每天的心情。诞生于这种制度之下而又能意识到它背后的扭曲性的人,真的不多了。 “最理智的……疯子。”这是秦昭最终对克兰德下的结论。 秦昭不认为像克兰德一样认识到这一切是多幸福的一件事,现在世界上的人,就像是一群睡在即将喷发的火山口的猪,死气沉沉,但是至少能在睡梦中死去,而不是醒来面对这逃无可逃的绝境。 走出店门外,看着最繁华的街道和远方的一栋栋大楼,都是灯火通明的。在那些明亮的小方块格子里,都有着不同的人,秦昭也曾经是那些格子里的一员。 从这个角度看来,那些格子真的很像监狱的铁窗,每个人的一生都在这里面。秦昭忽然忍不住打了个寒战,无边的恐惧几乎要将他淹没! 拉了拉身上的衣服,企图从这个动作中获取一点温暖,秦昭迈开步子渐渐消失在人群中。 第六十八章 “我在此郑重地宣布,‘神谕’从今日起,正式在华夏区内发行!”台上的林玺还是没什么精神,但相比起之前已经好得太多。至少新任的元帅上台后,并没有对他进行刁难,说明这位元帅并不是坚定的楚渊派系。 台下的人都同时起立鼓掌,为这新时代的开启而欢呼着,而透过屏幕看到这一切的秦昭不由得冷笑了起来。 “过几天看你们还能不能笑得出来。” 搭在膝上的手指慢慢收紧,攥住了那一块衣料,上面的青筋怖人地凸显着。秦昭将椅子转了个圈,朝向一直静静坐在后面的薛惟之:“准备好了吗?” 薛惟之面无表情地点头,竖起三根手指:“三天。” “三天……把常有恒叫回来吧。” “‘弑神’要全权交给格雷么?” 秦昭走到了智脑分机前,低头开始调出需要处理的事务:“他要真想全权接管,还得费点力气。” 一行字突然出现在他眼帘中,秦昭的眉毛皱了起来:“吕国晏在这个时候闹什么幺蛾子?” 新任的陆战部部长,是楚渊派系的人,很有能力,却一直没有一个很好的职务。楚渊培养他,说不定也是为了某天自己因为元帅事务繁忙而不能去上班准备的。现在吕国晏却向军事法庭提交了文件,控告这位新任的部长有收受贿赂、不法经营的嫌疑。 收受贿赂这种事情可大可小,要是真的有心,你收了一罐茶叶也能被扩大成不得不下台的局面。秦昭就不信现在军区的高层还有哪个是没收过东西的。 薛惟之也凑过来看了看,说道:“会不会是林玺的意思?元帅现在的态度不明,但这位新部长已经公然表露出对‘神谕’的反对了。” “这会是林玺的试探?还真是不上道。” 如果秦昭批准了,那无疑是在帮他们拔除楚渊的残余势力,如果秦昭不批准,那么林玺就有理由向主席提出换掉元帅了。 “要怎么办?” “当然不能批准。”秦昭很清楚,以后要在军区执政,楚渊留下来的人将是他的一大助力,现在自个儿除掉这些人,才是最白痴的做法,“决策会议上我也是投了票的,郭昭贤要是有脑子,就不会放纵林玺这种明显是想元帅位子想疯了的行为。” 要是郭昭贤能容忍一个人身兼元帅和司令,绝对掌握军区大权的话,那就不是郭昭贤了。 “到现在还没看清事实,林玺也没有想像中的那么聪明啊。”薛惟之冷静地说道。 “不,也许脑子他是有的,只是被眼前的位子给冲昏头了吧。也对,一个人要是知道自己有机会拿到元帅的位子,谁还能保持淡然?” 接到秦昭要求他回来的通讯时,常有恒的每一句话都透着激动,用他的话来说就是:“再让我跟他们呆在一起,迟早会被那个看起来很漂亮实际上很暴力的女人杀死的。” 楚渊找上门的事情,常有恒并没有告诉秦昭,这一切都得归功于艾琳抵在他脑门上的枪。 在常有恒出发回基地的那天晚上,楚渊提出了一个让“红狼”上下都拍桌子的建议。 “凭什么我们要把所有的势力都转投于‘弑神’?那不过是个……”斯科特怒吼到一半,才发现坐在身边的格雷神色如常,觉得有点不大对劲,于是聪明地闭了嘴。 “除了散落在各个地方的虔诚基督徒之外,‘弑神’可以说是由‘红狼’的成员组成的,当成是‘红狼’在华夏区的分部也不为过。”艾琳斜倚在桌边,挑着眼睛扫了围在桌边的人一圈,“不过要我们把总部的名字也改成分部的名字,未免有点主次不分了。” 从头平静到尾的格雷沉稳地开口说道:“你的意思,是要把大部分的人都搬到‘弑神’来,只在第十区留少部分的人?” “没错。” “为什么?” 楚渊的言语间满是自信:“‘弑神’在这边已经算是勉强站稳了,现在华夏军区也把‘弑神’当成‘红狼’的附属。一旦有什么事情,肯定都是针对着第十区那边的势力去的,把重心偷偷地转移到这边来,就算是第十区那边受到什么毁灭性的打击,也不会影响到大局。” 格雷脸上的表情没有什么变化:“都听懂了吗?听懂了就照做。” 即使是自认为有一定的脑子,格雷也没能弄清楚楚渊的想法。最开始他以为对方加入的目的是为了帮秦昭处理一些黑暗面的事,但是在他拿到楚渊提供的资源后,才发现楚渊要想处理这些事情,根本用不着“红狼”的力量。 说句不好听的,楚渊想要再造一个比“红狼”势力大的组织都是轻而易举,现在找上门来要求合作,简直就是站在施舍者的位置上。 到底有什么事情,是楚渊个人做不到而非要找“红狼”做的呢?格雷想不出来,不过他有一点很肯定,那就是楚渊不会在这种情况下坑“红狼”。 “很好奇我为什么这么做吗?”等人都散去后,楚渊很轻松地问了一句。 这句话刚好击中格雷正在想的事,他下意识地“啊”了一声,随即尴尬地笑笑:“抱歉,我实在是想不通,以你这些天提供的资源和门路来说,完全可以自己建造一个组织。” “有些事情,是只有你能做的。”楚渊别有深意地说道,眼中的光芒一闪即逝。 一边的艾琳似乎听出了什么,捂嘴笑了起来,连带着腰间别着的枪支都在颤抖。 “一位聪明的女士是不会把拉开了保险栓的手枪别在腰间的不是吗?”楚渊站了起来,朝门外走去。 艾琳笑够了,刚好对上格雷疑惑的目光,这位年轻的首领表情严肃:“艾琳。” “反正不会是对你有害的事情就对了。”艾琳笑意不减,“如果真的和我想的一样的话,这倒是件天大的好事。”说完也十分干脆地转身走了,边走还边说道:“楚渊等一下,最近我研究出了一款新的酒。” 屋子里只留下格雷一个人在苦苦思索。 “司令请求通讯。” “接通。”秦昭顺手打开了变声器,看着对面渐渐浮现出来的人影,一阵好笑。 大概是没想到拒绝他通讯那么久的人会接通,林玺脸上还是带着一丝不可思议,不过很快就调整了过来,眼中小心翼翼地带上了敬畏的神色。 “有什么事吗?”秦昭端正了一下自己的坐姿,要是到了这份上还因为平时的兵痞样子而被认出来,那他就得去撞墙了。 “关于‘神谕’。”仿佛又回到了楚渊执政的时候,林玺说的每一句话都是经过反复斟酌的,“事实上,还有不小的缺憾,法兰西区和美利坚区都已经把消息压制下来了,我想询问您,是否要采取行动?” 秦昭摇摇头,颇为轻松地回答道:“现在还不必,这不是才发行一两天么?根据那份资料,失去控制的几率是很小的。” “可是如果没有提早采取措施,一旦失控……” “你是在怀疑我的决定吗,司令?”秦昭抬高了音量,“做好你该做的事情,我想你应该还没忘记这军区的最高统治者是我而不是你吧?” 冷汗一下子流了下来,林玺连忙回答道:“当然没有!我只是担心消息流传出去会在民众之间造成恐慌。” “早知道这样,你们当初干嘛去了?”秦昭拍了一下椅子的扶手,怒气冲冲地说道,“我才刚上任,就告诉我这玩意儿有缺陷!法兰西区那帮废物,这么长时间下来都研究不出改进的方法!亏我还特意延后发行时间。” “这个……法兰西区那边还没传来消息……” 不耐烦地挥挥手:“好了我知道了,我会找那边的决策人交涉的。” 法兰西区真的没找到改进的方法?秦昭冷笑了一声,作为“神谕”的开发者,这话说出去连小孩子都不会相信! 说到底,还是想把这个改进的方法握在手里作为筹码,想要在决策会议上取得更多的好处罢了。 尽管秦昭认为法兰西区肯乖乖交出改进方法的可能性不大,他还是尽职尽责地联系了郭昭贤,把这件事讲了一遍。他得到的回答是相当令人乐观的。 “不用担心,如果有哪个生化人的记忆被清空了的话,我们这边会第一时间收到消息。”郭昭贤的目光中多了一点不同的光芒,“会立马有人赶过去的,林玺他担心得太多了。” 秦昭耸耸肩,接口说道:“是啊,一副他才是这军区老大的样子,自己还和法兰西区那边有联系……真想不通楚渊为什么会留着这种自作主张的狗。” “放心,元帅的位子,是谁也夺不走的。”郭昭贤挂上了微笑,他后半句话没有说出来,但是秦昭很清楚地知道那应该是“只要你乖乖合作的话”。 有些自嘲地笑了笑,秦昭淡淡地说了一句:“那我去第九科研所发布研究的指令,要是能搞出来,就不用去求着法兰西区了。” 正当秦昭想要切断通讯时,郭昭贤不紧不慢地补充了一句:“对了,为了应付意外事件,我这边已经封锁了所有的媒体。” 秦昭脸色一白,封锁了所有的媒体,也就是说,就算出了什么幺蛾子,也不会马上被捅出来,这件事也没办法闹大。再结合刚才郭昭贤说的话,他的意思就很明显了:不要动林玺,他还有用,而作为交换,他也不会让林玺动摇到元帅的位子。 捏住扶手的手指紧了紧,秦昭抿着嘴唇,手臂在微微颤抖着,眼睛因愤怒而略显突出,仿佛在下一秒就会带上血色。 “也不用担心那些失控的生化人会被人为地操纵,因为他们的基因在出产时就定好了,植入的晶片也是只能被军区的专用光脑控制。就好比一台没有安装任何插件也没有连上网路的光脑,就算出了问题,也只会格式化清零,而不会被人入侵。”郭昭贤平静地说完了这段话,随即打了声招呼,切断了通讯。 身后站着的人用死板的语气说道:“不是说要把林玺给他么?” 郭昭贤胸有成竹:“得不到的东西,才会一直去追求,这样我们才能掌握到他下一步想要做什么。” 媒体被封锁,秦昭能想到的唯一的路子就是让薛惟之去控制生化人脑子里的晶片,借此把事情闹到就算没有媒体也有很多人知道的地步。但是现在晶片就像是没有网路的光脑,就算薛惟之再强,对于没有在网路上的东西也是无能为力的。 所有的方法都不能被使用了。 “你不怕他急了直接拼个鱼死网破?” “鱼死网破?那是光脚的人才会做的事情,现在他可不是光脚的,而是有着整个军区最高权限,你觉得他会不惜牺牲掉现在的地位去拼死一个司令?”郭昭贤笑了,带着绝对的自信,“注意到了吗?现在他可是对于林玺越权十分不满啊。权力这种东西……只要体会过它的味道,就不会舍得再放开了。” “那你认为他会怎么做?” 郭昭贤敲着扶手:“至少在‘神谕’这一块上他是没有机会的了,我想他应该会寻找别的机会,找到林玺的把柄吧……” 木然的人不置可否,只是用死气沉沉的语调提醒了一句:“第九科研所。” “那个也不用担心,之前不是也在楚渊手上么?他也没能用它翻天。”郭昭贤抬起一只手,“对了,吩咐下去,最近都护着林玺一点别让他被秦昭抓住什么把柄。” “关于陆战部部长的事……” 郭昭贤笑得很轻松:“林玺未免太心急了,秦昭要是能答应才怪,以为我会因为这么点小事就换掉秦昭?开什么玩笑!” 第六十九章 如果最近在华夏区街头看到大排长龙的地方,那一定是“神谕”的销售地点。不管天气有多差,似乎都无法熄灭民众的热情。 “一个。”中年妇女兴奋地报上数目,掏出ID卡付了款,随即便走向一旁的大厅,挑选着那排列整齐的生化人。 没有卖出的生化人,是被放在装满了营养液的玻璃柜里的,整齐划一地排列在大厅中,个个都闭着眼睛神情木然,简直就像是等待被挑选的猪肉。 屋顶上的秦昭打了个哈欠,随手抹掉眼角的泪花,懒洋洋地看着下方的一切:“为什么都这么热衷于给自己买一个奴隶呢?” “强者压迫弱者,弱者压迫更弱者,本来就是不变的法则。处于金字塔最底层的人,突然发现凭空多出了一个更低的层面,当然会十分兴奋。”薛惟之也难得走出基地,一直抱在手中的光脑被他放在一边,此时他正眯着眼睛享受着睽违已久的阳光。 秦昭又打了个哈欠,伸着懒腰站了起来,带着点兴味说道:“我们也买一个,怎么样?” “科研所里有样本还不够你玩?” “那个啊……记忆都没有被输入,我想看看他们卖给民众的是什么。” 薛惟之面无表情地继续仰躺在屋顶上:“随便你。” 秦昭从另一侧翻下了屋顶,绕到正面的大街上,拉住了一个正在排队的人:“大哥,我懒得排队,你帮我买一个呗。” 被他拉住的人瞬间僵硬了,额上和背上都渗出了点点冷汗,因为秦昭的手中,还捏着一柄足以致命的军刺! “好,好……”男子忙不迭地答应了,生怕下一秒钟明晃晃的军刺会招呼到自己身上。 又等了一个小时,秦昭总算如愿以偿地拿到了“神谕”,单从外表来看,是个高大结实的普通男子。按照说明书打开了玻璃柜,里面的生化人在第一时间就睁开了眼睛,沉稳地喊了一声“主人”。 但是出现在那个倒霉生化人面前的不是和煦的笑脸,而是青筋暴起的拳头。 薛惟之毫不在意地回了自己的休息室,懒得去关注秦昭和生化人“切磋”的结果,嘴里嘀咕着一些秦昭听不懂的话语,脚下生风地从他们身边走过。 作为被植入了“不得伤害主人”这一强制命令的生化人,那个被买下到现在连个名字都没有的倒霉蛋被秦昭整整揍了一天,直到晚上有消息传了过来,才被放过。 “苏海市那边有生化人出状况了?”秦昭很惊讶地重复了一次,随即结结巴巴地说道,“可……可是……” 郭昭贤叹了口气,止住了秦昭接下来想说的话:“这件事我已经压下去了。” “具体情况呢?” “才被买下不到一天的生化人,突然失去控制,将视线范围内的东西都破坏掉了……”郭昭贤的眉头紧皱,现在“神谕”正式发行才三天就出了这种事,简直就是让他之前对秦昭说的话变成了一个笑话。 秦昭深呼吸了几次,才平静下来问道:“有没有出人命?” 敏锐地听出了秦昭话语间隐隐的兴奋和庆幸,郭昭贤的眉毛皱得更紧了:“出了人命就不是这么好压下去的了,只是那家人的小孩被碎玻璃划伤了而已。” “军方是怎么解释的?” “有黑客入侵专用光脑。” 秦昭疑惑道:“那不就是相当于智脑的分机?民众会相信智脑被人入侵?” 从联邦制度建立以来,智脑就支撑着这一整个体系的运转,从来都没人能入侵到智脑的核心部分。在一般人的心目中,智脑都是最强大且不可侵犯的,因为那在很大意义上代表了整个联邦的基础和最高权威。 “并没有说那是由智脑控制的,不然还不翻天了!只说是普通的光脑,并且已经承诺要更新最好的控制平台了。” 这倒是很有信服力的说辞,秦昭暗暗点了点头,要是换了他,也不愿意这么轻易地就失去一个奴隶。只要在这个时候军方给出了哪怕只是表面上很可靠的理由,就会毫不犹豫地相信,说到底也不过是人类自欺欺人的本能罢了。 到现在秦昭仍是时不时地回想起那天和克兰德的交谈,他认为,就算现在把那群睡在火山口的人叫醒,只要军方再说几句话,他们还是会坚定地否认这个事实,然后继续沉睡在联邦营造出来的美梦中。 “有没有查清楚具体情况呢?” “这就是我找你的原因了。”郭昭贤的神情中透着一种无奈,“据智脑的反馈,没有人曾经入侵过那台分机——尽管动手的人很多。但是很奇怪的,根据那家人的说辞,生化人在失去控制之后,并没有呈现无记忆的茫然状态,而是直接就开始动手。简直就像是——” “被人为地植入了错误的记忆和指令。”秦昭接上了后半句话,随即也皱起了眉,“这不可能!没有人能入侵不在网路之中的光脑啊。” 严格来说,这句话应该代表着郭昭贤的想法,但是现在却被抢先说了出来,郭昭贤的表情僵硬了一下,随即说道:“所以,可不可以请薛惟之帮忙查一下呢?” 秦昭打了个哈哈,笑道:“都说了是不在网路中的东西,惟之怎么会有办法呢?” 这句话当然是在暗讽郭昭贤之前自信满满地以为把一切的路都封死了,现在却还是在出状况。对于对方当时一副成竹在胸地逼迫自己放弃动林玺,秦昭一直都憋了一口气在心口,现在终于可以回击了,他怎么会放过这个机会? 郭昭贤两边的嘴角不停地下坠着,旁边的肌肉也在细微地抽动,这代表他现在的心情糟糕到了极点,末了他还是只扔下了一句话:“那么,我会再三检查出厂设置的。”就切断了通讯。 等那边的人影消失后,郭昭贤怒气冲冲地随手砸了手边的杯子,随即努力地压抑住语气中的愤怒说道:“会是这小子做的?” “不太可能,从理论上来说,他办不到。” “从理论上来说,谁都不可能办到!”郭昭贤还是忍不住提高了音量,“听他的语气,对这件事好像很高兴……” 他身后的人理智地分析着:“那是因为‘神谕’一旦出事,他就有理由把林玺给办了。” 从某个角度来说,秦昭的确是这种会为了能报仇而喜怒形于色的人。郭昭贤慢慢地平复下心情,低声说道:“所以,这小子是在报复我之前的威胁?” “如果你真的被他的态度惹怒了,从他的这个角度去追查,最终却什么都查不到的话,光是你兜兜转转的时间,就足够他办了林玺了。” 是因为坚信这件事和自己无关,才能这么肆无忌惮地惹怒郭昭贤吧? 郭昭贤闭上眼睛,眉心隆了起来:“那你说,这件事会是谁动的手脚?” “给我们资料的,是法兰西区。”木然的人很笃定地说道,“虽然我们截断了一切通路,但毕竟东西还是他们的,想要做什么手脚很容易。” 大概是华夏区成立之初的主席认为在行政区没有搞科研的必要,所以主席并没有像元帅一样拥有一个独立的科研所。郭昭贤很早就认识到了这一点的缺陷,所以一直在着手招揽各种人才,只是这一块区域终究是楚渊比较在行,郭昭贤私人的科研所,远远比不上第九科研所,要指望私人科研所搞出一个结果来是不可能的。 在科技这方面,郭昭贤终究是只能望洋兴叹。 “难道真的要求到秦昭头上去?”郭昭贤喃喃自语道。不过他也清楚,以秦昭的个性,一定会提出一些条件才肯接下这件事的,而他会提的条件,用膝盖想也只有一个——林玺的命。 “那就牺牲林玺吧。”他身后的人很果断地说道,“林玺一下台,下一个矛头就肯定是指向元帅的,到时候他不想管也得管。” 还有一种可能,那就是秦昭早就把技术握在手中了,只等着林玺下台就拿出来。 想到这一可能,郭昭贤的心情指数又下降了不少,他还从来没有这么憋屈过。 这一事件就像是盛宴中默默无闻的火柴,刚开始不显山不露水,等到盛宴过后,却能暗暗地引燃最盛大的焰火。 “神谕”发行第四天,上海市出现两起失控事件,和在苏海市一样的突然砸烂周围的东西,导致三人受伤。 “神谕”发行第六天,帝都出现失控事件,发生在某军官的家宴中,生化人突然手持餐刀无差别攻击,十多人受伤。 “神谕”发行第十一天,两名生化人保镖失控,当着许多媒体记者的面将主人推向了反抗组织成员…… 林玺在办公室内踱着步,突然烦躁地将满桌子的文件都推到了地上! “失控几率不是百万分之一么?法兰西区的第一起事件也没这么早,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郭昭贤可以封住媒体的嘴,但是封不住当天在场的民众的嘴,尤其那还是个比较重大的说明会。现在关于“神谕”会失控的流言已经悄然蔓延开来,不少民众都选择将家中才买回来的“神谕”退货或者封存。 因为“神谕”发行而产生的欣喜还持续不到十五天,就渐渐演变成了恐惧,对于民众来说,就相当于是满心期待的东西化成了泡沫。这个时候该谁来负责呢?当然是司令。 在某些地区甚至出现了这样的传言,当初元帅就是知道这一缺陷才迟迟不发行“神谕”,只是司令“这种急功近利的人”为了“获得更多的好处”而提前发行了“根本不能发行的东西”。 “司令可以说是除了元帅之外军区地位最高的人了,那么我们现在就必须问一下,你到底把人民的生命安全当成什么?”纸终究是包不住火,当这件事演变为燎原之火时,郭昭贤下再多的禁令都挡不住媒体为了利益和名声而进行的报道。 一时间,之前在一片欢呼声中下台的元帅竟成为了一个“仗义的英雄”,和原先的角色定位完全相反。 “民众在某些时候,真的是很容易被操纵的,只要有些事情威胁到他们自身,他们从来都不会犹豫将替罪羊或者发泄桶推上祭台。”在连续很多天都看到同样的报道后,格雷如是说道。 艾琳对此只是捂嘴偷笑了一会儿,才带着一种嘲讽的语气接下去:“他们真的以为,元帅反对发行是为了他们的人身安全?都不过是上位者之间权力争斗的产物罢了。” 悠闲地坐在一边的楚渊不置可否地挑了挑眉,低头喝光了手边的茶。格雷准备的茶叶当然是最好的,流过喉咙后,会泛起一股淡淡的甘甜。楚渊不由得会想起某个人,某个刚开始和茶一样苦涩,了解之后会觉得优点越来越多的小鬼。 不知道那个时候像陨石一样,以不带任何修饰的“真”划入他眼帘的人,现在是不是还如初。 艾琳带着笑意起身,轻轻拍了拍格雷和斯科特的肩膀,在两人疑惑不解的目光中示意他们走人。 在临走之前,艾琳回头看了一眼楚渊,他还是有些出神地坐在那里。夕阳照在他身上,不但没有任何的苍凉,反而是为他添上了一份以前没有过的静谧。也许连楚渊自己都没有意识到,但是艾琳注意到了,每当他在谈话中有些失神时,都是在想秦昭。 这样的事情发生的频率随着楚渊到来的时间越来越长而逐渐变高。艾琳甚至留意到楚渊会在买烟时有些恍惚。 像这种精神状况是否正常,艾琳无法判断,但是每到了这个时候,她都会让周围的人走开。连艾琳都不知道自己会这么做的原因,或许是因为这个时候的楚渊虽然脸上没有笑容,但是每一个表情都是最真实的吧。 格雷略带奇怪地看着在原地站着不走的人,用手臂轻轻地碰了碰她。艾琳猛地回过神来,冲格雷笑了笑,再看了楚渊一眼就快步走进了屋内。 只留下庭院中间那个一身黑色的人安静地坐在原地,逐渐被暮色吞没。 第七十章 对于几乎都住着亚洲人的地球来说,万圣节的意义不大,不过就算这样,还是有不少白种人聚集的地方在庆祝着这一天。 “万圣节啊……还真是应景。”秦昭自言自语地嘟囔着,黑沉沉的眼睛看着街上的人来人往。 他现在不在华夏,而是在第十区的某个小城市。目前华夏区内的形势一片混乱,林玺每天忙得脚不沾地地善后,郭昭贤急于找出解决方法,倒是让他空闲了下来。 一群小孩戴着花花绿绿的面具迎面而来,一边唱着歌谣一边兴奋地上下丢着手中的糖果。秦昭不禁咧嘴笑了,他很少有过因为糖果而高兴的经历,但是每当小孩子因为一点点的奖励而露出最真的笑容时,他都忍不住开心。 毕竟每个人的欲望都是随着年龄而增长的,秦昭曾经看到过一句话:“当你知道玻璃弹珠没有钻石值钱时,你就已经长大了。”这句话是谁说的,秦昭已经不记得了,但是他却一直记得刚听到这句话时自己的感受。 “先生,需要吗?”路边和蔼的老妇人笑眯眯地递上一瓶汽水。 秦昭扫了一眼她身边的牌子,大意是在万圣节这一天免费赠送弹珠汽水。这也是战后人们向往和平的一种方式,不少人——尤其是老年人——会选择在某个特殊的节日,上街送些小玩意儿。要是今天是情人节,那么送的多半是花束,而万圣节,当然是赠送小孩子最喜欢的东西了。 把他当成小孩子?现在他还有被当成小孩子的资本?秦昭觉得很好笑,但还是接过了那瓶汽水,向老妇人道了谢。 这一路走下来,秦昭倒是收到了不少小礼物,其中最多的当然是糖果,几乎快塞满秦昭的衣兜。最后这一大堆糖果都贡献给了街边在别人的房门前大喊着“不给糖就捣乱”的小屁孩。 只有那瓶汽水被秦昭留了下来,那是一瓶很普通的弹珠汽水,秦涵小时候很喜欢收集里面的弹珠,但是力气太小打不开,每次都是让秦昭帮她打开的。秦昭还记得他会和小时候的玩伴们比赛谁最快打开汽水,自己一般都是赢家,每当这个时候,秦涵就会欢呼着在一旁等待秦昭喝完汽水,再拿走弹珠。 拇指在瓶盖的弹珠上微微用力,不费吹灰之力就将它按了进去。现在打开汽水当然比小时候轻松很多,但是秦昭却没什么打开时的雀跃了。 这种提供给小孩子消遣的东西,都是长久不变的,秦昭甚至可以预想得到,在十年、二十年后,还是会有小孩把脸涨得通红也要打开汽水。 两三口解决掉那瓶汽水后,秦昭很放松地坐在了街头,今天大街上来来往往的人那么多,倒是没人对这个坐在人行道边缘的平凡男子投注过多的目光。 “不给糖就捣乱。” 秦昭猛地抬头,熙熙攘攘的人群中,这句话在他听来是那么地鲜明,因为那是他用一辈子的时间都忘不掉的声音。 不过是将近一个月的时间没见,秦昭却发现他不太认识眼前的人了。从头到尾都是全黑的装束,显得他更加地瘦削,头发被剪短了一些,但额前的发丝却依然有些凌乱地散落在他眉眼间。 没有戴眼镜。秦昭已经想不起来,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楚渊没有再在自己面前戴眼镜了。 愣愣地看了对方半晌,秦昭竟然从口袋中摸出了被遗漏下的一颗糖,递到了楚渊面前。 后者对于这一怪异的举动没有感到惊讶,而是很自然地接了过来,不太熟练地剥开了糖纸,塞到嘴里:“我也就随口说说,你还真的有糖。” 秦昭站了起来,楚渊却垂下眼睛看着路面,这个角度很轻易地让秦昭回想起了在荒野中那栋房子里时,莫名其妙被吻了的经历。喉咙深处变得很干燥,秦昭觉得自己连发声都困难,但他最终还是勉强开了口:“怎么……在这?”其实他更想问的是,为什么会知道自己在这里。 “你能来,我不能来?”楚渊反问了一句,堵得秦昭说不出话来。 不管在郭昭贤和林玺面前多谈笑自如,秦昭还是没有办法在楚渊面前做到一样的事,连一句反击的话都想不出来。 “喂。”楚渊伸手在他面前晃了晃,狡黠的笑意慢慢浮现在他近乎完美的脸上。 “什、什么事?” “这里是基督教徒的聚集地。” 秦昭还是一头雾水,基督教徒的聚集地,难道是在影射“弑神”的存在? “其中大多数人,都是原欧洲国家的公民。”楚渊不疾不徐地接着说道。 原欧洲国家的公民?这跟他来这里有什么关系?秦昭发现自己永远都猜不到楚渊的思路。 楚渊的话没了下文,但是当秦昭看到周围的人的目光时,一阵莫名的怒火就从脚底窜了上来。他直接拉过楚渊的衣领,咬上了略显苍白的薄唇。 “你要说的就是这个?”尽管话语因为贴在一起的唇变得有些模糊,但是完全不妨碍秦昭在这话里加上恶狠狠的语调。 周围的人不但没有投以鄙夷、蔑视的目光,反而都带着笑意拍手或者用温暖的眼神对他们致以祝福。当初在四战之前,欧洲的大部分国家就已经认可了同性婚姻,到人口相对于领地来说十分稀少的现在,对同性恋人接受度最高的也是这一群人。 楚渊有些含糊地笑了一声,环抱住秦昭,主动加深着这个吻,才没有让本该浪漫而美好的行为带上血腥。 这个吻持续了多久,秦昭不记得了,或者说他不想去记得这件从严格意义上来说有些丢脸的事情。只是在最后分开时,他仍然抱着楚渊,身旁是川流不息的路人,那一瞬间,无边的孤独和零零散散发着光的快乐一起袭来。 仿佛是在极地被火灼烧一般的矛盾感觉,让秦昭有些坐立不安,唯一清楚而确实地烙印在心中的是,他的确是逐渐地滑入了漫长而难熬的黑暗中。 感觉到他的不安,楚渊抓紧了手中的衣服,试图让紧贴着自己的人感受到一点点安定。 在万圣节第二天的清晨,多天以来累计下的不满终于到了一个临界值,毫无预兆地像火山一般喷发了。 数以万计的民众走上了街头,手中举着“让混蛋司令下台”“林玺滚出华夏区”等标语,义愤填膺地在街上叫嚷着。 帝都是完全由军区和政区组成的,里面也不会住与军政界无关的人,所以这场轰轰烈烈的游行总算是没出现在林玺的面前。但这也没能让林玺的心情好多少,问题的根源他无从找起,就算是跟郭昭贤反映了,也是毫无进展。 新任的元帅他当然是不会去联系的,上次主动联系反而是让秦昭把责任推卸得一干二净,这次联系了还不知道出什么事呢。 “反应很激烈啊……这样下去,就算是没有‘弑神’的推波助澜,那帮王八蛋也得下台。”常有恒大口大口地咬着手里的三明治,其狼吞虎咽的程度让秦昭怀疑他在格雷那里没吃过饱饭。 正对着光脑敲打的薛惟之有些诧异地看了他一眼,随即了然地低下头去。他对面的秦昭勾起了嘴角,状似漫不经心地说道:“你也有段时间没见过解铭了吧?要不要叫他出来?” 常有恒眨了眨眼:“可以联系么?之前他扔给我一句‘在研究重要的东西’,然后就失联了。” “他的研究也差不多告一段落了。” “这样啊,那我马上去联络他!”解铭和常有恒的交情不算浅,尤其是在以前那种被人排挤的时候,有个跟自己持有相同见解的人是很难得的。 “要告诉他了么?会有很大麻烦的。” 秦昭无所谓地来回翻动着不知何时拿在手中的药剂瓶,里面的液体还是泛着诡异的光芒:“他能翻天?” 薛惟之不置可否地继续工作着:“这两天要控制一下事件的发生频率吗?” “不用,按照原来的频率就好。” 正如郭昭贤所料,“神谕”的失控是人为的,而且始作俑者正是秦昭。那瓶出自解铭和其他几个科研人员之手的药剂,也是由秦昭构想的,事实上,那不是真正意义上的药剂,而是液体的晶片。 这种东西和物质的第四态——液晶有着本质上的区别,它就相当于是一颗种子,一旦被掺杂进血清中,就会在“神谕”体内扎根,慢慢地成长为可让薛惟之远程操控的晶片。 换言之,整个华夏区的“神谕”都掌控在薛惟之手中,一旦应时间的需求产生暴动后,晶片就会自我溶解成为最初的液体状态,这也是郭昭贤回收了生化人之后无论怎么解剖也找不出问题的原因。 另外一边,常有恒和解铭正心情不错地坐在一间餐厅中。在研究出秦昭想要的东西后,解铭是没什么事的,对于好友的邀约,也没有多做推辞就离开了他一直窝着的实验室。 “到底是什么重要的事,能让你一直呆在一个封闭的地方?” 解铭埋头喝着咖啡:“关于‘弑神’计划的事而已……其实早就处理完了,只是我个人实在是不想放过那几位知名的科研人员……” “秦昭还真是提供了很好的资源啊……”就算解铭因为保密条例而说得含糊其辞,常有恒也能大致想像出那是个什么地方。 说起来,秦昭提供的资源也未免太好了一些。光是养着那些科研人员所需要的设备、材料就不是一个人能负担得起的,在见识到不少研究设备后,解铭开始怀疑就算是华夏区的首富都没有这么大的手笔。 “嗯,有那种势力的人,居然还会需要我们这种小角色……”解铭不禁回想着科研所里的人,几乎想不出来秦昭一定要招揽他的原因。 常有恒听了这话也是有点提不起精神,这些天他遇到的人,格雷、艾琳、斯科特,还有最迟到来的那位前任部长,每一个都可以说是很出色的人物,既然秦昭有这样的关系,又为什么一定要找他呢? 话题一旦开了个头,就不太停得下来。解铭不禁想起这之前发生的一切,那些不太正常的事情,都被当时因为和崇拜的人物接触而十分兴奋的自己给忽略了。 元帅的更替,“弑神”的舆论立场,刚好在交替之后出现的第九科研所…… 寒意无边无际地袭来,解铭狠狠地打了个寒战,他似乎知道了不该知道的东西。 外面的嘈杂声渐渐传入耳中,解铭疑惑地看向窗外,那是一群正在游行的人:“最近出什么大事儿了么?” “我说你这几天都是呆在什么鬼地方啊!这么大的事都不知道。”常有恒撇了撇嘴,指着那些人举的标语说道,“看到了没?那帮人都是反对‘神谕’的,这几天出的事情越来越大,搁谁谁愿意成天对着一个不知道什么时候爆发的东西啊?” 解铭一愣,下意识地回道:“不会吧?以‘神谕’的基因型,出事的几率很低啊……而且,我已经把东西交给秦昭的了……” 这话说到后面渐渐没了声音,面对常有恒疑惑的目光,解铭像是意识到什么一样揪紧了膝盖上的衣角,牙齿不停地上下打战。 “怎么了,有什么不对吗?” 解铭没有回答他,而是突然一推桌子冲了出去,抓住游行队伍中一个人的手,像是疯了一样地问道:“‘神谕’出事了?出什么事?你们搞错了对吗?” 那个人显然是把解铭当成了神经病,再加上被人突然拉住的烦躁,当即很不耐烦地大声回答道:“你有病啊!‘神谕’出事这么久了,随时随地都可能发疯杀人的,谁会搞错啊?” “前几天的事不知道吗?那个生化人冲进了一户人家,持刀砍伤了好几个人呢。” “还有那个部长……” “真可怜,当场就被反抗组织的人给杀掉了。” “谁会想到生化人保镖会害自己呢?” 周围嘈杂的讨论声像是针一样,从四面八方扎进了解铭脑子里,每一句话,都能触动他最敏感的那根神经,毫无保留地将疼痛感传递到大脑。 “你们骗人!”解铭双眼赤红地嘶吼着,“明明就植入了可以控制他们的晶片,明明这样就可以在他们失控的时候及时输入二次指令的!” “这个人是谁啊?军区的研究人员吗?” 旁边的人一把揪住了解铭的衣领:“喂,你说研究出来是怎么回事?既然有解决办法,为什么这些天还是有流血事件?睁开眼看看吧!你们这些……” 常有恒咬咬牙冲上前,一把推开了抓住解铭的人,低声对解铭说道:“你做了什么我不太清楚,不过现在你应该先回基地……再呆下去,恐怕会被这些人……”说完他拉住解铭就想要挤出去,却被逐渐围过来的人挡住了。 “这两个人一定是政府的人!让他们说清楚再走。”周围的群众叫嚷着。 走在最前方的记者也冲了过来,举着话筒高声问道:“请问你们是科研人员吗?对于这次‘神谕’的事件,你们有什么看法?军区目前采取了什么措施呢?” “不知道……我们不知道!”常有恒奋力分开人群,无奈游行的人太多,他努力的效果完全可以忽略不计。 解铭却像是死了一样,什么反应都没有,过了很久,才对上常有恒担心的目光。他扫了一眼四周,不管是愤怒的群众,还是急切的记者,他们的眼睛都像是黑洞,充满着冰冷和最尖锐的恶意,仿佛要将他推进无底深渊。 苍白的嘴唇颤抖着说了一句话,却很快被嘈杂声淹没了,记者注意到后,连忙对着话筒喊道:“他有话说,先别吵闹!” 四周静了下来,人们都瞪着解铭,解铭大口地喘着气,却无法逃脱这压抑的窒息感,最终哆嗦着说了一句:“我要看这些天关于‘神谕’的报告。” 人群中立马传来了几声嗤笑,还夹杂着诸如“你们政府出了什么问题你还不知道吗?”之类的发言。记者看了他一眼,有些鄙夷地递了一份传单给他,上面清清楚楚地列着到目前为止,被媒体挖出来的事件。 解铭捏着那张薄薄的纸,却觉得像是拿着铅块一样,最后那张纸上似乎窜出了火苗,直直地向他逼近。解铭大叫一声,触电般地扔掉了那张纸! 常有恒觉得这个气氛是真的让人难以忍受,因为周围的人都把他们当成马戏团里的猴子来看。他碰碰解铭的手臂,说道:“回去吧……回去再说……” 但是解铭没有理他,双目凸出着,眼球就快要脱离眼眶。最终,他慢慢地伸出手,颤颤巍巍地伸向天空,仿佛在寻求谁的救赎,但是没有人给予他回应。 那只手被他收了回来,捂在了自己脸上,随后从下传来了抽泣声。解铭痛苦地蹲在地上,嘴里无声地发出断断续续的呐喊,从他指缝间露出的口型可以看出,他只是在反反复复地说着:“我有罪……” 打败恶龙的勇士,终究是在金银珠宝中渐渐长出了角和鳞片,变成了恶龙。 第七十一章 “你……再说一遍?”解铭死死地瞪着秦昭,后者依然一脸轻松。 “我说得很清楚了吧?那玩意儿就是用来控制生化人的,这点你不是知道了吗?” 解铭一拳砸在了桌子上,大吼道:“老子要你说你控制他们干了什么!” “这不归你管。”秦昭像是被人戳到痛处一样,一拍桌子离开了会议室。 身后隐隐传来了解铭的声音:“大元帅,你会后悔的!” 对于解铭能猜出自己的身份,秦昭并不意外,这是迟早的事。毕竟解铭不是傻子,看了那么大手笔的第九科研所之后,还联想不到元帅的话,秦昭当初也不会让他参与到“弑神”中来。 而秦昭离开的原因只有一个——郭昭贤的通讯请求。 “我记得,我们不久前才进行过意见上的交流吧?”秦昭的语气很不耐烦。 那头的郭昭贤带着势在必得的笑意,悠闲地说道:“我觉得,你可以停止捣乱了。” 秦昭脸色微变,昨天解铭在街上闹了那么一出,郭昭贤接到报告是肯定的。以郭昭贤的脑子,不可能想不出这其中的联系,就算他不知道秦昭是怎么动的手,但也足够了。 “我没有捣乱,只是在做我想做的事情而已。” 郭昭贤的话语中带上了怒意:“你先看看这些天有多少人受伤吧!你这是在滥杀无辜!” 他这句话一出,双方都安静了下来。秦昭放在扶手上的手微微颤抖着,血丝渐渐浮上他有些突出的眼睛,这让他看起来像个疯子。 过了很久,秦昭低着头笑了出来,打破了这阵难熬的沉默。笑声一直在屋内回荡着,最后秦昭猛地抬头瞪着郭昭贤,恶狠狠地说道:“滥杀无辜?主席大人……我可算等到你这句话了!” “看看您那副清高的样子!好像完全忘记了不久前林玺才杀了我最好的搭档!云豹有什么错?云豹是刀子啊……刀子杀了人,该怪刀子还是怪主人呢?”秦昭突然抬高了音调,“对!我们个个都不干净,个个都杀过人,但是我们有错吗?我们就该死?我们就活该被拿去换一个有缺陷的技术?” “我们就他妈的该被拿去当林玺升官的垫脚石?!”最后这句话,秦昭是用尽全身的力气吼出来的。 郭昭贤说不出话来,严格意义上来说,这件事还是他一手促成的。 但是秦昭并没有打算因为他的沉默而停下,他喘了几口气后,继续说着,声音里加注了极大的力道,表情狰狞地控诉着:“怎么?觉得林玺自己没有动手,所以他不算是凶手之一?觉得他是干净的所以可以义正言辞地在这里指责我?” “我告诉你!就只有这件事情没得商量!老子拼了命,也要让他们身败名裂!”秦昭扔下这句话后直接切断了通讯,不理会郭昭贤那边黑得跟锅底一样的脸色。 以秦昭的个性,一旦说出口,就没有任何回转的余地了,这一点双方都相当地清楚。郭昭贤头疼地看着一边传来的林玺通讯请求,挥了挥手表示自己不想接。 “看来你猜错了,他是真的不想要权势,一心想要林玺去死。”一直以来站在郭昭贤身后的人的语调还是如死水一般,平静而古板。 郭昭贤眉毛一皱,尽管他很相信这个人,但身居高位久了,难免对于自己的错误和别人的直接指出感到不悦:“林玺不能在这个时候下台,要是那小子再扶植一个自己人,那跟林玺一人身兼司令元帅有什么区别!” 华夏区不像别的大区,拥有决策权的人有两个,长久以来,担任主席的人都必须擅长制衡术,不能让军区由一人专政,从而威胁到政区的地位。不管专权的人是谁,都是郭昭贤不愿意看到的。 “那……要放弃秦昭么?” 这又是个两难的问题,不过这次郭昭贤很快地想出了解决方案:“你找人去联系那个叫解铭的,让他把秦昭的身份捅出去。” 木然的脸上终于出现了一丝惊愕,他愣了一下才说道:“元帅身份暴露的话……是违反智脑的原则的。” “智脑并没有硬性规定,否则在有人发现元帅身份是时候就会从ID卡中放射出高压电致死了。”郭昭贤眯起了眼睛,“说到底,也不过是个人的本事问题。” “你的意思,是要把秦昭推出去挡风?” 郭昭贤重重地哼了一声:“他不是拼了命也要林玺下台么?那就先把矛头集中到他身上,逼得他放弃操纵‘神谕’。” 身后的人张了张嘴,最终还是放弃了劝诫,低声应道:“我明白了。”随即转身就出去下达命令。 “你最近好像情绪不太稳。”郭昭贤这话让他颤了颤。 良久,他还是说道:“没有,我只是……”只是觉得,这些年来,被权势所侵蚀的人中,应该也包括了郭昭贤本人吧。居然能为了地位,做到这种危害到整个华夏区的地步,该说是扭曲制度之下的必然扭曲,还是该说人性丑恶? “只是什么?” “没什么,我去吩咐部下了。” 林玺颓然地坐在椅子上,刚才郭昭贤并没有回应他的请求,这已经说明了对方的态度。其实仔细想想,对方从一开始就不怎么愿意插手管他的麻烦事。 “一直都在被人利用啊……”林玺苦笑着,心里也知道,元帅的位子不过是一场由泡沫做的梦罢了。再多的付出,再多的牺牲,在那些上位者的眼里,什么都不是。 元帅和司令只有一级之差,但其中的区别却已经是千万里。 “司令,我们……”魏灼叹着气,对于最近的事件,他也能猜到一二,不管是谁搞的鬼,上头是执意要林玺当替罪羊了。 就是不知道“神谕”会不会因此而被撤回。 林玺抿着嘴,突然将怒气全部灌注在了桌上的摆设上,一时间各种精致的装饰碎片掉了一地。末了,这位年纪已经不算轻的老人声嘶力竭地说道:“我不甘心,我绝不能容忍就这么当他们手里的木偶!” 魏灼的喉结颤了一下,想说什么但却被一通通讯给打断了,那不是一通普通的提示,而是由小隔间发出的“主席请求通讯”。 浑浊的眼中突然冒出了名为希望的光,林玺浑身哆嗦了一下,忙不迭地跑向隔间。 “主……主席……”林玺期冀地看着郭昭贤,尽管他面前只是一团黑影,但不妨碍他对他倾注最大的希望。 郭昭贤也没有让他失望,和缓的声音传来:“元帅已经触碰到了道德的底线。” “您的意思是?” “我会公布元帅的真实身份,将他的所作所为都公开发表,把一切的指责都引向他。”郭昭贤言简意赅地说明了一下。 林玺有些局促地坐在原地,突然想到了什么,低声说道:“您说的是……这次的事件是元帅一手操控的?” “没错,第九科研所你知道吧?那玩意儿就是从里头出来的。” “可是……为什么非要针对我?”要说是为楚渊复仇,可是元帅明明支持“神谕”,这次不惜毁了“神谕”也要拉他下马…… 郭昭贤的目光凌厉了起来:“你真的猜不到,元帅的身份吗?” 一股寒意袭上林玺的大脑,能在最后关头被楚渊委以重任,还和自己有仇的人,根本不做第二人想! “秦……昭……”林玺咬牙切齿地说出了这个他曾经一手栽培出来的人的名字。 原来真相早已被他所知,只是他一直隐瞒着,配合着楚渊做了一场好戏,耍得所有人都团团转。 当然,此时林玺当然不知道秦昭和楚渊没有串通过,他只是沉浸在被自己养出来的豹子给抓了的愤怒中,很生硬地说道:“我明白该怎么做了。” 即使是在这个时候,元帅的位子还是那么遥不可及,但是林玺知道,只要服从主席,把秦昭拉下来,那他林玺就还有希望! 同样的招式是不能用的了,不过林玺叱咤军区这么多年,要一个人声望降低,还有很多办法。尽管这些办法起效都较慢,但是林玺不介意,他已经等了这么多年,有的是时间来等待…… 第二天,华夏区的民众就迎来了一个让他们惊愕不已的消息。电视屏幕上,记者正唾沫横飞地采访着之前在大街上哭泣的“军区研究人员”,而那位看起来十分斯文的教授,也毫不隐瞒地将他知道的全都说了出来。 “没错,这次的事故完全是出自新任元帅之手,他在‘神谕’出产时,就秘密地植入了一种晶片,以便让他进行操纵。” “那他为什么要这么做呢?” “他和现任的司令之间有着个人恩怨,想要借此将司令打击下台。” 其中一位记者转向了镜头,义愤填膺地说道:“各位观众,我想你们应该已经听清楚了吧?这位元帅,简直就是在利用我们!那么事件都是为他操纵的,说明他根本就不在乎我们的死活,那么,我们还要这种元帅来干什么?” “我真的很后悔,帮他做恶魔的研究……”解铭痛苦地抱着头,眼眶通红,“他说‘神谕’有着失控的缺陷,所以才这么做的,这样就可以在失控的第一时间获得操纵权,避免他们伤害民众……” “那么,这个罔顾人民死活的元帅,是谁呢?” 解铭缓缓地抬起头,咬牙切齿地说道:“秦昭!” 之后,关于秦昭的一切都被公布了出来,当然,云豹的事情是一点都没有被提到的。民众只知道他是一名普通士兵,凭借军功当了前任陆战部部长的副官,在获得“蓝鲨”精英赛冠军后,受到司令的赏识,才当上了他的副官,不过已于前些日子辞去副官这一职务。 当一切的愤怒和不满找到了出口,群众的情绪如山洪一般地爆发了。无数的人涌向帝都,而军区的卫兵也没有再阻拦他们,只让他们在陆战部的门口守着。 呆在云豹基地中看着这一切的秦昭面无表情地点上了烟,旁边的薛惟之瞥了他一眼,淡然地说着:“你最近最好不要去军部。” “有人在那边等我,我怎么能不去呢?”秦昭突然挂上了笑脸,而这笑容,让常有恒不寒而栗。 相比起秦昭身份的震撼,常有恒更吃惊的是好友竟然会背叛秦昭。不管怎么样,最初赏识他们的人都是秦昭,而且常有恒相信,秦昭这么做一定有他的理由。 那些事故的详情,常有恒也看过,普通的民众都只是受了惊吓或者轻伤,真正出了人命的,都是那些高层。 “解铭怎么会这样……” 秦昭快速地抽了几口烟,就将它掐灭了,开始整理自己的衣领和袖口,边整理边漫不经心地说着:“他没有做事的觉悟啊……资料这么详细,多半是郭昭贤挑拨的。” 常有恒犹豫了半晌,直到秦昭将自己从头到尾都整理完了之后,才说道:“秦昭……他是被人骗了,有一天他真的……” “放心吧,我不会要他的命。”秦昭很爽快地答应了下来,随即说道,“你还是尽快回到格雷那边做事吧,这里已经不安全了,多个人在局外,我也多一份保障。” 说完秦昭直接站起,军靴在光滑的地板上用力地踩了踩,清脆的敲击声在房间内回响着,不久便一路传到了走廊上。 常有恒抿了抿嘴问道:“真的不用拦着他?他这么去军区的话,会不会有什么危险?” “相比起这个,你还是快点准备走吧,他要是能出事,就不叫秦昭了。”薛惟之冷静地分析着,“郭昭贤这是要撕破脸,说不定,过不了多久,我们都会被全面地监控起来,不能向外界传递消息。” 这种时候的确是如秦昭所说,多一个人在外面,就多一份保障。常有恒不再犹豫,而是快步走到自己的休息室开始收拾行李。 秦昭没有直接去陆战部的大门,而是拐了个弯,绕到了警卫处,敲了敲主任的桌子。 “……”主任目瞪口呆地看着这个人,要是在之前,他还能自然地交谈,但是在元帅身份暴露的现在…… “别紧张,我只是来提领我该配备的保镖而已。”要秦昭一个人去面对那么多愤怒的群众,他还不是白痴。 “右……右边。”主任战战兢兢地说道。 当秦昭带着十数个手持枪械的保镖来到陆战部门口时,原本闹哄哄的地方顿时安静了下来,所有人的眼睛都瞪得大大的,像钉子一样扎向这位年轻的元帅。 平凡的脸上挂着沉静的神情,一点都不像一个为了私仇而拉无辜民众下水的残暴元帅。 “大家都在等我啊。”秦昭对这些充满敌意的目光毫不在意,径直走到了门口,“都没有人要说话么?没有人的话,我就进去了。” 说句不好听的,在战场上,再恶意的目光秦昭都感受过,要是他会像解铭一样那么容易崩溃的话,他就活不到今天了。 这句话像是一个开关,一下子打开了言语的闸口。记者疯狂地冲到秦昭面前,拿着话筒一再逼问着。 “请问解教授说的都是真的吗?你真的是华夏区的元帅?那么对于‘神谕’的失控事件你有什么解释?” 秦昭冷冷地俯视着这个记者,嘴角一沉,刚要开口就被人群中传来的一声嚷嚷给打断了:“还跟他废什么话!让他滚下台!” 炸药在瞬间被点燃,好不容易寂静下来,却又在几秒钟后被打破。人们愤怒地朝秦昭扔着手里的东西,大声地用一切可以想像到的恶毒语言诅咒着他。 “咔嚓。”一声沉重的上膛声响起,秦昭身后的保镖突然朝天空鸣放了几枪! 这是军区用于驱赶游行群众的枪,威力不算大,但是声效却震耳欲聋。记者也被吓了一跳,不过他也是见过世面的,连忙挥手高声喊道:“别出声!让他说话!” 本来就因为枪声而有点退缩的群众找到了不出声的理由,立马安静了下来,只剩下一两个不甘心的还在嚷叫着。 “请问,你对这一切有什么解释么?” 秦昭点点头,郑重地说道:“当然有。” 记者的眼睛一下子发亮了,他将话筒递到了秦昭嘴边。但是秦昭给出的回答却不是他想要的:“军区最近的防御还真是松懈,竟然那么轻易地就让反抗组织的人混进来了。” 盯着这一场闹剧的林玺脸色铁青,不用想他也知道秦昭是在讽刺他故意放人进来的事情。 “请不要顾左右而言他,我们是普通的民众,不是反抗组织成员。”被林玺安排过来煽动群众的记者愣了愣,随即将话题拉了过来。 “这我当然知道,不过,要是军方在抓捕反抗组织成员的时候,由于群众不听疏散指令,一味聚集,甚至有包容的倾向。这个时候……误伤了群众,也是情有可原的吧?”秦昭从背后取下背着的迷你型旋转机枪,拉开了保险栓,轻轻地将枪口抵在了记者的脑门上。 冷汗“唰”地一下冒了出来,记者颤抖着声音说道:“不要以为你可以掩盖这个真相!杀了我,还有无数的人会继续追查这件事!” 秦昭笑了笑,下一秒钟,直接扣响了扳机! 第七十二章 距离元帅身份曝光三天后,一辆重型的机车驶入了撒哈拉沙漠。这台重机明显是经过了很特别的改装,即使是在沙漠中,也是一路飞驰。 重机上是个看起来不满十八岁的少年,黝黑的皮肤,浓密的眉毛,再加上有神的双眼,无疑是个很有活力的小伙子。 此时他一边为自己补充着水分,一边看着地图嘀咕道:“还有两天吧……也真是的,为什么会选在这个劳什子鬼地方!” 撒哈拉沙漠在经过了长久的变迁后,也渐渐有人入住,只是人数不多罢了,这也为荒凉的沙漠添上了几分生气。少年下车打开车后面的箱子,将水壶扔进去后,又拍了拍里面装着的一个小小黑匣,确认再三过后,才又发动了机车。 入夜时分,他来到了一个小小的村落,说是村落其实也不大尽然,因为这里面的房屋几乎都是很豪华的别墅。 沙漠也差不多凉了下来,少年呼出一口气,在空气中形成缭绕的白雾,推着机车慢慢地在道路上前行着。 到了最边缘的一栋别墅前,少年按下了门铃,一边按还一边扯着嗓子吼着:“快开门,不然就死在你门口!” “小兔崽子,难得来一次还要脏了我的地盘!”一个中年大汉骂骂咧咧地打开了门,他没有穿鞋,身上也只是睡衣,可以想像在这之前他是什么状态。 少年咧咧嘴,神情中带上了一丝鄙夷:“现在就睡觉?别告诉我你在倒时差。” 时差这种东西,在有了空间站后,变得微不足道,还真没有几个人会倒时差的。 中年人嘿嘿一笑:“我是在睡觉,不过是另一种方式。” “哪远滚哪。”少年翻了个白眼,不用说他也知道对方的下一句话是什么,“我易行活了那么久,还真没见过你这种离了女人就不能活的人。” “兔崽子今年也才十八岁,少拿那种语气来说人。”中年人在易行进来后,小心翼翼地关上了门。 易行抱着黑匣,一屁股坐在了沙发上,径直打开了电视。 “这回又送什么货?看起来不怎么样嘛。”中年人说着就要去拿黑匣过来看个究竟,却被易行一巴掌呼开了。 “你他妈的少乱动老子的货!人家说了,要是这东西出了问题,要老子全家都死得凄惨。”易行瞪了他一眼,起身去冰箱里拿了瓶啤酒大口大口地喝着,末了拿袖子擦擦嘴,才又说道,“这玩意儿值钱啊……顾客给的费用是定价的十倍!” 在这个年代,货物之间的运送已经不是那么地艰难了,但是仍然存在着一种很特殊的职业——猫头鹰。货物从空间站被运输时,会被严格地检验,那么有些上不得台面的东西,就必须拜托猫头鹰来运送了。 猫头鹰大多都有着自己的门路,能保证在不用空间站的情况下,还能将货物毫发无伤地运送到指定地点。易行家里世代都是干这个行当的,他也从五岁起就一直跟着父亲跑动跑西,前年才开始正式地单独运送货物。 这位中年人是他父亲的朋友,叫张大安,在黑白两道都有点门路,易行在送货遇到麻烦时,都会找他寻求帮助。 而他手中的这个黑匣,就是他有记忆以来,所看到的货物中,身价最高的一个。连那些长满黄牙的毒贩子给的货,都没有这个普普通通的黑匣贵。 张大安为之咋舌:“十倍的价格!也亏那个人掏得出来。”说完他再看那个黑匣的时候,就带上了一点小心翼翼。 易行把黑匣拿远了点,以防张大安碰到,才感慨道:“不过交给我这个的,也是个人物,我还没见过气势那么强大的人,眼睛死气沉沉的,光是看着你就能让你毛骨悚然。” “能送这种东西的,当然不是普通人物。”张大安点头认同,随即问道,“你怎么会想到跑这里来?路上遇到麻烦了?” 将衣兜里的纸张掏出来给张大安,易行说道:“要把货送到这个地方。” 那是在撒哈拉沙漠另一端边缘的小城市,三教九流的人都聚在那里。张大安严肃了起来,仔细地看着那个地址:“这潭水还真深啊……不说那边的混乱局势,光是守在沙漠中间的那帮子王八蛋,就很难过关了。” 他口中的王八蛋,当然是华夏区驻守在那里的军队,算是猫头鹰最深恶痛绝的一批人。只要有人经过他们的地盘,都会被留下来仔细检查,可是能让猫头鹰送的东西,又怎么会是可以过检查的东西呢? “要从旁边绕路也不行,所以我才来找你的。”易行这才说出了来的目的。 张大安骂了一句,笑着说道:“就知道你小子来找我准没好事!我给你查查……”说完就上楼去翻找他那些资料了。 直到半夜,张大安才从楼上下来,看着即使是睡着了也还抱着那个黑匣的易行,不由得摇了摇头,瓮声瓮气地说道:“小兔崽子,还想不想过关口了?” 易行猛地从沙发上跳起,下意识地四处看看,最后才将目光放在了张大安身上,松了一口气。 “怎么,还有人在追杀你?” 心有余悸地点点头,易行说道:“也不算追杀,只是从帝都出来就觉得有人在盯着我,甩了好几拨人了,还是有这种感觉。” 张大安揉了揉鼻子,给他泡了杯咖啡在桌上,自己则点了根烟坐在一边:“任何任务的赏金和风险都是成正比的,你这回送的货可不简单啊。” “而且……”易行边喝着咖啡边吞吞吐吐地说道,“我老觉得,那帮人有点来头,光是走路时的样子,都跟一般的佣兵不一样……简直就像是,军队的人。” 任何事情只要扯上军队就不简单了,张大安心头一紧,他虽然在这边的驻守军队里有点关系,但是如果易行手里头的东西是上头吩咐下来要要的,他也不敢打包票说抗的下来。 “看来这回的事情是没法和平解决的了。”张大安想起刚才在四处联络的时候许诺给那个小军官的好处,不由得庆幸自己没有马上兑现,不然又是一笔损失。 咖啡里没有加糖,易行整张脸都被苦得皱在了一起:“一定要硬闯?” “没错,到时候我跟你去。”张大安说着呼出了一口气,下定决心似的从一旁的暗格里拉出了一盒武器。 一挺迷你型的通用机枪,两把手枪,一柄匕首。这样的武器在军队的面前显得十分单薄无力,但是张大安还是一丝不苟地将它们装到身上,对易行说道:“你身上还有防身的武器吧?做好准备,一小时后出发。” 易行什么也没说,只是抿紧了嘴唇点点头。这个行当的危险性,他从小就知道了,至少在他七岁的时候就有不止一颗的子弹和他擦肩而过。 沙漠的夜晚能冷到刺骨,出门的时候,易行还特意拿了件厚厚的外套裹上,才和张大安一前一后地发动了重机。 在沙漠中行驶了五六个小时后,沿着红色醒目的警戒线,两人来到了检查的哨所。大大的挡风镜遮住了大半张脸,易行没有取下安全帽,而是在张大安的示意下退到了后方。 张大安拉下挡风镜,冲着负责人笑笑,递了根烟过去:“兄弟,这就是我之前说的人。” 那个军官竖起手掌,一脸正经地拒绝了,眼睛跟扫描器一样在易行身上扫来扫去。看这架势张大安就知道这事没得商量了,暗暗地朝易行做了个手势,意思是准备冲出去。 戴着手套的手不动声色地握紧了把手,易行咽了口干沫,将注意力集中在前方。 “把安全帽和挡风镜取下来。”军官眼中的敌意清晰可见。 就在他话音落下的一瞬间,两人同时发动了机车! 强化玻璃在两台重机的冲撞下也是不堪一击,立马被击碎,像雪片一样地飞向了室内的人。有一两块碎片擦过易行的脸颊,带起丝丝疼痛感,易行也没去管它,只是低着头加足了马力朝前方冲着。 “这边!”张大安大声吼道,机车尾部甩过一个漂亮的弧线,径直朝着出口冲了过去。 几声枪响从背后传来! “唔……”易行闷哼一声,他能感觉到有颗子弹穿透了衣物,斜斜地从腰部打了进来。 “妈的!”张大安掏出了腰间的手枪,头也不回地朝身后开了几枪。 刺耳的轮胎摩擦声从四面八方传来,张大安冷汗直冒,差点连枪都握不住,因为光从声音来听,他们周围就至少有五辆装甲车! 易行的手也在发抖着,但是他还是强迫自己不要去想周围有多危险,而是埋头看着路,拣着没有阻拦的方向猛冲下去。 说到底,比起装甲车,重机的机动性要好得太多了,只要不还击一心冲出去的话,也不无可能。只是在冲出去之后要怎么摆脱追杀才是最大的问题。 两辆重机几乎是并排着从一个刁钻的角度冲出了包围圈,张大安觉得自己的心快从喉咙里跳出来了,连在嘴上骂两句的力气都没有。装甲车开动的声音还在从身后传来,这代表着对方锲而不舍地追着他们出了哨所。 突然易行的重机震颤了一下,随即表盘上标识能量的数字开始不断地下降,用膝盖想也知道有东西打中了油箱。易行很奇怪为什么对方不直接用爆裂弹,这样的话自己必死无疑。 “不用顾忌,冲!”张大安意识到了什么,扯着嗓门大喊着。 对方不使用大范围的杀伤性武器,说明他们很在意被易行带在身上的黑匣,这么一来,难免缚手缚脚,两人要逃脱的机会很大。 “能量供应不够了……”易行的话语中带着惊恐,要是以这个速度冲下去,根本支撑不到冲出去的时候。 张大安一阵慌乱,但是在嘴上还是竭力保持着镇静,试图让易行冷静下来。正在这时,不远处的沙漠影影绰绰,似乎有人在那里。而等他们冲到近前,却发现那是一台十分普通的越野车。 易行不由得一阵失望,看来这是出来旅游的人,还没等他脸上失望的神色散去,靠在越野车上的人就笑了出来:“你们好像有点麻烦啊。” 这不是废话么?张大安很想骂人,任谁看到他们后头的情形都猜得到这是什么状况吧,简直就是在说风凉话。 两人没做停留,一溜烟地冲了过去。只是他们才驶出没多远,一阵爆炸的气浪就从身后传来,即使传到这里已经不怎么强劲了,还是有风在两人衣服里鼓动着。 易行猛地刹车,惊愕地回头看,那几辆追着他们的车子已经被淹没在一片火海之中,而刚才和他们搭话的人,也被这一阵火光照亮了。 那是个极其漂亮动人的女子,看起来是个白种人,肩上却扛着造成眼前这一恐怖情景的BK型光能枪。 在解决了追兵后,女子冲上了越野车,不多时就来到了他们身旁,十分干脆地说道:“快走!不然你想等他们追上来么?” 易行愣了愣,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道:“油箱被打中了……” 艾琳皱了皱眉:“那还不赶快丢了车子,带着东西滚上来。” 带着东西滚上来。她这么一说,易行反而不敢上她的车了,能知道他手里有东西,还特意在这里等他的,也有可能是居心叵测的其他势力。 见易行一直犹豫,艾琳不耐烦了,直接说道:“想死就留在这里好了,带着薛惟之给你的东西滚到地狱里去。” 听到她说出雇主的名字,易行一惊,随即抱着黑匣跳上了越野车。 “格雷么?人我已经接到了。” 第七十三章 “这就是常有恒说的东西?”格雷不以为然地接过那个黑匣,对着狼狈的张大安和易行笑了笑,“两位还是去休息吧,我们会提供医疗服务的。” 两人走后,格雷将黑匣随意地扔到了桌上,眼睛在艾琳和斯科特身上扫来扫去:“到底是什么东西,值得秦昭这么大费周章地送来给我们?” 得知秦昭身份时,他们正在会议室开会,这个消息一传进来,就引起了一阵诡异的沉默。像是有十七级的大风吹过来,把里面所有人都吹走了一般。 还没等他们消化完这个消息,楚渊就直接出了会议室,这四天以来毫无消息,一直把自己关在休息室内。 对于这个曾经信誓旦旦地说着要推翻那帮王八蛋的元帅,格雷的心情很复杂。一方面他很愿意相信自己的眼光,愿意相信秦昭还是那个傻气的特种兵,一方面又有一个铁一般的事实摆在了他面前。 最终他还是接受了这个事实,只是有些不知所措。尽管秦昭从来都没有说过把格雷当成同伴,但是两人的相交确实是有点英雄肝胆相照的味道。格雷不是英雄,但是用秦昭的话来说,他是条汉子,至少是个真小人。 曾经惺惺相惜的人摇身一变,成了自己所要反对的那个阶级,任谁都会茫然一阵子。所以格雷一直在等楚渊,等着他给一个方向。 没想到先等来的不是楚渊,而是常有恒。这个教授只是带来了一个消息:“秦昭有东西要交给他,而现在,秦昭被全面地监控了起来。” 在这种情况下,格雷不得不做出选择,他让艾琳去哨所那边接人回来,一定程度上已经表达了他的立场。 “在打开之前,最好去问问常有恒。”斯科特离那个黑匣远远的,好像里面有怪物一样。 格雷一挑眉,收到眼神的艾琳心领神会地去了给他安排的休息室把人给拎了出来。 “我……我不知道……秦昭说,是给楚渊的,他看了就知道了。”常有恒脸色很不好,任谁一而再再而三被一个看起来很柔弱的女子强行拉过来,脸色都不会好的。 