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爷难搞(出书版)+番外 BY 橙子雨
  发于:2014年08月29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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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文案: 出来混的总是要还, 李铭心自己招惹的风流烂账让他明白—— 雷南雨也是能接受男人的,只是对象不是他! 心有不甘的李铭心百般阻挠, 却让雷南雨身心俱疲,抛下一切远走他乡。 尽管后悔,李铭心又岂会因此受挫? 他已经等了雷南雨太久太久, 说什么都不可能就此放手。 如果一味的等待等不来美好结局, 那么这一次,就让他主动出击! 第一章 李铭心喜欢雷南雨,从小就喜欢。 据说,没有什么比GAY喜欢上直男更悲剧的了。 李铭心不能算是GAY,最多算是双,但是喜欢上直男的悲剧,这么多年了,他岂止是深有体会。 硕大的悲剧。不可弥补的悲剧。悲剧中的战斗机。 作为县城中心医院院长家唯一的少爷,李铭心在这弹丸之地算是出身很不错。李院长老来得子,加上此子长得好天资又聪颖,一家人如获至宝宠溺万分,简直是当祖宗在家里供着。 家人的宠溺和亲友的称赞导致李铭心整个人一度活在非场烂华丽的世界里,自我感觉一度良好得一塌糊涂,走路的时候头都能昂到天上去,按理说这个世界上就不应该有他瞧得上的人。 「你他妈算老几啊——以后走路当心点,头别抬太高!见着老子给我绕远了,不然见一次我揍一次!」 十岁那年,迎面飞来的一脚,让李铭心流了鼻血。 对方是个年龄相仿,头发乱得好像稻草一样的不良少年,野生小豹一般灵活的身姿和犀利的眼神,以及那一脸明明凶恶却又有些莫名二兮兮的表情,一瞬间深深印在李铭心心中。 在家里,从来没人敢揍他,别说揍了,指头都没碰过一根。 小时候有一次他实在调皮作怪,他爸就冲他做了个举起手的动作而已,就被他爷爷一声河东狮吼拐杖加鞋底弄得彻底大气不敢再出,然后又被他妈拧耳朵加哭诉数日不止,从此再也不敢对宝贝儿子有脾气。 在学校里,李铭心更是优秀的代言词,老师青眼有加,同学羡慕信服,连校长都知道他,自然谁也不会产生要动他的主意。 谁知道,某天居然会好好走在放学的路上,莫名其妙就被别的学校的混混给揍了。 理由——没有必然的理由。 就是看你头抬得高高的走路生风那拽得二五八万的样子让人不爽,就是这样而已。 反正雷南雨当时是这样说的。 李铭心擦了擦鼻血,他记得他爸跟他说,遇到流氓跟他讲理是没用的,跟他动手也是会吃亏的,这种时候,退一步海阔天空。 更何况他是这个县城的贵族。他是有身份的人,有身份的人不和这种底层混混打架,不然有失身份。 但奇怪的是,他也并没有感到害怕。 也听班上一些被臭流氓拦住劫过零用钱的同学说起被混混盯上的经历,言辞之间都怕得要命的,如今身临其境的李铭心就有点不明白了,这有什么可怕的。 毕竟这带头的小混混和自己差不多大的样子,虽然凶神恶煞的,却意外地也有一点点可爱啊。 怎么说呢?这家伙让李铭心有些想起姑姑家养的那只毛茸茸软蓬蓬的泰迪狗了——那是一只异常凶悍的小家伙,但是再凶悍,它始终是泰迪,长得那个人畜无害的样子,再凶也没有必然的威慑力吧。 当然,姑姑家的泰迪顶多给你在手上咬出两道牙印来。不会直接飞起一脚,然后让你鼻子疼得简直要废了一样。 眼前的少年肯定不是小泰迪——嗯,大概是小老虎一类的。但就算是小老虎么……长得也就跟大猫似的,虽然知道它会咬人而且战斗力较高,但是……外形总体来说还是……比较可爱的。 更何况,他还有两颗虎牙,张嘴嚷嚷的时候看着很明显。 作为本应该只喜欢整齐牙齿的牙医的儿子,李铭心却觉得这两颗虎牙简直是神来之笔,可爱爆棚,真恨不得自己也有这样两颗虎牙才好。 「喂,南哥,你不觉得这家伙表情挺奇怪的吗?」 「南哥,他在盯着你看耶。」 「哈啊?」混混头子雷南雨撇了撇嘴走到李铭心面前。 两人都算同龄人里面个头比较高的,雷南雨还比李铭心高了一点点呢。这么突然间那张脸在视线里放大,李铭心更是愣了,只觉得咦……这家伙皱着眉头看自己的样子也超可爱的。 下一秒钟,眼睛上挨了重重一拳,一屁股坐在地上。 一只熊猫眼华丽丽地诞生。 「你看个屁。」 雷南雨抱着手臂,坏笑看着那被他打翻在地的男孩。 一般情况下,这类人会赶紧哭着屁滚尿流地逃跑,但是今天这个男孩身上却出现了比较奇怪的现象,这被他打成熊猫眼的男孩并没有哭,而是低下头,默默地在翻书包。 包里有什么?刀?棍子?雷南雨皱了皱眉,倒是不怕。 看你能整出来什么么蛾子。 结果,那家伙居然掏掏掏,掏出来一个一个绿色的小鸡钱包。 「这是我的全部积蓄了。」李铭心透过熊猫眼看着雷南雨,眼里闪烁着真诚。 雷南雨一口口水差的没呛着。 「擦。老子要你的臭钱干吗?」 「不少的。」李铭心很老实地说:「不够的话,我明天再拿些给你?」 旁边小弟一听不少,有几个自然按捺不住,虽然他们并不是那种拦路抢钱的小混混,但是人家双手奉上,收一收也没什么不妥吧? 「南哥,他既然有心孝敬南哥……」 「没出息!」雷南雨骂道:「咱究竟是强盗吗?咱们是大侠!大侠是不拦路劫财!何况是我养小弟还是他养小弟啊?想要钱跟他走啊?好走不送!」 「南哥别生气,我错了,错了。」 雷南雨拿过李铭心的小鸡钱包,毫不留情摔在他脸上:「滚,以后别让我看见你。」 羞辱,巨大的羞辱。 理论上,李铭心从小就是个自尊心极强的男人。 同龄人里谁比他好,比他优秀,他都想方设法地去赶超,无论学习还是体育,背地里不知道经过了多少努力,终于样样都是第一名。 而这样被人打,屈辱地拿出了钱包还被扔在脸上羞辱了,理应是让他火冒三丈暴跳如雷的事情。 可是,这次他却没有生气。一点点也没有。 正确地来说,他怪异地没有出现任何遇到了这种情况应有的正常情绪,如愤怒,不甘,害怕或者想哭一类。 一直到雷南雨离去,李铭心的脑子里仍旧许久有些小小的空白,忽而清醒,也就只是再度浮现出雷南雨那张脸和虎牙而已。 也没有对那张脸产生任何的害怕或仇视或气愤或怎样的情绪,还是觉得有点可爱。 李铭心不明白。难不成是自己从来没被打过,所以还在发懵? 总之,不能就这么回家。 顶着伤痕和熊猫眼,爸妈和爷爷他们会歇斯底里的。 回到学校对着洗手间的镜子弄了半天,医生的儿子又再度验证了一个早就清楚的事实——鼻血还能洗洗干净,被打青的眼眶,那颜色是用水洗不掉的。 唉……烦啊。 身为家中九代单传的宝贝男孙,上次问同学借铅笔不小心被笔头划了一道小口子老爸和爷爷他们都不顾阻拦来学校找老师找校长的闹,这次……是要引发世界大战吗。 头疼。 但还是得回家啊……路上努力想想怎么解释吧。 总得编个像样的理由。要是跟他们说自己是在路上被不认识的小混混打了,估计这一辈子都要被车接车送乃至于配保镖上学了。 转过一个街角,已经快到了居住的小区门口,李铭心却蓦地看见前方是一个略显熟悉的身影,一晃一晃往前走着,心脏不由得微微跳快了起来。 「喂,你等一下……」 对方转过头。 李铭心的心开始狂跳——果然!正是刚才那个揍他的虎牙少年。 此刻那少年身边的一帮小弟已经不在了,只有他一个人拎着个书包,懒懒散散一副收工回家的样子。 雷南雨皱眉,看了看李铭心。 「叫我啊?」 「嗯……」 「你谁啊?」 「……」李铭心很无语,有点悲愤:「半小时前你才打过我!」 「啊!」雷南雨悠悠然想了想:「哦,你是那个小鸡钱包。怎么,这么快就寻仇来了?」 「不是!」 「那你跟着我干嘛?皮痒?」 「我家……也住这。」李铭心指了指雷南雨正要走进的小区。 雷南雨挑了挑眉毛。他们居然住在同一个小区里。 而李铭心则心道,原来我们小区也有穷人家的野孩子啊…… 可惜进了小区就往两个方向走了。李铭心一直回头一直回头,直看到雷南雨消失在视线范围里。 回到家,果然面对爸妈和爷爷奶奶如惊涛骇浪般的小题大做,争了好久,才勉强让这风波平息下来。 唉…… 第二天上学,李铭心在院子里面走得很慢。走走停停,还不断左看看右看看。 嗯……就算是不同的学校,理论上也该差不多的时间上学的吧? 咦……我在干什么? 他骤然发觉自己走得那么慢,是在找寻着某个身影。 他似乎在期待着可以在上学路上看某人一眼。 但是,我看他……做什么呢? 是想被揍还是怎样…… 肯定是不想被揍的,哪个正常人也不会没事找抽不是? 应该只是……觉得奇怪吧。住在同一个院子里,为什么之前从来都没有遇见过呢? 毕竟那样可爱的男孩子,见过一次应该不会忘记才对。 …… 李铭心就这样不自觉地在上学和放学的路上游魂一样地寻寻觅觅,一下子便过去了一个星期。 要不是青色的熊猫眼还隐约健在,他简直就要怀疑自己那天遇到那个超可爱的虎牙不良少年是一个幻觉了。 明明都住在同一个院子里,怎么就碰不到呢…… 终于,又过了一星期,在李铭心已经开始习惯性没事就叹气的时候,终于在一天下午上学的时候,出门便看到了那寻觅良久的身影。 李铭心愣在那儿,看着那少年的背影,一直看着。 明明想要上前搭话,却被一阵剧烈的心跳弄得无所适从,顺带着小腿莫名其妙有些发软。 这辈子,第一次出现李铭心不敢上去搭话的同龄人。 以前从来没有出现过这样的情况。李铭心少爷愿意同某人说话,向来都是一种屈尊纡贵的恩赐,是他看得起某人的象征,向来没有任何心理压力。 怎么……回事啊?现在,就是……动不了。 于是李铭心就看着,看着,直到那少年的背影消失在视线里。然后后悔不迭。 真的是后悔不迭。 因为一时间没有鼓起勇气,之后居然连着一个月没有碰见过雷南雨。 李铭心恨不得抽死自己。让你胆小!让你胆小!下次碰见,那还不是遥遥无期? 就这样,放暑假了。 李铭心本来心说太好了,都是一个院子的,暑假里总得出来玩吧! 于是整个暑假,李铭心打了鸡血一般在第一个星期里突击写完了全部暑假作业,然后跟全家说他想学打篮球,于是每天抱着一个篮球,晃荡在院子各处,白皙的皮肤晒得黑炭一样,就为了也许能在某处巧遇一下出来玩的雷南雨。 结果,又是炎炎两个月,愣是连雷南雨的影子也没捉到。 李铭心很郁闷地度过了那个夏天。 他不会搬走了吧……这么想着,整个人萎靡了起来。 却不料,九月一日,开学第一天,李铭心踏出大门就又看到了雷南雨的身影,晃荡晃荡地往前走着。 他擦了擦眼睛,确定自己没有在做梦。然后虽然心还在跳手还在抖,还是毫不犹豫追了上去。 「喂,等等,等一等——」 雷南雨回过头,望着他,皱了皱眉。 「你谁啊?」 「……」 算了算了,毕竟已经过去三个月多了,不记得也是正常的…… 「你好,我叫李铭心。请问,你的名字是……」 雷南雨愣了愣,不但没有回答,还有些不耐烦:「自我介绍干什么?你小子讨打啊!你叫住我有啥事?有事说事没事玩去!」 ……居然连名字都没有问到。 李铭心不禁有些气馁,理论上不应该这样的啊,自己和颜悦色和别人说话,还从来没有得到过这么不友好的回应。 不过,他还是决定再接再厉。 「那个,那个……我……我想跟你做朋友!」 说真的,李铭心这辈子还从来都没对谁说过这样的话。 倒是经常有人,红着脸前来找他做朋友,他一直不知道原来这么普普通通一句话,是需要积蓄那么多勇气的。 「哈啊?」雷南雨脸上掠过了一丝比之前更不耐烦的烦躁,然后他突然就笑了。 那绝对不是一种很好心的微笑,总体来说看上去比较嘲讽。 