在场的人都沉默了,格雷很想骂人。他也知道这玩意儿多半是给楚渊的,问题在于,谁敢在这个时候把楚渊给拉出来? 下一秒,他们就松了口气,因为刚才还在讨论中心的人自己推了门走进来。 楚渊还是和之前没两样,只是神色间多了一些疲惫,可想而知,这几天他一定不是单纯在房间发呆,而是在处理事情。 “秦昭送的东西呢?”楚渊的嗓子有些沙哑,听起来怪怪的。 艾琳皱起了眉:“感冒了?怎么不到医疗室去拿药?” “没那个必要……”楚渊稍微提起了精神,打开了那个黑匣。 里面的东西让所有人都紧张了起来。末了,楚渊打破了这阵沉默:“格雷,联系一下贝克莱,你继续去做转移相关的事务,这边我来处理就好。” 楚渊口中的“做转移相关事务”的意思是让格雷将那帮一直持反对意见的高层给处理一下,让自己做事不要那么碍手碍脚。听懂了这句话的格雷只能尴尬地笑笑:“你放手去做就行了。” 尽管不知道楚渊要做的是什么事,但是在场的人都知道,这件事一定有一个相当震撼的效果。 在黑匣送到的第二天,大量的资金就被划入了楚渊的活动款项中,楚渊挂着笑脸没把那些人的骂声听进去,联系好了贝克莱就出门了。 贝克莱可以说是一个人物,但是他出名不是因为自身的强大,也不是因为跟各大势力的关系,而是因为他手里的产业。贝克莱的家族专门做些投机行当,早在九战结束的第一时间,就收购了大量因为战争而破败不堪的工厂。 事实证明,他们的眼光不错,在战后的发展中狠狠地赚了一笔。即使是在今天,也还有不少工厂的地契囤积在他们手里,这些工厂大多是地处偏僻不好发展的。 在楚渊找上门后,贝克莱当然是乐得捡便宜,笑呵呵地带着他去参观这些不好卖的工厂。当天晚上,就有好几间被拍板定了下来。 “冒昧地问一句,您要这些工厂到底有什么用?”看着通用点被划进自己的账户中,贝克莱也毫无顾忌地聊了起来,“说实话,这些地方都太偏僻,运输的成本太高,就算是政府也不买的。” 政府当然不会买这些,那些有特殊用途的工厂多半都是政府自己盖,哪还轮得到贝克莱在里头分一杯羹? 对军区的运营模式相当了解的楚渊只是笑了笑,答应了贝克莱共用晚餐的邀请。 但是这次的晚餐并不顺利。尽管这些比较高档的餐厅的环境相当好,不会像一般的餐厅一样播放着让人心烦的新闻,但是当几个身穿黑衣的人走进来后,整个餐厅的气氛都变了。 餐厅里多是有钱人,此时所有人都冷眼瞪着那几个从头黑到脚的人,责怪他们破坏了一顿美妙的晚餐。 楚渊握住叉子的手连抖都没抖,仿佛什么事都没有发生一样,很镇定地继续吃着面前的食物,礼节分毫不差,完全无视了那些人手里的枪支。 贝克莱的表情是有点尴尬的,他也是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但是这次的邀请是他提出的,现在出了事,他面子上实在是挂不住。所以他在惊讶了一下之后,眼里就冒出了愤怒的火花,直直地瞪着那几个人,等着他们的下文。 领头的那个大声地笑了起来,边笑边说道:“老幺,看到没?这就是那些有钱人的嘴脸!他们一天到晚高高在上的,根本不懂我们这些平民活得有多苦!” 吃完盘子里的最后一点食物,楚渊轻轻地将餐具放在了盘子两旁,淡定地擦了擦嘴。 在场的是有钱人不假,但是有钱人也分很多种。有那种有权有势的,也有那种只有钱没有权的,后者明显是占多数。他们大多没见过什么恐怖袭击的场面,此时听到领头的人的话,不由得颤抖起来。 “钱……钱给你们!从这里离开。”坐在楚渊背后那一桌的一个年轻人突然叫嚷了起来。 楚渊瞥了他一眼,这明显是个暴发户的儿子,手表、项链、皮鞋……总之从头到尾没有一样不是专门选择贵的。贝克莱冷哼了一声,显然是看不起这样的人。 领头的人听了这话之后笑得更厉害了:“我们花光了积蓄,只为了买生化人,我想这种心情你们这些有钱的狗是无法体会的吧?那些王八蛋成天说空话,一点实事都没干!说了会原价回收,到现在连个屁的没有。” “我算是看清楚了!我们这些人的死活,根本就不是他们关心的事情!”领头的人大声说道,“他们只关心你们这些手里有臭钱的人,那我今天就送你们下地狱!” 说完他和他身后的人都同时举起了手中的机枪,楚渊认得那是黑枪的最常见型号,廉价、容易有风险,但即使如此,还是有不少亡命之徒选择了它。 贝克莱脸色难看到了极点,握住叉子的那只手上爆出了青筋,扭头对身后的保镖说道:“把这帮小丑给我赶出餐厅。” 说到底,那些人也不过是无路可走的平民,毫无身手可言,楚渊甚至怀疑就算是站在他们面前不动,他们开枪也打不中自己。这样的水平在贝克莱家族的保镖面前就有些不够看了,短短几分钟的时间,那帮人就在一片斥骂声中被扔了出去。 贝克莱冲楚渊微微点头道:“让你看笑话了,这区域就是很多这种看不清楚自己身份地位的人。” 原本的恐怖袭击变成了一场闹剧,楚渊还是没什么表情地继续用餐,淡定地喝着侍者端上来的汤。周围那些原本很恐惧的人也反应了过来,似乎觉得自己刚才被这帮人给恐吓了十分丢脸,一个个都开始高谈阔论起来。至于谈话的内容,当然是关于自己如何看不起这些人,以及自己在之前应对过多少次这样的袭击。 这些谈话中的含金度到底有多高暂且不论,面对这一餐厅的人的丑态,楚渊还是不动声色地用完了餐,礼貌地朝贝克莱道谢并表达了以后继续合作的意向后,就离开了餐厅。 楚渊并没有马上回到总部,而是拐了个弯,走向了最近的警察局。 以贝克莱的脾气,在这种公开场合丢了脸,当然会让警局的人特殊关照一下那几个被扔进来的倒霉蛋。所以楚渊到的时候,那几个人已经被好好地教训过一顿扔在角落,而且大有再继续揍到残废为止的趋势。 警局的负责人楚渊不认识,不过“弑神”的大名他却是听过的,楚渊刚亮出身份,就有人忙不迭地过来献着殷勤。 “那几个人,我要保释。”楚渊也不多废话,只是开门见山地提出来意。 不说楚渊的身份,单说他手里握着的钱,就足以让他们点头了,至于贝克莱那边会不会追究,也被楚渊一句“贝克莱我认识,那边我会交代的”给压了下去。 被保释出来的人还是恶狠狠地盯着楚渊,即使是在很多人当中他还是注意到了,这个外表十分出色的男人当时就是和把自己这伙人送来警局的人坐在一起的。 “什么事?”领头的人恶声恶气地问着。 楚渊悠闲地坐在街头的长椅上,慢吞吞地说道:“放心,你这种人对我来说没有任何利用的价值。” 领头的人脸顿时黑了下来:“那你还保释我们,就不怕你的金主生气?”这话里的意思,当然是把楚渊当成了贝克莱的情人。 “你手里头的生化人,我原价回收,怎么样?”楚渊也懒得和一个毫无关联的人解释,只是单刀直入地提出了自己的目的。 此话一出,在场的几个人看楚渊的眼神就不一样了,不是带着感激的那种,而是带着怜悯的那种。过了半晌,看起来最瘦弱的那个人开口说道:“你……你脑子没毛病吧?这可是被那个该死的元帅操纵在手里的生化人,哪天他心血来潮要生化人杀了你,你不就完了?” 那天记者被秦昭亲手杀掉的事件,已经成功地在民众的心目中塑造出一个滥杀、残暴的元帅形象。很多人都怕这个疯子下一秒钟弄出什么事来,都想要退掉手中的“神谕”。只是要联邦政府把吃下去的钱给吐出来,那根本是没门的,很多人都这么半死不活地拖着不予处理,只好把花钱买回来的“神谕”给封存在地下室。 值得庆幸的是,这么几天以来,生化人失控的案件再也没有发生过了。于是就有不少的人存着侥幸心理,悄悄地开始使用“神谕”,但绝大多数人还是视“神谕”为蛇蝎。 在这种时候,说要原价回收这个烫手山芋,也难怪他们怀疑楚渊的大脑有问题。 “这件事情不是你们该管的范畴,你们只需要给我一句话,卖,或者不卖。” 几人对视了一眼,都听到了对方咽口水的声音,迟疑良久后,领头的人斩钉截铁地回答:“卖!傻子才不卖!” “很好。”楚渊笑了,“告诉我你们的ID卡序列号,我会按照原价转入通用点,然后你们把东西送到这个地方。” 一张纸条被递到了他们面前,领头的人舔了舔嘴唇,接下后说道:“虽然不知道你要干什么,不过我们有好几个邻居也是想要退货的……” “只要有人卖,我就收。”楚渊给出了他们最想要的答案。 第七十四章 “最近‘神谕’已经没有再发生事件了。”郭昭贤很满意地看着汇报,扭头对着身后的人说道,“所以说,把那小子推出去是有好处的,至少他现在不敢轻举妄动了。” 搭在椅背上方的手颤动了一下,身后的人木然的脸上终于出现了一丝裂痕,良久才轻轻说道:“说不定,他是在酝酿更大的计划。” 郭昭贤不以为然:“他现在整个人都已经被我监控起来了,一举一动我都知道。毕竟他现在只有薛惟之,要是邵戎也在他身边的话,我就要头痛了。”那位主反监控的功夫,连郭昭贤手底下的人都得自叹不如。 临走出房间时,郭昭贤加了一句:“过两天就是下一次的决策会议了,你先做好准备。” 他什么也没说,只是点了点头,放轻脚步走了出去。 两人所在的地方,是一栋摩天大楼的顶楼,这一层楼都是郭昭贤的私人空间,而且主席手里的势力保证了这里的防御绝对是滴水不漏的。 守在走廊两侧的保镖见到他,纷纷躬身行礼,他也只是淡然地接受。在走廊尽头的巨大落地窗边,像是鞋子被胶水黏住一样,他在那里停留了很久。 此时已经是日暮,漫天都是红彤彤的火烧云,火红的光照在他的脸上,也没有办法添上任何的生命力。现在这个世界上,已经很少有人能知道他的名字了,那些曾经因为他的名字而震颤的人,都变成了半只脚跨进棺材的行尸走肉,只有他还活在这里。 不是他一定要面无表情,实在是在漫长到了残酷的岁月中看了太多的事情,彻底地麻木于这个世界,心脏也不再为什么事情而剧烈地跳动了。他摸了摸自己的脸颊,还是冰冷冷的没有温度,也不见一丝皱纹。 他可以说是一个禁忌的实验所诞生的产物。出生时整个身体的机能就已经坏死了,于是身为第九研究所科研人员的父亲,不顾一切地制造了一个生化人的躯壳,将他的大脑移植了过去。 获得意识的那几年,他每天都是在营养液中度过的,这样的生活决定了他远比正常人要漫长的生命历程。在这个世界上呆了一百五十多年后,他被郭昭贤招揽到了身边,成为躲进幕后的谋士。 最近郭昭贤一直在头痛关于秦昭的事情,但偏偏他又是个近乎偏执的人,很坚持己见,听不进去他关于秦昭的一切看法。 但是秦昭绝不是一个能那么轻易掌控的人,每一次透过虚拟影像的交谈,他都在一边看得到秦昭眼里的火焰。即使秦昭目前看起来是被逼到无路可走了,他也不相信对方会这么甘于现状。 “夕阳之所以灿烂辉煌,是因为它收敛了一整天的阳光。”他低声喃喃道,压抑住了心头不安的想法。 即使在这场对决中,输了的人就一定会死,但是和他又有什么关系呢?这么多年,他也活够了。 不管秦昭到底是怎么想的,两天后的决策会议还是照常举行了。这不是秦昭第一次参加,不过在一干资历比他老的人面前,他一向都不怎么发言,只是沉默地在一旁赞同郭昭贤提出来的议题。 不过今天,当智脑表示华夏区的元帅要发言时,秦昭只是带着笑容,在郭昭贤惊愕的目光中走到了前方,镇定而有力地提出了自己的议题。 “我认为,在民众人人自危的今天,应该尽快出炉一些安抚民心的政策,否则,新时代的开启,就彻底成了笑话。”说这话时,秦昭面向了法兰西区的决策人,尽管看不到他的目光,但是对方还是很紧张地坐正了身体。 谁让“新时代”这个概念是由他提出来的呢? “我想各位也知道,‘神谕’出毛病的几率是很小很小的,即使发生了,也能很快地压下去。”秦昭在心里暗暗地补充了一句,只要他不动手的话。 完全知道这个前提是什么的郭昭贤不由得冷笑,其他或多或少知道一些前些日子华夏区大动荡的政府的决策人也是频频点头,他们只要知道实际上的数据就可以了,再怎么出问题,那也是华夏区那边内斗的事,和他们无关。 秦昭微微一笑,提出了自己的目的:“那么我们大可以做一些能在表面上安抚下他们的事情,不管实际上有没有运行,总能安定住民众。” 美利坚区的决策人轻咳了一声,嘶哑着嗓子说道:“那么元帅有何高见呢?” “高见称不上,我只是觉得可以在各地都设置下很多个监测站,将‘神谕’的控制程序分流,不再集中到一台智脑分机上。”秦昭的话很浅显,在他坦然的语气中更是带上了一种令人信服的力量,“这样的话,一来可以给民众一个十分可靠的印象,至少他们知道控制的东西在哪了,二来可以避免因为数据太大而让监控人员产生的失误。” 意大利区的决策人有些不认同:“这样的话,我们又要加进大量的人力物力,是否得不偿失?” “比起一个动荡不安的局势,光付出一些钱就可以解决问题,我想诸位一定有自己的考量,也一定能做出最正确的抉择。”秦昭的话语中流露出势在必得的决心。 他的说法是对的,尽管事情发生在华夏区,但是在这个信息传播极其发达的年代,连星际之间的距离都不算什么,各大区之间的距离也没有那么远,恐慌的情绪还是会传染的。 最近已经逐渐感受到区域内动荡形势的各位决策人都不约而同地皱起了眉,现在这个局面是谁造成的已经不重要了。真要追究罪魁祸首的话,那位主正站在前面为他们提出解决方案呢。只是在区域内广泛地设置这样的监控站,是一笔不小的花费,更何况,他们根本不放心让智脑以外的东西来监控这一切,要在每个监控站都放置可供智脑使用的营养液,那花销就更大了。 正如这个人所说,钱和安定哪个更重要? “关于花费,我已经算出来了,根据各区域的具体情况,如果要在每个区块至少设立三个监控站的话,需要这个数目。”秦昭打开了虚拟投影,上面显示了每一个监控站都需要放置的设施,最终的金钱数目是一个很微妙的数字。 会让决策人牙疼一下,但是又不会让区域到了负担不起的地步。 德意志区的决策人点点头说道:“这并非无法负担,而且只要‘神谕’的销售走上正轨,这点钱很快就可以收回来了。” 郭昭贤阴沉着脸开口了:“可是要收回来,至少要五年以上的时间。” 五年,在他们眼里还真的不算什么,历史的长河中不知道有多少个这样的五年。他们需要考虑的,是如何争取长远的利益。 “不过在那之前,我需要一个保证。”法兰西区的决策人突然开口说道,同时转向了秦昭,“元帅不得再在‘神谕’上动什么手脚。” 这句话无疑是触碰到了一个非常敏感的点,一方面这是华夏区的家务事,另一方面要是再出什么妖蛾子,受害的还包括他们。 在所有人目光的逼视下,秦昭很爽快地点了头:“下一批出产的,我绝对不会插手的。” “那么这一批,你打算如何处置呢?” 政区已经为了这个吵了很久,一派认为应该尽快平息这场纷争,一派认为元帅的过错不应该由他们来买单,说到底就是不愿意把已经吃下去的钱个吐出来。 秦昭笑了笑,直直地对上郭昭贤的眼睛:“很简单,以原价的八成回收,我想拖了这么久,他们一定急于把手里的东西给处理掉,八成,对他们来说是一个绝对可以接受的价格。” 其他区的决策人都不怎么关心这件事,毕竟他们区域还没有闹成这样。在悠闲之余,还不免在心里窃笑,华夏区越是吃亏,他们越是有优势。 “下面对此议题进行表决。” 九票赞成,一票弃权。秦昭看着那个唯一弃权的人,什么也没说地退回了自己的座位上。 “他到底在想什么!”郭昭贤宁愿相信这世界上有鬼,也不相信秦昭会主动出来处理烂摊子。 对于秦昭来说,难道不是华夏区越乱,他越可以浑水摸鱼吗? “或许他的目标不在于扳倒林玺。”身后的人还是习惯性地提出看法,“真正毁了云豹的,可不是林玺,而是整个联邦。” 郭昭贤脸色一变,开始打开智脑分机进行查询,他必须要知道秦昭最近都向智脑查询了什么。 查询的结果让他脸色更难看了,一排排的字体中,最醒目的那个题目是“联邦政府解体的条件”。 要让整个联邦解体并崩溃,不是一件容易的事,但却有一个看起来最简单的方法——毁灭智脑主机。虽然只有短短的几个字,在郭昭贤看来,却是完全行不通的,因为包括他在内,没有人知道智脑的主机在哪里。 “每个监控站都必须有智脑的分机,他这么做,会不会是为了分流智脑的数据,好让薛惟之有更多的机会入侵到智脑中?毕竟薛惟之之前就有过入侵到最外层的经历了。” 身后的人在心中暗暗摇着头,但却没有把自己的想法说出来,因为他也不太确定这个说法的正确性。 他想的是,秦昭的恨意,绝对不是单纯地让联邦解体能平息的。 但他还是针对这件事提出了自己的建议:“那么就对外宣称是智脑分机,偷偷地使用我们自己的智脑。” 智脑这种东西已经很常见了,但是能做到处理那么庞大信息体系并维持整个联邦运转的,只有一台。如果是凭借郭昭贤手底下的人研发出来的那些,虽然做不到现在最高智脑的地步,但是监控生化人是绝对不在话下的。 郭昭贤点头:“就这么办,这样的话,就算薛惟之动手,也只能入侵到别的地方去。” 结束了会议的秦昭没有回到云豹,在短暂的热闹过后,云豹的基地又开始变得冷清起来,而且这种冷清是他很难忍受的。和狙击时的孤独不同,是一种真正意义上的寂寞。 现在人多的地方他也不能去,就算这张脸再怎么普通,秦昭相信还是会有很多人能认出他来。最后秦昭鬼使神差般地来到了第十区,那个加治家族的根据地,也是卡尔长眠的地方。 他还记得在那个带着晨露的冰冷清晨,楚渊向他提出过,以后要去旅行。 当时他并不理解,为什么楚渊这么聪明的人,会去就一个根本不太可能发生的事情提出问题。后来想想,那个时候楚渊也许仅仅是要一个肯定的答案而已,就算那个答案在现实中显得十分不堪一击。 在那个码头,秦昭坐了下来,那艘很古老传统的船已经不见了,再去看一次卡尔的想法也无法付诸行动。秦昭知道,即使是在这个看起来很安宁的小镇,也会有无数双眼睛盯着他,他的一举一动,都会被军用卫星拍摄下来,第一时间送到郭昭贤或者林玺那里去。 一阵细微的脚步声传入他耳中,秦昭无聊地回头看了来人一眼,是那个为卡尔扫墓的男孩。 对方显然还记得秦昭,一见了他就有些紧张,嘴唇不停颤动着,什么都说不出来。 “小子,这边坐。”秦昭毫不在意地拍了拍身旁的位置。 小孩有些拘束地坐下,小腿搭在码头的木板外一晃一晃的不知道要说些什么。 秦昭盯着水面上的波纹,突然用英文说道:“你知道,要让一个帝国垮掉需要些什么吗?” 这应该是他的母语,秦昭成功地让对方放松了下来,小孩摇摇头:“现在没有帝国。” “现在当然有帝国,还是由一帮恶心的寄生虫构成的帝国。”秦昭扔了块石子进水里,“汲取着民众身上的养分,即使这个帝国已经摇摇欲坠,他们还是像个乐天派一样地继续剥削着,摩拳擦掌地,想要在末日的狂欢中分一杯羹。” 第七十五章 在第一批“神谕”回收公告正式发出的第三天,回收处依然是门可罗雀。原因无他,在楚渊以“红狼”名义发出原价回收的广告后,所有人都蜂拥到了那边。会依然将生化人卖回给华夏军区的,只有那些消息不灵通或者不想跑腿的人。 “老大,不能再这样下去了!”“红狼”的一个小头目拍着桌子说道,“之前军区没反应,我们还可以收一下,现在新的政策都出炉了,我们还收,这不是明目张胆地和军区做对嘛?” 另一个头目也是愤愤不平地说道:“是啊!这也是一笔不小的资金,都快把老底都掏完了!我们拿那些生化人到底能干什么?” 格雷眉头紧锁,锋利的眼神扫过坐在下方的小头目,带着不悦开口道:“什么时候开始,需要由你们来质疑我的决定了?” 下方的反对之声渐趋于弱势,最终只剩下一两个人在小声地嘟囔着。 “说啊!刚才不是很大声吗?”格雷抬高了音量,双手抱胸,“有谁是持这种看法的,举手。” 气氛顿时静默了下来,众人都是面面厮觑,最终还是有人将手举了起来。这样的举动仿佛一根导火索,下方陆陆续续地竖起了一大片手臂。 楚渊冷笑了一声,撇过头看着格雷,后者紧抿着嘴唇,眼里有着抱怨,毫无疑问是在责怪楚渊把烂摊子丢给自己。这种眼神对楚渊的杀伤力为零,所以最后还是由格雷一个人来面对众人的反对。 “举手的人,调派到‘红狼’。”此言一出,下方的人都是一片哗然。谁都知道,虽然外界还不知晓,但是现在组织的主势力都已经转移到了“弑神”这部分,原本的“红狼”只剩下一个虚名和一些不中用的人。 这样的举动意味着什么,再清楚不过了——格雷是彻头彻尾地站在了楚渊那边。 “请恕我无法从命!”坐在前方的人大声嚷叫道,顿时在会议室内得到了一片支持声。 更有人站起来吼道:“老大!睁开眼看清楚形势,你真的要为了一个娘娘腔,赔上整个组织么?” 楚渊的眉梢跳动了一下,嘴角无可抑制地往下沉着。这样的言论,已经很久都没有听到过了,倒让他回想起刚进军校和军部的时候。 “格雷老大看着办吧。”楚渊挥了挥手,扔下混乱的局面走人。 艾琳实在是忍不住,“咯咯”笑了起来,末了,凑在格雷耳边说道:“‘红狼’其实也该清理一下了不是吗?” 斯科特是个严肃古板的人,当然受不了这种成员反对老大的场面,当下怒喝道:“谁再多说一句,我马上毙了他!” 静默无声。 对于斯科特这句话产生的效果,格雷并不满意。看来在长期的安逸中,他的属下不仅忘记了星际盗匪的铁血法则,还变得贪生怕死了起来。当下对那些人也完全不念旧情:“组织不需要你们这些人留在总部了,明天之内,我要看到你们滚出组织,或者到‘红狼’去。” “收购进行得怎么样?”常有恒没有参加这次会议,因为在开始前艾琳就把他给反锁在了他自己的休息室。现在想想,他也确实是不适合去面对那种暴动的场面。 楚渊看着光脑上的数据,眼里泛出对进度的满意:“快要达到饱和了。” “那么,要停止收购吗?”作为一个扎根不算悠久的反抗组织,资金并不像想像中的多,而且这么一大堆人的开销也是个问题。 “不,继续。”楚渊给出了相当惊人的答案,“一旦达到极限,就停止使用组织的资金,从我的户头里划拨就好了。” 常有恒讷讷地看着楚渊:“你……有那么多钱么?”楚渊的职位也不过是陆战部部长,还是不久前才升上去的,他进入军部也没多少年。要是他能聚敛到相当庞大的资金,那军区内部的贪污还真是……严重。 元帅每年都会有一大笔工资,再加上各种经费,结余下来的当然归楚渊自个儿。对此楚渊完全没有解释的打算,只是微微点头,算是认同了常有恒的猜想。 所以当艾琳过来找人的时候,她看到的是一脸傻愣的常有恒。后者一看到她,立马苦着一张脸说道:“艾琳……那帮高层,太腐败了!” “……”完全不知所谓的艾琳。 “这样子节省了我们一大笔资金,固然是好,但是如果‘神谕’被那帮人拿去做别的事,我们损失的,恐怕就不只是这些资金了。”林玺竭力压抑着心头的怒火,向秦昭汇报着。 如果要说什么是最屈辱的事情,那莫过于要对着昔日自己一手培养的人卑躬屈膝。 秦昭无所谓地竖起一根手指晃了晃:“司令,话不是这样说的,谁都知道那些杂种都在我的控制之下,反抗组织再白痴,不会拿着能被敌人操控的武器来攻击敌人吧?” 被堵得哑口无言的林玺瞪大了眼,最终还是什么都没说,就在他准备切断通讯时,秦昭的话又让他怒火攻心。 “司令,不想笑就别笑了,何必呢,有些事情我们都清楚得很。”秦昭带着恶意的笑容渐渐浮现,“以后有事都去找主席好了,别到我这里来找不痛快。” “秦昭!你别太过份!”林玺怒喝道。 “过份?”秦昭嘿嘿笑了出来,“是啊,我过份了,那你又要怎么样?我告诉你,现在你这种愤怒到极点又无可奈何的表情是我最喜欢看的……这世道,什么都逃不过一个报应,不是吗?” 既然身份都已经曝光了,秦昭也懒得虚与委蛇,直接将话说开。就他个人而言,也不想再看到林玺。 林玺深呼吸了几次,眼中闪过一丝阴鸷,缓缓地道:“别太得意,鹿死谁手,还不知道。” “死在谁的手里,都不会在你的手里。”秦昭毫不退让地反击,“对了,帮我带一句话给魏灼,总有一天,我要他血债血偿!” 最后通讯是在秦昭的笑声中被切断的,反正林玺和郭昭贤他算是得罪得彻彻底底了,那么再彻底一点也没什么。 郭昭贤当然也收到了消息,而且一眼就看到了这件事的坏处。在这种军区威信摇摇欲坠的时候,当然不能有什么强制民众卖给政府的行径。 而他最担心的是,“红狼”的头头,正是那个被秦昭放过的格雷,如果这两人之间有什么联系的话…… 郭昭贤叹了口气,捂着额头头痛着。 秦昭早已被他监控起来,一举一动他都很清楚,这些日子,秦昭完全没有跟格雷联系过。那么格雷的举动,到底是出于自身的目的,还是出于别的目的呢? 令郭昭贤感到不安的是秦昭在决策会议上提出的那个回收价格,几乎是刚好卡死在各区域所能容忍的极限上。什么时候开始,这个刚上任两三个月的元帅对各区域已经了如指掌了? 如果格雷是出于自身的目的,那么他是哪里来的这么大一笔钱来收购的呢?要说“红狼”本身有这么多的资金,郭昭贤绝对不信,一定有人在暗中伸出援手。 “查询最近元帅使用资金的情况。”郭昭贤对智脑的分机发出了指令。 结果是令他失望的,由于上任不满一年,所以工资还没有发放,只有一些对日常用度的报销而已。而这些已经被秦昭使用了的钱加起来,还不够回收五个“神谕”的。 郭昭贤闭上眼睛呼吸了几次来理顺思绪,对身后的人说道:“传命令下去,调查‘红狼’所有的资金来源。” “红狼”到底如何,并不是最紧要的事,目前最重要的,还是彻底破坏掉秦昭和它之间的联系。 郭昭贤酝酿了一下,对元帅发出了通讯请求。 “才切断林玺的通讯您就来了,怎么,林玺到您那里去哭诉了?”秦昭一副吊儿郎当的样子,翘着二郎腿懒散地靠在椅子上,话语里是再明显不过的嘲笑。 “林玺没有过来哭诉。”郭昭贤忍耐的功夫当然是一流的,这时也没动怒,只是照着他的原话回了过去。 秦昭吹了个口哨,向前探了探:“那么主席大人有何贵干啊?” “‘红狼’,你知道吧。”话音刚落,秦昭的瞳孔就微微一缩,郭昭贤很满意地看着他的反应,双手交叠等待着他的下文。 秦昭只是略略一思考,就说道:“主席大人,这么说话有意思么?凭您的本事,还查不清楚我的事情?”这句话是在暗讽郭昭贤对他进行监视。 郭昭贤权当没听见,抬出了自己的目的:“这个组织,最近在原价回收‘神谕’。” 轻轻地嗤笑一声,秦昭说道:“这不是挺好的嘛?给我们节省了一大笔钱,还省了我们去处理那些杂种的时间。” “可是我们并不知道他们以这么高的代价回收的目的。” “管它什么目的啊!”秦昭打了个哈哈,“只要结果是你们想要的不就行了吗?‘红狼’自己愿意当冤大头,这也有人管,主席大人,您管太宽了吧?” 郭昭贤强忍着怒意,在声音中加注了极大的威严说道:“总而言之,这件事对华夏区会有很大的影响。归根结底,也是你当初放过格雷惹下来的,十天之内,我要看到‘红狼’覆灭的消息!” 秦昭紧紧捏着扶手,眼眶周围的肌肉不停地跳动着。 剿灭反抗组织这种事情,说出去也是理所当然的,而且一向是由军区负责。郭昭贤这个任务下达得是合情合理,让他找不到任何机会来反驳。 室内静悄悄的,两人的角色仿佛调换了,悠闲的那个人变成了郭昭贤。 “我答应你。”很久之后,秦昭听到自己的声音平静地响起。 下午三点,秦昭走出了基地,他的目的地,是佣兵协会。 “我要雇佣猎头者。”秦昭扔了几张钞票在柜台上,“不管你们用什么方法,在两天之内,让钢琴师那个王八蛋主动联系我。” 柜台人员明显是受到了极大的惊吓,眼睛瞪得大大的,看向一边,身体还不住地颤抖着。 秦昭沉默了一会儿,敲了敲柜台唤回他的神智:“喂。” 对方还是没有回答他,只是看着原来的方向。 “那个王八蛋是不是就在这里?”秦昭终于推想出了真相,随即看向了旁边。果然,那个坐在佣兵协会附属咖啡厅窗边,还一脸笑意地冲自己挥手的人,不是克兰德是谁? “你还真是悠闲啊。”克兰德咬着烟,不断地往杯子里加着方糖,周围被他烟味呛到的人也是敢怒不敢言,“闹出这么大的幺蛾子,还有空来这里找我。” 秦昭皱眉,一把扯下了克兰德嘴边的烟,摁灭在了桌上:“找你谈一笔买卖。” 克兰德看着秦昭,在确定他不是开玩笑后,哈哈大笑起来,脸上的肌肉不住颤动着,牵动了刀疤,显得更加狰狞了。 “别开玩笑了,兄弟,你还是我的猎杀目标。” “道上似乎没有规定,一个猎头者同时只能接一个任务吧?”秦昭也不是没有混过佣兵界,朝克兰德晃了晃自己的标志,表示他不是好糊弄的。 方糖还是在被一块接一块地扔进咖啡中,克兰德嘿嘿笑着:“你就不怕我现在动手?” “只要你杀得了我。”秦昭现在对于这个疯子的言论已经能做到完全的过滤了。 “爽快!”克兰德端起咖啡喝了一大口,那杯咖啡已经被他折腾得很恶心了,这个举动让秦昭撇了撇嘴,“说吧,要杀谁。” 秦昭起身:“我只要知道你人还在这里就行了,现在就去柜台那边下委托。” 克兰德摆了摆手:“那种手续就不用了,而且,我也不收你的酬金。” “为什么?”秦昭自认为和他的交情还没好到那个地步。 满嘴都还带着甜味的人凑了过来,一把揽住秦昭,咧嘴笑着:“当然……是因为我喜欢你。” 下一秒,克兰德整个人就飞在了空中,完成这一壮举的人当然是秦昭。他面无表情地拍拍手:“在那之前,把你架在我脖子上的金属丝给拿开。” 说完他也没有再看平稳落地的克兰德一眼,径直走到柜台去下了委托,对着吓坏了的服务员说道:“那家伙说不收酬金,你听到了吧?”随即离开了佣兵协会。 而在之后看到委托具体内容的克兰德怒气冲冲地砸了手边的东西:“那个王八蛋,简直就是蹬鼻子上脸!” 他现在恨不得倒退回去刚才那个时候,然后把那句一时兴起说出的话给收回去。 委托栏清清楚楚地写着:“杀掉‘红狼’所有高层”。 “红狼”的势力那么大,高层肯定不计其数,这意味着克兰德在接下来相当长的一段时间内,只能当免费的劳工了,除非他先手杀掉秦昭。 要是克兰德能杀掉秦昭,他也不必现在还在华夏区呆着了。 第七十六章 第十区并不像前九大区一样,每年都能得到智脑分发的许多预算,这注定了它在一些小地方的管理上不会做得很好。不为寻常人所知的三不管地带几乎可以在每个城市找到,而其中在黑道上最为著名的当然是里约热内卢的第十三号街区。 黑道上甚至有一句话:“能在十三号街区扎根的才是第十区上得了场面的黑帮。” “红狼”当然不例外,在发展之初,格雷就在这里占有了一席之地。只是现在,原本光鲜亮丽的据点变成了堪称人间地狱的杀戮场。 平时看不见的金属丝现在带上了血迹,透过门缝里的光能看到被串起来的血珠,就像是挂在棚架下的葡萄。不过它象征着的不是丰收,而是杀戮。 “不……不要杀我……求你……”破碎的字句从一个半跪在地上的男人嘴里被抖出来,夹杂着恐惧,乱得不成样子。 克兰德咧着嘴笑着,金属丝在空气中飞过一个优雅的弧度,脸上飞溅上去的血液顺着纵横交错的沟壑淌了下来,让那些刀疤显得更加狰狞而怖人。 “求我?”克兰德凑近了仔细打量着地上的人,“行啊,你磕几个头好了。” 地上的人颤抖着,双手加上双脚也不太支撑得住自己的身体,像是个手脚不听使唤的老人,哆哆嗦嗦地磕着头。 但是他等来的不是放过,而是一阵失重感,视野一下子变高了,在下落的过程中,他看到了自己留在原地的身体。 “砰。”头颅撞击地板的闷响已经不是第一次响起了。 克兰德一脚踢开落在脚边的人头,冷笑道:“我说过,磕头了就放过你吗?” 下一刻,杀气腾腾的眼睛就盯上了这房间中剩下的活人,像是一头饥饿了很久的狼。缩在角落的人无助地摇着头,即使克兰德现在对他来说是逆光的,看不清楚表情,但是他仿佛能看见对方在黑暗中荧荧发亮的双眼。 那两道绿光就像是泛着鬼火的灯笼,一点也不留情面地向他扎来。 “啊!——”他失声尖叫了起来,十分凄厉而绝望。 一根丝线悄然无声地缠上了他的脖颈,于是那尖叫声戛然而止。克兰德勾了勾右手,站在原地,却不急着将丝线收拢来,就像是一个胜券在握的猎人,慢慢欣赏着猎物临死的挣扎。 缠绕在脖颈上的丝线越来越紧,他下意识地想用双手去拉开丝线,却忽略了它的锋利度。于是他这个动作没起到任何作用,反而是让双手的食指、中指和无名指齐齐被截断了第一指节! “嗬……”无意义的呼嗬声从他喉咙中发出,他全身的肌肉都紧绷了起来,双腿在地板上无助地踢踏着,却无济于事。 而金属丝,还在向内收紧。最终,随着对他来说没有尽头的痛苦,滚烫的液体从金属丝附近喷涌而出。那根细细的丝线仿佛切豆腐一般,毫不费力地穿透了他的颈椎,带着一个完美的弧线回到主人手中。 身首分离那一刻,他只觉得,对方脸上的笑容冷冽而尖利。 “这样,应该算是全灭了吧?”克兰德自言自语着,收回了刚刚喝饱了鲜血的金属丝,拍拍手推开了门。 “‘红狼’高层被人全灭?”格雷黑着脸看桌上的报告,递这份报告给他的斯科特也是一脸愤慨。 虽然前些日子才发生了矛盾,把他们给“流放”到那个空壳中,但是毕竟是从阿尔法小行星上一路打拼过来的兄弟,这么死了格雷无论从哪方面来说都不能置之不理。 烦躁地砸了一下桌子,即使是稳重如格雷,也一时间有些受不了这个消息。平复下心情后,格雷勉强说道:“关于这件事,有什么线索吗?” 文件上显示那些兄弟连发消息到这边来求救的时间都没有,那么对方一定是个高手,所有尸体上的伤口都是同一种,无疑是一个人的行动。 单枪匹马拥有这种实力,又使用金属丝的高手,根本不做第二人想。 斯科特有些为难地抿着嘴唇,良久才艰难地说出一句话:“秦昭……秦昭雇佣了克兰德。” 楚渊手里的杯子掉到地板上,砸了个粉碎。当初要转移“红狼”的势力到“弑神”,就是考虑到他们会站在军区敌对面,这样就算遭遇打击,也不至于无法翻身。但是他没想到,动手的人会是秦昭。 看着沉默的几人,楚渊很明智地没有把为秦昭辩解的话说出口,尽管在一秒之内他就已经为秦昭的行为找了好几个合理的理由。 几人的目光不约而同地投射在了楚渊身上,而后常有恒深吸了一口气说道:“一定是主席的原因……现在秦昭手里根本没什么本钱,一旦主席逼迫,他没有任何推脱的说辞。” “没有任何说辞,就必须要拿我们的兄弟开刀?”艾琳早在看到那份文件时就愤怒了。 常有恒嘴唇动着,没发出任何声音,僵硬地坐在了原地,像个犯人一样等候着格雷的判决。 “艾琳,去一趟帝都。” 在帝都,“弑神”打入的势力也在遭受着另一波的清洗,不是秦昭的手笔,而是出自林玺。 “妈的!那帮混蛋怎么会对我们的据点知道得一清二楚?”“弑神”的头目之一骂骂咧咧地躲在了临时的藏身点。 再怎么势力庞大,“弑神”终究是根基不稳,想要不动神色地在敏感时期放人进帝都,难度还是太大了。以林玺的能力,拔除这些没站稳的人是绰绰有余。 外面巡视的士兵一队接着一队,根本就没有逃离的可能。头目带着一点绝望回头看着室内仅存的兄弟,只有三十来人,要偷偷地跑出去,根本就是痴人说梦。 头目竭力让自己的呼吸平稳下来,不要引来士兵,随后开始给总部发求援讯息。不过……头目发完自己也苦笑了一下,指望总部派遣大量人力来营救这三十来人,还不如指望军区突然开恩放过他们。 “世光老大,格雷老大会来救我们么?”旁边的小弟悄声问道。 头目瞪了他一眼,刚想说这个问题的答案他也不知道,但是面对着满屋子的人期待的眼神,那句话就说不出口了。最终他把音量降到最低,让那句回复听起来模糊不清:“会的。” 在一间狭小的地下室内进行等待是很令人难受的,空气不流通再加上人多,气氛是越来越沉闷,众人脸上的表情也随之变成了消沉。 而与此同时,秦昭正坐在Blue Fairy的阳台上,边喝着咖啡边盯住那些人藏身的地方,听到身后的脚步声也没回头,只是沉静地说道:“你的部下,藏匿能力有待加强。” 来人正是格雷,他正穿着普通士兵的军装,也许是当过军人的原因,那一身军装十分衬他。格雷拉开椅子坐下,看向了秦昭之前看的方向:“他们要是能逃离第一狙击手的眼睛,那才是不正常。” 秦昭笑了笑没说话,两人就这么沉默着,最终还是格雷忍不住先开口:“这次的事,是主席的命令?” 再怎么相信对方,格雷也终究是个凡人,没有人会为了一个自己猜测而来的结论继续相信伤害自己的人。秦昭放下了空空如也的咖啡杯说道:“没错。” 格雷吸了一口气,以秦昭的为人,要是可以不做,一定不会对“红狼”下手的。他先是雇佣克兰德杀高层,接着又拔除“红狼”的隐藏势力,说明这件事已经到了退无可退的地步。 “有没有转圜的余地?”格雷带着一点希冀看着秦昭,即使被困住的只有三十来人,但是只要有机会,他还是不愿意放弃其中任何一个。 “没有。” 格雷僵在了原地,他怎么也没想到,现在的秦昭连这点事情都办不到了。还没等他做出下一步的反应,秦昭就继续开口说道:“不是我不能,是我不想。” 这九个字如烈火一般,从脚底直烧到头顶,格雷一脚踹翻了面前的桌子站起来,死死地瞪着秦昭,咬牙切齿地说道:“你再说一遍。” “我不想放过他们。” 刚才的烈火又变成了寒冰,身体的一切机能都停止了,只留下听觉将那些格雷不想听的话传入他脑中。 “放过他们,我的位子就不稳了,没有位子,我哪来的复仇资本?你要是真的想救人,就从这里强冲出去吧。 “看在之前帮过我的份上,我不动你。不过你要是为了之前那点合作关系就要一而再再而三地提出无理要求,我也只能说,别把自己看得太重了,兄弟。” 单是“愤怒”已经不足以形容格雷此时的心情了。从阿尔法小行星上被他放过开始,格雷就一直相信着自己的眼光,也一直相信着秦昭。不仅是相信对方会为自己带来利益,更多的,是对他的敬重。但是今天秦昭亲口告诉他,之前的信任,都成了一个不折不扣的笑话。 “秦昭……你……”格雷再多的愤怒,也只让他说出这三个字,再往后,就说不出来了。 该说什么?该破口大骂吗?归根结底也是他格雷看错了人。 秦昭抬起头来看着他,眼里没有格雷熟悉的真挚,只留下了“复仇”两个字。这么对峙着,秦昭最终还是撇过头去,声音中带着一丝无可奈何和决绝:“有些事,我必须要做到,不管付出怎样的代价,就算站在全世界的对立面,我也……不退让。” 他这话已经说得很清楚了,不会为了任何人、任何事而妥协。 格雷突然怒吼一声,一拳将秦昭打翻在地,紧接着冲了上去拳打脚踢,不放过秦昭身上任何一个他能打到的地方! 秦昭挥了挥手,示意身边的隐形人保镖不用制止,只是护住了咽喉、心脏等要害处,一声不吭地倒在地上。 “你他妈以为这样老子就满意了?”格雷大声吼道,双目通红地瞪着他,手上的动作却没有停止,“你知道有多少人相信着你吗?而你,要为了一个死人,辜负所有人?” 这话无疑触到了秦昭最暴躁的一根神经,他抬手挡下格雷的拳头,一脚踹在了他胫骨上,顺势跳了起来。捏住格雷拳头的手没有停止,而是反过来顺着他的手臂抹到了他脖颈上,如同阿尔法小行星上那次对决一般,狠狠地将格雷撂在了地上! “死人?哈哈……原来你还知道阿修死了!”秦昭喘着粗气,手指紧紧扼住对方的咽喉,让他发不出声音,“我告诉你,挡我路的,统统都得去死!你们就是一帮站着说话不腰疼的王八蛋!换了你们,一定做得比我还狠!” 格雷脖子上的青筋鼓了起来,他用力地抓住秦昭手指,拼了命地将他扳开:“我比你狠?秦昭……别给自己脸上贴金了!我格雷一辈子杀了不少人,但是我还能问心无愧地说一句,我没对不起过我兄弟!没对不起过那些信任着我的人!你呢?你秦昭敢说吗?” “楚渊为你做了多少你知道吗?他放弃一切到组织里来,不是为了让你变成这样的!”格雷压低了声音,但不妨碍他在其中加入恨意,“看看你现在是什么样子吧!为了所谓的仇恨,什么都不要了……良心、本性,全都他妈的被你给扔了!你还是秦昭么?” 格雷想不通,他觉得无论是谁都想不通。第一次见到秦昭时,他不过是想为了权势拼一拼,却意外地被对方放过,他觉得那是兔死狐悲。但不可否认的是,从那之后,他从来都没做过对秦昭不利的事情,即使很多时候帮秦昭都挂上了利益的招牌。 到底是什么,能让那个他一直欣赏的人变成这样?又是什么,让他们到了这种兵戎相见的境地? 他甚至在想,当初为了把秦昭从失魂落魄中拉出来,鼓励秦昭回军区复仇是不是错了。现在的秦昭,他已经不认识了。 刺骨的寒意铺天盖地地袭来,格雷觉得眼眶有些发烫,像是被什么东西烧伤了一样,下一秒,泪水就会流出来。 格雷终究没有哭,他已经很久没尝过哭泣的滋味了。但是在心里最深的地方,确实是有一个自己在呐喊哭泣着,因为失去的不仅仅是三十多个兄弟,还有一个最欣赏钦佩的人。 “秦昭,你记住,从今天开始,我跟你势不两立!” 走出Blue Fairy的格雷深深吸了一口气,拿出通讯器联络了艾琳:“告诉兄弟们,准备冲进来救人。” 那头的艾琳语气中带着惊讶:“冲什么冲?你没跟秦昭沟通好吗?” 提起这件事,格雷的怒意又上来了,不过他还不至于冲艾琳发火,只是平静下语气说道:“交涉失败,这件事我回头再说,先把兄弟给救出来。” “交涉失败?”艾琳更惊讶了,“可是……几秒钟前,世光才发来消息,说巡逻搜查的人都撤了,他们快到大门了。” 格雷猛地抬头,才发现那些巡逻的人果然不见了。是秦昭撤的吗?他不由得回头看向二楼阳台上,试图找到秦昭,但却失败了。 胸口涌起莫名的希冀,格雷转身冲上了楼梯,迎来的却是失望的结果。阳台上站了两个人,薛惟之和秦昭,秦昭低着头不发一言,薛惟之很冷静地看着他。 “你入侵系统,发布了撤兵的命令?”秦昭冷冷地问着。 视线交会,薛惟之没有逃避,缓缓地点头。 “为什么?”秦昭看着这个一起奋战了很久的兄弟。 “你变了。”薛惟之的回答很简洁。 秦昭的胸口大幅度地起伏着,拼了命地克制着自己的怒火,最后他轻声说道:“你还记得,在第一次受训的时候,是阿修帮你背重机枪么?” “记得。” “那你还记得,有一次你被困住,是阿修拼死拼活地救你出来么?” “都记得,雷修做的一切,我都记得。” “那你现在在干什么!”秦昭大声吼道。 薛惟之仍旧是那副很冷静的表情:“雷修的死,我不会忘记,云豹的屈辱,我也不会忘记。但是你,复仇的方式,错了,本末倒置了。” “你知不知道,放过他们,郭昭贤就更容易扳倒我了?” 格雷一直认为,薛惟之会跟在秦昭身边,不管发生了什么,他都会认为秦昭是对的。现在事实证明他错了,这个瘦小的老幺,愿意去看出自己兄弟的不对劲,而不是一味的纵容和袒护。 “复仇,不是只能靠你才能完成的。”薛惟之的语气没有变过,“秦昭,现在的你,没有方向,更没有未来。” 秦昭的瞳孔猛地一缩,他一把揪住薛惟之的衣领嘶吼道:“是啊!到现在人人都可以拿仁义道德来说教了!看你现在的样子,好像完全忘了当初说过的话!我们不是说过吗?不计代价……不计代价地让他们失去一切!” 天天敲打键盘的手盖在了秦昭手上,没有用多大力就将那只手推开了,或者说,秦昭从一开始就没想揪得多紧。 “我会用事实来证明,你是错的。”这是薛惟之的最后一句话。 格雷愣愣地看着那个脸上还有着不少伤口的人坐回原地,仿佛在一瞬间变成垂垂老矣的暮年人。 他有种预感,薛惟之这一走,秦昭的心理会彻底崩溃掉,变成一个疯子。 但是他什么也没说,只是不忍心地闭上眼睛转身,留下秦昭在阳台上。 充满血丝的眼睛看向天空,秦昭颤抖着手拿出烟盒,却连抽出一支烟都做不到。 “都走了……” 如果云端有一个让人什么都不用想的城市,该有多好,没有悲伤和泪水,也没有杀戮和背叛。但是他的翅膀,早就被折断了。 第七十七章 “公开宣布反叛?”郭昭贤看着报告一时失语。 还没为成功地离间秦昭和“红狼”高兴多久,一个让他呆愣的消息就在大清早砸了过来:“弑神”公开宣布与联邦政府敌对,而且大肆地招揽人马。 除了极个别对自己的势力颇有信心的反抗组织外,所有的反抗组织都是潜伏在民间,不会公开收人。对军区来说,这些反抗组织成不了气候,也跟一般的黑帮没两样。 但是这个由“红狼”支撑起来的组织,居然敢公然反叛。郭昭贤暗自思忖着是不是之前的清剿行动逼得他们狗急跳墙了。 “薛惟之在离开帝都后,似乎是投奔了‘弑神’。”身后传来一句冷冷的话让郭昭贤恍然大悟。 “他们以为自己掌握到了某种秘密,所以才敢这么肆无忌惮?” 楚渊也在“弑神”的事情,郭昭贤并不知情,一来能见到他的都是当初阿尔法小行星上格雷的心腹,再怎么不满也不会出卖组织,二来他手中也握有一定的势力,即使是在得到“弑神”庇护之前,林玺也查不到他的行踪。 “要给予打击么?” 郭昭贤沉思片刻:“当然!这根本就是在挑衅联邦的尊严,要是我们置之不理的话,下一次的决策会议,就会被别区的人嘲笑。” 身后的人颔首:“那么我下去吩咐……” “等一下。”郭昭贤抬起了手,“听着,这件事情,还是交给秦昭。” 已经到了门口的人一愣,说道:“秦昭和‘弑神’闹崩了,连薛惟之也离开了他,现在交给他是否……” 和薛惟之争执的时候,秦昭的神情他们通过军用卫星看得一清二楚,那明显是接近崩溃了。这几天秦昭一直没有出过基地,神情也有些恍惚,现在再刺激他,说不定还会出大事。 郭昭贤的表情渐趋于严肃,他转身打开了监控画面,以现在军用卫星的先进,当然不是一层海水再加几层金属能阻挡的,只过了几秒,画面上就清晰地显示出了目前秦昭的情况。 和他说的一样,这几天秦昭的状态就没好过,一直呆在基地里不出门,很多时候都是坐在四号休息室里发呆。 画面上的那个人仿佛又回到了当初颓废的样子,不,与其说是颓废,倒不如说是疯狂,精神不太对劲的那种。 现在秦昭正坐在休息室里的椅子上发呆,郭昭贤盯着他看了一会儿,正要放心地关上画面时,他却突然笑了出来。 秦昭双手撑在座椅的扶手上,笑得浑身发颤,那笑声低沉而恐怖,像是被人强行从肺里挤出来的一般,嘶哑、阴森,如天空中食人腐肉的秃鹫。 即使是隔了很远,郭昭贤也忍不住摇头,这明明已经是个疯子了,一个已经疯了却从不认为自己疯的人。 “不管他,就把这件事交给他办。”郭昭贤的语气严肃而冰冷。 在基地收到通知文件的秦昭也没什么太大的反应,只是盯着那份文件看了很久之后,转手将它扔进了传输机,三分钟后,林玺惊疑不定地来了通讯。 “什么事?” 林玺眼中都是不解和怀疑,他看不到秦昭现在的状况,只能凭借他的声音来判断,但这一点也被变声器给遮掩过去了。 “我刚刚收到一份文件。”对于已经把话说开的人,林玺实在是没有心情来装恭敬。 秦昭咬牙笑着,问了一句:“那又有什么问题呢?我连给你下达命令的权力都没有了?” 有是有,只是林玺万万没想到秦昭会愿意把这件事交给他处理,难道他从来都不考虑林玺会怎么打击“弑神”么? 说完这句话后,秦昭连思考的时间都没有给林玺,径直切断了通讯,并且将所有通讯都屏蔽了。 司令办公室中的林玺拿着那份文件陷入了两难之中,他当然不会放过这个机会,但是秦昭给的这么爽快,也难说没有陷阱。沉思良久后,林玺抬眼看着魏灼:“你觉得,我们应该怎么做?” 魏灼低眉垂目地站在原地,坚定地说道:“打击,再拉拢。” 在他看来,秦昭的意图很简单。将这件事交给理论上绝不会手软的林玺后,“弑神”必将遭受重大打击,在这种情况下,逼得格雷再来投靠唯一可以帮他的秦昭。秦昭会有此举,也间接说明他和“弑神”之间的关系已经到了无可挽回的地步,如果他们能抢先一步拉拢到这股强有力的势力的话,未必不能翻盘。 林玺嗯了一声,半晌才说道:“就按你说的做吧,这件事,由你亲自上场。” 是夜,海战部部长陈璋在别墅为小儿子举行盛大的生日派对。名为派对,实际上却是他和空战部部长、副部长的一场秘密会谈。 “现在的形势越来越怪了。”陈璋咬着雪茄唏嘘道。 能坐到这个位子上的人,都不是什么简单人物,像陈璋家里就是世代的军人,他父亲是前任海战部副部长,爷爷更是显赫一时的海军大将。尽管这两位都已经光荣牺牲,却完全不影响他们的名声所给予陈璋的一切。 程正德也是有些感慨,前阵子程雅薇程雅晴惹出来的事才消停没多久,又开始乱了起来。那两姐妹至今都没有消息,程正德也不是很在意,至少这把火没烧到他身上,他全当没这两个人就是了。但是现在发生的事他就不能置身事外了,往重点说,要是处理不好,站错了边,身败名裂都是轻的。 “我们也不好站队啊……”空战部副部长也很为难,按理说以他们的身份,能让他们看脸色的人实在不多。但偏偏就是这几个人正在斗得热闹,一旦战火烧起来殃及池鱼,他们还找不到地方哭去。 虽然现在看来那位年轻气盛的元帅没什么势力,但好歹也有个元帅的名头。说白了,他们这些人对元帅究竟有多大的权都一无所知,没看见那位主刚上台就把司令整得焦头烂额么?但是同样的,林玺在司令位子上坐那么久,也是有一定本钱。谁胜谁负还真不好说。 谁都知道,这种情况下保持中立明哲保身才是最好的做法,但是前几天林玺一一找过他们谈话了,意思很明显,一定要他们表态。 乱世里,只要还勉强是个人物,都没办法在两条道的夹缝里活下去。要么跟上历史的车轮,要么被车轮碾碎。 陈璋重重地吐出一口浊气,拍了拍扶手说道:“吕国晏那个老滑头,什么好处都被他给占了!” 早在“神谕”正式发行之前,吕国晏就精明地辞了职,早早地脱身出来,现在指不定在哪个地方逍遥呢。像他们这种还在观望形势的,到现在连自己也给观望进去了,辞职都辞不了。 程正德冷哼一声:“还是先想想怎么过这一关吧,林玺那边催得紧,再不表态,他就直接把我们划拨到元帅那一派了。” 就在这时,程正德的ID卡嘀嘀嘀地响了起来,他黑着脸接通,里面就传来了一个让他浑身冰冷的消息。 “有人闯进了别墅,将里面的人全绑架了!” “废物!”程正德怒吼出声,眼睛瞪得大大的,“还不去查!那么多保镖是干什么吃的!” 程正德在外面有个女人,这一点早就是公开的秘密了,而他家的仆人口中的别墅,就是专指程正德给这个女人买的房子。那个女人会怎么样程正德并不是很关心,他在意的是“所有的人”都被绑架,那意味着他那个十五岁的私生子也在里面。 那是他唯一的儿子,他不暴跳如雷才怪。 “来人的身份已经知道了。”那头的人惶恐地说道,“是‘弑神’。” 房间里三人的表情都凝固在了脸上,寂静得连心跳声都那么清晰可闻。 陈璋口袋里的ID卡也响了起来,他哆嗦着手去接通通讯,心却早已沉到了谷底。“弑神”这么肆无忌惮地过来绑人,说明一定是有计划的,正好赶在三人聚在一起的时候,将他们的家人绑过去。 果不其然,那端传来了他在政区上班的大女儿和二女儿都被绑架的消息。 。 “弑神”才宣布反叛,就有这么大规模的行动,那么他们的家人会被拿来做什么可想而知。陈璋听到了自己牙齿打战的声音,虽然最宠爱的小儿子还在,但是那两个女儿也是他培养了很久的,在政区地位不算低,如果失去她们的话…… 陈璋咬咬牙,斩钉截铁地说道:“我去跟林玺表态,站他那边,让他把我女儿给救回来!” 他们三个在这边会谈的消息,当然是薛惟之查到的,所以“弑神”才能有这么精确的行动。 “快走!”一身黑衣的人低声招呼着自己的同伴。 他身后有一大批人,正强行将几个人绑过来,黑衣人打开车门让他们进去,点了点人数说道:“人都齐了,跟目标数是一样的。” “那就走吧。”坐在前头的人正要开车,却发现一直坐在副驾驶座的人不见了,他不禁一愣,回头问道,“斯科特,楚渊呢?” “这……”斯科特左右看看,茫然地摇摇头,“不是你在看这边么?” 艾琳嗤笑一声:“算了,我们走,不管他了。” “万一他出事怎么办?” “这里是他的地盘,他要是能出事,那才怪了。”艾琳不以为然,发动了车子。 斯科特皱着眉疑惑地说道:“这大晚上的,到底有什么事值得他出去……” 他这句话得到了艾琳一个白眼,后者很不愿意承认这个脑子古板的人是她的同伴,没好气地说道:“还能有什么事!这家伙出发之前就问薛惟之要了秦昭的位置信息。” 楚渊的确是去找秦昭的,从薛惟之的情报来看,秦昭目前的位置是在陆战部部长办公室。 “这么晚了还有什么事情好商量的?”楚渊暗自嘀咕着,拉低帽檐用伪造的ID卡混了进去。 这间办公室就是楚渊原来的那一间,在晋升为部长后,他不想搬来搬去,也不想重新在部长办公室里再开辟一个很大的训练场,所以干脆让吕国晏去了原本的部长办公室。 当他打开门时,办公室内只有秦昭一个人,静静地坐在地毯上。这场景似曾相识,楚渊记得,在不久前的某个午后,秦昭也是这样坐在地毯上等他过来。 从时间上来讲真的没有多久,连一年都没到,但是却恍如隔世,什么都变了。 楚渊关上了门,却没有再迈动脚步,只是站在那里看着秦昭。坐在地毯上的人仿佛完全没有意识到他的存在似的,放声大笑起来。 手指紧紧地攥住了略长的衣袖,楚渊闭上眼想着,他们两个人为什么会到这样一个境地。 。 “就算我坐在这里,什么都不做,也有无数双眼睛盯着我,试图从我的一举一动中找出点什么……”等到笑够了,秦昭才嘶哑着嗓子说道,“我没疯啊……就算是疯了,那也是被他们给逼的。” 口袋里的通讯器闪出了红光,这是薛惟之发过来的讯号,意味着在接下来的一分钟内,盯着秦昭的卫星所看到的画面会被薛惟之替换为楚渊进来的那一瞬间。也就是说,郭昭贤所能看到的,就是秦昭说完这话后静静地坐在原地,楚渊一直在门口站着。 楚渊深吸一口气,快步上前将人给抱了过来,双臂紧紧地勒在他身上。被他抱住的人没有挣扎,只是用手轻轻覆上了楚渊的手。 “一分钟……” 听到从楚渊嘴里呢喃出的时限,秦昭还是没什么反应,只是手渐渐松开了,滑到地上。 一分钟有多长?两人都擅长于读秒,却没有人想给出答案。而在一分钟后,事情又会怎样发展?也同样没有人想给出答案。 第七十八章 “弑神”向整个联邦宣战的第一天,就绑架了空战部部长、副部长以及海战部部长的家人。这个消息不管是放在哪个区域,对决策者来说都是狠狠的一巴掌,而当这件事发生在华夏区时,不仅意味着一巴掌,还意味着其它大区暗中的窃笑。 “关押的地点已经查出来了,是在塔里木盆地中央的一个废弃工厂。”技术人员板着脸汇报道,他也知道这次行动成功的必要性。 这次的营救行动理所当然地是由魏灼来负责,要林玺把这件事再推给状况极其不稳定的秦昭,还不如杀了他。 魏灼眯着眼睛,扫了一眼身后的队员,经过几次选拔赛后,他已经不大能认全“雪狐”里的人了。不过要指挥他们,魏灼还是有信心的,毕竟特战队是一个弱肉强食极为明显的地方。 “两小时准备时间,两小时后准时出发。”魏灼竖起两根指头,颇具威严地看着队员。 “明白!” 这间工厂倒不是楚渊从贝克莱那边买回来的,而是格雷早早就定下来的一个据点,现在已经被改造得像一个正规的基地,而不是贫民的居住地了。 魏灼远远地看着那座像是堡垒一样的工厂,在心里哼了一声,什么时候军区已经松懈到让反抗组织堂而皇之地在这里盖基地了? 他算是误会了军区,就像小杉一样,那些身居高位又不想买太多别墅以被人抓住贪污把柄的官员,多半都会购买一些废弃的工厂,将其改造为别墅。这件事大家都心知肚明,军区也懒得为了这些事去得罪一些大佬,一般都是睁只眼闭只眼的。格雷改造工厂,就是借了一个政区高官的名义,用了“正常且合理”的手段,让对方“心甘情愿”地打掩护。 建造基地这种事,一般的反抗组织可能还会头疼,但格雷怎么说也是星际盗匪组织的二把手,当初在阿尔法小行星上建造基地时,他也是掺了一脚的,改造一个工厂当然不在话下。 “根据卫星扫描的结果,只有一条路可以入侵工厂到达人质被关押的地方。”魏灼抿嘴看着扫描的结果,在这张图上,有一小块地方是被屏蔽了的,而在别的地方又找不到人质的踪迹,人质的位置已经相当明显了。 只是如果看不到人质被关押的具体情况,就无法掌握那边可能存在的防御系统,这点势必对营救造成麻烦,不过现在魏灼也顾不了那么多了。 “我们知道的,对方一定比我们更清楚,所以在这条路上,他们一定会重兵防守。”魏灼用手指着那条路径,“所以,我们必须要分出一个小组来吸引住敌方的注意力,别的人,趁机营救人质。” 魏灼带来的并不是“雪狐”的全体人员,只是挑选了其中战斗力出色的十二个人而已,其余被他带过来的人也是心知肚明,自己顶多就是一炮灰,那十二个人才是主角。因此魏灼一提,他们就主动开口表示可以承担下这个任务。 满意地点点头,魏灼指着其中一块区域说道:“这里是整个工厂的中庭,当我们营救出人质时,就在这里会合,然后一起冲出去!” 行进的过程十分顺利,在他们能摸到基地外大门时,没有触动任何的防御系统。为了防御风沙,工厂一共有两道墙,外墙外是没有任何人驻守的。魏灼松了一口气,打了个手势示意引诱组做好准备。 引诱组由二十个人构成,这些人都是从普通的特战队中筛选出来的。看到魏灼指示,当下也不再犹豫,拉开手榴弹的拉环扔进了门内,随即就俯身冲了进去。 迎接他们的是驻守在外墙与内墙之间的“弑神”成员密集的子弹! “出!”魏灼趁着局面混乱,招呼着人冲了进去。 此时两道墙之间的人都被吸引来的差不多了,双方也各有死伤,就趁着混战的当口,魏灼领着十二名队员贴墙而过。他们的打扮刻意与“弑神”成员相似,而魏灼走的位置又是相当微妙的,引诱组的人当然知道他们是自己人,而“弑神”的成员也能误以为他们是自己人。 从内墙的大门进去,是一段长长的走廊,两侧都排列着武装人员。但是当魏灼一行人用榴弹枪破开门冲进去后,他们的噩梦就开始了。 说到底,这些反抗组织的成员也不过是普通人,最多只能说是身手灵活,对上训练有素的特战人员还是不够看。 守在门两边的人直接被冲进来的营救组员扭断了脖子,随即几挺冲锋枪都同时冒出了象征死亡的火花! “大门受到袭击!”几个站位比较靠后的人抽空发出了讯号。可是闻讯而来的“弑神”成员只看到一地的尸体,至于闯进来的人,他们连一根毛都没看见。 利用钩子攀附在天花板上的魏灼做出了“不要理他们,继续潜入”的手势,随即静悄悄地从那群人头顶爬过。 人质被关押在三楼回廊最靠内的房间,一行人小心翼翼地从“弑神”成员上方爬到了楼梯口。魏灼扫了一眼下方的配置,四个人,没有配备机枪,大概是因为军火有限,配有机枪的人都被拿去守大门了吧。 “动手!”接到魏灼的指令,十二人从天花板上一跃而下,利用下坠的优势瞬间制住了四人! “什么事?”二楼的守备人员听到动静,大声喝问着,随即有两个人摸下楼来看情况。 魏灼一手攀附在天花板上,另一手连连甩出身上配备的两柄匕首,精准地命中了两人的咽喉! 那一瞬间飞溅起来的血花让魏灼回想起以前还是“雪狐”队长的时候,那个时候没有勾心斗角,只有单纯的完成任务。而现在,之前的队员仍然那么单纯地活着,只有他在泥淖中越陷越深。 但正如林玺曾经说过的,那是个人的选择。 魏灼收敛着呼吸,等待着上方的人再下来。这次来的不是两人,而是八人。 走在前方的两人出现在视线范围内的一霎那,魏灼松开了抓住钩子的手,从天花板上翻身而下,同时两把手枪已被他握在手中,扣动了扳机! 他的枪法只能算是中等偏上,达不到雷修的水准,但在近距离之下,即使是在移动中,也足够命中敌人的要害了。 等他落地时,下来的八人已经倒在了血泊之中。 “继续!” 每层楼的人员配备都差不多,摸清楚路子之后,一行十三人很顺利地到达了人质关押的地点。魏灼深深吸了口气,示意所有人都戒备,然后一脚踹开了门! 门内的情况是让人吃惊的,不是因为里面有多少防守,而是里面根本空空如也。 魏灼的心沉到了谷底,他就这么张着嘴站在原地,什么反应都没有。他身后的队员也是一样,直到下方传来引诱组的人的信号弹。 “该死!他们出什么事了?”魏灼一个箭步冲在前面,这才发现,原本戒备森严的地方,连一个守备人员都没有了,简直……就像是一座死城! 慌张冲过去的十三人都在看到中庭景象后停住了脚步,偌大的中庭里,只有引诱组的二十个人,和他们所要营救的人质。引诱组的人被卸下了所有的武器绑在一边,而人质则是瑟缩在另一个角落。 盆地里亮堂堂的月光将中庭照得一片惨白,也将所有人的脸都照得一片惨白。 