「少爷,咱们似乎不是一路人吧?道不同不相为谋,OK?」 「啊……」李铭心很少被人拒绝,所以其实抗打击能力不强。 而雷南雨才不管那位少爷是不是在他背后凌乱地碎成一片一片的,拎着他的小包,哼着他的小曲,傲娇傲娇地走了。 李铭心受伤了。 可是受伤也没办法,生活还是得继续。他一边不甘心着,一边做着梦——起码,我起码想要知道他的名字呀。 后来,还居然真的被他知道了。 李铭心一直以为雷南雨是不良少年,因而他大概是穷人家没出息的野孩子。那是不正确的。 事实证明,这个县城最豪华的住宅区里,有野孩子,但是没有穷人那样东西。 「我跟你说!都气死人了!这个城市的那些小流氓真是不能叫人掉以轻心!雷局长,你们公安局能抓他们么?」 「呵呵,李院长你消消气。小朋友么,少管所管,没犯什么杀人放火的大事,咱们公安局还真抓不了他。」 「打人也是大事啊!这群小家伙!从小就为非作歹!将来肯定不是好东西!」县城中心医院的李院长愤愤地说着,忽的想起招呼儿子过来:「铭心,铭心快来,这是县公安局雷局长——你雷伯伯,记得吧?」 「雷伯伯好!」 「以后再有不良少年敢欺负你,你就告诉你雷伯伯去!还有还有,这是雷伯伯家的儿子南雨,都来认识认识!」 这只是一座小小的县城。有句话说的不是「宁做鸡头不做凤尾」么?这群大人们,便全是这个小县城数一数二的「鸡头」们了。 李铭心从来没有想到会在这群「鸡头」的酒会上,会遇到雷南雨。 那个稻草一般又脏又野的孩子,此刻穿着合体的小西装,头发向后梳得很是整齐,冲他很是绅士地微微一笑。 「初次见面,很高兴认识你。」 同样家境的孩子。他只有一个玻璃塔里面的世界,雷南雨有两个世界,野马一般驰骋于玻璃塔内和塔外。 第二章 李铭心以为那个「初次见面」只是雷南雨在略带嘲讽地在调侃他而已,又或者是碍于父辈的关系不可能暴露就是他曾经揍过他这样的事情。 但是事实是,雷南雨的初次见面的意思,就是初次见面而已。 揍过他的当天,雷南雨就不记得他。他不久前在他楼下等他说想要成为朋友,他仍旧不记得他,更别提事隔几周后,在party上重新碰面了。 李铭心觉得胸口有点堵。 哪有……哪有这样的人? 别说他李铭心有一张让绝大部分人过目不忘的脸了。就算是掉在人堆里找不到的那种,出场频率那么高也不至于这么快就被接二连三地遗忘吧? 还说自己目中无人的样子讨打? 这……这个男孩这样才是真正的目中无人吧? 在那次酒会上,雷南雨表现得很是乖巧。 两个小小公子哥儿,在外人看来交谈甚欢,不仅在外人看来了,李铭心都觉得自己和雷南雨简直成为了无话不谈的好友,那天晚上回家,几乎兴奋得没有睡着。 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没错,那次酒会之后,李铭心又开始长久地遇不到雷南雨,而那样的酒会,也没有再有机会参加过。 而让他本来还有点飘飘然的心跌到谷底的是,他好容易又在院子里遇到了雷南雨,兴奋地打招呼,又换来了那句真诚的疑问—— 「你是谁啊?」 于是一切美好的梦想打回起点。 雷南雨还是不认识他,那天酒会上的相谈甚欢不过是雷南雨给自己爸爸面子的逢场作戏而已。 于是,冬天,夏天,李铭心又开始过起了默默寻觅默默偷看雷南雨的人生,觉得自己真是坑爹。心情会因为连续几天在院子里巧遇雷南雨而雀跃,却也会因为连续一个月遇不到他而沮丧。 早早写完作业去楼下散步,也许能够巧遇他呢? 却一次也没遇到过。 早早放学蹲点在院子门口,也许能够巧遇他呢? 还是没戏。 他甚至不知道雷南雨的家在哪个楼上,就算想要对着灯光发呆都做不到。 李铭心不是笨蛋,当然有想过利用两家爸爸的友好关系来接近雷南雨。但是才说了个开头,他爸就摇着头打发他了:「不行不行不行!我最近听别人说那孩子听说品性不好,是不良少年,你不要跟他玩!要带坏你的!」 李铭心争了许久,未果。 全家大人都看得上雷局长,但是都看不上雷南雨。 他就在这样的幽怨之中,以优异的成绩升上了全市有名的重点初中。 这所初中的大部分学生,都是全县城各个小学成绩好的学生,所以里面自然会有雷南雨以前的同学。 「你是从实验小学过来的吧?所以你认得雷南雨?」 而李铭心当时的同桌,就是这样一个人。 「南哥谁不知道啊!风云人物啊!他原来跟我同班的,他的事迹那可谓是——」 暗恋中的人,本来就哪怕是听到一点点和对方有关的消息都会莫名喜悦,李铭心也不能免俗。总是不自觉地就想要提到雷南雨的名字,就想要听到关于他的事情,恰好这个同桌又是一个很能侃的人,两人因此一拍即合。 这样高频率的提到雷南雨,且他的同桌本来就是个八卦得要死的男生,再加上李铭心本身在学校里知名度就很高,关于他的事情传来传去,很多人都以为他和雷南雨之间关系非常良好。 甚至在一中,出现了「那个年级前十名的李铭心和九中的某个不良少年是铁哥们」的说法。 谁也不会想到,人家雷南雨根本就不认得他李铭心。 李铭心也没料到自己对雷南雨的关注会惹来麻烦,不久,居然就有一个没见过的流里流气的黑衣服的少年来找他:「听说……你和雷南雨挺熟的呀?」 这还是李铭心这辈子第一次被雷南雨以外的不良少年找上。 当然同为不良少年,此人在他眼里则完全不可爱,明显完全不能与雷南雨相比。 他愣着,没反应过来这群人的意图,也不知道该说什么。 「操,你到底人不认识他啊?!」 当然又不甘心说不认识!李铭心想了想,说了个其实模棱两可的答案:「哦。我们两家住在同一个院子里的。」 但是这句话在对方耳朵里面,不知道怎么就变成了类似青梅竹马两小无猜从小穿一条裤子长大铁地不能再铁的意思。 于是放学的时候,李铭心就被这群不良少年绑票了。 同样是混世的,雷南雨貌似得罪了不少人。这群人的意思是,他们约雷南雨出来单挑,雷南雨那个缩头乌龟居然躲起来了,所以他们只好拉上人质逼雷南雨出现。 不过这件事在后来雷南雨的说法里的意思是,他们实在太弱了,他根本懒得理这群瘪三所以才不接受挑战。 李铭心相信雷南雨的说法。因为后面的事实发展,完完全全是在作证雷南雨的说法。 总之,这伙不良少年拽了李铭心,去找雷南雨放话去了。过了一会儿,一个小弟气喘吁吁跑回来:「大哥!雷南雨那小子说……说……」 「说什么啊?」 「他说李铭心是谁他不认识!」 「我擦!」黑衣服的不良少年马上揪住了李铭心的耳朵:「你不是说你们是邻居?」 「是……是……住一个院子的啊……」 「那他怎么说不认识你?!」 见了面……应该会认识的吧……起码会脸熟吧? 见他不答,不良少年一声怒吼:「好哇!李铭心你耍我们玩啊?看老子不揍死你!」 眼看着拳头就要落下来,远处传来一声让李铭心感觉熟悉并为之振奋的声音:「二刘——找你老子干嘛?!」 二刘,是雷南雨对「二愣子刘宇」的简称。这个黑衣服的不良少年叫做刘宇。 ……雷南雨? 为什么来了? 李铭心心里不禁抑制不住地惊讶和感动,不是说……不认得我吗?为什么还是来救我了? 旁边刘宇也炸毛了:「雷南雨不是说不认得他吗?」 「是不认得,」分分钟,雷南雨的声音已经在刘宇背后响了起来:「那也不能让你们欺负女孩啊!」 刘宇还没来得及回头,就被雷南雨对着屁股一脚踢了个狗啃泥。倒是很快地爬起来:「女……女女孩?哪来的女孩?」 「那个叫什么心的,不是女孩?」 雷南雨说着眉头一皱,转头便和李铭心四目相对了,白眼一翻:「擦,我以为是个女孩才来的!你取名字怎么取的啊?听着像个女的!老子本来是想英雄救美的,算了算了……既然来了,男的女的都一样……」 说着一把将李铭心拽到身后:「你小子挺倒霉啊!怎么惹着刘宇了?」 「我……我也不知道。」 就算知道是为什么,他此刻也不太知道了。被雷南雨护在身后,大脑一片空白,当机。 「也正常。二刘这家伙脑子有毛病,经常无缘无故找人麻烦。」 「这样啊……」 两人一唱一和,刘宇在旁一时间成了空气,怒道:「你……雷南雨……你你你别无视我的存在啊!」 他话音未落,李铭心就见此少年的连同三个小弟一起向雷南雨扑来。 他还没来及提醒雷南雨,那群家伙就都已经扑到面前了,却见雷南雨突然脚下一滑,身子往旁边一溜,那三个家伙便一起扑了个空,栽倒在地上。 而雷南雨悠悠然地就转身回来,用脚啪啪啪几下,把几个准备爬起来的人,又都踩回了地上。 然后他就不断地踩踩踩,整个过程手都没动,便把这群家伙打包收拾了。 彪悍程度让人叹为观止。 瞬间导致李铭心更佩服更崇拜他,本来眼里就只有他,现在更是眼里世界万物都虚化全天下只有他了。 「谢谢你!谢谢你!」 回家的路上,李铭心整个人都雀跃地在雷南雨身边跳来跳去,倒不是雀跃自己被他救了,而是雀跃居然能有如此大好机会和他独处。 「雷南雨!我请你吃饭!」 「不用了。」 「那……一起回家吧?」 「一起?」 「不是顺路吗?」 「你……怎么知道我家住哪儿的?」 「……」李铭心心说不会吧,看着我的脸居然还认不出来? 「我们住一个院子的……」 「哦?」 「你还打过我!两年前我们在party上还见过面!我还问过你可不可以做朋友,你说道不同不相为谋!」 「啊???我怎么不记得?」 本来还有点开心的李铭心瞬间又沮丧了。 雷南雨还是完全不记得他的存在,看脸也不记得,过去的事情也统统不记得。 不过没关系!百折不挠的李铭心想,今天之后,你总该记得我了吧—— 于是,第二天,他很早就出门了。等着,等着,雷南雨终于出现了。 「雷南雨!一起上学吧。」 「哦,你是谁?」 「你……你故意的吧?」 这这这只能用故意装成不认识他来解释了吧?正常人忘性绝对不可能这么大的吧? 雷南雨一脸炸毛:「擦!我真不知道你是谁啊!」 「昨天你救了我的啊!」 「哦,你就是那个什么心……」 「李铭心!」 「李铭心李铭心李铭心……」雷南雨喃喃道:「这名字怎么有点耳熟?」 「因为你昨天救了我啊!」 简直要抓狂了。 「不是不是……」雷南雨摇了摇头,想了想:「嗯!对了!你是我爸那个朋友……中心医院李院长的高材生儿子!哇咧,我爸一训我的时候就搬你出来,说你怎么不跟人家李铭心学学,人家李铭心多优秀多优秀……搞了半天就是你啊?!」 李铭心不免心里当然有点小小的开心。搞半天自己原来还充当雷南雨家的教材呢。 「为了感谢你昨天救了我,我想请你吃饭,也请你小弟一起,赏个脸吧。」 对着李铭心真诚的眼神,雷南雨却毫不给面子地摇了摇头:「用不着。」 「那……那我入你的帮派,跟着你一起混?我……我认你做大哥?」 爸爸嘴里的整个小区的优秀少年典范要认自己做大哥?雷南雨笑了,他觉得这应该是今天听到的最好笑的笑话。 「少爷,我不知道你接近我什么意思。不过你是好学生,我是大家所说的痞子,咱们道不同不相为谋,OK?」 完全就不是一个世界的人好吧! 而且自己不争气也就算了,总归自己老爹认了。要是把李院长家那么优秀的儿子给带坏了,自己爹在别人爹面前还怎么做人? 道不同不相为谋吗…… 「这句话……」李铭心忍着难过轻声道:「你以前和我说过一次了。」 「那你还让我再说一次?」雷南雨哼了一声,摆了摆手:「走了!」 只留李铭心一个人,孤零零地低着头呢喃:「又没有试过……怎么就知道一定不合适当朋友了…… 想要和一个人接近,原来那么难。 一次又一次被无情拒绝的李铭心,变得越来越忧郁。 更忧郁的是,这一次年级测验拿到成绩单——居然是年级第十一名。 他从来没有掉出过前十名的范畴。 大概是最近上课的时候开小差太多了,可是,他没有办法控制自己不去想那家伙可爱的虎牙。 最近……又好久没有看到他了,成绩又下滑,生活又不开心…… 李铭心觉得自己真是悲催。 「哟,李铭心。」 却在这个下午,那个做梦都想要听见的声音,叫了他的名字。 李铭心简直以为自己幻听了,回过头,他们学校的操场上,那站着的人真的是雷南雨,那家伙带着一群小弟,步步向他逼近过来。 而此刻他丝毫不觉得危险,只感觉简直像是天上放满了烟花。璀璨无比。 他他他他终于记得我的名字了? 在他面前站定,雷南雨向身边一个男孩子介绍道:「祁衍你不知道吧,这小子他爸就是中心医院的院长。」 李铭心一愣。 那个叫做祁衍的男孩长得非常好,可以说长那么大他还没见过长得那么漂亮的男孩子,李铭心本来觉得自己已经算是一流的长相了,现在眼前骤然出现了这么一个超一流,而且还站在…… 还站在雷南雨的旁边。 虽然那少年气质内敛,和雷南雨的流氓兮兮的神态完全不一样,但是两人站在一起,从外貌和感觉上面竟然浑然天成地相配。 李铭心曾经做过梦,在梦里雷南雨身边的位置是他的,可是他脑补自己往那里一站,怎么都感觉不合适,气质上就完全不搭,不像这个男孩…… 他发愣的时候,耳边就听雷南雨在给祁衍科普自己爸爸。 他也没弄明白究竟是怎么回事,但大致的意思应该是自己爸爸不知道怎么得罪那个叫祁衍的男孩了,父债子还,这次雷南雨是带祁衍来揍他的。 于是李铭心就被那个夺了梦想中应该属于自己位置的美貌少年结结实实地给揍了一顿。 期间,雷南雨就抱着手臂,在一旁冷眼看着。 李铭心当然不甘心,数度试图反抗,无奈自己那只拿得惯笔的小胳膊和只能跑跑步的小腿,怎么和不良少年抗衡?很快被祁衍扁了一头包,只剩下求饶的份儿。 最后要不是班长路过——原来一直被自己视为竞争对手的同样非常优秀的班长大人居然是这个不良少年祁衍的哥哥——总之班长路过让祁衍停了手,他才没被打出个三长两短来。 那天,拖着一身的伤回家的李铭心,路上自顾自笑了一会儿,又苦逼地抹了一会儿眼泪。 他……终于记得我的名字了。 却找人来打了我一顿。到底该高兴还是难过呢? 又想起那叫做祁衍的少年的神采飞扬。 那男孩长得真是好看…… 真是让人……羡慕嫉妒。 我也想当不良少年啊…… 如果那样就可以每天威风凛凛地站在雷南雨身边的话。 ****** 「你说祁衍啊?祁衍也是个传说哇!你知道他以前多优秀么?在遇到雷南雨被带着堕落之前,祁衍就是个神啊!」 「额?」李铭心愣愣看着同桌。 「真的!以前个年他们都一个学校的我难道跟你胡扯么?祁衍以前在我们小学一直都是年级第一名,班长,学生会主席,代理校长全是他!结果堕落成不良少年听说也很强啊!果然还是素质好干什么都厉害吧!」 居然是从……好学生堕落到雷南雨身边的吗? 李铭心听着,忽而脑子一热。 我也行啊!我也可以堕落成不良少年啊!他都行我为什么不行? 我……我体育也很好的,我素质应该也不差吧,我要是变成一个厉害的不良少年,是不是……雷南雨就会认可我?就不会再说什么道不同不相为谋的话了? 我是不是……就也可以威风凛凛地站在他旁边,陪着他翘课打架,每天见到他…… 于是李铭心脑子一抽,下课就奔去隔壁班级找那个叫做刘宇的不良少年了。 「刘宇大哥,我想以后就跟着你混呗!」 雷南雨是表示过不愿意收他做小弟的。那也没关系,在别人这里练得强大起来,他就会愿意收的! 怀着这样美好的愿望,李铭心开始跟着刘宇南征北战——这是胡扯,就打了一次群架而已,直接被打住院了。 一条腿一只胳膊,整整打了三个月的石膏。 全家人都疯了,又是心疼又是恼怒,一个劲问他究竟是怎么回事,一个劲唏嘘感叹,一个劲找公安局讨公道。李铭心只能默默听着装傻,也没办法开口解释。 总不能说我是为了雷南雨……为了那个根本从来没把我当回事的雷南雨搞成这个熊样的吧。 他当然知道自己这样做十分愚蠢,不愚蠢也不可能落得现在这个惨样儿。 他只是单纯地觉得……哪怕有一线希望也好,他也想离雷南雨近一点。 只是这样的努力,这样的折腾,这样的愿望……雷南雨,恐怕永远也不会知道。 ****** 刚拆掉石膏,脆弱的手臂仍旧用纱布裹着,李铭心便听到爸爸叹气:「唉……又调走了一个朋友啊。」 「铭心还记得吗,那个公安局的雷伯伯,他要搬家了。」 李铭心头皮一炸,愕然失色:「那……雷南雨也搬走吗?」 「当然啊!」李院长叹道:「全家都走啦。搬去挺西边那个落后的省份,日子怕是没现在好过咯……」 西边……李铭心看过地图,那个省份离他们县城,简直是横跨了整个中国那么遥远。 不……不要啊…… 不要走…… 李铭心懵懂的少年心,再一次被残酷的现实打击得粉碎。 他终于知道雷南雨住在哪一栋楼了,搬家公司的几辆车停在那楼下,一箱一箱正往车上装。 另一辆已经装好的卡车上,雷南雨正坐在顶端,背对着这边。 「雷南雨,你要搬家啊?」李铭心走到车下,对上面的少年扬起笑脸:「搬家为什么也不跟我说一声?」 「喂,李少爷,老子跟你很熟啊?」雷南雨回过头,看到李铭心的手臂,一愣:「咦?你怎么一身绷带?被谁打成这样了?」 李铭心只是微笑摇了摇头。 「雷南雨,你也太没良心了吧?这就走了?以前白揍我的,也没个说法就想跑?」 「你还记着呐?」雷南雨想了想:「不止以前吧,最近也揍过你。」 「是呀。」李铭心仍旧笑着,只觉得眼前一阵模糊的白雾,心里一紧,生怕被雷南雨看到。 好在雷南雨转过头去推了推车上堆的东西。李铭心抓住这个机会忙伸出袖子,一把把那不该有的水汽拭去。 然后仰着头,继续无赖地笑着问雷南雨:「所以你白揍的那些,怎么还我啊?难不成你搬走了,我就没有报仇的机会啦?」 雷南雨摆了摆手:「你不行的。看你那小胳膊小腿笨的样子,再给你十年也没得机会报仇。认命吧。不过好歹我走了没人继续揍你了,其实松了口气吧?专程来送我就是为了确认这个吧?你还挺有胆量的,不怕我临别再揍你一次啊?」 「不怕啊。」李铭心嘿嘿笑:「你当我真怕你啊,以前让你而已,从不还手罢了。」 「你算了吧你!连祁衍都打不过你还敢大放厥词!知道那小子昨天被我揍得多惨么?」雷南雨不屑道:「你别这时候激我啊!临别想文雅点的,别逼我跳下来再揍你一顿证明你的弱小啊!」 李铭心也只是笑,过了好一会儿,他忽然问他:「雷南雨,你会记得我吗?」 「怎么,真要君子报仇十年不晚啊?」 「雷南雨,你……记得我吧……」微微低下头,已经是恳求的语气。 雷南雨却晃了晃头:「老子还真不一定记得住你,你啊,也把仇恨早日放下,立地成佛吧。」 我并不是那样的意思啊…… 李铭心沉默了片刻,从背后拿出早就买好的一盒礼物。 「雷南雨,这个送给你。」 雷南雨一愣,摇摇头:「别!我不收你东西。」 「算作饯别礼物?」 「要是你爸有东西送我爸,请他自己给,我不转交。」 「不是!这个是——」 李铭心话还没有说完,搬家公司的车子就发动了。雷南雨坐在卡车后面,笑着朝他挥了挥手:「那,拜拜了。」 「拜拜——」 雷南雨不可能知道,李铭心此刻飞快地转过身的原因,是已经控制不住眼泪从笑着的脸上掉下来了。 然后,在雷南雨不可能看到的地方,笑脸终于彻底变成了哭脸,抱着包装精美没有送出去的礼物,无法抑制的哭声也被逐渐远去的发动机声音掩盖。 雷南雨,我喜欢你。 我是真的很喜欢你。 可是那么久了,想方设法,却连接近你都接近不了。 千方百计想和你做朋友,你却始终只把我当成可以随便欺负的路人甚至于陌生人。 关系疏远得就算想来送你,都显得那么不自然。 我好喜欢你,你却一点都不知道。 你走了……还能记得我么? 第三章 雷南雨走了一年了,李铭心像是丢了魂儿一样。虽然生活,学习一如既往没什么让家里担心的,可是他整个人总没来由恍恍惚惚,也只有自己才知道自己多么悲催。 「爸爸,爸爸,你和雷伯伯还联系么?」 「逢年过节还联系着,怎么了?」 「您能不能问问他雷南雨的联系方式。」 终于忍不住,还是去问爸爸了。 「哎呀,不是和你说过了他们家孩子是不良少年吗?你非要找他玩干什么?要不是他爹是公安局的,这孩子早进少管所了吧,你找他做什么啊,会学坏的吧?!」 李铭心摇了摇头:「雷南雨不是那样的人。」 「怎么不是那样的人?爸爸看人比你准啊,那孩子这辈子都学不好啦!」 「不是那样的,」李铭心立刻撒了一个不打草稿的谎:「爸爸,以前有不良少年来找我麻烦,雷南雨都来保护我的。」 也不完全是谎言,起码刘宇绑票他的那次,是雷南雨来救的他没错啊。 李院长一惊:「啊……啊?有这样的事?那你怎么不跟爸爸说啊!谁敢欺负我儿子?现在还有那样的人吗?」 「现在没有了。」 当然没有了,因为主揍他的雷南雨已经搬走了。 …… 要是他还能留在这座县城,要是还能每天看见他阳光灿烂的笑容和可爱的虎牙,我宁可天天被打啊。 「但是雷南雨那时候对我很好,照顾过我,我想跟他联系联系。」 李院长终于向宝贝儿子让步了,他并没有雷南雨的号码,只有雷家现在的电话。 反正隔了大半个中国,小子也不能插了翅膀去找那不良少年不是? 心跳得好像擂鼓一般,李铭心抖抖抖地拨通了雷局长家的电话,倒是很轻松地获得了雷家热烈的欢迎——在雷南雨的家长心里,李铭心就是和他家儿子两个极端的——是优秀懂事的,神一样高等的存在,这等优等生主动联络他家无可救药的儿子,自然是满心欢喜的。 「啊呀呀,没想到李少爷还记得我家小雨。小雨一向不听话,不懂事,你可要好好劝劝他啊!」 那个时候,正好是QQ流行起来的时候。 于是一通电话下来,李铭心顺利拿到了雷南雨的QQ号。 于是李铭心就开始了漫长的QQ骚扰雷南雨的过程。 他只要在线,必同雷南雨打招呼,但是发过去了很多很多次「喂」「你好」「好久不见」,雷南雨都不回他。 李铭心也不气馁,那个时候他已经升上高中,学习紧张,他爸没收了他的手机,又天天车接车送,让他没有分毫的私人时间。 李铭心于是只好每天趁上晚自习之前那个课件别人都去吃饭的时候饿着肚子冒着被老班蹲点逮住写检查的风险去网吧报到,就为了登半小时的QQ找不会回复他的雷南雨说话。 「喂,雷南雨。」 「喂,雷南雨。」 「雷南雨,你好~」 就这么过了整整一年零三个月,在李铭心简直都要以为自己是隐形人而被郁闷坏了的时候,终于QQ里唯一的一个头像,朝自己闪动了起来。 「你谁啊?」 这么熟悉的一句台词,李铭心发现自己没眼花之后,激动得差点没心脏病发,一字一字敲进去,简直幸福得快疯了。 「雷南雨,你好吗?我是李铭心。」 「李铭心?谁啊?」 「……」 李铭心觉得自己真是悲哀。好容易好容易等来了一两句回复,人家再度连他是谁都不记得了。 「就是以前经常被你打的那个……」 「啊?被我打的挺多的。」 「你走那天,去送你的那个……」 「哦,是你啊!」终于想起来了。 「雷南雨,快高考了。你想报考的是哪所大学?」 你一定要回答,你一定要回答!搬砖学校也好野鸡大学也罢,妈的你敢去老子就敢陪你去! 「京城的Z大。」 ……扯淡吧? 李铭心心想,Z大虽然不是京城最牛的那两所,但是也是说出去可以闪瞎普通民众狗眼的学校了,就凭你个不良少年?你吃了熊心豹子胆了你想考Z大? 但是…… 「这么巧,我也想报Z大。」 李铭心心道,回家和老爸要有一场恶战了。因为凭他的成绩,理论上是可以在最牛的那两所里面择其一而入的。 但是,我说什么都想和雷南雨在一所学校啊……而且报考Z大,总比说报考某搬砖技术学院好得多,老爸会雷霆,但总不至于雷霆万丈。 「你选哪个系?」接着问。 「我爸让我上法律。」雷南雨说。 可惜……我不能也上法律,李铭心心道,不然,有可能同班就更好了。 「我是医生的儿子。你懂的。我得继承衣钵学医。」 「学医好啊。嘿嘿嘿,不过论我的成绩,不一定考得上Z大法律系呢。要是落榜了就得复习一年。很难熬啊!」 「嗯,尽量努力吧!