魏灼动了动嘴唇,发现自己像是得了暂时的失语症一样,喉咙干涩得一句话都说不出。 沉重而整齐的脚步声响起,从四面八方包围了中庭,魏灼回头看着那些全副武装的人,他们手里都端着一挺通用型的机枪,黑洞洞的枪口如同无数的眼睛,放射着最恶意的讯号。 然后,一阵有别于他们的脚步声清晰而明快地传入魏灼耳中,听得出来,来人并没有配备多少武器,随着来人的脚步声,还响起了节拍分明的掌声。 掌声和脚步声交相呼应着,走向了一个对魏灼来说最不利的局面。 来人是楚渊。 看着那张带着阴森笑意的脸,魏灼不由得苦笑。相处了这么多年,对彼此当然有一定的了解,而且魏灼相信对方对自己的了解,远远比自己对对方的了解要多得多。 虽然魏灼不认为自己的做法有什么错,但是他仍然对楚渊的到来感到了阵阵寒意。原来“弑神”有他的存在,那也难怪它发展得这么快了,想必除了“红狼”的底子之外,楚渊也提供了大量资源吧。 楚渊还是鼓着掌,配合着自己的脚步走到了魏灼的正对面,在视线交汇的一瞬间,那双手微微抬高了,仿佛是专门为了魏灼在鼓掌一般。 对着那尖利的视线,魏灼不由得避开了,将头撇向一边,看到包围着他们的人都是统一的面无表情。这场景使魏灼想起了古欧洲的圆形竞技场中,和狮子对峙的倒霉蛋,而包围着他们的人,就是那些观赏的贵族。 唯一的区别在于,现在那些贵族,都是面前这只狮子的手下。竞技的结果一点悬念都没有,他们不是在等一个未知的结果,而是在等狮子把他吃掉。 魏灼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楚渊的每一次鼓掌,都像是拿着铁锤在敲打他的心脏,让他连读秒都忘记了。当掌声停止时,周围的同伴都还一脸坚毅。 那是种能把人击溃的声音,他们能撑得住就说明没持续多久。 但是没有人因为楚渊停止鼓掌而松一口气,眼前这个人的眼睛能带给人极大的压迫感,狭长的双眼就这么看着他们,在月光下竟然泛起了几丝妖异。 这样的对视的难熬的,魏灼甚至发现身边有一个人已经在微微颤抖,他定了定心神,沉声说道:“给个痛快吧。” 楚渊完全没有理会他的话,只是看着他们,慢悠悠地说道:“十三个人,还真是巧啊。” 心脏像是被什么人给狠狠地捏了一下,魏灼差点要站不住。他知道楚渊在说什么,那个已经分崩离析的云豹,也是十三个人,而且他还是让云豹分崩离析的罪魁祸首之一。 “你到底想干什么?” “干什么?”楚渊笑了起来,魏灼的问题在他看来是极其可笑的,随后修长的手指指向了瑟缩在场边的人质,“那边,也刚好是十三个人,不是吗?” 魏灼的呼吸急促了起来,他见过楚渊处理那些敌人的手段,当时只觉得这个人残忍且冷血,现在那些手段落到了自己身上,意味着一个最不好的结果。 “十三个人,轮流跟我打,输了一场,我就杀一个人质。打完了,就放活着的人离开,这个决定不错吧?” 楚渊说完之后,魏灼胸腔鼓动着,仿佛下一秒就要忍不住大骂起来。他很清楚,这里的十三个人,包括他自己,没一个是楚渊的对手! 不管怎么样,必须要先保证人质的安全。魏灼咽了口干沫,不敢跟楚渊对视,只好盯住了他的领带说道:“楚渊,你要我们的命,就直说,成王败寇,没人会有意见。但是,请放走无辜的人。” 楚渊的眼睛突然瞪大了了,渐渐地冒出了血丝,良久,他笑了起来,笑声断断续续的,像是干枯的转轴。 “魏灼,你还真的是英雄当久了,脑子坏掉了。”楚渊嘶哑着嗓子说道,“你为了所谓的‘新时代’去当英雄,自以为自己有多么的伟大……是啊,你牺牲了两份友谊,来为了全人类付出……你觉得你是英雄了?” 魏灼抿着嘴不语,看向了那些人质,他们都瑟瑟发抖着,却一直看着魏灼这边,因为魏灼一行人是他们唯一的希望。 感觉到他目光的走向,楚渊突然回头看着人质,大声说道:“你们的英雄!为了一个完全不切实际的梦想,和个人的利益,杀了我恋人的兄弟!还离间我和我的恋人,逼得我们一定要到刀剑相向的地步!在你们的心目中,他是英雄,但是在我这里,他就是一个彻头彻尾的王八蛋!” 在人质看来,魏灼做了什么并不重要,因为他们只关心自己能否活下去。即使是知道这一点,在楚渊说话时,魏灼还是觉得从人质那边投来的目光带上了谴责。这些他臆想中的谴责就像是一大把的钢针,全部扎在了他身上。 “我今天……就让你当不成英雄。” “够了!”魏灼出声喝道,“要比就比,别那么多废话!” 楚渊的脸色沉了下来,不过半秒钟不到,他又恢复了笑脸:“废话?我可不认为这是废话。你以为自己是个圣人,可以为了人类而牺牲一切,包括你的良心,但是我今天就让你知道,不管你再怎么伪装,再怎么义正言辞,你都是最肮脏的那个!” “正是你和林玺,再加上一个主席,造就了今天的秦昭不是吗?”楚渊一边说着,一边狠狠地瞪着魏灼,目光狠厉得像是恨不得把他给撕成碎块! 魏灼垂在身侧的手颤抖着,他深呼吸了几次,颤声问道:“到底要我怎么做,你才会放过他们?” 楚渊从鼻腔中发出了一声轻哼以表示他的不屑,随即慢条斯理地扔掉了身上的所有武器,朝魏灼摊开手掌,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被邀请的人别无选择,他不能用那些人质的性命,来赌楚渊的信用度。 第七十九章 月光斜斜地朝一个刁钻的角度偏了偏,像是聚光灯一样洒进了这栋高高的堡垒中庭,照亮了对峙着的两个人。 周围的人都已经退开,此时他们大多都面无表情地看着这一场对决。 冷汗渐渐从魏灼额头流下,顺着他方毅的五官淌了下来,打湿了厚重的衣襟,对决还没有正式开始,他已经紧张如斯。 这也是他的正常反应,因为在此之前,他和楚渊的每次切磋,都以失败告终。 反观楚渊,就这么垂着手站在原地,等着魏灼的下一步动作。明明是很紧张肃穆的气氛,却在他身上流出了一丝气定神闲的弦律。 膝盖微微往下沉了沉,魏灼的瞳孔缩了一下,这是他要出手的讯号! 在月光再次偏移的同时,魏灼左脚点地,如离弦之箭一般冲了过去,与他同时到来的,还有已经成拳的右手。 这一拳没能命中目标,它被楚渊紧紧地攥在了手中,不管魏灼怎么施力,都无法再移动分毫。手背上的青筋鼓了起来,两人的手都在颤动着,这代表两人都在手上加注了极大的力道。只是魏灼嘴唇紧抿,嘴角不断下沉着,而楚渊依然是带着些微笑容。 魏灼猛地抽回了手,双手都成拳,交互着向楚渊打出。而楚渊仅仅是朝左前方跨了一步,让过这两拳,反手扭住了他的手臂,一脚踹在他腰间! 以楚渊的力量,还真没有他踹不出去的人,所以魏灼没有任何悬念地飞了出去,直直地摔在了场边。这一摔无疑是很重的,但是魏灼很快就爬了起来,摸了摸脸上被擦伤的地方,他没有再继续冲过去。 像是感受到了魏灼心中的紧张一样,楚渊笑着说道:“大英雄,你真的没必要紧张,就像之前一样,输了回去,摊着手对民众说‘我已经尽力了’不就好了么?反正你对于杀掉一个无辜的人都没有任何心理负担,还有什么好犹豫的?” 平心而论,无论是雷修还是其他云豹成员,手上的血都不少,没有人是无辜的。但是最起码,比起被信任的人害死,秦昭一定更希望他是战死沙场。 魏灼的喉结动了动,楚渊的话让他想起多年前自己亲手救下来的小孩,当时的秦昭变成了现在这样,该是谁的错呢? 魏灼甩了甩头,试图不让这么莫名的思绪扰乱自己,握紧拳头再次冲了上去! “其实我知道秦昭在想什么。”楚渊轻松地格开魏灼的手,继续说道,“他从小时候起,就为了军区在付出,用他引以为傲的能力,为军区收割着敌人的头颅……但是这个军区背叛了他和他的兄弟,只因为一个永远也摸不着的位子……” “不是摸不着的……”魏灼的反驳显得那么无力而苍白。 楚渊干笑了两声,眼里带上了嘲笑的意味:“我的兄弟,你不会真的认为,主席会让林玺身兼二职,然后把军区牢牢掌控在手中吧?” 牙齿有力地咬合在了一起,魏灼觉得面前的楚渊就像是一只有着尖利牙齿的怪物,毫不留情地将他所有的认知、所有相信的事情给撕裂开来,像扔垃圾一样扔到自己眼前。魏灼大喝一声,照着楚渊的头部一连挥出好几记重拳! 楚渊不慌不忙地侧身让过,在魏灼挥出最后一拳时,左手突然成虎形,紧紧地扣住了魏灼的肩头,随即左手肘让外推去,将魏灼的手臂挤在一边,右手成拳,狠狠地打在了他左颊上! 伴随着拳头与骨骼相抗衡的声音,魏灼整个人都偏向一边,这一拳擦过了他的太阳穴,现在他只觉得左半边脸不是自己的了,左眼视野也是一片黑暗,颅内鼓胀得厉害。 楚渊并没有放开他的肩膀,而是顺势勾住了他的脚踝,朝自己这边一带,同时抓住肩膀的手用力一推。 “砰!”身体与地面碰撞的声音让所有人心头一紧,“雪狐”的人甚至怀疑,他们的队长是不是被人砸断了脊椎。 “就让林玺继续做他的梦吧,秦昭不动手,我也会动手让他死得很难看的……”楚渊嘿嘿冷笑着,手下却没有放松,继续将魏灼按在地上,“秦昭为那些人带来了无数看得见的看不见的利益,你们却因为一个不完善的东西而赔上了他的兄弟……换位想想吧,这世界对他来说还有什么是善意的?” 魏灼全身都绷紧了,他竭力挣扎着,换来的只是楚渊对着他左脸又连续挥出的几拳。他知道楚渊留手了,但是他也知道对方留手的原因不过是不想让他这么早死,否则按照楚渊的力气,第一拳就该打断了他的骨头。 楚渊的语气很冷,就像是在陈述一件和自己毫不相关的事情似的,但是他的言语中偏偏有包含了极大的恨意。 “我们只是在一起而已……除此之外什么也没做,为什么,这个混账一样的世界总是能冒出那么多事情来呢?现在你们满意了吧?但是……也到了你们付出代价的时候了,大英雄!” 他最后三个字的尾音刚刚落下,一记重拳就落在了魏灼的左颊上,这一拳他没有留手,所有人都很清楚地听到了骨头断裂的声音。 魏灼大口地喘着气,吐出了几颗被击碎的牙齿,但是楚渊的陈述还在继续着:“换了我是秦昭,我也会这么做的,只要有权势,就能把你们这些不把他当人看的人掌控在手中……那么为了权势而奋斗有什么不好?谁叫这个世界,就是只认人手里的权势呢?” 他的语速有些偏快,但在没有旁人说话的黑夜里,显得格外清晰。 接连又是好几拳落在了魏灼身上,被拳头接触过的地方没有疼痛感传来,因为它已经麻木了。魏灼仰头看着天空,被工厂轮廓分割过后,只剩下圆圆的一小块,但这是他此时唯一能转移注意力的方式了。 “啪——”魏灼明确地听到了自己肋骨断掉的声音,可幸的是,现在那里也是麻木的,至少自己不用忍受断骨之痛了。 “看来这些对你而言只是小儿科啊……英雄大人。”楚渊扯出一个带着狰狞意味的笑,直直地盯着魏灼,黑夜的衬托下,更显得他五官凌厉,仿佛下一秒就会放出利刃将人割伤。 就激起人怒火这方面,楚渊是颇有心得的,所以他的下一句话就变成了:“不知道当你所谓的‘新时代’破灭时,你会是什么表情呢?” 炽烈的火焰猛地涌上了脑门,魏灼怒吼着挣扎了起来,没有遇到任何阻力,因为楚渊早先一步撤离了。魏灼喘着粗气,眼睛眨也不眨地瞪着对面的人,眼珠凸出眼眶之外,几乎让人怀疑他的眼珠会掉下来。 楚渊还是冲他勾了勾手指,一如这场战斗开始的时候。魏灼握紧了拳,强迫自己去忽略掉断骨处的疼痛,用自己最好的状态冲了过去。 在本来实力就不及对方的情况下,这样的状态当然更不可能伤到楚渊,他轻描淡写地躲过了魏灼送过来的三拳,弯下腰一个横扫就让魏灼扑倒在地。 “站起来啊,像这样玩弄下位者的生命,不是你一向最喜欢做的事情么?”楚渊踢了踢他的肩部,回想起他在“蓝鲨”精英赛时做的一切,目光中的寒意又加深了几分。 魏灼站了起来,或者说他不得不站起来,周围“雪狐”成员的期待,人质那边的希望,都像一块大石压在他身上,压得他喘不过气却必须和面前这个强到可怕的人拼命。 这一次的出击,和前几次一样,都是正面直拳,或许他已经懒得思考要用什么套路了。楚渊左手在他拳头上一拍,就卸掉了他的力道,然后沿着魏灼的手臂往上,有力的手指抹在了他颈间,用力往下按着,同时膝盖抬高。 在头骨和楚渊膝盖骨碰撞的一瞬间,猛烈的撞击让魏灼眼前一黑,暂时地失去了视觉。感觉全身的血液都涌到了颅内,下一秒,已经鼓胀到了极限的大脑就会炸裂开来一样,那难受的膨胀感挤压着他的每一块头骨,魏灼甚至听见骨头连接处在嘎吱作响! 耳边的嗡嗡声干扰中,他只听见楚渊在说话,至于具体内容,都是模糊的一片,暂时性的失明也让读唇语成了不可能的事。不过在这个时候,也许听不见才是最幸福的事吧?魏灼自嘲地这么想着。 按在他后颈的手指没有松开,在让魏灼喘了一两秒的气后,又往下施力,再次将那颗头颅按压向了楚渊的膝盖! 魏灼不记得他的脑袋遭受了多少次撞击,只记得在他实在撑不住失去意识前,那些人质眼中的希望变成了绝望,随即就是楚渊冷冷的一句:“开枪。” 这两个字成了最致命的打击,魏灼彻底地昏了过去。 再醒来已经是一盆冰水被泼到他脸上的时候了,走廊上的灯已经全部被打开,中庭中不再是孤零零的只有月光照明。不知道是不是那些撞击伤害到了视神经,原本柔和的灯光在魏灼看来就像是太阳一样,光是直视,眼球就针扎一般地痛。 一片模糊中,他只看到一双靴子,那无疑是属于楚渊的。魏灼睁大了眼,努力地调整着眼睛的焦距,身体无意识地发抖着,最终他还是什么都没有看清,只好闭上了眼。 角落里传来了隐隐约约的哭泣声,浓厚的血腥味也钻进了他鼻腔中,由于之前的战斗已经失血太多,魏灼也分不清楚这味道是哪来的。 人质已经被处决了吗?那他这一趟的功夫不就白费了? “你们可以走了。”他听到楚渊如是说着,那声音就像是在梦里,飘渺而捉摸不定。 不是楚渊的声音出了问题,而是魏灼的耳朵出了问题,因为接下来传入他耳中的声音都是这样扭曲而虚幻的。他听到一个组员说道:“那人质呢?” “不要太得寸进尺,刚才对决的胜负你们也都看到了,放过你们已经是我最大的限度,再不走的话,就全都给我留下。” 接着有人扶起了魏灼,大致听懂了他们的话的魏灼胡乱地挥动着手臂。他不能走!人质还没有救出! 但是没有人理会他的话,“雪狐”的队员仍然是把他给架走了。 “为什么放过他?”格雷的身影渐渐出现在了走廊的另一端,“这么大费周章,你就为了揍他一顿?” 楚渊笑了,仔细地用纸巾擦去手上的污迹,看了眼人质说道:“有的时候,最狠的报复不是让人死,而是彻底地摧毁掉他的信仰。” “这话怎么说?”格雷做了个手势,立马有人把人质都带了下去。刚才开枪的时候,放的是空包弹,所有的人质都毫发无伤。 “他想当英雄,那就当着他要逞英雄的对象的面,毁了他的目的,这种人啊……一旦对自己确信不移的东西产生了怀疑,不用别人做什么,他自己就会崩溃的。”狠厉之色浮上了楚渊的脸,“他不是认为自己做的是对的吗?我就让他知道,他错得有多离谱!” 格雷叹了口气说道:“不管你怎么做,只要别危害到我就行了。” 第八十章 “你说楚渊也牵扯在里面?”林玺不可置信地看着躺在医疗器材里的魏灼,嘴角不由得往下沉了沉。 对于这个让他在最后一刻功亏一篑的人,林玺仍然心存畏惧。现在想想,如果“弑神”用于收购“神谕”的那些资金是他的手笔,那一点也不稀奇。元帅这个职位的工资,林玺早有耳闻,这样看来,以楚渊累积下来的资本,很有可能会玩一场大的。 林玺心里骤然升起一股慌乱,他顾不上之后要怎么跟程正德和陈璋交代,急急忙忙地和郭昭贤联系上了。 “主席,要是楚渊他……” 他的话没有说完,郭昭贤已经抬起手打断了他:“这件事我知道了。” 也许是郭昭贤气定神闲的态度起了作用,林玺渐渐平静下来,开始消化吸收这个由魏灼带回来的消息。 以楚渊的为人,当然不会幼稚到认为抓了家属就能让高官听话的地步,那么他抓这些人质究竟有什么用呢? 郭昭贤端坐在椅子上,事实上他的内心并不平静。如果秦昭提出广设监控站是为了让薛惟之更方便地入侵智脑,那么在这个时候他没有任何理由和薛惟之闹崩。但是现在的事实是,薛惟之不但和他闹崩了,还直接加入了现在已经算是敌对的格雷那一方。 他倒不是认为薛惟之会反过来帮着自己,因为那天薛惟之说的话,明确地透露出一个意思——他不会帮秦昭,但是会用自己的方式复仇。 那么绑架这些人质是否也算是复仇的一部分?至少从表面看来,他成功了。 现在正处于监控站完工之际,第二批的“神谕”也等待发行,到底有什么不对的呢? 不祥感在郭昭贤心头划过,他突然张大了眼睛,到桌边开始拟写文件,半小时后,政区冒出了一张由主席亲自下达的命令文件。 严禁将“神谕”卖给政府人员之外的人,否则以叛国罪处。 看到这份文件,各大官员都是忍不住心头一紧。现在刚刚安抚好民众,就发这种文件,难道真的不怕激起民愤? “主席,这份文件……”看到的第一时间,担任总理一职的黄宣逸就立马联系了郭昭贤,面对着那团黑影,不由得将快要出口的字句换了一下,“是否有点不妥?” “不妥?”郭昭贤的眉毛扬了起来,“民众再闹,能造反吗?现在收购已经接近尾声,怨气再大也大不到哪里去。” 黄宣逸低头问道:“我只是想问一下,这么做的原因为何?” 郭昭贤一时语塞,很多话想说都说不出来。该说什么?说他被楚渊摆了一道? 这么大规模的收购,外界之所以不放在心上,就是因为都知道这玩意儿被元帅植入了晶片,根本不可能用来造反。但是郭昭贤却知道,那个能操纵晶片的人已经到了“弑神”,晶片的危害对他们来说形同虚设! 就算一开始认识到这一点,他也无法下达这样的命令,因为无法承受那么多民众的反对。要是民意下降到了允许被弹劾的程度,郭昭贤一点都不怀疑秦昭会立马联合政区几大高官拉他下台。 说到民意支持度,郭昭贤又忍不住磨了磨牙,现在看来,当初秦昭成立“弑神”,拉拢大批教徒,根本就是为了给自己铺路!“弑神”发展到现在,反对“神谕”的观念已经深入每一个基督徒的心。而且就算是现在秦昭和“弑神”断交,那些认知格雷也没办法去改,因为一旦改了,“弑神”就再也没有理由拉拢到那些虔诚的教徒。地球上基督徒的数量虽然不多,但也足够支持他的民意不到危险线了。 “到底是谁说这小子没脑子好控制?”郭昭贤回想起当初秦昭回到军区时,林玺对他说过的话,觉得那个时候的决定简直就是个错误! “主席?”见郭昭贤许久没有回应,黄宣逸小声地叫着。 郭昭贤摆了摆手:“这件事没有商量的余地,据我所知,那个能操纵晶片的人已经到了‘弑神’,一旦让他们回收到足够的量,那可是廉价的军队啊……” 这绝对是个坏消息,黄宣逸张大了嘴愣了半晌,才说道:“那么‘弑神’收购了大量的‘神谕’,是存放在哪里呢?有没有可能……予以摧毁?” 郭昭贤叹气,这一点他当然想过,只是“弑神”在硬件上有楚渊本来的人脉和资源,也有“红狼”的势力,在软件上有薛惟之的技术,想要查出存放地点根本就是不可能的。 现在看来,为了取得民意支持让楚渊下台,贸然提早发行“神谕”根本就是个错误。而为了弥补这一点,不得不付出更大的代价。 “这一点我会让军区的人着手去做的。”郭昭贤有些颓然地挥手,“这件事让低下的人别那么多废话,就这样。”说完他直接切断了通讯,疲惫地倚在了椅背上。 就算这条命令立马得到执行,也挽回不了第一批“神谕”大部分都落入楚渊手中的事实。郭昭贤揉了揉额角,开始书写下一份文件,将“神谕”的购买与每个人的ID卡挂钩,以免第二批的“神谕”被“弑神”的人大量购买。 郭昭贤这份文件下达的第二天,街上就出现了不少抱怨声,很多民众都一边看着电视一边在心里大骂,更有人直接在网路上说道:“禁止我们卖给别人,你们倒是给出高价啊!”此言一出,得到了大批民众的支持。 而让郭昭贤一直在意的秦昭,在文件下达的四天后,终于走出了基地。军绿色的风衣外套被他紧紧地裹在身上,头上还扣了一顶厚厚的帽子,在这个气温很低的冬日,一点也不突兀。 秦昭去的地方很怪异,是上次和克兰德一起去过的那家酒吧,很显然,他的一身打扮和这家酒吧格格不入。在老板怪异的眼光中,秦昭虎着一张脸大剌剌地坐在了棺材旁边,看着周围那群穿着和克兰德一样诡异的人,只能暗自催眠说他们都是非正常的,他秦昭才是正常的那个。 这些天秦昭几乎没有好好地吃过一餐饭,整个人都瘦了下去,看起来不像个暴躁易怒的独裁者,也不像个训练有素的军人,反而像是精神病院跑出来的疯子。 克兰德一直都在盯着自己,这一点秦昭很确信,除了在基地中克兰德没法盯之外,其余时间,秦昭都能感觉到除了郭昭贤和林玺之外的势力在跟踪自己。他才坐下没有半小时,克兰德张扬的白发就出现在了他视线范围内。 “真是稀客啊……”克兰德嘿嘿笑着坐在了秦昭对面,边看还边点头道,“不错,你现在看起来,几乎和我一样了。” 秦昭冷冷地盯着他:“我和你不一样。” “有什么不一样的?无非是我能大胆地承认自己疯了,而你不敢……”克兰德说这话时,将头凑了过去,在秦昭耳边说道,“听说,那个司令副官去营救人质的行动失败了,是楚渊动的手。” 那张刀疤纵横的脸上带着的笑意中透露出些许暧昧,秦昭仍旧面无表情地为自己倒上了一杯酒:“你知道得挺多。” “在道上混久了,有些事情只是我懒得去查,而不是我查不到。”克兰德言语间很有自信,“老情人站在了自己对立面的感觉怎么样?还有薛惟之……” 他话没说完,秦昭就已经揪住他的头发将他按在了桌上! 酒吧诡异的装潢和灯光中,平凡的五官被染上了深深浅浅的色彩,秦昭的话语,就像是从牙缝里被挤出来的,充满了怒意:“如果你今天跑到我面前来只是为了废话,那么你可以滚了。” “嘿嘿……被戳到痛处了?”克兰德毫不在意地笑着,斜着眼睛看向秦昭,“过不了多久,你就会跟我一样了……一个众叛亲离的疯子,是不会不敢承认自己疯了的。” 秦昭眼角的肌肉微微一动,这表示他动了杀意,揪住克兰德头发的手慢慢地收紧了,两人对视良久后,秦昭竟然扯出了一抹笑容,用一种缓慢的语速说道:“你知道吗?一个人越接近疯狂边缘的时候,就越清醒,不过这句话显然不适合你,因为现在你连最基本的生存本能都没有了。” 面对着这些话语,克兰德不怒反笑,他龇着牙齿,眯了眯眼,冒出了一句风马牛不相及的话:“秦昭,你知不知道,正在坠入……不,已经踩进黑暗世界的你……很漂亮。” 秦昭脸色一变,一把抄起自己还没来得及喝的那杯酒,泼在了克兰德脸上! 但是克兰德仿佛完全没有意识到秦昭的杀机,自顾自地盯着秦昭继续说着,眼里是一种名为“狂热”的情绪:“怎么样,要不要考虑一下跟我过?” “我想你是搞错了什么……”秦昭将克兰德的脑袋提了起来,“就算我跟楚渊真的不可能了,那也轮不到你。” “两位,能不能给我个面子,别在这里动手?”老板的声音突兀地穿插了进来,两人都朝他看去,他带着歉意的笑容说道,“和气生财嘛!” 秦昭松开了手,但克兰德却依然没完没了地说着:“我也大概能想像出你以前是什么样子,不过我得声明,我不是楚渊,对那种愣头青一点兴趣都没有……像你现在,会假笑、会利用人,才是最美的状态。我说真的,不考虑一下?” “你以为这样的自己很可耻吗?一点都不!”克兰德尖利地笑着,“这世界就像是一个大染缸,白的进去,黑的出来,正常的进去,变成疯子出来,有什么好稀奇的?” 一声嗤笑从秦昭鼻腔中发出,他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几个人就闯进了酒吧中,怒气冲冲地坐在了他们邻座。 秦昭下意识地要戒备,却发现那些怒火不是冲着他来的,当下不动声色地将军刺推回了袖子里。正要去接克兰德的话,就听见那几个刚进来的人很大嗓门地点着单,中间还夹杂着不少抱怨。 “老板!老样子!妈的,这世道真是走背到家了!”说话的人看起来像个有钱人家的少爷,只是打扮和这酒吧中的其他人一样,让人不敢恭维。 老板笑得满脸红光,殷勤地动作着,显然这是个他熟知的大客户。 “谁知道政区发什么疯!我要卖给谁是我家的事,管他屁事!自己拿不出钱,还怪我们,妈的,有本事搞原价回收啊!”直到酒被端上来,他还是骂个不停。 这两天这种事情见得多了,周围的人也是见怪不怪。一些早早把“神谕”脱手的人也不禁在心里窃笑,人前也不免带上一丝“自己很有眼光”的得意洋洋。 “好在我有先见之明,没被政府给坑到!”这句话和抱怨政府的话一样,成为了这几天的主旋律。 只是这位大少平时的为人不怎么样,酒吧中难免有爱和他唱反调的,当下就有人大声说道:“谁叫你家在‘神谕’一出来的时候就购买了大量来囤积,说什么政府不会一直发行,所以要留下来以后脱手。出了问题也没立即解决,反而是一直留在手里,现在只能八折回收怪谁?” 秦昭有些想笑,投机的事情天天都有人在做,成功的永远都是少部分的人,怎么还是有人不长眼呢? “下面插播一则紧急报道,据联邦政府最新消息……”女主播的开头成功地吸引了酒吧中所有人的目光。 电视画面上的内容让秦昭心头一沉,那是一群黑人正举着一大块牌子在游行,代表这件事发生在第十一区,原非洲很多小国家的集合,而牌子上的内容更是让人心惊胆战。 抗议联邦不合理制度,让领导人公开化。 不仅如此,第十二区也出现了相同的景象,更让人惊愕的是,在民众上街游行不到半小时后,这两个大区的最高领导人都站了出来。 “我们必须质疑,我们生存在怎样一个世界;我们必须知道,到底是什么在决定我们的生死;我们必须抗议,这扭曲的政治制度;我们必须战斗,为了真的自由!” 星际十二大区,华夏、美利坚和英吉利是三足鼎立,余下的拥有决策权的大区,因为被三者拉拢,都会有比较好的待遇。后三区没有决策权,当然不会有一些额外的好处,这决定了他们的发展越来越缓慢。 世界上有人在欢笑的同时必定有人在哭泣,当前九大区的人在享受着好的福利时,后三区的人却因为智脑拨下的预算不足,不能提供很好的福利。理所当然地,前者会赞美联邦制度,后者会诅咒这由智脑来维持的政治体系。 联邦崩盘是迟早的事,只是没想到前兆来得这么快。 秦昭看着屏幕上第十一区和第十二区的领导人都一脸郑重地宣布就此退出联邦政府,独立建立国家,不由得笑了起来。 第八十一章 “战争”这两个字,对于在联邦政府成立后才出生的人来说,是陌生而苍白的。他们大多只在书上或者以前的资料中看过战争的描述,知道一些英雄的名字,却从未想过有一天可能会面对它。 七战中的一位著名将军曾经对采访他的记者说过:“我无法向你描述何为战争,因为我从未参与到其中,我只是站在一旁,然后事情就发生了。” 在战争面前,任何个人的力量都显得渺小而微不足道,正如这位将军所说,没有人能凭借一己之力,挽回战争的颓势。所有人在其中,都不可避免地觉得自己只是个旁观者,而战争,是一件自动发生的事情。 对于联邦政府来说,奴役并瞧不起后三区的人已经成为一种常态,仿佛后三区不是独立的大区,而是他们的附属一样。所以当第十一区和第十二区悍然反抗,他们才揉揉眼睛,看向了这两个平时不敢大声说话、很多赛事都是弃权的大区。 这样的反抗行为无疑是在往联邦政府的脸上扇巴掌,所以在看到那条新闻起,包括秦昭在内的不少人,都知道战争是无可避免的了。 失败,则会有更多的大区退出联邦,成功,则这两个区的人会遭到最严厉的处罚。 “我们无意再包庇,违反联邦法则的大区,这是对智脑的亵渎。所有冒犯联邦尊严的人,都必须受到最严重的惩罚。”秦昭的声音透过ID卡的公告系统,传到了每一个华夏区公民的耳中。 经过变声器的处理后,他的声音显得浑厚而庄严,只是没人知道,做出这样一番慷慨激昂陈词的元帅,此时的状态是躺在床上,照着稿子一板一眼地念着。 这张稿子是在那两区独立宣言发出之后,智脑紧急召开的一次决策会议上写出的,每个大区都一模一样。 念完后,秦昭直接关掉了声音接收器,将稿子撕碎扔在了一边。 “战争……” 之前决策会议的一切又在脑海中浮现了出来—— “这根本就是挑衅!”法兰西区的决策人义愤填膺地说道,他就像是个演讲者,站在最前方挥动着手臂以凸显出他的气势,“我认为,必须马上予以最大的打击!” 秦昭很清楚地听到了郭昭贤的一声冷笑,虽然他看郭昭贤不顺眼,不过此时他真的很想跟对方做出同样的反应。不过是利用“众神之子”计划得到了好处,就志得意满地认为自己是整个决策会议的中心,殊不知在别人心中不过是跳梁小丑罢了。 真正论起底牌、资源等等硬件来,其余大区还是远远比不上华夏、美利坚和英吉利的三足鼎立。 隔得稍远一点的地方,美利坚区的决策人懒洋洋地打断了这一激动的陈词:“我认为,我们可以开始商讨战略了。” 郭昭贤的目光闪动了一下,朝秦昭丢了个警告的眼神,秦昭立马微笑着点头,达成了一致——不管内部怎么斗,都优先为华夏争取利益。 “华夏作为十二大区之首,我等怎么敢争夺主导地位呢?我看,这次的战争,还是由九大区的元帅组成总指挥团,以华夏区的元帅阁下为中心好了。”英吉利区的决策人刚开口,就提出了一个让秦昭他们无法反驳的建议。 这话说得好听,但其实作为中心的大区必须提供最多的军力。虽然战后会瓜分得最大的好处,但是两个本就不发达的大区,有什么好处可以拿?无非是从牛身上得到一根毛和得到两根毛的差别而已。 “此言差矣。”秦昭想了一会儿才说道,“我不过刚上任,对战争实在是一窍不通。相反地,美利坚区的布莱恩元帅精于指挥,哪里是我这种特战队出身的非正规军可以比拟的?” 此言一出,美利坚区决策人的眉毛就皱了起来,明明是华夏在和英吉利争斗,怎么火就烧到自己身上来了? 不过秦昭这话也确实是有道理,毕竟这是一场只能胜不能败的战争,交给一个初出茅庐的毛头小子,也没人会放心。 干咳了两声后,美利坚区的决策人面对着众人看过来的目光,干巴巴地说道:“华夏区的元帅阁下这是在自我贬低?我记得,贵区的司令阁下十分优秀,也很老练,足以弥补元帅阁下在经验上的不足。” 秦昭下意识地看向了郭昭贤,后者是一脸无辜的笑意,表明自己没有和美利坚的人串通。 军区是个强者为尊的地方,现在秦昭的声望几乎已经跌到了谷底,如果不拿出什么战绩来的话,在军区就别想掌有什么实权了。毕竟他和楚渊不同,后者好歹有个陆战部部长的身份挂着。现在美利坚区的意思,还是要华夏当大头,不过是顺手挑拨一下元帅和司令罢了。 秦昭微微一笑,看着郭昭贤说道:“司令也算是我的半个老师,我怎么敢跟他抢夺主导的位子呢?如果各位一定这么看得起我华夏的话,那么我愿意主动退出,将指挥权全部交给司令。” 看着郭昭贤眼中诧异的光芒,秦昭撇过头去不予回应。 “秦昭他疯了!”会议结束后,郭昭贤直接骂出声,随手砸了手里的杯子。 他身旁的人脸上仍旧是木然的表情,仿佛整个人都死了一样,等郭昭贤冷静下来后,他说道:“先想想怎么应付这次的战争,我没想错的话,第十一区和第十二区有胆子独立,一定有所依仗。那个依仗,很有可能是‘弑神’。” 郭昭贤一愣,随即愤怒浮上了他的脸颊:“你是说,‘神谕’被‘弑神’转手卖给那两个大区了?怪不得他们敢这么嚣张。” “神谕”的制造方式,后三区是没有权力拿到的,这也是决策会议的惯例——无论什么先进的技术,都必须延后五年才能给后三区。从某个意义来讲,联邦政府之所以对碾压这两个区持有绝对的信心,就是因为“神谕”这一大批战争机器。 如果那两个区也拿到“神谕”,再加上楚渊在“弑神”中,说不定已经有资本来自己制造“神谕”了…… “该死!这场战争绝对不是一两年能打完的。” 也不怪郭昭贤反应过大,现在刚刚投入大量资金去建造监控站,第二批“神谕”也还没有上市,资金没有收回来,华夏区又作为出军力和资源的大头,一旦战争拖长,吃亏最多的一定是华夏。 难道就真的这么打落牙齿活血吞?郭昭贤捏紧了拳头。 室内一下子静得可怕,最后郭昭贤咬牙切齿地说道:“想借此削弱华夏,也得看我同不同意……让林玺把战争的花销列出来,有多高写多高!下一次的决策会议,必须让另外那两个混蛋把钱给吐出来!” 第十二大区的总统府内,一个白人和黑人对面而坐,他们正是第十一区的决策人——南迪和第十二区的决策人——路德。在他们的身前不远处,还坐着两个人。 如果郭昭贤在这里的话,他当然能认出来这两个让他胃疼的罪魁祸首,楚渊和格雷。 “这样……真的没问题吗?我们能赢吗?”南迪搓着手,有些不安,后三区一向比前九区低一等,不管是科技还是经济,真要打起来他还是没信心。 格雷笑了:“南迪阁下,有了我们提供的资源,您还担心什么呢?” “弑神”提供的不仅是“神谕”战士,还包括一系列的军火,无一不是楚渊动用黑道上的势力调过来的最新型武器。说实话,当两区的元帅看到武器时,他们也惊呆了。 而对于格雷来说,他胜利的信心不是来源于这些物资,而是来源于坐在他身边的楚渊。接收到他新任的目光,楚渊扬起了笑容,用只有两人才听得到的音量说道:“既然你还继续和我合作,我就不会让你输。” 言语间的自信是格雷从未在任何一个人口中听到过的。 路德也有些紧张,不过比起南迪,他还算是镇定的,只是在发出一通消息后对楚渊说道:“基本安排已经完毕,稍后元帅将亲自过来与您商谈。” “不必了,我不需要和任何人一起指挥,总统大人,我需要的是,是绝对的指挥权。” 两人脸上闪过惊疑不定的神色,见状楚渊只是说道:“放心,我不会眼巴巴地奉上这么大的资源,然后自己把它给扔到水沟里。” 如果说这次的战争对于其余大区的决策人来说,是一次削弱华夏以从中获利的机会;对于郭昭贤来说,是一个培植林玺势力的途径;对于普通民众来说,是一件与他们完全无关的事情;对于第十一区和第十二区的人来说,是一场赌注极大的赌局。那么对于林玺来说,则绝对是一个天大的惊喜。 对于军队中的偏向,林玺十分清楚。因为人质事件,空战部和海战部都不是很偏向他了,只要林玺能在这一次的战争中大出风头——或者仅仅是获得胜利也好——就可以获得大量的支持。到时候直接换掉对他不满的高官也是有可能的,如果三部的部长、副部长都是他的人,那元帅的位子还拿不到手吗? 那份军队的开销表格林玺做得十分成功,至少在表面上是如此,开战前的最后一次决策会议上,美利坚区和英吉利区的决策人都黑着脸掏了钱。 最后一次决策会议后的第二天,战争正式打响了。 大大小小、数以千计的战舰集中在了帝都军区的各个升降点,而最大的那一艘,名为“希望”,是供大型战役的指挥官乘的。第二批的“神谕”没来得及上市,就先上了战场,他们都面无表情地踏上了战舰,仿佛不知道自己会面对死亡似的。 放眼望去,满场都是一模一样的、麻木不仁的脸,最上方站着的,是一身战斗军服的林玺和三部部长。黑色笔挺的军装穿在林玺身上,竟然显得他有些佝偻,再不复以往那个常胜军官的硬朗和风度。 林玺老了,无数人这样叹息着。 透过屏幕看着这些“神谕”士兵的秦昭,却莫名地想起了他带着程雅晴度过的那一段火车之旅。那段时间他像是在梦中,每一天、每一分、每一秒都不知道自己到底是在做梦,还是清醒的。每次睁开眼,看到的都是一样木然表情的路人,他们都在车窗外匆匆而过,带着秦昭不知道的目的地,来来往往地奔走着。 那个时候秦昭时常用一些无聊的问题来分散自己的注意力,譬如那些人为什么老是看起来这么匆忙。当时他脑子里的答案是,可能是忙着去见有缘的人,但是现在他知道了真正的答案,那是因为秦昭不想看见、也不想记得别人的事情,所以在潜意识里,把其他人都模糊化了,只留下一张大众的脸,和一副大众的表情。 “战争,开始了。”秦昭捂着眼睛无声地笑着。 血与泪,欢笑与牺牲,热血与战火,兄弟情谊,奋战至死。战场的荣耀,无法想像的壮烈与残酷,飞扬的梦想,无可复制的璀璨与辉煌……这一系列能与战争挂钩的词汇一个接一个地冒了出来。只是,能和他分享这些的人已经不存在了。 人生如迷雾,一个人永远都不会知道,拨开迷雾后,等待着自己的会是什么。而在迷雾中独自行走的人,从来都不怕牺牲和失败。 秦昭亦然,楚渊亦然。 第八十二章 在一场战争进行得轰轰烈烈之际,一个荒谬的消息开始悄悄地在联邦政府的公民间流传——为了战争而铸造的战士,有一小撮在阵前倒戈了。 刚开始仅仅是人们私底下说说,但是在一段行军记录器的画面被胆大包天的黑客给捅出来后,这消息愈演愈烈。 看到视频的人不禁胆寒,这难道不是本该卖到他们家里,却因为战争而被拉上前线的第二批“神谕”么?为什么他们会在战场上肆意地屠杀联邦的军人? 尽管官方一再解释,那不是第二批的“神谕”,而是第一批被反抗组织收去的“神谕”,只是被反抗组织转手卖给了叛乱大区罢了。末了,那位义正言辞的发言人还暗暗地指责了那些“不顾联邦安危将战士卖给敌人”的“卑劣叛徒”。 但是也对阻止消息的传播无济于事,毕竟两批“神谕”都是长得一模一样的,也没有任何标记可以证明。这也让那些因为监控站而稍稍建立起对政府信心的民众再度绝望。 前方还没打出一个结果,后头先起火了,这让林玺怎么淡定得下来? 消息无疑是楚渊传出的,这不仅在华夏区造成了恐慌,其他八大区也有一定的影响。但是问题在于,联邦军已经破开了星球外层的防线降落到了地面上,打了两个多月都没见着指挥官的面。 两个多月中,那帮子从华夏区收购的“神谕”就一直拉着他们绕圈子,要不是有联邦政府的公约,林玺很想升到宇宙中,再往地面上扔几个核弹,一切都结了。 “司令,前线的军官说,军队中已经有不满的声音了,再不采取行动的话……”魏灼的措辞很委婉,但意思很清楚。 “神谕”当然不会抱怨,那么抱怨的人就只有那些别的大区的军官了。要让一个司令来做几个元帅的中心,本就有人不满,如果华夏不是第一大区的话,林玺这总指挥的位子还坐不稳呢。现在找到了漏洞,当然要朝死里抨击。 林玺直皱眉头,他也不想采取这么保守的战术,但是对面坐着的那个是楚渊,谁知道他有没有从第九科研所里带出什么高科技的东西,林玺不敢也不能冒进。 正当他犹豫时,郭昭贤的通讯来了,而开头的第一句就是指责:“华夏区被所谓的流言搅得一团乱,其他大区也是人心惶惶,几位决策人开始在会议上指摘我的不是了,你到底有什么成果?” 林玺烦,郭昭贤比他更烦。就在刚刚和美利坚的决策人私下会谈时,对方不阴不阳地讽刺了几句,虽然没明说,但是郭昭贤怎么会听不懂他的意思? 无非是说自己过于执着于权力,打压元帅,才让一个司令出战的,要是换了那位年轻的元帅,指不定早就打下来了。 对此郭昭贤很想指着对方的鼻子骂回去,要是让秦昭那个疯子拿到指挥权,指不定立马掉头来打他们! “我会采取强硬行动的。”被逼到了这份上,林玺也只能硬着头皮接下,只在心里盼望着楚渊没什么后手。 而在星际间,好几艘客用航舰正从一颗星球出发,分别驶往不同的星球。在战争期间,连这种客用航舰都带上了一丝肃穆的味道。 “这一次驾驶完毕之后,要在火星上多停留一会儿了吧?”驾驶员揉了揉肩膀,尽管已经有不少智能机器人被作为驾驶员使用了,但是这种宇宙中的航行问题,人类还是比较信任自己。 副驾驶设定好航线之后就放松了下来,看着外面黑洞洞的宇宙说道:“也该是这样,现在这战争期间,谁敢乱跑啊?喏,就这艘航舰上的,也有不少是出来避难的富人。” “我倒是希望就这么留在火星上了,至少战火还烧不到那里。”驾驶员骂骂咧咧地说道,“我都好几个月没看到女儿了,一直就在这该死的宇宙里看星星和太空垃圾,也不知道他们怎么样……” “他们还在第十一区?”副驾驶颇为惊愕。 驾驶员白了他一眼:“哪能啊!戒严时期一开始,我就把他们给带上舰了,这会儿在木星上找了个地方住着,就等着战火过去。” 突然间,航舰猛地摇晃了一下,舰内的重力装置似乎有些问题,被他们放在驾驶座旁边的饮料晃晃悠悠地离开了桌面。 听着外面的一片慌乱,驾驶员呸了一口,打开了广播说道:“请大家不要惊慌,刚才的意外很快就会被解决,重力调整装置也会马上恢复正常。”说完他离开了座位,冲副驾驶说道:“你在这里盯着,我去设备室看看,妈的!怎么会在这个节骨眼上出问题。” 还好出问题的不是氧气供应装置,否则他们就等不着问题解决,可以直接死在这里了。驾驶员嘀嘀咕咕地检查着那台机器,还没等他看出个所以然来,副驾驶就慌慌张张地漂浮了进来,颤抖着声音说道:“战舰!” 驾驶员脸色一变,在这种时候遇到战舰只有两种情况,一是敌方的战舰发现了他们,要进行检查,二是星际盗匪。相较于后者,他们更希望遇到的是前者,因为联邦有公约,不得绑架平民,顶多是刁难一番,只要钱给得到位,就能轻松过关了,但是后者却不是钱就能解决的问题了。 这些穷凶极恶的星际盗匪不仅要钱,还会要命。 两人立马赶回驾驶舱进行交涉,重力调整器的问题当然来不及解决,先不论那边的交涉结果如何,光是重力一直失常,就足以让航舰内的旅客惊慌失措了。 “安静。”在一片慌乱中,有好几个人都保持了镇静,随即一个身材高大的男子就站了起来大声招呼着,“只不过是检查而已,没事的。” 他的声音里带着一种令人信服的味道,不少人都安静了下来,开始在旅行包里翻找现金,虽然不太明白为什么会有检查,不过准备好钱是绝对没错的。 真的如他所料,是联邦政府的军舰检查,在两位驾驶去交涉没多久后,一架对接机器就被军舰给放了出来,从上面走下来五个士兵。 驾驶员赔着笑,小心翼翼地寻找着措辞:“都是些……不想看到战争的人。” 那五个人对视一眼,都流露出了然的神色,这种人他们也见多了,能榨出不少的油水。领头的人说道:“放心,我们只是检查一下他们的ID卡,不会打扰到他们的。” 听到要检查ID卡,驾驶员非但没有松一口气,反而更紧张了,他搓着手,吞吞吐吐地说道:“这个嘛……战争期间,进出都十分严格,总得有些手段……” 进出严格是真的,而且第十一区还限制了人口的出境,每天所给的名额远远不够民众的需求。驾驶员这话的意思也很明显,这是一艘载了偷渡乘客的航舰,不大可能让他们检查ID卡。 领头的人笑了笑,他咬着一根烟,露出一口微微发黄的牙齿,像是痞子一样吐了几口泛黄的唾沫在驾驶员的脚边,悠闲地说道:“ID卡是一定要检查的,要是乘客手里什么能证明身份的东西都拿不出来,我们也不好交代啊……” 驾驶员心领神会地点点头:“不过舱内的重力调整器出了点小问题,我马上去维修,然后再请几位进去检查。” 重力调整器的问题不大,只是在猛烈的摇晃后线路出了一点毛病而已,要不是副驾驶那边催得太急,第一次检修的时候他就能解决。在修复好之后,驾驶员走到了客舱中,高声说道:“联邦检查,请各位准备好手上的东西给来检查的士兵。” 在航舰出发前,他们就再三告诫了乘客,要是遇到事情,千万不要吝惜手里的钱财。这帮乘客大多是避难的富人,为了生命当然也不会在乎那点钱,听到这话都纷纷将钱拿在了手里。 一开始出来稳定乘客情绪的高大男子瞥了眼身边乘客手里那一卷钞票,不由得冷哼一声。他身旁坐着的人不动声色地碰了碰他给了一个警告的眼神,他才心不甘情不愿地接过同伴递来用于贿赂的钞票。 没过多久,那五名士兵就走了进来,扫了眼客舱内表情没那么慌乱的乘客,满意地笑了,看来识时务的人毕竟是占多数。 在检查到角落里的一个瘦小男子时,对方突然问了一句:“老兄,你们这样检查,就不怕把危险人物给放过去?” 正要接过他手中钱财的士兵愣了愣,随即觉得脸上一片火烧似的发烫。明明这种事情很多同袍都在做,大家见到这种没标志的航舰都会做一样的事,为什么被人说出来之后会不好意思呢? 领头的人正在收他身后一个人的贿赂,当然也听到了这句话,当即转过来,一把拿走了那卷钞票,指着瘦小男子的鼻子骂道:“老子那么辛苦地在宇宙间巡逻,收点辛苦费怎么了?怎么,听你这意思,你就是危险人物啊?那正好,跟我们走一趟!” 瘦小男子立马换上了笑脸,讨好地说道:“我就是跟这小哥聊聊,没别的意思。”说着又两卷钞票被他分别塞进了两人手里。 领头的人捏了捏那卷钞票的厚度,骂骂咧咧地走了。 “现在联邦军这素质,难怪要‘神谕’上战场。”士兵走后,那名高大的男子不屑地说道。 “安逸的日子过太久了,难免会以为在宇宙里收点好处就是当兵。要我说,这年头军队里都是些少爷兵,没能力升不上去,有点背景的或许能爬到小官的位子上。这些人就像是寄生虫一样活在军区的最底层,把一整个军区的底子,都啃噬坏了。”他的同伴也十分认同,压低了声音说着。 高大男子嗤笑了一声:“就这种素质……我们一定会成功的。” “也不要太轻敌啊……”尽管是这么说着,他的同伴脸上还是带着冷笑。 一天后,航舰停在了火星上。 不少乘客都在低头整理着自己的行李,高大的男子和他的同伴倒是轻装上阵,没什么要带的,抢先出了客舱。 “你们走那么快干什么。”几人刚踏上地面,就听到背后传来的一声埋怨。 高大男子不禁笑了:“谁叫你个王八羔子非要选角落里坐?这下好了,被乘客挡着出不来。” 他身边的几人也是跟着笑开了,还有人说道:“三子,你敢讽刺那帮软蛋,怎么不当时就动手?” 瘦小的男子眼珠子转了两转,嘿嘿笑着:“我当时要是动手了,你们这些王八蛋肯定没一个愿意出手帮我的,我傻啊!” 说笑间,几人走进了一间低矮的旅馆。高大男子在柜台上敲了敲,递了一张纸条给老板。 “哎哟,你们终于来了,楼上最靠右的两间是你们的。”老板也跟这群人很熟络,只是指了指楼上,也没有要带路的意思,“怎么,这回要干一票大的?我还没见过你们这么多人聚在一起呢。” “老头,不该你问的事儿你别问。”瘦小男子仍旧是笑嘻嘻的,“来了多少人了?” 老板翻了翻名册:“唔……还有十二个人没有到。” “我就说嘛!就算我们为了坐黑舰耽搁了几天,也还是比那帮孙子快!”瘦小的男子高声说道。 他这句自夸的话没人接,高大男子在楼梯上走了两步又回过头来说道:“三子,再不跟上来我揍你!”随即冲老板问道:“货到了吗?” 老板满脸堆笑:“到了!到了!就在你们房间里放着,按照老大吩咐的,一件也没少!” 第八十三章 在郭昭贤的连连催促和作战会议上元帅们的不满下,林玺不得不改变了战术,不再去理会那些神出鬼没的“神谕”,一心一意地扑在了正面进攻上。 六成以上的“神谕”被他调到了正面进攻的路线上。而这一做法迅速地收到了成效,不到三天的时间,就已经有不少军事要地被攻克了下来。 今天的目标是一个极其重要的枢纽,如果打下来的话,后面根本就可以称之为“长驱直入”了。魏灼焦躁不安地盯着战况,不知道为什么,自从战争开始以来,他们就没见过楚渊或是任何一个“弑神”成员的身影。 那些不知道底细的元帅还好,知道楚渊也掺合在其中的林玺和魏灼是真的有不祥的预感。两人中不管是谁都从来没看透过楚渊,也不知道他到底有什么后手。唯一知道的就是,既然这次楚渊大力地支持反叛行动,就绝对不会让联邦军顺利地获得胜利。 屏幕上的士兵对上的,只是普通的人类,在双方军火差异不大的情况下,人类仍旧是被蹂躏的一方。那些面无表情的士兵基本上可以说是从诞生起就被剥夺了情绪,不会因为任何事物而心存怜悯,就像是一群蝗虫飞过田野一般,碾压着同一片大陆上的人类。 魏灼不禁打了个寒战,如果换了是他面对这样的一批战士,他无法想像自己的下场会是什么。 呆在战场上的“神谕”此时在想些什么呢?其实他们脑子里除了指令之外什么都没有。林玺给的指令是“杀死战场上除了联邦军以外的所有人和一切攻击你的人”,所以他们就忠实地执行着这一指令。 “别……别过来!”在恐惧和信念的斗争中,恐惧还是占据了上风,至少对这个新兵来说是如此。他浑身发抖地看着面前这个木着一张脸杀了他不少同胞的敌方士兵,手中早已用完子弹的机枪无力地砸在了地上,溅起一片尘土。 那些尘土里,还有着他同胞的鲜血和内脏碎片。 然而站在他面前的人却不会听他在说什么,他只知道,这个跌坐在地上的人刚才向他开枪了,所以他必须杀了这个人,才算是完成任务。 冰冷的枪口对准了地上的人的头颅,在他扣下扳机的前一秒,地上的人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突然一跃而起,朝着别的方向狂奔着。 对死亡的恐惧已经战胜了一切,包括他个人的极限,那名人类士兵没有空去想其它,只知道自己必须要跑。 突然小腿上一阵剧痛,他知道是身后的人开了枪,但是他也顾不上伤口了,只想要往那尚存的一线生机奔跑而去。 “神谕”士兵摸了摸腰带,发现他打出的是最后一颗子弹了,脸上却没有任何的懊恼,只是将枪塞回了腰间,抽出匕首开始追赶敌人。他有信心,追上前面那个家伙。 也许是人类本身的潜能过于强大,在对上身体素质强了不知道几倍的“神谕”时,那名士兵居然一路跑了很远都没有被追上。双腿像是灌了铅一样的沉重,喉咙里也是火烧似的疼,但是他不能停。 在视线范围的极限,隐隐地出现了几个人影,等距离再近一些,士兵看到了建筑物的顶端,才明白过来那是一个小小的城镇。 既然是城镇,那么一定有卫兵吧?聚集数个人的力量,说不定能杀掉身后这个怪物! 士兵这么想着,脚下更加发力地往前跑去,等到能听到城镇里的人谈话的声音后,他拼尽全力地大声嘶吼着:“救救我——救——” 第二声求救戛然而止,因为在发出声音时,他下意识地放慢了脚步,而这一松懈就给了“神谕”士兵可乘之机,后者当然毫不犹豫地用匕首削下了他的头颅! 站在城镇边缘的只是几个普通人,他们在听到呼喊后回头,就看到自己的同胞被一个穷凶极恶的人追赶着,那个人身上的衣服他们认识,是联邦军的军服。 同胞就在自己眼前被杀,巨大的愤怒几乎要将他们淹没。那几个人中还有一个四五十岁的高大汉子,他的儿子也参加了军队,看到这样的情景,他的愤怒是远超他人的,当即就冲了过去。 “怪物!给我滚回地狱里去!”他没有别的武器,只有自己的双手,所以在冲到近前后,他结结实实地打了好几拳在“神谕”士兵身上。 为什么这个没有穿着军服的人会攻击自己?可能是敌军埋伏在普通人当中的暗线吧。 “神谕”士兵这样子自问自答着,对这个答案十分满意的他,毫不犹豫地用匕首割开了对方的喉管! 这一举动更加激发了后面的人血性,他们几乎每个人都是红着眼冲了上去,不管自己手中有没有武器,也不管对方有多强大。 坐在指挥室的魏灼骤然瞪大了眼,看着那个对普通居民大开杀戒的“神谕”,全身都在发抖着。 之前“神谕”杀了再多的人,那也是士兵,已经有了死亡觉悟的士兵,但是现在,那些手无寸铁的人在“神谕”手底下被单方面屠杀时,一股深深的寒意从脚底直冲脑门。那是身为一个人类,对一种无法掌控生物的恐惧。 “停……停下……停下啊!——”魏灼不由自主地喊出声,当然,那名正在忠实执行命令的“神谕”士兵是听不到的。 本来在闭目养神的林玺因为魏灼的声音而醒来,疑惑地看向了屏幕,上面显示的正是那个“神谕”士兵砍下一个人头颅的情形。一阵慌乱从心底产生,林玺匆忙地打开了智脑分机上的控制程序,对那个士兵下了直接命令,让他回来,不要攻击任何人。 “为什么不早点通知我?”处理好了一切,林玺怒气冲冲地回头,“你知道如果这段影像落入楚渊的手里,会有什么事发生吗?这是‘神谕’在屠杀平民,而且是我们无法反驳的!” 但是魏灼没理会他,他只是愣愣地看着屏幕上那个木然着一张脸的士兵,看着他摆脱身后的攻击跑回,身后追赶的平民身体素质跟不上,只能愤怒地吼叫着。随着士兵的远去,行军记录器中再也看不到身后平民的反应了,只是在能扫到他们的最后一个镜头中,魏灼看到有人跪倒在地失声痛哭。 面对林玺的指责,魏灼只觉得可笑,“神谕”杀人不过是在瞬息之间,他就算是提早通知,又能提早多久? 魏灼再抬起头来看着林玺时,已经是面如死灰:“这件事是我做错了,那么请允许我辞去这个职位。” 对着这样的惨剧,林玺的第一反应不是有多少人枉死,而是会被楚渊抓到把柄。说他魏灼虚伪也好,他无法说服自己再跟着林玺了。 “已经忍不住了啊。”格雷看着那边即时报告过来的战况,在“神谕”的力量之下,那些所谓的防御网都像是摧枯拉朽一般地被破去,“就说这样拖时间是拖不了多久的嘛……” 他仍然气定神闲,旁边坐着的南迪就没那么淡定了,被屠杀的是他管辖下的人民,他坐得住才怪。南迪向前探了探以让自己看得更清楚些:“这……楚渊不是说,会提供给我们……” 格雷不慌不忙地说着:“当然,承诺给阁下的,一件都不会少,只是要到了合适的时机才能拿出来。” 南迪站了起来,大声说道:“什么合适的时机?我的人民在被那些可怕的机器屠戮!还得等到什么时候才能反击?” 一只有力的手覆上了他的肩膀,格雷眼中带着威胁说道:“楚渊下的决定,从来都没有商量的余地不是吗?放心,这样的情况不会持续多久的。” 路德倒没有南迪那么冲动,只是问道:“那么,楚渊阁下在哪里呢?自从战争开始以来,我就没有再看到过他。” “楚渊有他自己要做的事,这一点你们无需过问。”格雷沉声说道,拿出通讯器摁了几下,“我已经下达了命令,三天之后,那批军火会被送到二位元帅手中,在此之前,请耐心等待。” 他们口中的军火可不是普通的军火,而是之前楚渊利用第九科研所囤积的大量先进武器。这批军火的单子格雷事先看过,就算是以他在军队中混了很久的身份,也不知道其中有些是用来干嘛的。惊叹之余也不禁感慨,楚渊还真是把所有的本钱都赌在这一局上了。 一般人这么做,那叫死赌徒,但是楚渊这么做,就代表他有必胜的把握。 格雷话音刚落,通讯器就响了起来,本来以为是属下来确认收到信息的,接起来却得到了一个令人惊讶的消息:“前线的司令官被杀?这是怎么回事?” 闻言南迪和路德再也坐不住,纷纷接通了元帅的消息询问此事。结果无疑是出人意料的,画面中的人利用自己的身手潜入了指挥室中,击杀了司令官后扬长而去。而那个人,格雷也认识,因为在不久前,他还在塔里木盆地中的据点里见过。 魏灼。 格雷的眉毛纠结在了一起,这个人的过往他也有所耳闻,据说他之前就是个极出色的特战队员,只是老是跟在林玺后面,世人都快忘记他的另一个身份了。 只是在这个时候魏灼单独行动是什么意思?格雷想了半天,还是决定先把这件事告诉楚渊再说。 “魏灼?”通讯器那头的人也带着惊愕,很久都没有回复,末了,那边只传来一阵轻轻的笑声。 格雷的手抖了抖,虽然他不知道楚渊在这个时候笑是什么意思,但是他听得出其中危险的意味。 “不用管他,他的信仰大概已经破碎一半了吧……”楚渊的声音里明显有着幸灾乐祸,“既然他想用自己的方式来提早结束这场战争,我们绝不能让他如愿,把‘神谕’调拨过去吧。” “我知道了。”格雷挂断了通讯,想起那天在工厂中楚渊说过的话,不禁一阵胆寒。 楚渊说,他会毁了魏灼的信仰,在这场残酷的战争中被实现了一半,那么另一半呢?会在什么时候被他付诸行动? 数百名“神谕”的士兵立马就被调去前线保护重要人员,其余的仍然按照楚渊的指示,时不时地骚扰着联邦军队,并没有正面作战。毕竟联邦可以源源不断地制造“神谕”,在人数上他们是比不过的。 “请出示你的ID卡。”守在检查关卡的士兵粗声粗气地说道。 他面前的人帽子压得很低,让人看不清楚他的脸,不过从帽子下传出来的却是十分标准的西班牙语:“为什么要为难一个从战争之地逃出来的人呢?” “说中文,英文,或者法语!”这三种语言才是目前联邦比较大众化的语言,在听到西班牙语的一瞬间,士兵眼中多了一些轻蔑。原因无他,现在还使用这语言作为第一语言的,大都是第十二区的人。 来人愣了一下,随即用发音很奇怪的中文说道:“请……”后面的话他没有说出来,而是塞了一大叠的钞票进士兵的手中。 “妈的,又一个从十二区跑出来的。”士兵不满地嘟囔着,转手将钞票塞进了兜里。 周围的检查人员都露出羡慕的神色,甚至有一两个开玩笑说道:“嘿——怎么不走我这边?我要的比他少!” 士兵瞪了他们一眼,粗暴地往后指了指:“你可以过去了。” 来人再次将帽檐拉低,朝士兵微微点头致意之后才拖着行李走了过去。 战争期间,蜂拥到别的大区的逃难人员不算少,他刚一出检查站,就看到不少黑皮肤的十一区人。长长地呼出一口气,他拉下了头上的帽子,轻声说道:“一路上都要戴着这个,还真是……让人不舒服啊。” 没有ID卡可以到别的大区,但是却使用不了空间站,有不少逃难来的人都选择了在降落的城市寻找落脚点。他四处环视了一下,从衣兜里掏出一张薄薄的纸和一枚通讯器。 “我是楚渊,我已经到了。” 第八十四章 在决策者眼中的这场战争,本该以摧枯拉朽之势获得胜利的,但却事与愿违。短暂的优势过后,众位指挥者都憋了一口气,想一鼓作气打到首都,出乎他们意料的是,这场战争,陷入了胶着之中。 作战会议上,林玺鼓着一双眼坐在最主位,眼带不满地看向众位元帅,很久都没有人说话。 林玺轻咳两声,才缓缓地说道:“事实证明,诸位一力坚持的暴力打法没有收到任何的效果。甚至是在几个枢纽都打下来的今天,也没能取得很好的战绩……” 这句话就像是针一样扎进了他们的心里,一个星期前,他们还趾高气昂地要求着林玺改变战术,现在却证明,当初林玺的小心是对的。 本该技术落后的两区,不知道从哪里搞来了一批技术最先进的武器,不论数量,光说单个武器的质量就能让联邦军都掂量一下了。 就像是一个成年人想从小屁孩手里抢东西,本来以为很好得手的,却被小屁孩一怒之下拿着砍刀给砍得鲜血淋漓。他们这才知道,后两区敢这么肆无忌惮地宣布独立,不是没有资本的,怪只怪长期的和平已经模糊了他们对危机的感知神经。不说全部,这里有八成以上的人,没见识过大规模的战争。 美利坚区的布莱恩元帅更是面色铁青,他是属于见过大型战争的那类人,在作战会议上也是以经验者自居。那天当他按下按钮朝首都发射千枚飞弹后,那些本该给两区带去噩梦的飞弹竟然在半空转了个弯,直奔联邦军的总部而来。若非反射防御系统十分到位,这次的战争大概就会以联邦输得惨不忍睹而告终。 现在的问题是,一没技术二没金钱的两区是从哪里搞到这么强大的防御系统的。 这个问题的答案林玺心知肚明,只是他当然不会那么好心地告诉他们,否则大家的矛头就会一致指向华夏了。他轻轻敲着桌子:“好了,现在并非懊恼停滞不前的时候。” “那司令阁下有什么好的想法吗?” “再好的防御系统,原理大多相同,依那天的表现来看,敌军的防御反射系统应该是采用了最普遍的核驱动。”林玺越说,他们的脸色就越难看。 核驱动的确是最常见的方式,但是在高科技领域中,为了干净方便,很多都是使用别的能源。元帅们当然希望对方是使用别的能源来驱动的,因为要毁掉一个核动力系统费的功夫远远比毁掉别的动力系统费的功夫多。 “那么,我们是要出动特战部队吗?”法兰西区元帅这话问得有些讽刺,别的人不知道,他和布莱恩可是一清二楚。华夏最强的特战部队,早就被林玺自己给毁掉了。当然这份讽刺他是不敢流露出来的,毕竟归根结底那还是出于他的算计。 一提特战部队,林玺的脸色就不太好看了,他沉声说道:“华夏区没什么可以拿得出手的,如果一定要的话,还请诸位不要藏私。” “司令阁下说笑了,谁不知道华夏在联邦十二大区,哦不,现在是十大区了,谁不知道华夏在十大区的领头地位?”布莱恩干笑着说道,“不过是此事太过容易,毋须劳烦到贵区的精英罢了,以我看,这件事可以让我的部下,格林来执行。” 众人纷纷认同地点头,在明面上的特战队中,的确是格林的那一支最拿得出手。林玺也是点头,总结道:“那么就麻烦格林少校了,我会让底下的人尽快通过卫星影像分析出驱动系统的所在。” 散会后,林玺脸上仍然是阴云密布,原因无它,他已经很久没有得到魏灼的消息了。自从击杀那名指挥官过后,敌军就派出了大量的“神谕”来保护军队指挥者,魏灼也无从下手。