我们一起努力!」 你要是复习一年,我就不去读,也陪你复习一年! 可是这句话,输在了对话框里,久久也没有办法点击「发送」,一个字一个字,又默默都删了。 ****** 终于,万恶的高考结束了,填报志愿之后,漫长而让人心急的暑假终于到来。 然后,高考分数下来了。 李铭心当然考上Z大不在话下,在查询确认自己令人满意的分数之后,第一时间奔向网吧。 「雷南雨你出来!」 「雷南雨你怎么还不上线?」 「雷南雨,你考上了吗?」 干坐着等了无比漫长的一个小时,雷南雨居然真的上线了。 「BAO QIAN。WO DE JIAN PAN BU NENG YONG PIN YIN LE。」 什么东西?李铭心倒也脑子快,用拼音一读,雷南雨写的是「抱歉,我的键盘不能用拼音了。」 心里一动,飞快打出几个字。 「那语音呢?」 「OK。」 QQ拨通语音聊天的声音,很像打电话的嘟嘟声,李铭心如坐针毡,心跳,心跳。 「喂?听得见不?」 雷南雨的声音和以前不是十分相同了。很磁性,很动人。李铭心觉得自己的心脏就要超负荷了。 「雷南雨!我……我考上了!你考上了吗……考上了吗?」 「嗯,我的分数应该也是考上了的。」 真的吗…… 太美好了。如果不是在网吧,李铭心简直就要站起来手舞足蹈了。 「那……那以后就是校友了!是校友了啊!」 大学……大学有整整四年啊!嗯,医科是五年,但是法学只有四年。能和雷南雨做四年的同窗!四年,四年啊! 四年……有多么美好。还能再见到他,还有整整四年的时间可以做朋友! 李铭心快开心地昏过去了。 继而,又再接再厉:「对了雷南雨,你有现在的照片吗?我怕到了学校认不出你了。」 其实,他只是想要他的照片而已。 他只有一张雷南雨的照片。同桌小学的毕业照,他花了一百块买过来的,上面有雷南雨一张小到几乎看不清的脸。 他做梦都想有一张清晰的雷南雨的照片啊。 「我有啊,不过要等价交换不是?」 早准备好了。李铭心千挑万选的一张帅照,发送过去。 而这边,接受图片的小漏斗,不断在漏。 李铭心的心,就随着那翻滚的漏斗七上八下。 变了。 雷南雨变得又高又帅。李铭心的心脏徘徊在嗓子眼久久不落。 虽然雷南雨从前也挺高的……但是帅么……没长开的时候怎么看都是个虎牙二兮兮的少年。是不难看,但是和帅这个词汇也不沾边。 仍旧很挺拔很精神,只是初中时候那一头染色失败的黄毛没有了,整个人不再像是痞子少年,而是一副阳光开朗的样子。 原来雷南雨本身的发色也不怎么黑,栗子色的,感觉摸起来会很柔软的样子…… 李铭心马上把那张照片邮箱存了一份U盘存了一份。出了网吧就找了打印店洗出来,拿在手里百看不厌。 快开学吧…… 神啊,求你,快开学吧…… 拜托了,九月快点来临吧…… 盲目的暗恋。如果不是为了这样的原因,恐怕没有任何学生会希望学校能够快点开学吧。 要送走唯一一个宝贝儿子去上大学,李铭心全家是又高兴又舍不得。 一家人拉着他千叮咛万嘱咐,从要好好学习到不能捡掉在地上的东西吃之类的,念叨得他几欲抓狂。在他的一千个一万个不同意下,才勉强答应没有全家出动送他去学校。 九月一日,京城美丽的枫叶秋天,李铭心下了飞机,打了个计程车,火速一车开到了学校。 这位俊美的青年就这么背着新生的行囊,怀揣着不断乱蹦迫不及待的心脏大踏步走进学校。 学校大门口的那条长长的林荫大道上挤满了人,夹道两侧都是迎新生的学长们和各个学院的招牌与横幅,医学院三个血红色大字的牌子,李铭心视而不见,直直朝法学院走过去。 「欢迎法学新学弟哇——!瞧瞧,又来了个又帅又水嫩的哇——今年新生质量真不错!」 「不不……我找人……那个人是法律系今年新来的,叫雷南雨。」 「哦!有哇有哇,我记得那个学弟,嗯……」那学长翻了一遍登记的花名册:「已经来了,报到完毕去宿舍了。在法学的九号宿舍楼502。」 李铭心千恩万谢,然后就这么扛着他的大包小包的行李,第一时间直接奔去找雷南雨。 吭哧吭哧爬了五层,推开了502的房门,一眼看到头,居然是空的。 「雷南雨?雷南雨?」 怎么会不在?好失落—— 「喊个毛线啊?谁找老子?」 上铺某个被窝里突然冒出来一个人头,年轻人被打扰了午睡却并不是很怨念,而是饶有兴趣地看了看风尘仆仆的李铭心,陡然露出一脸贱笑。 要不是一早看过照片,李铭心的小心脏可能又要嗓子眼里跳出来做一段广播体操才归位。 下一秒,雷南雨从床上利落地翻了下来。 「哈罗!」 嗯……之前看照片就觉得他现在似乎很高的样子,实际一看,果然是高。李铭心一米七八的个头,目测雷南雨比他……似乎还要高那么一点点。 长开了,真人比照片还帅…… 还没及平复满心的紧张和悸动,雷南雨就亲昵地拍了拍他的肩膀,洋溢出一脸亲切的笑。 「哈,新舍友吧!兄弟,哪儿人啊——」 ……新舍友你妹! 都跟你说了我要来我要来,都给你看过照片了,你小子居然认不出我……我就长得那么容易被遗忘吗? 「雷南雨!你仔细看看我是谁!」 「谁啊?」 「我是李铭心!!!」 「……」沉默,片刻尴尬的沉默。李铭心捏紧了拳头,几乎以为这货又要冒出来一句熟悉的「你是谁」,那样的话,他很有可能当场吐血而亡。 好在雷南雨虽然健忘,却还没健忘到那种让人发指的程度。 「哇咧,哎哟我去!原来是你啊!一段时间不见,你小伙儿变帅了不少啊。」 李铭心仍旧微怒:「不是给你发了照片了吗?而且我小时候就很帅了好不好?」 「记得你小的时候,整天鼻青脸肿的……」 看着雷南雨一脸毫无愧疚的笑容,李铭心心中不禁咆哮,我鼻青脸肿还不是被你打的?或者为了你而弄成那样的?谁天生长那样?! 而这个时候,雷南雨终于发觉,这个李铭心背上居然还背着好多东西。 「哎呀你怎么那么多大包小包吭哧到了五楼?你住哪儿啊?我记得你不是法学院的吧?」 「我……」李铭心脸一红:「我不知道我住哪,我还没去报到。」 「没去报到先来找我?」雷南雨一愣,随即大笑:「不错不错够义气,没事没事,那我不午睡了,陪你去报到去!」 「这……这么好?」 不怪李铭心受宠若惊。 在那么长久的无视、漠视之后,一直把他当纯NC的雷南雨居然主动提出带他去报到! 「嗯!我已经来了两天,比你早来两天,校园附近都挺熟悉的!我带你转一圈!」 哇啊,要时来运转了吗?雷南雨居然要带他转转! 于是李铭心不淡定了,一路兴奋得要死,看着学校里的花啊草啊都觉得格外漂亮,几乎到了「天空好纤丽,湖水好纤丽,这个世界好纤丽」的地步。 被带去医学院的宿舍放下东西,然后跟着雷南雨整个学校走马观花地转完,李铭心感动涕零,千恩万谢:「谢谢你陪我转!作为报答,我请你去冷饮店坐一坐?不然晚上我请客,去刚才遇到的那个学长推荐的店吃一次吧?」 「不行耶,」雷南雨抓了抓头:「我们系晚上迎新会,我得出席。」 「啊……」 「这么说,和学长们约定的时间也快到了!」雷南雨看了看表:「嗯,我得先赶去了,你一个人回得去宿舍吧?不会迷路吧?」 「不会……」 「那就再见了!拜!」 李铭心愣着,就看着雷南雨一阵风一样消失在路上,忽然一个激灵,狠狠拍了拍自己的脑袋,自己居然……居然忘记问他要联络方式? 失落,巨失落。 不过没关系的! 李铭心握了握拳,我都知道他住哪儿了,还怕找不到他么? 但是医学院的宿舍和法学院的宿舍,一个在学校的最南边,另一个在学校的最北边。 李铭心对这样的宿舍安排十分的怨念。学校不同科系那么多宿舍楼,为什么偏偏自己这栋离雷南雨那栋正好是所有宿舍楼中最远的? 在宿舍里安顿好,见过室友,并度过了紧接而来的迎新和班级聚会,李铭心已经快要受不了了,才上了第一天的课,他就迫不及待想要再见到雷南雨! 都在一个学校里了!自己还龟缩不前,是想要活活耽误掉这短暂的四年吗? 其实,想要见他很简单,鼓起勇气去宿舍找他呗。 ****** 「同学你找雷南雨啊?你时间选错了!每天这个时候雷南雨都去宿舍找他的亲亲男朋友去了!」 李铭心闻言如遭雷击,整个人傻愣愣地站在九号楼502的门口。 「男……男朋友是指……」 「就是南哥的男人啊!」室友A笑着问室友B:「话说南哥的男人我记得是医学院的没错吧?」 「是啊!」室友B回答:「好基友一被子啊,哇哈哈。」 「医学院的……」 李铭 雷雷雷雷南雨怎么会这么快就有了男朋友?雷南雨什么时候弯掉的?雷南雨不是直的吗?而且,那男的还是他们医学院的?医学院谁那么大胆不想活了——!!! 此时此刻,这个才入了医学院上了一天课的有为青年,脑子里面已经出现了一百零八种用浮马林浸泡那个「雷南雨的男朋友」各类器官的恐怖画面。 「喂,话说南哥的男人叫什么来着?什么衍?」室友A想了想:「啊!对了,叫祁衍!超级花美男一只的说——」 祁衍——? 雷南雨的耳边轰隆一声。眼前浮现出了少年时候,那个站在雷南雨身边打架,威风凛凛且长得出奇好看的男孩子。 他……他也在这所学校吗? 他……他为什么会也在这所学校啊? …… 走回医学院宿舍楼的路上,李铭心发觉自己居然默默迎着夕阳,在啪嗒啪嗒地掉眼泪。 什么东西啊…… 什么混账祁衍啊! 死开啦!我先喜欢的啊……明明是我先喜欢的啊…… 别人凭什么捷足先登啊! 呜……t 「喂,李铭心?你是李铭心吧?」 忽然什么人拦住了他,一只手拽起他的手。那让人朝思暮想的,有点二兮兮又有点夸张,又让人心动得不得了的声音在耳边大声响起。 「喂!你哭什么啊?谁欺负你了?」 正巧路过撞见他的雷南雨,觉得像李铭心这种平常非常淡漠自持的大好青年哭成这样一定是受什么巨大打击了:「你怎么了啊!告诉我?谁那么大胆欺负我老乡,我揍他去!」 此刻感情无比脆弱的李铭心一时实在没忍住。 他一把抱住了雷南雨。 本来可能也就是想借着在哭来壮个胆占一占便宜什么的,却在真正抱到了雷南雨的一瞬间,那幻想了千万次却与幻想完全不同的陌生的触感和气息,真实的属于雷南雨的怀抱的冲击感,夹杂着那么长久以来委屈的回忆和奢想,统统涌上心头,他眼泪落得更凶了。 「喂喂,这是干什么?」 雷南雨倒是没马上推开他,但是他这一抱也没有持续多久,很快就被某个人从后面拎着领子,一把拽出了雷南雨的怀抱。 「大庭广众,人来人往,有碍观瞻,你投怀送抱也好歹收敛点。别在这种人那么多的地方好吗?」 李铭心这才发现,雷南雨身边原来还站着一个人。 仔细一看,草,不就是那个祁衍么?! 事实证明有些人长得太好看了,就算只是多年之前见过一次也不会遗忘! 祁衍的样貌也和小时候不太一样了——非要具体形容的话,就是整个人出落得异常俊美,居然比小时候已经足够秒杀世界上99%的生物的稚气美颜还要彪悍出一个等级。 此刻,这个绝对意义上的花美男,正抿着嘴,挑着眉带着一丝不屑看着他。 小时候就漂亮得让人讨厌了,现在更是让人崩溃!虽然……分外不甘心,但是明显被毫无悬念地比下去了! 无论是外貌还是气质,自己都输了不是一点半点。 李铭心此刻无比不甘的心里涌起一阵强烈的羡慕嫉妒恨。 可是再羡慕嫉妒,再怨念也没用。人家才是正主儿,自己抱着人家的男朋友,人家当然会不爽。 再一想,自己这么随便就对雷南雨投怀送抱,可能会给雷南雨造成困扰。 所以虽然心里的某个也叫做李铭心的魂类生物已经叫嚣着要实体化出来把祁衍给撕了,李铭心本尊还是委委屈屈地,轻声跟雷南雨和祁衍共同打了个招呼。 「南哥好,嫂子……好……」 祁衍一愣,反应过来对方这个「嫂子」是在称呼自己,脸马上就黑了。 他也不客气,凌厉地出手一个锁喉上来,李铭心瞬间就呈只能挣扎不能自理状态,脖子被整个儿挟制,呼吸困难。 「你……叫……我……什……么?」耳边声音悠悠,缓缓磨牙。 「嫂……嫂子……咳咳……」李铭心用仅有的一口气微弱地出声:「难……难不成是……姐……姐夫?」 「雷南雨,我揍了哦?」 「揍吧。」雷南雨点了点头。 于是李铭心被放开了,头上多了一个包。 「话不能乱说的,」雷南雨叹了口气,拍了拍负伤的李铭心:「人家祁衍可是名草有主的,别说乱说他会不爽了,你信不信被某人听见,我会被追杀?」 「啊……啊?」李铭心云里雾里,脸上缓缓恢复了一点血色,带着一丝微弱的希望之火:「你们……不是一对儿?」 雷南雨露出惊恐的表情:「谁给你说我们是一对儿啊?我擦!恶心死了!」 「你……你室友……」 「晕!他们口没遮拦的开玩笑呢你都听不出来啊!在他俩嘴里,只要是两个男的都是好基友好不好?」 「啊……?真的?」 「蒸的?我还煮的咧!不然是怎样啊?!」 「……」李铭心傻傻看着雷南雨,下巴抖了抖,没收住,眼泪又刷刷掉下来了。 这应该是传说中的喜极而泣。 「好啦好啦,误会误会!都是误会!祁衍你也是的,都是老乡,人家也就说说你就打。他又是个不经打的公子哥,你何必呢?看看,都被你打哭了。」 「擦!雷南雨是你同意我打的好不好?」 「算了算了!看小铭同学那么委屈的份上,咱一起去吃饭吧,」雷南雨欢乐地这么说着,忽然却面有难色地想了想,凑到李铭心耳边悄声道:「那什么……我好像没带钱耶,你能担待一下么……」 「能能能我能!」李铭心马上擦干眼泪狗腿道。 第四章 一顿饭,算是杯酒释前嫌,总归李铭心确认了雷南雨真的没有和祁衍在一起,并和这位叫祁衍的美男建立了不算友好但起码脸熟的关系。 最重大的成果是,他终于拿到了雷南雨的手机号码。 回去兴奋得一夜没睡着。 可是之后的一段时间,他数次颤抖着手鼓起勇气拿起手机约雷南雨出来玩,得到的答案都是一样的。 「抱歉抱歉,我和祁衍有约了。下次吧。」 祁衍这混账!不是男友胜似男友!把雷南雨一天到晚的时间占得满满的。 雷南雨跟祁衍在一起,基友双人组已然饱和,不愿意带第三者一起玩。这局怎么破,怎么破? 李铭心想了三天三夜,终于灵机一动想出了解决方案——巴着你不行,我去巴着祁衍不就行了? 就这么决定了!想和雷南雨成为朋友,让我去巴结谁不行啊——!豁出去了! 理论上,祁衍貌似比较冷淡,应该比雷南雨更难巴结。 不过李铭心一想——他巴结雷南雨被拒绝了会很伤心,会很沮丧,会一小段时间不敢再打电话,会想东想西,会停步不前,会觉得雷南雨是不是其实很讨厌自己。 但是巴结祁衍——即使被冷漠以对了他也会毫无心理压力不屈不挠持续骚扰,所以又有什么可怕的呢? 有很多事情,看似简单其实难,比如说他想要约出来雷南雨——而有些事情,看似难其实简单,比如缠上祁衍。 李铭心巴结了几次之后才发现,其实祁衍之人和有点淡漠的外表不同,是个很好相处且性格比较温和的人。 更何况,他还记得自己当年的班长是祁衍的哥哥那回事。于是老乡攀了再攀共同认识的熟人,更好攀,攀上了之后只要祁衍和雷南雨有约,他都会努力厚着脸皮求跟。 祁衍没有雷南雨那种能毫不犹豫拉的下脸来说「道不同不相为谋」的气场,或者说,他不像雷南雨那么二得拒绝别人时毫无压力毫无愧疚感。 所以最初明显不是太开心李铭心总缠着他们,还是每次都让他跟着了。 一回生两回熟,渐渐二人组就变成了三人行,再后来雷南雨和祁衍已经从心理上完全接受并习惯了李铭心的存在。 再后来,那两个人再去做什么,已经会主动地叫他一起了。 李铭心对这样的人生不是一般地满足。 当然,人都是有贪欲的,满足了一段时间之后,就又有新的奢望了。 李铭心倒还好,并没有奢望从好友升级为男友那么高难度高挑战性的事情,他只是渴望着,从哥们儿的第二顺位,能够有朝一日过河拆桥踢掉祁衍,变成雷南雨好友列表的第一顺位。 问题是,自己哪儿哪儿都不如祁衍,完全不知道该怎么样才能比过他。 适逢学校民选新生校草这种非常傻缺的活动。那个祁衍不负众望地以神挡杀神佛挡杀佛的美貌拿了第一名。比较讽刺的是,他李铭心正是那个票数相差不到二十票而败落的第二名。 「你们医学院太强大了,前三名全是你们的人耶!」当晚吃烧烤的时候,雷南雨举起啤酒杯笑道:「莫不是白大褂制服诱惑的结果?」 「……」李铭心就闷头喝酒。 「喂喂,小铭同学你怎么一副不开心的样子?第二也是很不错的耶,恭喜恭喜——」 李铭心是真笑不出来。不是他想当什么劳什子校草,而是他发现自己谦虚也就罢了,居然连公众的眼光也普遍认为自己不如祁衍。 第二有什么用,永远比不过第一顺位啊。 喝着喝着,祁衍有事先离席了。半醉之中,雷南雨拍了拍李铭心:「喂,小铭同学,你也是医学院的,那什么……」 「……什么?」 「我想看尸体,祁衍不带我去看。你能不能……嘿嘿嘿。」 老天爷,为什么那么多非医学专业的人都对医学院解剖课上让人吃不下饭的尸体那么感兴趣? 「抱歉,那个不是我能管的,解剖室是有专门的老师看着的,哪是给你想看就能看的?」 「是吗?还以为你们是医学院的,能随便带我去看泡在浮马林里的僵尸呢。」雷南雨略微有些失望:「唉,问祁衍不行,你也不行……看来我是没指望了。」 什么叫「我也不行」? 李铭心很不喜欢这句话——奶奶的,居然说我也不行!老子我……我……偏要行给你看! 「好!我会带你看的。」 雷南雨一愣:「真的?」 李铭心壮士断腕般点了点头。 「不过,你得给我一段时间。」 祁衍办不到的事情,我一定要办到给你看。 于是李铭心第二天便风风火火去申请当解剖课老师的助教了。 做助教很累,要帮老师备课,要帮老师抗器材,要被老师欺压,要努力和老师混关系甚至于老师家装修都要帮忙去看管吃灰。 本来医学就难读,要背的东西非常多,李铭心还要兼顾助教,还舍不得爽掉与雷南雨出去玩的各种约,无奈只好缩短自己的休息时间,有一段时间每天只能睡四个小时左右。 整个人,完全是靠着强大的信念和想象中雷南雨看到尸体的可爱表情在支撑。 等他完全获取解剖课老师的信任,拿到了解剖学仓库的钥匙,已经距离雷南雨提出想要看尸体的愿望整整过去了大半年。 拿到钥匙的李铭心,计算好放假解剖教室肯定没有人的日子,乐颠颠跑到了雷南雨面前。 「雷南雨,带你去看僵尸!」 雷南雨一愣:「哟,你还记得啊?我都快忘了。」 废话。我当然记得啊。那是你的愿望嘛! 李铭心从来没有说过这半年的一点辛苦。而在约定见面的那个傍晚,他感到了无比的值得——别说半年了,就算辛苦一年也是完全值得的。 因为雷南雨居然没有带上祁衍,只身前来了。 孤男寡男,天也快黑了,更何况雷南雨今天打扮得和以往不同——他用一个黑色的头箍,很随意地把刘海蓬乱蓬乱地弄到了后面,刘海在头箍后面有些炸了起来,让他整个人看起来好像一朵傻兮兮的太阳花。 可爱死了有没有…… 李铭心忍住口水问:「你这是什么打扮?要扮太阳花玩植物大战僵尸吗?」 「啊,不是。」雷南雨笑着挠了挠头:「我之前在寝室打游戏打过时间了,突然想起来和你有约就赶过来了,这是我在寝室常有的比较邋遢的模样,也没来及整理一下,你别介意。」 呀……雷南雨邋遢的样子。 李铭心在心里冒粉红色泡泡,心说做他的室友的那些人好好哦……能够每天看到他这幅完全不加修饰的天然呆模样。 要是该死的医学院不是离法学院宿舍楼那么远,要是能经常去串门常常看到他这幅可爱的模样,该多好? 「那,咱们进去吧?」 「嗯!」雷南雨从随身的小包里拿出两只手电筒。 「这是……要做什么?」 「既然是去小黑屋里看僵尸,开灯多不带感,电筒探路啦!」 「你……你根本不是抱着学术的目的,你是生化危机看多了吧?」 「呀,被你发现了啊?僵尸!骷髅!探险!耶!」 「随便你,」李铭心倒一点也不觉得他二,反而一脸温馨爱护:「只是你要小心点,别把解剖室里面的东西给碰坏了哦!」 ****** 其实,碰坏了什么也没关系。 只要雷南雨高兴,就算把解剖室给翻了天也没关系,总之被记过他李铭心背,弄坏了东西他李铭心赔! 难得的机会,当然舍命陪君子啊! 「哇啊——」 Z大医学院的解剖室还是投入了很多资金的,雷南雨手电的光照过浮尔马林里面的器官和拜访在玻璃架上的骨骼,在骷髅头的面前停留良久,两眼放光。 「这是什么?」 「那是肝脏。」 「那边那个呢?」 「膀胱。」 「哦哦哦!那这一坨看着软软的是什么鬼东西啊?」 「那是鸡鸡。」 「什么?怎么那么小,而且那么难看?」 李铭心皱了皱眉,心中想入非非。想必你的要比那个大,要比那个好看了? 眼神不自觉就瞄了下去。却看不到雷南雨裤裆里面东西的形状,只有两条修长的腿,煞是诱人。 「对了,雷南雨你当心点,解剖室最里头有个池子,池子里面药水泡着的全是完整的尸体。你可别栽下去了,栽下去保准恶心死你!」 「嗯,我知……道……」 话还没说完,李铭心就听到有什么木质的东西被拖拽的声音,然后就是势不可挡的倾斜,玻璃器皿滑动瓶瓶罐罐全掉落摔在地上,乒里乓啦声音不绝于耳。 李铭心刚想开口说雷南雨你这冒失鬼撞着什么了,背后一个书架就劈头盖脸整个儿压下来,他身子忙用力一顶,努力用整个后背勉强稳住书架,却被一只厚重的瓶子砸在了后脑勺,顿时间充斥了腐败气味的恶心的液体泼了他一头一脸。 哗啦哗啦,漆黑的解剖室里一片让人心惊的狼藉之声。 「李铭心你没事吧?李铭心?」 李铭心被书架半压着,而且被一股浓重腐尸味的药水正恶心着,一时间喘不上气,更别提说话了。 雷南雨一听没声,心里发毛,脑子里马上开始回想各种恐怖电影的僵尸剧情。黑灯瞎火的解剖教室里,一个大活人突然没声了,理论上接下来就该是毛骨悚然的恐怖剧情了吧—— 长头发白衣服的女人?或者青色皮肤的小男孩?红衣服抱着可怕洋娃娃的小女孩? 乱七八糟的念头在雷南雨脑海里飞快闪过。刚才那一摔,电筒也不知道丢哪儿了,他慌乱之中只能随手随地乱摸,然后他就摸到了水,以及水里面一个人的胳膊。 这儿怎么会有水——还有,这家伙怎么掉水里去了? 他想也没想就一把把人给捞了起来,晃了晃:「喂,李铭心,你醒醒!」 这家伙的身子怎么死沈死沈的啊?而且,也没在水里泡多久吧,怎么那么冷,触感也很奇怪,咦?李铭心的衣服呢…… 「雷南雨你干嘛呢!」 旁边忽然射来一道手电光,照亮了他怀里抱着的东西。 苍白的面孔,浑浊的眼眸,松弛的皮肤,半张着的嘴…… 「呜哇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雷南雨简直要疯了。浑身狂炸毛,想也没想就把尸体抛回水池。谁知道抛的时候居然过于用力,尸体的半拉手臂居然被这么被他拽下来了。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我不是故意的啊啊啊啊——!!!」 「这这这这……这怎么办啊?」 欲哭无泪,挥舞着一只苍白的手,雷南雨脸上惊恐的表情异常精彩。 「……」李铭心忍了忍,形容淡定:「凉拌。」 镇定地走过来,从雷南雨手里拿过那只手,面无表情地把它丢回水里,回头一笑。 「天知地知你知我知。别说出去啊。」 没想到,竟然突然被吓坏了的雷南雨一把抱住。 心脏疯狂地跳了起来。 抱着雷南雨,坐在黑暗的解剖室泡尸体的池子旁边,李铭心真觉得自己简直是这个世界上最幸福的人,而这个充满浮马林气味地方则是全世界最幸福的地方,没有之一。 之后的收拾,善后,李铭心亲力亲为,雷南雨坐在一边,一直在表达歉意。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这……这要赔不少钱吧?」 「安啦安啦,不值钱的东西。你别在意,我是医学的我懂,这些就算赔,也是我来搞定!」 想也知道,李铭心怎么可能指责雷南雨? 