林玺认为魏灼在发泄完怒火后会到自己这里来寻求帮助,但是他没有,相反地,这个人就像是凭空消失了一样。 人当然不可能消失得无影无踪,而且按照魏灼的个性,他也不可能这么做。唯一的解释是,有一个势力比林玺更大的人在庇护着魏灼,所以林玺才得不到任何的消息。 能让魏灼投靠的人,当然是华夏区的人,而在华夏区势力比林玺大的人很少,其中不是站在魏灼对立面的人就更少了,那么他到底投靠了谁就不做第二人想。 “主席……”林玺喃喃念着,他想不通,主席手底下人才那么多,为什么非要魏灼呢? 之前利用秦昭牵制楚渊的行为渐渐浮现在他脑中,林玺的脸色愈发地阴沉。魏灼跟了他这么久,很多事情都是知根知底的,主席这么做,是打算利用魏灼来牵制他? 长长地呼出一口气,林玺有些烦躁地摔了手里的茶杯。 相对于作战会议上的紧张,华夏区这边还是一片安宁,尤其是不允许外来非官方航舰降落的帝都和魔都。既没有成片成片的逃难人,也没有紧张得不得了的新闻播报,这里和战争开始前没什么两样。 如果非要说有什么区别的话,那就是不少由“神谕”守备的地方都换上了普通士兵。对此军区的解释是“神谕”消耗太快,跟不上制造的速度,必须拿原本的去填补这一空缺。 对人类来说,尤其是对军区来说,“神谕”不过是个花点时间和钱就能做出来的杀人工具,根本不需要心疼。不少人还在为不用每次都考虑士兵的伤亡而欢呼着,各种自杀战术层出不穷,完全是一副“我们死的又不是人,我们死得起”的态度。 这直接导致了这边生产速度的跟不上,要不是工厂发出了预警的话,林玺还真有过“反正我们这边可以补充,对方得不到补充,那就打消耗战”的想法。 此时已是入夜时分,对于魔都来说却是正要开始热闹的时候。只是在一片热闹的人潮中,有那么一两个人显得有些格格不入。 他们穿着黑色的风衣,头上扣着帽子,手上也戴着手套,简直是从头到尾都没露出一点皮肤,让人怀疑他们是要去什么重污染的地方。这样的装扮自然而然地在人潮中形成了一中独特的隔离氛围,仿佛他们与这热闹一点关系都没有。 走在前方的人低头看了看手中的纸张,朝身后的人点了点头:“就这里了。”他的声音怪怪的,明显是使用了变声器。 两人没有过多犹豫,就拐进了旁边的一间大型卖场中。 “两位……”热情地迎上来的服务员话还没说完,就被这两个人抛诸脑后,不由得一阵尴尬。 走在后方的人将帽子取了下来,露出下面那张很普通的黄种人的脸,这让原本怀疑他是偷渡客的保安松了口气。 前方的人看似在专心地走路,其实是在不停地看着手上的纸张,最终他的脚步停在了一间服装店前。 这间大卖场相当有名,能在里面开店的也当然不差,至少他面前这间,就是以昂贵而闻名,不少暴发户都选择了它来显示自己的财富。导购人员有些不屑地看了几眼两人的装束,还是带着笑脸迎了上来:“不知道二位需要些什么呢?” “冬装。”后方的人代替他回答了这一问题,眼睛不时看着放置冬装的区域。 “那么这边请。”导购人员笑脸盈盈地躬身指路。 两人一言不发地跟着导购人员走,后方的人还好,会时不时听听导购人员对衣服的意见,前头的那位到现在还没把帽子给摘下来,只是自顾自地四处看着。 过了很久,也没谁显露出一点要试穿的意思,导购人员渐渐有些不耐烦了。见状后面的人笑着说道:“我这个兄长皮肤正在接受治疗,不能裸露出来,请见谅。这件衣服,我想试试,可以吗?” 现在试衣服当然不用自己脱掉那么麻烦,可以使用全息的投影来模拟。听了这话导购人员眼中露出了然的神色,二话不说地将他带到了模拟器的使用区,留下那个在他看来怪怪的人在原地。 “皮肤病?”帽檐下的人轻轻笑了出来,稍微将帽子往上拉了拉,露出尖尖的下巴和淡色的薄唇,即使是发出了笑声,他的嘴角也是平平的,没有任何起伏。 没有人来管他,他也乐得清闲,随意地在店内逛了起来。要挑选冬装就得包括从里到外的装束,能拖很长的时间,他一点也不急。 “那个人是谁啊?”有人注意到了他的异常,连忙凑到一开始带他们的那个导购人员面前问道。 此时导购人员正在为男子大方的消费而笑得合不拢嘴,当然没空去理会,只是随便地应付道:“那位客人不需要我们的指引,也不太喜欢别人的亲近,你们不要惹怒了他。” 来提醒的人看了眼他已经买下的衣服,不由得为之咋舌,对导购人员的态度也十分理解——要是有这么一条大鱼在身边,谁还管这条大鱼带来了什么怪异的人! 看似随意逛着店内的男子会时不时在某一件衣服旁边停下,伸手去摸衣服的材质,有时候会微微点头,却始终不开口说要买下。店内的人虽然看着他直嘀咕,不过碍于那边正在付款的大鱼和他没有骚扰到其他顾客,也就没有开口。 终于,他像是逛累了,到了不停试衣服的同伴面前,拍了拍他肩膀表示要回去。店内的人都松了一口气,拿出最好的姿态来恭送那位消费了很多的主离去。 “下一个,是在哪里?”走出大卖场后,手里拎了不少衣服的男子问道。 “南充。”他冷冷地报上一个地名,就朝空间站走去。 跟在他身后的人加快了脚步以追上他,手里那一大堆价值不菲的衣物在拐弯时被他随手扔进了垃圾箱内。 “这个要是完结了,就真的完了吧?”男子兴奋地问道。 走在前面的人竖起食指在唇边示意他不要太张扬,随即也轻声说道:“是啊……还有一个。” “不知道其他人怎么样了。” “另外的人,进度应该会慢一些。” 两人的交谈声渐渐远去,最后几句已经被淹没在了晚风中。 “我想知道第十一区和第十二区那些先进武器的来源。”投影中的郭昭贤完全是一副咄咄逼人的态度。 秦昭无聊地打了个哈欠:“主席大人,这些天你连我穿什么颜色的内裤都看得很清楚,你哪只眼睛看到我提供军火了?” “不是说你提供军火,现在楚渊也掺合在其中,我想你应该知道点什么。” 像是听到什么笑话一样,秦昭哈哈大笑起来,等他笑够了,才说道:“主席大人!当初你们不是一个赛一个地希望我和楚渊一刀两断么?现在倒是反过来了。” 郭昭贤手背上爆出了青筋:“秦昭,我们也明人不说暗话,关于第九科研所,你知道得比我还多吧?那可是元帅专属的地盘。” “哎哟,原来你还知道那是元帅专属的地盘啊?”秦昭笑得特讽刺,“那么你来掺一脚算什么玩意儿?还是说,主席大人怀疑我向他们输出军火?别开玩笑了!这些天我的通讯你都看在眼里,要栽赃也请做得好一点。” 秦昭这些天的通讯当然是被严密监控的,结果十分令郭昭贤失望,他不是没跟什么可疑人士交流,而是压根儿没跟任何人交流!通讯记录干干净净的,就连实时监控中也看不到任何和外界连接的迹象。 “我想你误会了,我不是怀疑你输出军火。”郭昭贤理顺了一下自己的思路,“我是说,能不能提供一下第九科研所产品的资料?我们怀疑有很多出自里面的东西被楚渊偷渡到了敌军之中。” 秦昭咧了咧嘴:“主席大人,你还真的是要厚脸皮到底啊……那么我问你,如果我要你提供你名下所有秘密科研所的研究成果,你愿意么?” 答案当然是否定的,就算郭昭贤手底下没什么太大的成就,但是从那些研究记录,有心人就可以推断出郭昭贤的想法。秦昭这话让郭昭贤沉默了,同时怒意也更明显了。 “己所不欲,勿施于人的道理,我想主席大人这个有文化的人是懂得的,我就不多言了。”秦昭笑着说完了最后一句话,随即切断了通讯。 第八十五章 要破坏核动力系统并不是那么容易的,尤其是在这系统出自第九科研所之手的情况下。要知道,评定一个新式武器最重要的就是它的杀伤力、续航力以及抗破坏能力。 毁掉核动力系统比毁掉其它系统来得麻烦就是因为一不小心会造成核污染,从那帮专家将反射防御系统的动力部分详细结构调出来到现在,已经有不少时日了,但是仍然没有一个很完善的毁灭计划。 林玺皱着眉,伸手端了咖啡过来抿了一口,眉毛皱得更紧了:“我说了不加糖。” 话音刚落,他才意识到这杯咖啡是出自总部的机器人之手,当然是制式化的,而帮他泡咖啡的魏灼已经辞职了。 “还真是……人老了啊……”林玺感叹道。 这场拉锯战已经持续了两个月,他却还没有习惯那位副官的辞职,这说明他的大脑已经快跟不上了。拖得很长的战争,林玺并不是没有经历过,每次他都很有耐心。只是这次,他实在是快等不下去了。 敌军似乎知道了他们拿核动力装置没办法,更加有恃无恐起来,几乎全军都撤到了保护范围内,只留下平民居住的小镇。仗着联邦公约里规定不可在战争中伤害平民,堂而皇之地打起了游击战。 在又一队“神谕”偷袭联邦军之后,林玺捂住了额头,朝着郭昭贤汇报道:“我敢肯定,楚渊就在军队里面,也只有他能把防御系统上的优势最大利用起来。” 郭昭贤板着一张脸,尽管林玺看不到他的长相,也还是感受到了他的不满意:“我现在需要知道的,不是楚渊在不在敌军里,而是什么时候能取得胜利。” 他问的是什么时候取得胜利,而不是能不能取得胜利,因为这从一开始就许胜不许败,联邦政府输不起了。 林玺面有难色:“这些天他们一直在打消耗战,我计算过了,就算楚渊他们把卖出去的第一批‘神谕’全部收入囊中,也不可能经得起这样的消耗。但是奇怪的是,他们的‘神谕’像是无穷无尽一样……” 言下之意,他还是无法给出答案。 郭昭贤重重地哼了一声:“奇怪?有什么好奇怪的!‘神谕’的图纸楚渊看过,第九科研所里一定针对这个有研究,不然秦昭用来控制‘神谕’的东西是哪来的?” “这也不代表他们有能力……”林玺话说到一半就反应了过来。 之前有情报指出,“弑神”收购了不少废置的工厂,一开始他们还以为是用作据点的,本来打算过段时间就全部予以清剿,只是赶上了战争,没来得及。现在想想,那些工厂很有可能是被用来生产“神谕”的! 林玺心底涌起一阵寒意,难怪敌方的“神谕”一开始不显山不露水,到了拉锯战开始,就突然变得源源不绝起来,因为后方有个无限的供应站啊。 那么“弑神”有了图纸,为什么还要大规模地收购“神谕”呢?当然是为了拖长战争的时间,先把这一批拖上战场,不仅能扰乱军心,还能为后方生产新的战士争取更多的时间。 一只颤抖的手拿过了这些天敌我双方的伤亡人数,林玺怀着忐忑的心情将它输入进了光脑进行计算,半分钟后,一个令他更加心惊胆战的结论出来了。 如果敌军维持着这样的战术和这样的消耗速度,加上之前大量收购的“神谕”,完全可以把这场战争一直拖到一年以上,甚至更长! 得出这个结论后,林玺哆嗦着问道:“请问……我们的财力,足够支撑这样的战争多久?” 郭昭贤不悦地撇眉:“不是华夏区的问题,而是整个联邦的问题。在决策会议上我们已经计算过了,这样消耗下去,我们支撑不到一年!” 林玺震了一下:“不可能!我们的资金不是……” “你是不是忘了什么事?”郭昭贤打断了他,“在这之前,我们还花了大量的钱去修建监控站啊,那些智脑分机需要的营养液、维持装置、保养难道都不需要钱么?第二批‘神谕’又因为要上战场而无法对民间出售,连收入都没有,现在你要我们到哪里去找大量的资金?” 面如死灰地跌坐在椅子上,林玺喃喃道:“不能现在就对民间出售?好歹能收回……” 郭昭贤重重地拍了一下扶手:“出售?现在生产速度都快赶不上你战争的消耗了!难道你要自己去杀敌么?再说了,出售给民间又怎么样?后两区的财力不算雄厚,但是他们不用修建监控站,你能保证这东西一卖出去不会到他们手里?” “不……”林玺反驳的话说不出口,原价收购,或许还有人会观望,但如果他们提高了收购价格呢?说不定还会有大量从事投机生意的人来倒买倒卖,那个时候还真的成了笑话了。 神情恍惚地切断了通讯,林玺有些懵了,他就这么坐在椅子上,愣愣地看着战报。 突然一道白光闪过眼前,一根看不见的线将所有的线索都连了起来。所有的关键字都指向了一个再明显不过的事实! 在楚渊决定收购“神谕”的那一瞬间开始,或者说更早,他就在计划着这一场战争!甚至还利用自己当过元帅的经历,将各区域的战术都推算了出来,再根据他们在修建了监控站后,所剩的资金能负担的第二批“神谕”数量,来收购第一批的“神谕”。 “完了……”林玺全身都颤抖了起来,就像是一个行走在冰天雪地的人。 他能怎么做?马上通知郭昭贤吗? 一切都已经无法挽回,联邦输掉这场战争已经是铁板钉钉的事情了,而在这场惨败之后,迎接他们的,是更加巨大的风暴。 “司令!敌军……”开门进来的临时传令官愣了一下,因为一向表现得很有魄力的林玺正呆坐在桌后,神情呆滞。 林玺挥挥手让他下去,表示自己暂时还不想听任何的消息。这在军中是大忌,无奈现在林玺的表现实在是太反常了,临时传令官也不敢再提醒,只好简短地说了一句:“敌军又发起了小规模的骚扰,这次是同时很多起。”就转身出了门。 又发起了小规模的骚扰?林玺苦笑,他现在对楚渊做的一切都不感到惊讶了,这是他第一次这么笃定楚渊接下来会做什么,但是他一点也不为此而高兴。 苍老的手指将军帽摘了下来,轻轻放在桌上,温柔地抚摸着帽子两侧用金线绣上去的竹枝。有多少年了?从自己升到校级,有资格戴上绣了金线的军帽起,时间已经长到连自己也不太记得了。 但是他还清楚地记得一些事。 自己走进陆军官校的第一天,那些排队迎接的学长,虽然从他们双手间发出了掌声,但是却是右手成拳,狠狠地打击着左手手掌而发出的。 陆军官校的等级制度十分严格,在同一辆去演习的装甲车后车厢里,只要学长不开口,学弟就不能坐下,那个二年级的学长双手抱胸坐在最前面,而十个一年级的足足在车上站了五个小时才到达目的地。 第二年他升上二年级,也是这样对待新进来的学弟,很多“传统”就这么年复一年地传了下去。 在得到元帅批准成立云豹的那一天,天空从早上一直晴朗到了日暮时分,因为他即将拥有一支完全属于自己的队伍。 初次见到十三个被选出的人时,那些小孩都很紧张,全都板着脸,但是那些脸上都充满着朝气。他不由自主地说道,你们是最优秀的人才。 而在决定亲手毁掉云豹的一瞬间,有什么东西塌陷了下去,仿佛自己的世界就此缺了一角。但是在交织的焦灼中,他做出了决定。 浮生若梦,觉醒之后才发现,无数的时光都已经被这梦一样的生活,给挥霍了。而自己,已经垂垂老矣,没有时间再去缅怀这一点。有人已经出局,而有人还在局中。 林玺抽出了一本笔记本,那是他还在军校时,在生活中记录下来的一点一滴。他不笨,相反,还是个相当聪明的人,在军校时他就知道,校内学的东西足够他用一辈子,所以保留了所有的笔记。 “所有的牺牲、隐忍、痛苦、不甘、挣扎、伪装,都是为了在将来的某一天,孤独而灿烂地绽放。”这句话被林玺写在了扉页,他清楚地记得,这是他在被学长无故找茬之后带着怒意写下的。 尖细的笔尖在纸上描出十分用力的字迹,完全体现得出当时的自己有多愤怒。但是现在,林玺已经不记得那个学长的长相了。 这句话是在一位老师的开导下写出来的,那位老师说:“世界上有一小撮人,他们完全不在乎别人的目光,只朝着自己既定的方向走着,不管用什么方式,他都要走到自己要去的地方。而他们,也不需要别人的目光,因为当他们走到目的地时,之前种种嘲笑他们的人,都已经被远远地抛在了脑后。” 这句话林玺深信不疑,而现在却全部由自己来承受。 “果然是报应不爽啊……”林玺轻声笑着,眼神突然变得无比的温和,他的目光追逐着地上移动的阳光,看着自己的影子在微微抖动着。 恍惚中,仿佛有军靴碰撞地板的声音响起,他听得出来,是云豹专属的特制军靴的声音。林玺没有抬头,他的视线范围内也始终没有出现那双军靴。 他知道那是谁的,只要他抬头,就能看到一个金发的青年,冲他稳重而轻柔地笑。 “来找我了吗?”梦呓一般地问出这句话,林玺又说道,“也该是时候了。” 雷修已经死了,这点毋庸置疑,现在自己面前的,不过是自己臆想出来的所谓鬼魂。但是林玺还是接着说道:“我得向你道歉。” 少数的银发在阳光的映射下,竟显得他是满头白发一般,他就这么坐在位子上,神情安详而沉静,对着空气自言自语着:“我这辈子没后悔过害死谁,你是第一个。” “想来想去,你的死才是我变成这样的根源。那个时候,我总想着,反正最坏的事情都已经做了,不在乎再多做一些。” “魏灼那小子,还真的比我能狠心,不过想想也是,把你从训练营里挑选出来,再给予指导的人又不是他。” “我不乞求你的原谅,因为我从来都不想去乞求谁——”林玺这么说着,颤颤巍巍地站了起来,他的脊背挺得笔直。 僵硬的腿部艰难地在地板上行走着,最终停在了一面反光的玻璃柜前。林玺严肃了起来,一丝不苟地整理着自己的领带和腰带,用手指轻轻掸去肩章上沾到的尘土,用梳子将头发整齐地梳在了脑后,最后将桌上那顶军帽,端端正正地压在了头发上。 一如很多年前他戴上少校的军帽。 接着,他转向了窗外,迎着阳光,整理着身上的军备,小心地擦拭着许久不用的手枪。就像是在无数个清晨做过的那样,林玺轻声唱起了陆军官校的校歌。 喑哑苍老的嗓音中没有半点活力,与其说是一曲慷慨激昂的军歌,倒不如说是挽歌。 他坐回了座位上,坐正了身体,开始背诵陆军官校的守则。那些象征着庄严的字句被他背诵得一字不差,流利地诉说着他在军校的时间。 这是每个陆军官校的学生,每天早上起来必须做的事。本来还应该在操场上做完一套练习的,但是林玺心想,自己老了,该正大光明地休息一下了。 等临时传令官再次收到战报不得不进来时,已经是一小时后了,但是他推门后看到的不是一个精神不稳定的老人,而是一个安静睡去的军人。 林玺就这么趴在办公桌上,桌上的文件被他整整齐齐地摞着,一点不乱。他脑下是一滩鲜血,手中还握着那把手枪,神情十分安详,嘴角还带着笑容。 第八十六章 战争开始的两个月又二十七天后,总指挥——华夏区总司令林玺被发现饮弹自杀于自己的休息室。 这个消息如野火一般,烧过了本就士气萎靡的联邦军,留下一片沮丧。 “林玺自杀?”秦昭躺在沙滩上,眯着眼睛看向太阳,语气间有着惊讶,但更多的是惋惜。 “你心情不好?”为他带来这个消息的人当然是克兰德,至于他到底是怎么来到这个云豹专属的小岛上的……嗯,秦昭必须承认,当他看到某人驾着直升飞机试图冲破小岛的防御系统时,被吓了一跳。 秦昭撑起身来,狠狠地瞪着他:“我的心情能好到哪里去?林玺又不是死在我的手上!” 被阳光照得十分刺眼的银发微微抖动了一下,克兰德似乎对秦昭这个回答相当不屑:“真正理由可不是这个啊老兄。” 秦昭沉默下来,眼睛里渐渐没了那股锐气,恢复成没有神采的样子,一动不动地盯着海面。这样的阳光下的海面常常反射着光芒,长期盯着对双眼的伤害不小,他背后站着的克兰德看了半天实在是看不下去了,走到他身前挡住视线。 “滚开。”秦昭咧出一个相当危险的笑容,大有克兰德不让开就揍他一顿的意思。 克兰德蹲了下来,伸出手指轻轻触碰着秦昭的眼眶,在秦昭本能地闭上眼睛后,手指滑到了他眼皮上。良久,才听到他说道:“多好的眼睛,还是好好爱护一下吧,一旦毁了,可不是那些仪器能完全挽回的。” “现在的我,还有使用眼睛的必要么?”秦昭言语间都透着毫不在意,“如果我真的在乎,会允许你碰到它?” 如今他的狙击天赋已无用武之地,那么眼睛对他来说也就无关紧要了,对秦昭来说,倒是没什么悲伤的意味,只是庆幸于自己能随心所欲地做一些以前不敢做的事情。 “喂,老兄。”克兰德突然转换了话题,“你知道楚渊在做什么么?” “知道又怎么样,不知道又怎么样?总之不是你该管的事情。”秦昭的表情完全没有因为克兰德的话而改变一丝一毫。 克兰德笑了起来,肩膀不停地耸动着:“行啊你,我还没听过这种答案!” “那你想要什么答案?”秦昭难得接了他的话题,反问道。 这个问题有一点难度,克兰德拖着下巴想了好一会儿才说道:“譬如‘不知道’或者‘知道但是我不想管’什么的。” “那你说说看啊,他现在在做什么?”秦昭问得漫不经心。 克兰德脸上带上了不怀好意的笑,他故意拖长了声调说道:“不知道啊——大概,正在跟那个‘弑神’的头头谈情说爱吧?” 这句话没有收到克兰德想要的效果,秦昭仅仅是啧了一声,就把头转了个方向,继续看着海面。 伸手在他面前晃了晃,克兰德说道:“喂,老兄,你就不会配合一下我么?好歹给个伤心欲绝或怒发冲冠的反应啊。” “看来你的中文进步很大,连成语都会用了。”秦昭不咸不淡地打了回去,没有做任何正面的回应。 “嘁,真无聊。”克兰德紧了紧身上的外套。 云豹的小岛地处靠近赤道的地方,即使是在冬天阳光也很刺眼,但是那些阳光就像是被冰冻过一样,只有光芒,没有温度。 “怎么会这样?林玺怎么会在这个时候自杀?……”郭昭贤有些慌乱,虽然从本质上来说,林玺的死和他半毛钱的关系都没有,但是在这个时候自杀,对军队的影响不是轻描淡写就能压下去的。 现在郭昭贤只庆幸军队是由“神谕”来组成的,换成是普通士兵,早就翻了天了。 “关键在于,林玺并不是那种会自杀的人,他到底发现了什么……”他身后的人语气仍然是冷冷的,仿佛不是在谈论一件关于死亡的事情。 郭昭贤眉毛动了动,没等他仔细去查林玺自杀的动机,智脑就给出了另一条消息。 “联邦资金不足,若再不采取行动将无法再维持联邦运转?”郭昭贤一字一顿地念出了这句话,随着一个个音节从他口中发出,室内带上了一种紧绷的旋律。 比起前几天收到的那份预算,智脑的警告无疑更直接也更有说服力。监控站的设立、神谕的投资以及在战争方面的消耗,一切的一切,都指向了一个令人窒息的结果。 郭昭贤长长地吐出一口气,斜倚在椅背上,身后的人张了张嘴,最终也只有一句话:“召开决策会议吧……” 决策会议并不是只有智脑可以发起,当五位或以上的决策人向智脑提出申请时,也可以召开。现在所有人的决策人都已经看到了这条消息,发起决策会议势在必行。 “唔……”郭昭贤向智脑提交了申请。 资金不足这把火,现在还暂时只是在决策人之间燃烧着,普通民众尚不知情。但总有一些聪明的人看出了这股暗潮,紧张的气氛瞬间充斥了整个帝都高层。 而在被这些人俯视着的地方,正是满街喜庆的时候,因为今天是华夏最重要的节日之一——除夕。尽管科技一再发展,有些传统节日还是没能被湮没,就这么年复一年地传了下来。 这几天政府特别允许可以在街上燃放烟火的,才一走上街头,鞭炮声就不绝于耳。一般来说,赶上战争时期的除夕都不会太热闹,但是这次是个意外,因为死在战场上的都是生化人,又有谁会为了生化人的死而落泪呢? 来来往往的人群中,鲜少有人会去注意到两个坐在街角的人,其中一个嘴上咬着烟,不紧不慢地往外吐着气,完全不在意自己此时的状态在他人看来有多落魄。 “楚渊,到底是什么时候?”坐在他旁边的不是别人,正是前些时候被困在帝都的“弑神”成员之一——陈世光。 陈世光这个人算是格雷在第十区笼络到的人物,虽然是华夏人,持有的却是第十区的居民证,一张脸上眉毛始终下垂着,看起来愁眉苦脸。现在他一身风衣坐在街角,甚至还有路人丢下一些小面额的钞票给他。 抽着烟的人直接忽视了陈世光言语间的焦急,弹掉了烟灰,眼睛盯着前方。袅袅的烟雾将视线范围内的景色变成了迷蒙的一片,只看得到人的大体轮廓。 楚渊没接他的话,陈世光也不敢再追问了,只是缩了缩脖子,将风衣往上拉着,以挡住扑面而来的寒风。 身旁忽然传来了悠扬的小提琴声,陈世光循着声音看去,看到了一个衣着落魄的中年人,他将小提琴的盒子放在了身前,一双手因为寒冷而颤抖着,但他演奏出的曲子却没有丝毫的走音。 陈世光眼中闪过同情,除夕本该是一家老小聚集的时候,就算是再穷的人,都不会在这种时间走上街头卖艺。既然他已经在这里了,那就说明他的家人要么不在,要么有家不能回。 街上的人渐渐少了,放眼望去,家家户户都亮起来温暖的灯光,但是那个人还是坚持在寒风中拉着小提琴。看着他面前寥寥无几的钞票,陈世光摸了摸身上的现金,看了眼身边的楚渊,后者还是没什么反应地坐在原地。陈世光微微起身,将钞票放进了离他不远的小提琴盒中。 拉提琴的人有些诧异地看着他,再看了看面前为数不少的现金,陈世光无奈地笑笑,对方一定把他当成乞丐了。 “老兄,现在也没什么人了,你也坐下来休息一下吧,大年夜的也不要太勉强。”陈世光出声招呼道。 拉提琴的人冲他感激地一笑,把手上这一曲拉完之后就蹲下来小心翼翼地收起了琴盒里的钱,才坐在了他旁边。 陈世光递上了烟盒和打火机,他却只是摆了摆手说道:“戒啦……戒了好多年了。”说着他不着痕迹地看了楚渊一眼,吞吞吐吐地问道:“你们……” “……”陈世光的冷汗一下子冒了出来,刚才的一时好心却暴露了自己和楚渊的怪异之处,现在要怎么圆回来? “跟家里闹了点事儿,出来冷静一下。”一句轻飘飘的话从楚渊那边传了过来,拉提琴的人脸上出现了了然的神色。 等待的时间太过无聊,陈世光有一搭没一搭地跟对方聊了起来,话题大多是围绕着吃喝玩乐这类没营养的东西。到最后,拉提琴的人看了看时间,忍不住劝道:“我说,这都快十二点了,你们跟家里闹了再大的事儿,也该回去守个夜吧?不要真的闹到无法收拾的地步,大过年的大家都退一步嘛。” 陈世光看向了楚渊,意思是这个理由是他想的,也该由他来圆。后者却没搭理他,只是指了指琴盒,然后看着拉提琴的人,问道:“可以借我一下吗?” 对方当然没有拒绝的道理,于是那把小提琴被楚渊拿在了手中,修长的手指仔细地调着弦。陈世光张大嘴巴看了好一会儿,才说道:“你……你也会啊……”他知道楚渊是前任的陆战部部长,在他看来,这么年轻就当上部长的人,一定是那种在军队里闷头打拼的,哪有时间去发展兴趣爱好? 楚渊一言不发地调好了弦,脱掉外套站起身,拿起弓开始演奏起来。前几个音节从他手底下发出时,拉提琴的人就“咦”了一声,等后面一节出来,他脸上已满是佩服。 六战时的著名钢琴家写的曲子——《明天》,这是为了庆祝战争的结束而写的,曲调中充满了肃穆和怀念,在当时被传为神曲。只是在这首曲子出了之后没多久,七战就紧接着爆发了,战火中也很少有人记得这首曲子。 流畅的音符一个接一个地蹦了出来,楚渊脸上没有丝毫的表情,这首曲子大概有二十分钟,他也就这么在没有外套的情况下站了二十分钟。 疑惑渐渐爬上了陈世光的脸,他完全不知道楚渊在这个时候拉小提琴的意图。这些天以来,他一直跟着楚渊在华夏区各处奔走着,只知道组织里有大动作,却不知道具体情况, 又等了十分钟,陈世光咽了口唾沫,现在还差十分钟就十二点了,可是现在楚渊专注地拉着小提琴,旁边的人也是很专注地听着,就是没人去关注一下时间。 “楚……”陈世光才开口,楚渊的视线就移到了他身上,即使是透过镜片,锋锐的目光也在昏暗的灯光中割伤了他。 短暂的对视后,楚渊移开了目光,陈世光松了口气,继续说道:“快十二点了。” “嗯。”楚渊淡淡地应了一声,手上却没有停,“等这一曲完了吧。” 陈世光不敢再说话,缩在了一边,静静地看着楚渊演奏着曲子。 “《明天》是为了庆祝战争的结束而写的,只是它迎来的不是和平,而是另一场战争。”快要结束时,楚渊突然轻轻地说道。 手底下的乐曲已经到了最后的高峰,几个音节倏地拔高,仿佛在模拟着战争结束的最后一霎那,全场的静默。 “不知道,这一首《明天》迎来的,会不会是另外一场战争呢?” 他的最后一个音节落下时,十二点的钟声当当当地响起,许多人不约而同地在这一刻点燃了烟火,瞬间大地被照得火红一片,震耳欲聋的声音充斥了整个华夏区。 这一片欢庆中,有几声不那么和谐的声音穿插了进来,在陈世光听来,就像是炸弹爆破。一开始陈世光以为是自己的幻觉,到后来,这样的声音越来越多,他才确信下来,不安地张望着。 “结束了。”楚渊很有礼貌地将小提琴还给了原主人,微微躬身。 “很精彩的演奏。”拉小提琴的人由衷地赞叹着。 楚渊将外套披上,朝陈世光招了招手,就快步向前走去。 第八十七章 大年初一,不管别的星球如何,地球上的居民多半都是喜气洋洋的。昨夜鞭炮声的余韵尚未散去,街上又有了三三两两早起的小孩开始扔着鞭炮。只是当居住在某个派出所旁边的居民打开窗户准备呼吸一下新鲜空气时,眼前的景象让他惊呆了。 距离他所在的大楼不到二十米的派出所,已经变成了一片废墟,焦黑的墙壁东倒西歪,在靠近中心的地方,更是有一个大洞通往地底。他瞪大了眼,拿起了手边的ID卡接通了紧急事务处,得到的却是一个十分公式化的解释。 “昨夜的紧急事件已经在处理中,请各位勿要惊慌,目前没有任何人员伤亡。”从对方疲惫的语调来看,这样的通讯他已经接了很多了。 他急忙打开了电视,果然,铺天盖地地都是关于事件的报道,他这才发现,发生了爆炸的不只是这个派出所。 “据悉,昨夜凌晨零点,我区大小城市均出现了爆炸事件,目前没有人员伤亡,军方启动了紧急备战状态。”主播的脸上也是一脸困倦,但她还是打起精神继续播报着,“据某位军方人士透露,这很有可能是反叛出联邦政府的后两区所为,以期扰乱联邦军心。” 正在这时,主播身边有人递上了一张纸条,看完之后,那位美丽的主播非常不雅地张大了嘴,足足愣了很久才反应过来,连忙对着镜头继续说道:“非常抱歉,在此插播一条最新消息,据驻外人士汇报,不仅是我区,昨夜联邦的前九大区均发生了此类事件。” 一股恐慌在整个星际蔓延开来,如果说是后两区的行动,那未免太大手笔,要是后两区有这样的行动力和财力,那么为什么一开始对上联邦军会节节败退呢? 外界对此众说纷纭,在自个儿休息室的郭昭贤却怒气冲冲地砸烂了一大堆东西。 “废物!都是废物!”郭昭贤暴躁地大吼着,自从他当上主席以来,还真没有哪件事能让他暴躁如斯。 原因无他,那些被摧毁的地方,都是监控站的所在地。由于监控站里的设施都是花了大价钱的,怕被有心人毁去,在修建时都是秘密进行,只是在完成后对外宣称有这么一回事罢了。 但是现在的事实却是,所有的监控站,一个都没被留下。 鉴于能秘密修建监控站的地方不会是平民的家中,所以这场轰轰烈烈的爆破事件倒是没有在合家欢聚的除夕造成任何人的死亡,只是用于在那边工作的“神谕”,却是全部死亡无一生还。 “监控站的位置连我都不知道,为什么……”他身后的人也失去了那份波澜不惊。 郭昭贤喘了几口气,按在桌上的手不住地发抖着,眼睛里布满了血丝。这条政策通过时,郭昭贤就以这条政策是秦昭提出的为名,交给秦昭负责去了,只是在给他的那批智脑分机上动了手脚,换成别的智脑。 秦昭也没客气,直接让各大区的元帅汇集起来,开了个讨论会议,而且要把监控站设在平民所不知的地方这一点还是秦昭本人提出的。 那次的会议之后,郭昭贤就开始了全面地监控秦昭,他确信在他的监控下,秦昭没有一丝一毫的机会往外界传递任何消息。 可是事实摆在眼前,如果消息不是秦昭传出的,那还会有谁呢? 更让他担心的是,从昨夜开始,他就和其他八大区的决策人失去了联系,对此智脑给出的答案是:“有人通过智脑分机之间的联系,将故障一路传递到了决策人那里的分机中,那边没有了分机,无法进行身份屏蔽。” 郭昭贤当时只想着别让薛惟之动手,那个时候薛惟之也仅仅是在地球上,所以他也没想那么远,也就没有警告其他的大区。不过就算他当时想了那么远,恐怕也没那个脸去开口,华夏区内讧,他丢不起这个人。 现在看来,动手的人一定是薛惟之了,再加上这么大规模的爆破,也只有“弑神”能提供足够的资源。前些日子因为战争混进来了不少人,他们本着原则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恐怕就是在那个时候让“弑神”的人混进来了。 郭昭贤右手成拳狠狠地往桌上击打着,藉由疼痛来让自己冷静下来。 “呼……呼……”他身后的人有些担心地看着郭昭贤的状态,转身倒了一杯冰水在他面前。 现在没有了智脑的身份屏蔽,决策人中还能保持联系的,只有华夏区的两个了,除此之外,彼此之间都是孤立的,郭昭贤不相信那些狡猾成精的人会把自己的真面目暴露给别的人。 他这才知道,原来决策人之间的联系是这么的脆弱,一有个风吹草动,所有人都被孤立了,现在其它大区估计也是一团乱吧。 桌上的智脑分机突然发出了红色的警告灯光,上面不停闪烁着一条讯息:“发生紧急事件,联邦政府剩下可流动资金已经不足以维持联邦制度的运转,请尽快采取措施。” “措施?我还能采取什么措施!”郭昭贤火气又上来了,“各个决策人之间完全无法联系,原本要开的决策会议也无法进行!我还能怎么办!” 智脑沉默了很久,终于跳出了一段字符:“进入红色警戒状态,此状态下,将召开特殊会议。” 郭昭贤愣了愣,一直以来都是顺风顺水,从来没出现过这么严重的情况,他对于所谓的特殊会议倒不是很了解。他坐到了智脑分机面前,仔细地阅读着上面蹦出来的相关细节。 红色警戒状态,在决策人之间无法联系且有不得不召开之决策会议时启动。将所有决策人汇集到智脑本体的所在,为了保证智脑本体安全,所有人不得携带任何的保镖,不得携带任何有杀伤力的武器。智脑本体仅仅是提供一个封闭独立的房间,不会出现在决策人的视线范围内。 “红色警戒?还真是……名副其实啊。”郭昭贤喃喃道,不过这也是目前唯一的解决方法了,地点如果是由智脑来提供的话,倒不会有人有什么疑虑。 此外,该地点拥有绝对坚固的防御,所以故意来迟而借机使用大范围杀伤性武器杀掉其他人也是不可行的,为了防止有人下黑手,一旦迟到,就被取消决策人资格。 “也就是说,只能有单人进去了,而且让隐形人过去然后安装炸弹也不可行。”身后的人看着最后一条规定,届时整个会议房间将会被完全密闭,为时三个小时,此期间不得有任何人进出,要是安装炸弹的话,连自己也会死亡。 “看起来应该是安全的,而且现在各大区的决策人都应该已经走投无路了,一定会答应的。”郭昭贤这么说着,在同意书上签了字,“不过,智脑要怎么才能通知其他决策人呢?” 既然决策会议无法召开,说明其它大区的智脑分机都已经被全部销毁,所以才一点联系都没有。 “以智脑的能力,入侵一个网路不是什么难事啊……”其实这么说来,既然大家都注定要见面,以其它网路作为支撑来构造出一个没有面目遮掩功能的决策会议也不是没可能,但是这样的话,就无法保证绝对的保密了。即使是智脑,也必须遵守在联邦制度成立之初定下的绝对法则——不可让外界有一丝一毫的机会得知决策会议的情形。 现在人类反而是被当初的法则给困死了。 身后的人冷冷地笑着,轻声说道:“那么我去安排。” 三天后,十艘航舰降落在了一颗小小的行星上,这颗行星自带有屏蔽装置,不会被任何工具探测到,也远远地避开了所有航舰的航行路线,从未出现在联邦的统一星际地图中。就连决策人,也是在得知坐标时才知道有这么一颗行星的存在。 “智脑的强大,永远都不是我们所能赶上的。”郭昭贤得出了如此的结论,只是久久没有得到回应,在原地呆了一会儿之后,他才反应过来,这次身后的人没有跟来。 自嘲地笑了笑,郭昭贤走出了舱门,一脚踩在了土地上。这颗行星的体积不大,本身的引力也不大,就算是经过重力装置的调节,人走在上面还是有轻飘飘的感觉。 看得出来,在建立之初,那些人根本没想到会真的有启动红色警戒的一天,就连大气制造装置也不是很完善,只有薄薄的一层云彩。 郭昭贤看了看四周,没有看到其他人或者航舰,看来智脑应该是提供了这个星球上的十个不同坐标,让他们从不同的入口进去。 面前的通道是完全由特殊的金属构成的,即使里面光线充足、灯火通明,在看到的一瞬间,郭昭贤还是狠狠地打了个冷战。不知道为什么,他总觉得那不是光明的通道,而是一只巨兽长大了嘴邀请他进去。 一个人的脚步声在通道中回荡着,郭昭贤冷着一张脸,不得不说,现在的场景让他有些发怵。 再次看了眼时间,还差三分钟,他已经走到那扇灰色的门前,门还是关着的。三分钟的时间仿佛被一种看不见的力量拉伸得无限长,郭昭贤甚至觉得,是不是空气装置被破坏了,因为他觉得有些缺氧。 两侧是环形的通道,他不知道一直沿着通道走会不会遇到别的决策人,不过既然智脑已经给出了门,他还不想妄动。 正当他怀疑时间是不是停止了的时候,一声刺耳的警报声响彻整个建筑,随即就是他听惯了的智脑的声音:“时间到,决策会议开始,从现在起,三十秒内,请进入会议室,三十秒后门将自动关闭,会议室内空气足够正常呼吸三小时,三小时内门不会再次开启。” “兹啦”一声,面前的金属门被开启了,门框之间出现了一层蓝色的光幕,那是智脑开启的,对杀伤性武器的检测,这种检测直接和大脑相关,也就是说,只要带了武器,不管是什么,都逃不过扫描。 郭昭贤定了定神,迈步走了进去。 整个会议室的基调是灰色的,建造这里的人似乎很不耐烦给它刷上任何的装饰颜色,郭昭贤咽了口唾沫,坐到了离进来那道门最近的座位上。 第二个进来的人,郭昭贤不认识,不过看他座位上的标志,是美利坚区的决策人。两人视线交汇,对方的目光落在了他的区域标志上,似乎扯出了一抹冷笑。 随后是法兰西区、意大利区……郭昭贤的目光一一在他们身上扫过,也接收到了那些或友好或敌意的视线。 最后进来的是秦昭,他几乎是踩着三十秒的时限进来的,出乎人意料的是,他穿的不是元帅的服装,而是一身白色的军服。 那身军服上没有一丝的褶皱,将他整个人都衬得英挺而硬朗,平凡的脸上满是沉静,与郭昭贤这两个月在监控影像中看到的疯狂表情完全不同。 又是“兹啦”地一声,门关闭了。 “抱歉,来迟了。”秦昭说着抱歉的话,言语间却没有任何的歉意,施施然坐到了属于他的位子上。 郭昭贤心头一动,不详的预感蔓延开来。 还没等他说什么,智脑的声音就响了起来:“所有人员到齐,决策会议开始。” 第八十八章:大结局(上) 会议室内的气氛十分沉闷,所有人的表情都是严肃的,除了一个人——一脸满不在乎坐在座位上的秦昭。 “华夏区的元帅阁下,我们可否聆听你的高见?”美利坚区的决策人终于忍不住了,他们提出了很多方案,却没有一个是真正可行的,看到秦昭这么轻松,完全没有在关心联邦的存亡,就不由得窜出了火气。 秦昭“啊”了一声,抬眼看着神色各异的众人,带着笑意慢吞吞地说道:“我其实完全不知道你们为什么要为了一个很简单的问题而探讨。” “既然元帅阁下说是简单的问题,那么心中必定已经有了解决的方案咯?”英吉利区的决策人面带不善地看着他。 “当然有!”秦昭一拍双手,“这从一开始不是明摆着的嘛!联邦制度不存在了,就不必忧心要怎么把它给维持下去了。” 沉默瞬间填满了整间会议室,良久,意大利区的决策人干笑着说道:“元帅阁下,这里可不是你开玩笑的地方。” “恐怕他没有开玩笑。”郭昭贤阴沉着脸盯住秦昭。 “还是主席了解我啊!”秦昭笑了起来,以一个最舒服的姿势坐在了座位上,“你们知道吗?让联邦解体的条件。” 郭昭贤猛地站了起来:“你对智脑的本体做了什么?!” 秦昭摇了摇食指:“主席大人,其实智脑比你更懂得制衡。” “你是什么意思?” “智脑里,有主席才能知道的事,也有元帅才能知道的事。”秦昭不紧不慢地说着,冰冷的空间中,他的每一个字都显得那么清晰而响亮,“联邦解体的条件,可不只是毁灭智脑本体这一途径,还有一条路。” 除了秦昭之外,所有人都沉默了,更是有好几个人瞪大了眼看着秦昭,希望从他脸上的表情辨别出他是不是在开玩笑。 “第一,联邦资金不足,第二,超过半数以上的决策人死亡。”秦昭的声音带起了一个微妙的弧度,“只要同时满足了以上两点,就可以了。” 听到这里,郭昭贤再也忍不住,要走过来揪起秦昭的衣领,但是他这个动作没能付诸行动,一股巨大的力从地板上传来,将他牢牢吸附在上面动弹不得。 秦昭肆意地笑着,从他的动作来看,他也是动不了的,只是比起其他惊慌失措的人,他则是十分镇定:“我说了我真想要杀人,没人能逃过……智脑本身的检测就存在着问题,像是我现在启动的重力场干扰装置,这是用来辅助不适应重力场的人行走的,它就不会判定为武器。” 郭昭贤的目光像是一把利刃,直直地朝秦昭刺了过去:“你改变了重力倍数,把我们全都困在这里又有什么用?时间一到,智脑会开门,难道你要和我们一起饿死在这里?我先说好,临走前我已经吩咐下去了,一天之内我没有回去,就直接开航舰到这里来。” “没错,重力场的改变是针对全局的,在这样的重力之下,我想就算是你也无法行动吧?难道你有坐在原地就能杀死我们的本事?”美利坚区的决策人先镇定了下来,冷静地说道,“元帅阁下还是放弃这种不理智的行为吧,对大家都有好处。” 秦昭的笑声还在继续着,会议室内只有他一个人的声音在回荡,敲击出一种疯狂的旋律:“我说了没人能逃过,这种方式最大的缺点就在,它只能检测通过了那层蓝色光幕的人的大脑。各位,如果我携带一名隐形人过来,让他在门开的时候把定时炸弹扔在这里面,然后就离开,你们说,智脑发出警告的几率有多大呢?” 所有人不约而同地看向了秦昭进来的方向,那里确实是有一个不起眼的黑色小匣子。 “你之所以拖到最后才进来,就是为了让我们即使发现不对,也无法马上逃出去?”郭昭贤很笃定地问着,他的语气表明他根本不需要答案。 “你疯了么?你也会死的!”德意志区的决策人大叫了起来。 “我说了,没——人——能——逃——过——”秦昭故意拖长了每一个音节以强调这句话,“我可没说,我打算活下去。” 郭昭贤全身的肌肉都在颤抖着,如果可以,他一定会走过去先把秦昭掐死,但是他做不到,甚至连简单抬一下手指都成了问题。 “没关系……炸弹会在一小时后爆炸,没人能逃过……我们可以利用这段时间,来好好地谈一谈……”秦昭的语调突然变得很轻柔,其中的危险性也成倍地增加。 室内再次一片静默,其他人也都清楚,这有可能是华夏两个决策人之间的恩怨,也不敢贸然插口,只期待着郭昭贤能争取到一线生机。 但是他们失望了,在长久的沉默后,郭昭贤的神色平静了下来,他一字一顿地说道:“下了一盘好棋啊,秦昭。” “主席大人有什么问题吗?”秦昭正正地对上他的眼神,像是一个近乎疯狂的艺术家等待着夸奖。 “监控站的位置,你是怎么透露给楚渊知道的?” 秦昭“嘿嘿”冷笑着:“没想到你会以这个问题来开头,主席大人,你对我的监控是在提出这个想法之后开始的,在这之前,一份完整的分布图,就已经被猫头鹰送到楚渊手里了。” “你提出建造空间站,就是为了消耗联邦的资金?不对,从更早之前,你的计划就开始了!”郭昭贤像是突然醒悟过来一般,咬牙说着,“你故意利用第一批的‘神谕’制造混乱和恐慌,好让楚渊能趁虚而入,收购大量的‘神谕’,同时也顺理成章地提出了监控站的构想!” “然后楚渊利用第一批‘神谕’来发动战争,让我们不得不把本该出售来回收资金的第二批‘神谕’拉上战场,阻止了资金的回流。”一个接一个的想法出现在郭昭贤的脑中,很多事情开了个头,后面就顺理成章地被推测出来了,“同时楚渊开始制造新的‘神谕’,跟联邦打着消耗战,进一步拖垮整个联邦!” 秦昭笑得更大声了,配合着被郭昭贤一一说出来的计划,更是笑得让人胆寒,等他笑够了,他才说道:“真是精彩的推理!不过你一开始为什么没有想到呢?” 为什么一开始没有想到?当然是秦昭最初表现得像个急于复仇的愣头青,后来又成了一个因为无法复仇而发疯的神经病,郭昭贤怎么会想得到? “还记得吗?主席大人,你为了‘神谕’的技术,把云豹出卖给了敌人。”秦昭的声音越来越轻,却越来越显得掷地有声,“而今,你苦心孤诣换来的技术成了一堆废物!拼命维持的权势成了一场空谈!我告诉你,我今天就是要拿你——” 说到这里他看向了其他的决策人:“——和这些狗娘养的混蛋来祭奠我的兄弟!还有我那已经被狗给吃了的良心!” 秦昭眼角爆出了青筋,他想起了那些因为他的计划而死的无辜的人,是啊,他的良心早就被狗给吃了,也不知道下了地狱之后雷修还认不认他。 没什么好再说的了,郭昭贤苦笑着站在原地,林玺自杀的原因很明显,因为这样的局势已无法挽回。 “秦昭,你想过,在我们都死了之后,世界会变成什么样子吗?” “不管变成什么样子,都比现在要好,没了我们这些自以为是去操纵民众的混账,他们会活得更好。”秦昭安然地闭上了眼睛,而炸弹已经倒计时到了最后二十分钟,开始发出嘀嘀嘀的提示声。 每一次机械化的声音响起,都代表着时间过去一秒。 秦昭闭着眼睛,从来没觉得有这么坦然过,也从来没有这么彻彻底底地放松过。就连多年养成习惯的读秒,也有定时炸弹来帮他完成,还有什么不能放松的呢? “你们……这两个疯子!我不想死啊!”法兰西区的人决策人终于在这难耐的读秒中崩溃了,不顾一切地大喊着,“你们要死就尽管去死!我们……” 他后面的话说不出来了,因为秦昭睁开了眼睛看着他,眼神很平静,但在他看来却带了无限的杀意。他不禁颤抖了起来,有些人越疯狂,神智就越清醒,秦昭显然就是这么一种人。 即使是在这种时刻,他依然清醒得可怕,他没忘记,正是法兰西区埋下了这一事件的“因”。 读秒还在进行着,会议室内只有秦昭和郭昭贤表现得很平静,其他人的反应都像是在听着死神的脚步声。 “你……没有权力去决定其他人的生死,更没有权力去决定,其他人的生死对别人的影响。”美利坚区的决策人也闭上了眼,轻声说道。 秦昭笑了笑没去接话,只是斜睨了一眼定时炸弹,还有十五分钟。 突然,一阵不和谐的声音闯进了众人的耳中,一束绿光骤然突破了墙壁,那些特殊金属制的墙壁在绿光面前根本不堪一击,就像是被丢到王水里的普通金属一般消融掉了。 这道光勾起了每个人心中的希望,九大区的决策人纷纷睁大了眼看向绿光的方向,无不希望那是自己的亲信发现了不对劲而赶来营救。 “联邦成立之时,一定想不到后世的科技能发展到足以破开这层墙壁吧?”逆光的几个人影中,传出了一句流利的中文。 秦昭一愣,就这么呆呆地坐在了原地。 被破开的大洞旁边有好几个人,无一不是秦昭所熟悉的脸庞。明恩齐、孟筑、乔禹、邵戎、向尉、简纲凡、白箴、薛惟之…… 秦昭张着嘴,觉得喉咙里干涩一片,像是有火在烧一般,疼痛到了极点,什么声音都发不出。 “嘿嘿,就知道这臭小子最后一定会想不开,还好老幺有先见之明啊。” 左兆中没有来,徐逸和崔砚也没有来,但光是这些人,就足以让秦昭眼眶发热。 “云豹……”郭昭贤不可置信地看着这些原本该在疗养院的人,最终把目光定格在了薛惟之身上,后者回给他的是一贯没有情绪的脸。 “小六,跟我们回去。”明恩齐的语气仍然是温和的,一如他无数次地安排作战计划。 滚烫的液体渐渐从眼眶中漫了出来,秦昭努力撇过头去看着另外一个方向,紧紧咬着牙齿,不让自己发出声音。 “有重力装置,当然有反干扰装置,没有解药的毒药不是好毒药,不是吗?”优雅而冷冽的声音从另外一个方向传来。 郭昭贤震了一下,嘴唇不断蠕动着,却什么都没有说出来。来的人是楚渊,这毋庸置疑,而且他正视那被扭曲的重力场如无物,一步步地向这边走来。 “哎呀!就说楚渊那个王八蛋还留了一手给自己耍帅!”孟筑气急败坏地吼着,被乔禹一把丢到旁边。 楚渊走到了秦昭身旁,扔了一个小小的黑色装置在他身上,注视着他:“你给他们安排的结局很不错,但是我对你给自己的结局很不满意。” 秦昭恍若未觉,直到楚渊冰凉的手指覆在他的手上,他才如梦初醒,神情激动地看向楚渊。后者轻轻地抚摸着他的脸颊,柔声说道:“都结束了,跟我回去……” 他能完美地实施这个计划,其中楚渊有多少配合?秦昭说不出来,而今,真正结束了一切,再次对上楚渊的眼神,只觉得那和自己无数次见过的眼神一模一样——坚定而温和。 “楚渊,我很好奇,为什么在秦昭回到军区并想要扳倒你的时候,你还这么配合他呢?你真的不怕……他在拿到元帅之位之后,堕落下去吗?”郭昭贤眼神飘忽地问道。 楚渊笑了起来,仿佛郭昭贤问了一个再傻不过的问题,最后他看着秦昭说道:“因为,我认识的秦昭,不是那样的人,仅此而已。” 已经够了,秦昭揪紧了近在咫尺的衣袖,抑制不住自己的声音哽咽着。 这样的位子,是真的会让人迷失,秦昭必须承认,有那么一段时间,他是真的想和克兰德一样,就这么疯了也好。 然而这一路对抗堕落的坚定,在众人不理解的目光中承受的伤口,不得不担起重任的委屈,只在楚渊一句话中就被瓦解。 他认识的秦昭,不是那样的人,这就够了,这样就足以让楚渊豁出一切去赌一个结果。楚渊把这么多都赌在了他的身上,他又怎么会让楚渊输? 微凉的指尖不断地帮秦昭拂去眼角的泪水,到最后干脆把人给拉了起来,半带强迫地往门口走去。 “秦昭。”就在两人快要走出去的时候,郭昭贤突然开口问道,“你知不知道,你走出去后,将要面对的是怎样的世界?不会有人理解你为了他们做的一切,民众所唯一会做的事情就是诅咒你、怨恨你,甚至会为你的死亡而拍手称快。即使是这样,你也要出去吗?出去之后,你又该如何立足呢?” 用衣袖擦干了眼泪,秦昭脸上浮现出了笑容,尽管那个笑容在泪痕的衬托下显得十分奇怪,但是他还是发自内心地笑着:“三分钟前,我是这么想的,但是现在……”他用清澈的目光扫过前方站着的人,那些曾经并肩作战的兄弟,最后落在了身旁的恋人身上。 “我无所畏惧。” 在他们登上航舰的同时,一声爆炸声从身后传来。同时智脑的声音在每个人的ID卡中响起:“联邦政府资金不足,同时决策人死亡过半,联邦制度解体……新的制度即将生成……” 第八十九章:大结局(下) 一切都结束了。 联邦体制崩溃之后,似乎一切都变好了起来,就连一直阴沉沉的天气,也变成了暖洋洋的晴天。太阳几乎是毫无保留地将它的温暖洒在了重获新生的星球上,明媚的色泽像是谁打翻了颜料桶。 格雷长长地呼出一口气,懒懒地倚在长椅上,感慨道:“我从没想过,我能有这么悠闲地坐在这里晒太阳的一天。” 之前根本没有任何的空闲来让他关注天气,现在一闲下来,很多以前没注意过的事都慢慢地出现在了视线范围内。 “你很快就会忙起来了。”左兆中笑着递了一瓶水给他,“补充一下水分吧。” 在这些日子的复健下,左兆中已经能够独立地行走,再过几天就能恢复到以前的状态。格雷灌了几口水之后,突然愤愤不平地说道:“秦昭那个王八蛋!我当初怎么就没看出他不安好心?还有楚渊……老子那么信任他,他就会扔烂摊子给老子!” “话说回来,那两个混蛋到哪里去了?”提到这茬,左兆中才后知后觉地四处张望着,“昨天不是还在基地么?” 明恩齐推了推眼镜,闲闲地看着报纸:“不早走,等着被格雷抓壮丁吗?” 闻言孟筑“噗”地一声笑了出来,幸灾乐祸地看着格雷那张黑下去的脸。手里的飞刀被他抛上抛下的,心情也随着飞刀的轨迹而雀跃了起来:“你还是好好地去处理你的事情吧,跑到我们这里来蹭什么地盘。大英雄!下一任主席的选举,在三年后呢。” 尽管联邦制度崩溃,但是要实行新的制度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对此智脑只表示说要花时间来更改,顺便给出了折中的方法——由智脑判断最适合暂代主席一位的人选,对外公开身份,直到主席选举为止。 当然,这个“暂代”的时限,长达三年。 华夏区的人对于由一个法兰西区人来领导也没什么异议,只要做得好,没人会有意见的。更重要的是,这一位的身份是公开的,智脑也表态了,人民随时可以弹劾他下台。 “妈的!我就知道当初楚渊说那句话有问题!艾琳早就猜到了也不警告我一声!”格雷咬牙切齿地瞪向了一旁的美人。 虽说是由智脑来判断,不过能影响智脑的人也是存在的。秦昭不过是在和智脑进行交流时提了一下格雷的名字,智脑就将他列入了候选名单。不幸的是,格雷真的在一大堆候选名单中脱颖而出了。 常有恒有些紧张地拦在了艾琳面前,后者没好气地丢给他一个白眼,一把推开他:“我什么时候需要你的保护了?没本事就滚远点。” 悻悻地摸了摸鼻子,常有恒走到一边蹲坐下,只得到格雷一个鼓励的眼神。 “对了,小六走的时候,有话要我带给你。”明恩齐朝格雷说道。 “那个王八蛋光想着和楚渊度蜜月去了,还能想到我?” 明恩齐笑了笑,眼里满是沉静:“他说啊,你要是干得不好,他们随时会回来。” 回来干什么?当然是揍他! 格雷莫名地抖了一下,在得知由自己暂代主席的时候,他心里确实是闪过了一个想法,要故意表现得很糟糕,这样就可以卸任了。不过秦昭留下的这句话让他立马把这个想法扼杀在了摇篮里。 与此同时,秦昭将一束百合轻轻地放在了一块墓碑前,回头冲楚渊咧嘴一笑:“好了。” 阳光下他的笑脸似乎是会发光的,像是回到了那个不顾一切的愣头青年纪,笑得跟白痴一样。楚渊不由得弯下腰去摸了摸他的头发,还是那么扎手。 “喂,你当老子是狗啊!”秦昭一把挥开他的手,带了几分怒意地站了起来。 楚渊笑了,他已经很久没看到秦昭有这种表情了,从元帅权力交接开始,这个人就一直没什么发自内心的情绪。 身体的行动总是比大脑快一步,等楚渊回过神来,他已经抬手抱住了秦昭。体温隔着薄薄的衣衫透了过来,一如照在身上的太阳的温度,让人从血管里都是温暖的。 “很久没这么近过了。”秦昭用力地回抱着,深深吸了一口气,鼻间萦绕着seven-calm的味道。 是啊,关于拥抱,最近的回忆也仅仅是在战争前夕那个短短的一分钟。至于亲吻,那就要追溯到更远了。 之前还不怎么觉得,现在所有的事情都臻至完美,秦昭就愈发地想念着对方的体温。怀里的人有些微的颤抖,秦昭将额头靠在他肩膀上,手指揪紧了原本平整的衬衫。 “就知道你们会来这里。”薛惟之的声音突兀地插了进来。 秦昭错愕地抬头:“就你一个人吗?” 薛惟之耸耸肩:“队长他们被格雷抓去帮忙了,我只是认为,你一定会在离开前来看看阿修,才过来的。” 后退一步撤离对方的怀抱,交错的手却没有分开,楚渊回头看着墓碑上的照片。那张照片是在秦昭提供的合照上剪下来的,不像军队中那种制式的照片那么生硬,金发的青年笑得一脸温暖。 “真的要走吗?现在的联邦应该很需要你们的能力。”在秦昭牵着楚渊走上那辆悬浮汽车时,薛惟之问了一句。 他得到的是秦昭信任的笑容:“我也知道我这个人几斤几两重,让我管理,我可做不到。而且我也说了,我只是作为一个监督者,如果格雷有什么混账行为的话,我会回来的。”言下之意,在他离开时,要协助格雷将联邦管好。 薛惟之捏紧了拳头:“我很想帮格雷揍你一拳。” 秦昭大笑起来,坐在了驾驶座上:“惟之,我才是你兄弟,你要为了一个外人揍我?” 副座上的楚渊也是眼带笑意,慢悠悠地系上了安全带,冲薛惟之挥挥手。 在秦昭发动车子之前,薛惟之突然问道:“你……要去哪里?” “这世界上,还有很多联邦管不到的地方,尤其是第十一区和第十二区,受到战争的侵蚀之后,有很多事,是联邦没办法帮那些受难人民的,总有我能做的事情。”秦昭看着前方的天空,一片灿烂,“这是我们共同的决定,很多事情,不管目的是多么地无私,都无法改变它伤害了不少人的事实,我们必须赎罪。” 楚渊也开口说道:“再说了,这家伙是根本闲不下来的,要他隐退山林,还不如杀了他。” 在薛惟之难得一见的微笑中,一辆悬浮车绝尘而去。 “想好了第一个要去的地方是哪里了吗?”楚渊懒懒地靠在椅背上,看着窗外的呼啸而过的景色。 “我记得很久之前你说过,这地球上还是有不少可以去的地方的,耶路撒冷、西藏……” 楚渊轻轻地笑了,那笑容在刚好侧眼看过来的秦昭眼里美到了极致。按在操纵盘上的手指鬼使神差般地把车切换成了自动模式,秦昭倾身过去,吻上了他的嘴角。 干燥而温暖的唇微微颤动着,楚渊向后仰了仰,从嘴角发出声音:“还有阿尔卑斯山。” “还有阿尔卑斯山。”秦昭重复了一次,再把身体往前探了探,以加深这个吻。 楚渊的手在座位旁边摸索了一下,找到按钮之后将座椅调整成了水平状态,某人很顺理成章地直接从驾驶座爬到了他身上,手指开始解着他身上的纽扣。 “我很高兴……”当秦昭扯开身下的人的领口后,他将脑袋贴在了对方的胸口,仔细听着从他皮肤下传来有力的心跳声,“你一直都相信着我。” 我更高兴的是,我没有辜负你的信任。 后面这句话秦昭没有说出口,但是楚渊知道,伸手揉了揉他的头发,轻柔而缓慢地说着:“从我们认识起到现在,你只有一次行动出乎了我的意料。” “还在记恨阿尔法小行星上的事情?” 楚渊往他脑门上一拍:“那是你副队做的,跟你有什么关系?我是说……当我以为会有一颗子弹穿过我的咽喉时,等来的却不是子弹。” 秦昭一惊,猛地抬起头来看着他:“你没睡?” “没睡。”楚渊笑弯了眼。 红色渐渐爬上了秦昭的耳根,惹得楚渊好笑地摸了摸他滚烫的脸颊:“有胆子做,没胆子承认?” “你才没胆子承认!” 暂代主席上台后,做的第一件事情就是取消了“神谕”的对外发售,只像一般的生化人一样用于军事方面。对此,民众反应良好,比起无休止的噩梦,这样主动地切断“神谕”输出道路的确是最好的选择。 “为什么……为什么会这么高兴呢?难道不是应该可惜么?”魏灼在街头无目的地游走着。 其实这个梦早已破灭,只是他一直死死地拉扯住梦境的破洞,努力维持一点表象而已。秦昭用更直接的方式告诉他,“新时代”对于民众来说,不过是一个负担罢了。 “还是你赢了……”冰冷的绝望从未像现在这样笼罩过自己,长久以来,利用梦境建造起的防护墙轰然崩塌。 魏灼闭上眼睛,听着吹拂过耳边的风声。如果这真的是个王八蛋一样的世界,那么秦昭为什么会胜利呢? 自己在追逐目标的过程中已经迷失,而十四年前那个被自己亲手救上来的小孩却一直有人陪伴着他,支持着他。是老天不公,还是咎由自取? “这位先生,你需要帮助吗?”大概是魏灼的神情过于落魄,有个过路人扶住了他,轻声问着。 喉结轻轻颤了颤,魏灼最终还是开口问道:“——告诉我,你现在满足么?对新的政策,新的体制。” “那当然。”路人开心地笑了起来,“我们可以知道我们究竟是在被谁统治,而不是接受躲在暗处的人的领导。” 民众要的,从来都不是更加先进的科技,而仅仅是一个由他们来决定的统治者罢了。 魏灼摆了摆手,拒绝了路人的好心,径直走向了空间站,按下了第十区一个沿海城市的代码。 微凉的海风打在他鬓间,带来了些许的潮意,他深深吸了一口气,感觉到那些还有着咸味的空气进入他的呼吸道,慢慢地脱下了军靴,向着大海的方向走去。 三年后,自联邦存在以来,第一位被人民选出来的决策人诞生了,正是在这三年中饱受好评的暂代主席——格雷。哦不,由于联邦决策人制度的公开化,这位主席以前的名字也被挖了出来,尽管他本人表示比较喜欢格雷这个名字,但是也不妨碍民众用“切斯特先生”来称呼他。 一系列新的政策也在三年间陆续被推出,每一项,都通过了人民的大选,无数人都在赞美着新的制度。 而当主席身边那位美丽的艾琳小姐宣布结婚时,华夏区的无数男人心成了碎片。 婚礼当天,主席亲自送上了祝福,而那位惊喜过度以至于一脸傻愣的新郎官也因此出现在了电视屏幕上,引来了华夏区集体的口诛笔伐。 “这一天……真的像梦一样。” 格雷微微笑着为自己倒上香槟:“怎么,你还没有适应你现在的身份?” 常有恒摇摇头:“不,我是说,这样的运作制度,真的像是梦一样。” 太美好的东西,总是让人怀疑会不会被打碎。 “即使是梦,也没关系。”格雷温和地说道,“就算现在美好如泡沫,脆弱得随时都会破灭,我还是愿意去努力。我知道现在的世界还存在着很多的问题,总有一天,也会有别的人来让这个世界陷入新的混乱中。” 说到这里,这位年轻的领导人看向了暮色降临的天空:“但即使这样,一旦扭曲再度出现,也会有第二个像秦昭一样的人来把它扭转回来,因为——” 这个世界,是属于我们的。 正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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