大不了打掉的东西他自己全部重买咯,反正有钱。 李铭心本以为雷南雨被腐尸和碎了一地的东西彻底吓坏了,肯定需要很久来抚慰受伤的心灵。 但事实上,雷南雨不愧是艺高人胆大的那种,出了解剖学教室没多久,还没走到楼底下,腿就不抖了,等到真的出了医学院教学楼,整个人已经原状态满血复活了。 「小铭同学!解剖教室真好玩!下次还带我来?」 「可以啊!」 大不了多毁尸灭迹几次,或者多赔学校几具尸体呗。其实尸体真的很贵,但是为了雷南雨,再贵也不是问题! 「小铭同学,你这人其实还挺有意思的!嗯——有时候比祁衍还有意思呢!嘿嘿!」 比祁衍还……?李铭心受宠若惊。 一把解剖楼的钥匙,在地位上终于让李铭心高升一步,比肩甚至超越了祁衍,一跃雷南雨内心排行榜最好的哥们儿—— 当然那时候李铭心还不知道,自己在雷南雨这个好哥们的地位,能够霸占的时间前后也超不过短暂的一年而已。 「那,南雨,待会一起吃晚饭去不?」 「咦……」雷南雨面有难色:「可我刚才才抱过尸体,有点没胃口吃晚饭啊……」 「哦。这么想来我第一次上解剖课也吃不下饭,后来习惯了就好了。」 「是啊!但我这不是还没习惯呢么?毕竟我又不是医学院的呀。」 他抱怨着,却似乎回想起刚才的惊险刺激,露出了有些开心的表情。 「今天真的很刺激!那个——小铭同学陪了我那么久,我现在放你一个人也不好意思的,这样吧,你去吃,我坐在旁边看着陪你好了,我啊,近来经常一个人,也挺寂寞的。」 李铭心忙接过话头:「话说,之前那个整天缠着你的祁衍最近哪儿去了?你们吵架了?」 也幸好祁衍最近一直都没怎么出现,自己才会这样有机可趁获得偷走雷南雨的机会呢。 「他啊……忙着谈恋爱去了,近期不会经常出现,只剩下我们两个了哈哈哈。」 「他有女朋友了?」 虽然早就听说名草有主,但是李铭心一直默默怀疑那个祁衍是和自己一样暗恋雷南雨的,各种戒备很不放心。如今再度听说他真的忙着谈恋爱去了,心里自然很是雀跃。 雷南雨则怪笑了一下,摇了摇头。 「是男朋友。而且他啊,是和他哥……」 「啊?啊啊啊啊啊?」 倒不是惊讶于祁衍喜欢男人,而是祁衍的哥哥自己是认识的——后来也不是没见过,那家伙原先和自己同班,学习成绩好得令人发指,却不知道为什么没有上大学,现在就在他们大学旁边开了个红豆饼店。 李铭心偶尔也去照顾生意,平时路过的时候,还曾看到过祁衍在里面友情站台卖饼。 但是……谈恋爱?兄弟俩耶,不是那么重口味吧! 「你不知道,他们兄弟俩似乎在上初中之前就相爱了吧。男人和男人我是不能理解啦!不过程致远对祁衍是很真心啦,当年发生了很多事情我都亲眼看见的,这个我比别人都清楚。」 雷南雨说着,白了一眼仍旧沉浸在愕然中呆头呆脑的李铭心。 「他们不是亲兄弟啦,你也不用嘴巴张那么大吧!很容易想吧,姓氏都不一样的。」 这样啊……李铭心心里千回百转,完完全全说不出什么滋味。 半晌回过神来,问雷南雨:「我……我还以为你很直咧,没想到对这个接受度那么高?」 「我是很直啊,但是我心胸开阔,不介意我朋友不直,这不矛盾吧!」 说着,又笑道:「虽然我是不理解男人有什么好——不过人家祁衍情况和别人不一样,我就不觉得这个世界上会有比他哥对他还真心的,他哥对他那是天日可表的一往情深,所以被带弯了,也情有可原吧……」 足够真心的话,被带弯就情有可原吗? 李铭心心中不禁因为这句话升起了一抹小小的期待,那,我对你也很真心啊…… 超级真心的!同样天日可表!你有弯掉的可能吗? 可惜这样的期待下一秒钟就被雷南雨无情地打碎了。 「啊,说到谈恋爱,我是不是也该在大学试试看纯洁的校园恋情?对了——话说我最近遇到一个女生,那女生是真的很不错耶!」 「啊……啊?」 「叫做叶妙,好像是文学院的,会拉小提琴,整个人可有气质了!有学长答应帮我,这个周末约着她和她们室友一起去公园看樱花,呵呵,到时候我说不定会有机会呢……」 看着李铭心露出难看的表情,雷南雨还以为他是不以为然,特别提高了声音:「是真的!你别不信我的眼光啊小铭同学!那样的女孩子你看了也会觉得和比人不一样的。是气质!特别优雅的气质你懂吗?」 才不会和别人不一样…… 对我来说这世界上其他所有人都是一样的!不过都是木头上插了个南瓜头而已!李铭心烦躁地心道,只有你才不一样…… 对我来说,只有你是鲜活的,只有你而已,雷南雨。 可是这句话永远也说不出口…… 雷南雨是直的。基本上除非被撞坏了脑子没有弯掉的可能,自己没戏。 这是毫无疑义的事实不是么,他喜欢女生,自己不是早就知道了么? 为什么听说他看上了某个女孩,却还是会遭受一次灭顶的打击。 自己……究竟还能怎样? 即使努力了那么久……终于让他记住自己,终于在同一个学校,终于成为好哥们,那又怎样呢…… 最后,他还是要被某个女人骗走。最后,他二兮兮的笑容,他大咧咧的性子,他可爱的小虎牙,都是属于某个女孩子的。 自己却要好好地乖乖地做好哥们,笑着祝福,在他结婚之日送上大大的红包。 我日。我怎么这么悲惨。 李铭心又开始默默难过了。 雷南雨其人在学校的风评一直很好。人长得又帅,乐于助人,又阳光灿烂的,脾气又温和,诸多优点,当然不出意外很快就追到了那个女生。 本来,李铭心的风评也是不错的。 作为新生校草第二名,理所当然地也得到了很多关注。 大家说此男生一看就是贵公子,属于俊美安静气质型的,学术方面又很认真,虽然好像有点难以接近不可高攀的样子,但是内在应该也是个不错的人。 然而雷南雨确定成为别人男朋友的那一夜,李铭心去酒吧喝了大半夜的闷酒,第二天醒来,和一个不认识的姐姐躺在床上。 处男之身从此不再。 后来几日,接连如是。 后来数周,大抵如此。 后来月余,艳名远播。 李铭心终于彻底堕落,饮酒寻欢,长此以往,觉得这样的日子也不错。 之后的一年之中,他华丽丽地换了三十二个女朋友。 从此有了个绰号叫做「李寻欢」。当然和小李飞刀没有什么必然的关系,就是字面上的意思而已。 没错,一年有五十二个星期,他换了三十二个。没有一个人超过两星期,却没有一个没弄上床的。 这种超级恶劣的记录,让他李铭心从此花花公子恶名远播。但虽说是恶名,毒品还有那么多人明知道不好还要好奇想要尝尝呢,何况他这么一朵妖冶盛放的罂粟花? 所有人都知道「李寻欢」不好,但是他一旦向谁提出要和她在一起,很少遇到不答应的。 害死猫的好奇心,绝对害死了不少人。再加上「别人不能征服的说不定我就能征服」的好胜心作祟,在李铭心的魔爪下前赴后继的人更是一批又一批的。 雷南雨渐渐也从各方流言久仰李铭心逐渐雄起的猎艳大名,不是很在意。 他一向奉行管好自己原理,对于朋友们的品性——只要没去杀人放火,一般他是不会多嘴的。 不过某人一旦有了猎艳的名号,在某种意义上顺理成章便成了男性同胞心目中的情圣种类的人物,有什么感情方面的问题,也会不免想到找他咨询。 「小铭同学,我老婆生日快到了,你说该怎么办啊?」 「凉拌。」李铭心冷笑:「反正又不可能长久的。大学的情侣你又不是不知道,多数毕业那天就会分手。现在谈恋爱,都是在给别人养老婆,亏。」 「但是……我真的不知道怎么办耶。小铭同学你不是很会哄女孩子吗?帮帮忙啦~」 「小铭同学,帮忙!帮忙!帮忙!」 经不住雷南雨的反复劝说,李铭心还是帮忙了。 他绝对不会承认,他之所以帮自己当下未曾正式谋面却荣登他心中最讨厌的女人排行榜第一位的女孩设计庆生会,只是为了和雷南雨一起上街买材料那些单独相处的时间而已。 做人,再苦逼也不过如此了。 两人在街上逛了一整天,傍晚在路过精品店的时候,雷南雨忽然被一样东西吸引了视线。 「雪花水晶球……」 这个整天二兮兮的青年指着橱窗里面,居然难得露出了很是干净纯真的笑容。 李铭心看得心里一阵颤抖,顺着他的视线看去,架子上面是一个晶莹剔透的水晶球音乐盒,球里面里面是白雪皑皑的松树下的小房子,他走过去,拿起那沈甸甸的东西,拧了下面的发条,音乐盒叮咚播放的是《卡农》的优美旋律。 「很漂亮吧。以前我们家有一个……搬家的时候不小心打碎了,一直记得呢。」 「你喜欢这东西啊?」 「嗯……以前被关在房间里写作业的时候,漫画书和游戏机都被爸妈收起来了。整个房里,好看的东西就只有这个,我就一边写作业一边玩我家那个水晶球,过一段时间就把它倒过来看雪花在里面飘荡的模样……」 「那种感觉很奇妙,我不好形容,也许你会不能理解,但是看着玻璃里面的小屋,风车缓缓转动,时间就好像突然变得缓慢下来了,然后我漂浮在玻璃球里面的世界。虽然里面的世界也就只有那么一个雪地里的小房子而已,但是感觉和现实不一样,呵呵,我这么说一定显得很傻吧?」 不。不傻,一点都不傻。 你现在的样子……特别动人。 你要是真的那么喜欢,这个球我买了送给你好了,又不贵,你要十个一百个不重样的都行——李铭心下一句几乎就要脱口而出了。 「叶妙一定会喜欢。」 李铭心闭嘴了。 过了一会儿,才很不爽地小声嘟囔:「这个又不值钱。你送她这个,其中的美好含义她不会明白的。真不如买个名牌包包或者名牌化妆品她会开心……」 「叶妙不是那种虚荣的女孩子啦。」 切。你也太不了解女孩子心了。李铭心心道。 第五章 虽然一肚子不爽,可是李铭心还是为了雷南雨用心地设计了叶妙的生日派对,找场地,设计鲜花气球的布置、音乐和高档美食等,一大堆花里胡哨感觉任何女孩子都会喜闻乐见的场景。 「高明……不愧是情圣……」雷南雨拿着那张预算单,咋舌,半晌:「只有……一个问题。」 「什么?」 「那个……李铭心,我……没有那么多预算耶。」 李铭心眉头一皱:「不是吧?你家一个月给你多少零用钱?」 这些布置,一般人看来是挺奢侈的,但还不到李铭心半个月的零用钱,理论上雷南雨这种家世的也应该感到毫无压力才对。 「我哪有零用钱啊,不要我往回寄钱就算了,」雷南雨叹了口气:「现在的钱还是之前寒假打工攒出来的,最多付你设计的一半费用吧,也只有麻烦你……帮我再消减一下开支了。」 「咦咦咦?不是我说,你都没有零用钱的?!这家教也太严了吧?」 「不是啦,我们家已经和以前不一样了,」雷南雨小声道:「前几年我爸因为经济的问题……进去过一次,家里的积蓄都用来买他出来,所以……现在家里大不如前了,真没有多余的钱给我挥霍。」 李铭心一愣:「所以说……雷伯伯他……」 「早就不是公安局长啦!现在无官一身轻,不过现在也就只能做点小生意勉强糊口,至于我——是得全部靠自己了,」雷南雨说着,粲然一笑:「不过这样也挺好的,男人始终要靠自己的嘛,早点立足也不错的。」 李铭心看着这样的雷南雨,忽然觉得心中很是难过。 他低下头,想起小时候雷南雨的笑容,那种无忧无虑的、桀骜不驯、自由肆意的灿烂笑容。 虽然他现在的笑容仍然很灿烂,仍然很阳光,甚至还是有点傻兮兮的。但是此刻重新看来,却包含了许多催促他早日成熟懂事而积淀的磨难…… 起码他再也不会像以前一样谁也不放在眼里地我行我素了。 是啊,要不是家里突遭变故,那懒惰肆意且自由自在的雷南雨,怎么会突然变成乖乖优等生呢?这根本不符合常理的。 李铭心很是懊恼,自己竟然……这么粗心,没有早点觉察。 「这样吧,这次生日会的钱你不用担心,我帮你搞定。」 只是瞬间而已,李铭心英雄救美的精神就被激发了。 「咦?这不好吧?」 「这有什么!」李铭心坚定道:「当然是仅此一次下不为例的事情。为兄弟两肋插刀!把我当哥们的话就不要推辞了。」 「可是,这么多钱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还你耶。」雷南雨挠了挠头。 「要你还啊?这话说得还是不是哥们儿啊?雷南雨,真当我是朋友的话就别跟我提还不还了!这对我来说只是小意思,钱对我来说据对是小意思!你的幸福最重要!真的!」 雷南雨看着他真诚的表情,笑了。 「小铭同学,你真是个大好人。那我就不客气了。」 ****** 李铭心最不怕的就是花钱。 特别是为雷南雨花钱,虽说名义上这是他替雷南雨给女友叶妙准备的生日派对,在李铭心心里,这一切的一切,他当然都是为雷南雨做的。 订好了大酒店豪华的包间,蓝色的玫瑰花装点完毕,点上蜡烛,摆上美食,钱虽然是李铭心出的,最终装点的很多步骤都是雷南雨亲力亲为的,可以看出来他对那女孩子是用了不少真心的。 李铭心心里酸水一直在冒,别提多不爽了。 「叶妙一定会很高兴的。」 终于布置完毕,挺直了身子,雷南雨抹了一把额间的汗珠,看着眼前的成果很满意。 时间到了,派对开始了,宾主尽欢。 李铭心第一次正面高清地看到了那个女人的样貌——和之前多次躲在暗处偷看的时候感觉差不多,长得清清淡淡的,谈不上多漂亮,就算今天的场合刻意化了妆穿了小礼服,都算不上李铭心能划分的美女入门级别。 雷南雨站在她身边,怎么看怎么都是一副……哼,言情剧里的丑小鸭女主配帅哥王子的模样。 李铭心躲在派对的阴暗角落里,心中刻薄地品头论足。 但是她再是丑小鸭,也可以光明正大地挽着雷南雨的手臂笑着接受大家的礼物和祝福。他李铭心就算是万人迷,始终却迷不到真正想要的那个人。 这一切,这样的生日聚会……要是他能也用心为我也做一次,该多好? 不可能的。 就算只是头脑里的意银,李铭心也深深地觉得这样的幻想绝对没有实现的一天的,突然有点心灰意冷起来。 在雷南雨忙前忙后,弄了很多有趣的节目之后,派对终于也开到了尾声。 一直躲在阴暗的角落喝闷酒的李铭心,此刻终于得到与累得要命跑来躲着喘息片刻雷南雨单独相处几分钟的机会。他回过头,强忍着刺得肺都疼的剧烈的怒气和醋意,摆出一脸花花公子的贱笑。 「你妹纸很不错的样子,哼哼,你可要对她好点,不然我哪天抢过来了。」 「喂喂,这种玩笑可不能随便开啊。花到我头上可饶不了你啊!」 「没有随便开啊!」李铭心挑眉道:「兄弟的事情就是我的事情,兄弟的女人就是我的女人。」 雷南雨笑着揍了他一拳。 「不过,你之前提醒得没错耶,叶妙好像真的对水晶球音乐盒不感冒,我应该买点别的——确实应该贵重一点的好,还没有她闺蜜送她的水晶项链好,似乎让她有点没面子。」 「这女的脑子有病啊?」李铭心一听就冒火:「租场地和装饰还有吃的都不要钱啊?还要贵的礼物?把你当凯子还是怎样啊?」 「喂,你别那么说嘛……」雷南雨轻声道:「我确实没做什么呀,也就买了个不太上得了台面的音乐盒而已,剩下的其实都是你置办的啊……」 「我看她是贪心不足蛇吞象吧!她不喜欢那个音乐盒我还喜欢呢!不然你转送给我好了!」 李铭心说着,居然真的就突然非常想要那个音乐盒起来。 他突然觉得自己今天无论如何都要得到那个东西,于是想也没想就挤开人群径直往过生日的女孩那里走过去,摆出了泡妹子的招牌微笑。 「小姐你好,请问如果不介意的话,可以把那个水晶球送给我吗?」 「……咦?」 一个帅哥,一个感觉非常优雅的贵公子类型的超级突然出现在面前。 叶妙有些发愣,生日派对邀请的不都是自己的朋友吗?这个人是谁呢?难道是哪个朋友带来的男伴?这感觉也太优质了吧…… 「就是那个啦,请问可以送给我吗?」 顺着李铭心的指尖,叶妙看到身后放置礼物的桌上,被丢在一角的那个雷南雨送她的水晶球音乐盒。 「李铭心你搞什么啊?你还真来要?」 雷南雨跟着李铭心也跑了过来,一把拽住了神经兮兮的帅哥,陪着笑对女友介绍:「第一次见吧,这位就是我经常跟你说过的我的好哥们,医学院的李铭心了。」 原来就是他啊……那个传说中的「李寻欢」? 可是为什么和想象中的完全不一样?叶妙看着李铭心的脸偷偷心道,都说他是花花公子,所以自己已经在意识里给他描绘了一副桃花眼邪魅笑的花心模样,实际见到了却发现——这家伙长得很冷峻啊,且一副一本正经的样子呢。 「可以……把他送给我吗?」 同一个问题,李铭心一直没有得到回答,如今已经冲叶妙问了第三遍了。 只有他自己才能领悟到这问话里面微妙的转折。这一次,他说的其实并不是「它」而是「他」。手指指向的地方,也从音乐盒悄悄移向了身边的雷南雨一丁点儿。 只是过一过嘴瘾,只是偷偷占一占便宜而已。 小姐,能把雷南雨送给我吗?就送我了吧,姑奶奶! 如今的李铭心悲催得也就只剩这样的自我安慰了。 「可是……」 叶妙看了看面前的男生,又看了看男友,毕竟是男友送的礼物,转送别人不好吧,但是说起来,这人又是雷南雨的好友,轻易拒绝的话似乎又有点…… 雷南雨看她一脸踌躇加迷惑,连忙解释道:「哎呀,这家伙今天犯羊癫疯神经病了,小妙你别理他哈!」 「你才羊癫疯,」李铭心气鼓鼓推开雷南雨,继续对叶妙一脸执着道:「我很喜欢他,真的很喜欢,请让给我!」 叶妙不免又偷偷看向那个音乐盒,真不明白这种骗小孩子的玩意儿怎么会有人喜欢。 「我,我不知道……得问问南雨的意思啦……」 李铭心马上转向雷南雨,一脸的真诚:「雷南雨……我也喜欢的,给我吧!」 仍旧是在口头上图一时爽。这句子听起来应该是「雷南雨,(音乐盒)我也喜欢的,给我吧」的省略句式,只有李铭心自己知道,自己绝对什么都没有省略 雷南雨……是我也喜欢的。 可能永远也不敢说出口的一句话,也只有借由这样的机会,含糊地一吐为快。 雷南雨被他搞得很无奈。 但是想想叶妙本来就不喜欢自己的礼物,而李铭心难得那么喜欢,他又不怕麻烦帮自己策划了这场派对,那么够义气……如果他真的喜欢的话,那…… 「我看这小子今天真犯神经病了,不知道哪根筋不对头。不过既然他那么想要,小妙,你要是觉得可以,不然先让给他吧,我以后再给你买?」 既然雷南雨都同意了,叶妙并没有理由不同意,毕竟那个礼物她实在是欣赏不来。 「谢谢谢谢!我太开心了!」 李铭心捧着音乐盒,露出了极为满足的笑容。 叶妙觉得这个家伙真是奇怪,明明艳名远播,真人却莫名其妙给人一副很认真很执着的感觉,而且还会露出这么孩子气的纯真姿态。 这家伙真的是传说中的「李寻欢」吗? 不像啊。 ****** 自从那次生日派对之后,一天一天,雷南雨与叶妙如胶似漆感情甚笃,貌似按照这样发展会直奔着毕业就结婚的康庄大道去了。 李铭心总是会在学校里莫名其妙撞见这对傻逼情侣大秀恩爱,让人百看不爽,直想回家扎小人泄愤。 妈的,那么久了,这个女人可能连雷南雨牛仔裤里面的大长腿究竟是什么样子的都一清二楚了,说不定还摸过! 混账……而他……可能一辈子都看不到。 太苦逼了!太苦逼了! 然而李铭心从来没有想过,原来雷南雨被女人抢走,对他来说还不是灭顶之灾。 甚至连灾难的开始都算不上。 就连他最终喜欢上男人——某个不是自己的男人,仍旧不是悲剧的终极。 而悲剧的终极,是雷南雨把自己当成了最让人憎恶的情敌。 被彻底讨厌,无法翻身,跳进黄浦江都洗不白。 李铭心当时真没有预料到这样的结局,否则也不会在某天傍晚于樱花树下遇到左研的时候,在因为雷南雨和女朋友频繁秀恩爱伤心欲碎之余,醉醺醺拉着这个不认识的高大结实的男人告白。 他当时可能只是想挨揍,想被狠狠揍一顿一了百了。 毕竟左研长得还挺凶悍的。 但是那个很凶悍的毫无姿色的男人,只是白了他一眼,就走了。 第二天,李铭心莫名其妙又在同样的地方遇到了他,同样的剧情再度上演。 然后,一天又一天。 直到某日,那个男生听到他第N次的纠缠,还是没有揍他,反而犹豫了一会儿,最后居然来了句「好啊」,让李铭心差点一口老血吐出来。 后来他才知道,这个叫左研的男人平常下午没事喜欢在那个地方看书,所以才会每次都遇到,不是什么巧合。 于是,李铭心人生中第一个交往的男人,出现了。 他那时不知道,就是这个男人把自己带到了人生绝望的谷底,也是这个男人让他彻头彻尾地意识到自己并不是喜欢男人的。 他自始至终喜欢的,自始至终想要的,只有雷南雨一个人而已。 「南雨,我……又新交了个男朋友。」 两人一路走着,踌躇了许久,李铭心决定直接甩出这样的重磅炸弹,看看雷南雨的反应。 虽然,明知道对方肯定不会如自己幻想中的失落或者伤心欲绝什么的…… 「嗯——太正常了……」 因为李铭心实在太经常换女友了,雷南雨随口就回道。等过了好几秒才突然反应过来刚才那句话里面有个词好像不对。 「纳尼——?!」 瞬间跳开三步远,露出惊恐的表情看着他身边的情圣大人。 话说……李铭心的套路不应该是「我又新交了个女朋友」么?!「我又新交了个男朋友」是怎么回事? 他没听错吧? 换女人对李铭心来说确实是非常正常的,这点雷南雨已经习以为常了。 毕竟「李寻欢」长得帅,有才华,再加上感觉是最近才养成的遇到美人就上去搭讪的贱习惯,自甘堕落,近来很快成为了全校有名的超级招蜂引蝶的主儿。 交友不慎,兄弟堕落,雷南雨也没法抱怨。 如今和此人一直混到大二下学期,弄得自己天性纯良却也常常被别人和他归为一类,并称「X大花花公子二人组」,完全不花的雷南雨也认了。 可是……没想到李铭心居然跟祁衍学?换口味了? 「小铭同学,从没……从没听说你喜欢男的啊。」 「最近新发掘的兴趣。雷南雨,女的玩腻了,我弯了。」 「喂喂,哪是那么容易就弯了的啊!你胡扯嘛!」 抬起头,却见李铭心一脸坚定的神情,汗死。 「……拜托,你还真弯了?」 点点头,我已经弯了十年了,李铭心心中苦笑。 「算了算了,毕竟我哥们里面早有先例了,」雷南雨摇了摇头,又点了点头:「习惯了,弯弯更健康,没事。」 是习惯了,早在在小学六年级的时候,祁衍的哥哥跪在祁衍脚边当众的告白的一幕早在某种意义上打碎了雷南雨本应该正常的世界观,从此无论遇到什么都见怪不怪了。 更何况,自己一个很腐的师姐还整天说一些类似「心心和南南你们真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儿啊」,或者「南雨你和铭心好相配啊」「南南你和李铭心众望所归在一起算啦」之类的话。 就算没有祁衍,他也早就耳濡目染了。 不过话说回来,李铭心就算花,他的长篇感情史的历史舞台可倒是还从来没听说过有男的登上去过呢。 「我听说,一旦弯了就很有可能直不回来了,小铭同学你可要当心啊。」 「其实……也就是换换口味嘛,」李铭心欲盖弥彰地耸了耸肩:「直的弯的,其实又不一定的,说不定很快就受不了换回来了呐!」 「额,倒是……勇于尝试有时候也是好事……」 「是啊,偶尔不吃草莓小蛋糕,改吃个周黑~鸭~有什么关系啊?」 「我草……李铭心你这形容词用的还有没有节操啊?」 「……节操?节操是什么,能吃吗?哎呀南雨,我们不要给自己那么多条条框框嘛,搞基很愉快的,你也来试试?」 「奶奶的……敬谢不敏啊。」 「切,搞一下又不会死。说不定你会喜欢呢?」李铭心小小声。 「你说什么?」 「咳咳,我什么也没说——总之,今天晚上八点,米兰西餐厅见,怎么样?」 「要干嘛呀?」 「还问干嘛?!带你见见我新男朋友——你新嫂子啊!」 「我草!我能选择不去吗?」 反正感觉上去又不可能长久,自己去干吗?整天一堆被李铭心辜负的女孩子来找自己哭就算了,还要在排队名单上加一个男的吗?女孩子哭得梨花带雨也就算了,起码还有点惹人怜爱吧,男的受不住啊! 李铭心连忙摆手:「先别草先别草,当然是我请客啦!雷南雨,赏个脸呀,东西随便你点!真的!」 日,食物勾引?雷南雨心道,你小子是算准我生活费见底了,已经连续吃了两周的豆腐乳夹馒头,迫不及待想要改善生活了么?! 想着西餐厅的牛排,雷南雨不出半秒毫不犹豫出卖了自己的气节:「恩恩!小铭同学您换男友的大事怎么能不捧场,我一定去一定去!」 雷南雨之后无数次回望自己的人生,都觉得……亏大了。 如果自己不是被一顿免费食物蛊惑而去了那天杀的西餐厅,从而由之产生种种蝴蝶效应最后搞来搞去搞到和左研搞成最后那悲催的结局,从此一蹶不振差点把一辈子都搭上,也许他这种直度99%以上弯度只有1%以下的男人就会一直在正常向的康庄大道上奔驰着,不断迎接光明的未来。 都怪李铭心,这家伙绝对是罪魁祸首。 绝对的。 七点五十分,雷南雨准时正坐西餐厅雅座一角。 从玻璃外面看,这是一位体型修长外表帅气的青年,歪着头,神情淡定——至于这帅哥丰富内心世界里狂奔着的口水,那确实只有帅哥自己知道。 他拿着一枚硬币,在手上玩着,饥肠辘辘地等待着。 八点整,旋转门轻移,鲜艳的红色运动鞋,洗得发白的牛仔裤,修长的长腿,柔亮的黑发,万人迷大帅哥李铭心也闪亮登场。 他后面进来一个,理着平头,比他还高,无表情,相貌平平的大骨架男人。 雷南雨愣住了。 然后一步一步走向他的李铭心,很意外地在雷南雨脸上看到一种如同被天雷滚滚击中的表情。 终于一手握完,双方都松了口气,雷南雨坐下,故作亲昵继续贱笑:「铭心,嫂~子~,你们是怎么认识的啊?」 一个从来没听过的「铭心」,让李铭心的心脏漏跳了一拍。 而左研的表情,是绝对凌厉的一句「嫂你妈」。 「哎呀,当然是我对研研一见钟情,在学校的大樱花树底下告白的嘛。」 雷南雨一边被「研研」恶心着,一边心说卧槽,怎么又是这一套。 其实只要像雷南雨这么了解李铭心的就会知道,每一次,每一次,李铭心想要搞定某个人的时候,拉到全校有名的「告白树」下深情告白那是例行公事。 你想想,樱花飘飘,对面立一帅哥,领带飘飘。好浪漫是不是? 古诗有云青青子衿悠悠我心。此间诱惑,谁能抗拒? 于是李铭心当然战无不胜攻无不克。 雷南雨觉得自己将来要是喜欢了谁,才不傻逼兮兮地拉人家去那鬼地方呢。 传说中在学校有名的「告白树」下表白的恋人,都会有很好的结果——哪什么好结果?李铭心的情人,每个都在树下站过,至今没有一个能撑过两个星期的。 「告白树啊?我都没带我女朋友去过,你们还真是浪漫……」 一边对着菜单流口水,一边继续有当无的八卦。李铭心倒是不忘殷勤:「你还想吃什么都随便点吧,我请客,随便点随便点。」 雷南雨心说一定要点最贵的牛排,最贵的饮料,还有那些没见过的菜名,全部点来当面对伽刚特尔的精神损失费。 「那……嫂子就这么轻易答应了?」 李铭心摇了摇头,桃花眼一眯:「哎呀,可没有哇。」 「没有?」 「没有啊,我还记得呢,当时研研眉毛挑了一下,看神经病一样地看了我一眼,就华丽丽而冷酷地扭头走了。然后,我就更被那冷冰冰的眼神迷住了,发誓非追到他不可!」 雷南雨在李铭心眼中,看到了闪耀闪耀的光芒。 ……算了,那么一个无姿色大块头男居然这般勾起了你的征服欲,你确实变态,不服不行。 却不知道,李铭心说着这话的时候,想着的却是很久很久以前,雷南雨无数次丢给他的凌厉眼神,带着嘲讽和蔑视。 说着道不同不相为谋,飘然而过的冷漠。 第六章 我大概是天然的M,李铭心有的时候会这样想。 不然不会被踢懵了然后爱上世界上第一个打我的人,不然不会受虐地别人明显不搭理我我还纠结那么多年,不然不会自虐地明知道人家不喜欢男人,还是不死心守在人家身边阴魂不散。 就是喜欢受虐吧!就是喜欢给自己找难受吧找打击吧! 守着根本就没有希望的东西…… 其实好难过。 可是,还是得摆出笑脸,摆出一副无所谓的样子。 后来的一段时日,祁衍变本加厉全身心投入恋爱之中。不过李铭心雷南雨的队伍,却又再度变成了三人行,只是这个第三人,就是那个让雷南雨敬畏万分避之不及的伽刚特尔左研同志。 「不然,你俩就去约你们的会,我就不当电灯泡了……咳咳咳。」 「那不行!」李铭心道理倒是冠冕堂皇:「祁衍那小子见色忘友弃你而去,我怎么可能也做那样的事情嘛!我绝对不会丢下你的,实在不行double date啦!」 于是雷南雨去找叶妙想四人约会,但是叶妙却表示,你们三个大男生一起玩,我跟着做什么? 因为之前闲聊的时候,叶妙对于GAY这种事情早先就表达出了强烈的不接受,所以雷南雨当然不敢说自己的朋友里面那么多GAY的事情,只说李铭心和左研是好朋友而已。 叶妙不愿意出现,雷南雨自己又没有什么别的混得好的狐朋狗友,寂寞的时候,也只好跟着李铭心夫妇当电灯泡。 以前和祁衍一起的时候,是去唱歌,去网吧打游戏,去压马路。而现在跟了李铭心夫妇之后——去玩的地点,多半是酒吧。 雷南雨是个适应性很强的人,觉得酒吧虽然吵闹,但是坐在一角还是能够片刻安宁的。而且他被李铭心骗着喝下一些酒吧的鸡尾酒之后,觉得有些的确非常好喝,反正是李铭心买单,他也乐得一杯一杯点,总归还是口腹之欲在作祟。 几次泡吧下来,雷南雨发现李铭心不愧是情圣,在这种场合是闲不住的。 更何况,长得就招蜂引蝶,就算坐着不动,也会有美女来搭讪。 按照学姐的说法是,雷南雨你长得也帅,但是总有一种浓浓的乡土气息,所以酒吧里的女生才不会搭讪你。 而李铭心虽然其实论五官没有比你好多少,但是一看就是有钱优雅的贵公子,很多女人都想攀上的那种。 雷南雨有点郁闷。自己小时候好歹也算是「贵公子」一类的人物,怎么居然现在沦落成被说成乡土气息了? 不过……在酒吧里,李铭心的存在感确实和常人不一样。 他就算坐在角落,也好像自身能够静静发光一样,不像雷南雨跟左研,直接就被黑暗吞没了…… 别的不论,只论坐姿,左研就别提了,雷南雨通常也只是规规矩矩地坐着,而李铭心看似也只是闲闲靠在沙发上,但是每一个角度,每一个pose,就都像是故意摆出来的一样,精致又不羁,又帅又酷魅力十足。 雷南雨总觉得,他要是女人,看到这样的男人说不定也会心动。 今天的舞池十分火爆,中间的钢管高台上面,站着一名身材十分火辣的漂亮女生,撩动着长发,扭动着肢体,迷离的灯光之下,一双闪亮的眼睛像是勾引又像是挑衅,明亮地直直看向这边。 必然是在看李铭心了。 对方真的是难得一见的美女,这要是无家室状态的李铭心,一定把持不住上去搭讪去了,绝对的! 这边正这么想着,身边李铭心就「噌」地站起来了,在雷南雨目光的追随下,他已经穿过人群往那女的那去了。 就算有家室,果然李铭心是永恒的行动派啊! 就见李铭心走到高台下面,向那美女伸出了手,美女则带着一抹若有似无的笑,将手放在李铭心手掌中,跳下高台。 然后,嘈杂的音乐也适时地停了。一瞬间,周围的一切人物、声音都仿佛消失了,就仿佛夜店里只剩下这一对俊男美女。直到李铭心摆好了跳舞的姿势,轻音乐的舞曲才再次慢慢响起,于是,俩人直接就二话不说,上贴面舞了。 ……高,高手! 从起身直到人家面前,帅气满分,优雅满分,信心满满,不容拒绝。而且一切全用眼神,从头到尾李铭心可没有说一句话。 这要换成他雷南雨,虽然单说外表其实没有输多少,可是论气势肯定怂得不知道哪去了,傻兮兮地走到美女面前,不被嘲笑才怪。 然后,在浪漫的音乐中,那俩人就这么旁若无人地腻上了。 在酒吧闪动的灯光和变换的旋律中,据雷南雨初步估计,这对俊男美女贴面舞至少跳了有十五分钟,也不知道亲了没有,因为两人的脸离的实在太近了,无法分辨。 这样看来,说不定今晚能成功带回家耶…… 饶有兴趣地看着李铭心猎艳,一杯酒喝完,雷南雨想继续去倒,这一转身拿起酒瓶,才发现他们的小包间这儿其实还坐着个人呢。 只是那个人,已经被他和李铭心一起丢在了罗曼尘土的遗忘的角落罢了。 李铭心的家室——正牌男友左研还在这呢! 左研静静地坐着,还是那样面无表情,平光镜片后面波澜不兴的眼神直直追着和别人共舞的李铭心。 喂喂,男朋友直接丢下他就去和别的女人跳舞吗?还当着面这么明目张胆? 这倒也……有点可怜。雷南雨心里默默地想。 这些天相处下来,雷南雨虽然觉得左研这种面瘫物种会喜欢李铭心是一件非常不可思议的事情,却也觉得……他好像确实是真心喜欢李铭心的。 毕竟,以左研那种一本正经又讨人厌的性格,首先要是他不是GAY,他绝不可能和一个男的在一起。其次他要是不喜欢李铭心,他绝对不可能跟屁虫一样跟着他到处乱跑。 这点从左研对自己的态度就能看出来了——他对他不喜欢的自己,从来都是一张面瘫脸,没有表情,话也懒得说也懒得搭理,自己建议去哪玩,李铭心不点头,就一副不以为然的轻蔑表情,这才是左研对「普通人」的态度。 虽然……雷南雨并不明白李铭心这种花心大萝卜有什么可喜欢的,左研究竟看上了他什么。 李铭心虽然是个好人,是个好朋友,却绝对不是个好恋人,这不明摆着的么? 那么花!毫无定性!三分钟热度!谁喜欢他谁自虐,谁喜欢他谁倒霉不是吗! 好在左研性格似乎比较沉稳,比较爷们,比较淡定,这要是个女的,李铭心这么肆无忌惮地去泡别人,估计早该闹起来了,最少也会跟自己开始哭,这伽刚特尔却始终只是坐在那儿不说话,默默看着李铭心的背影而已。 雷南雨始终算是比较善良的,就算他不喜欢这个伽刚特尔,自然也不会在这种时候幸灾乐祸。 看他可怜,于是不忍心继续看,只得转头又看向远处李铭心的背影。 刚才还因为李铭心成功猎艳而欢欣鼓舞,现在心里却有了另一种声音——无论怎么样,正牌男朋友就在旁边,你就这么明目张胆沾花惹草,也确实过分了。 不过,谁让本来左研配李铭心,从外形和各方面来说都差了不止一点呢。而且明知道李铭心天性风流还喜欢他,看到这样的情景也敢怒不敢言,怪谁呢? 反正,总归不关他事儿。 最多两周,始终是要分的。 让人意外的是,两周之后,并没有传出李铭心和左研分手的消息。于是,生活仍旧平静地继续着,直到一段时间过去后,雷南雨某天接到了一个比较让他意外的电话。 「雷南雨吗?我是左研。」 因为关系不好,雷南雨自然没有存过左研的号码,也比较惊讶他会找自己。 「伽刚特尔?你找我有什么事?」 「……」 「我错了。嫂子,你找我有什么事?」 「……」 「妈的,不说我挂了啊!」 「你能……出来一下吗?别告诉李铭心。」 「什么情况?」 「我请你喝酒。」 有人请客,就算是伽刚特尔请客,就算是正版的伽刚特尔请客,雷南雨都不可能不去。 毕竟有吃的的话,不吃白不吃不是?更何况他倒是能预料到左研所为何事。 毕竟从李铭心变成李寻欢的那天起,雷南雨喝的免费酒水就不是一次两次了。那么多被李铭心伤心抛弃了的女孩将他找到酒吧和咖啡厅,一边哭泣一边同这个负心汉的好朋友大吐苦水,也算是稀松平常的事了。 然后他这位负心汉的好朋友,秉承「吃人家嘴软」的优良传统,也适时安慰几句,在人家以为他认真倾听的时候,他低头猛吃。 因此解决了好几次月底没有生活费吃不起饭的金融危机。 「哈哈,」所以,雷南雨刚刚坐下,就捏起桌上的芥末花生,同时扬起一脸坏笑:「你也被李铭心伤心了吧?算啦算啦,已经挺不错的了,你整整坚持了一个月又三星期呢好歹!不愧是一大波僵尸里面最难打的那一个,已经破纪录了耶!把他两周换一个女朋友的记录整整拖下来了快半周,功不可没啊!」 左研一脸阴沉:「雷南雨,我并没有和李铭心分手。」 「啊?」 已经一个月零三个星期了,居然还没分手哦? 雷南雨不免心道,难不成这伽刚特尔是李铭心华丽丽的真爱不成?这么重口味? 「但是他在和别的女人交往。」 就说不可能嘛!雷南雨毫不犹豫脱口而出:「这太正常啦。」 「这不正常,」左研皱眉道:「我希望我的爱人……只爱我一个,这才正常吧。」 喂喂,「只爱我一个」?自己没听错吧,伽刚特尔居然说出来这样的话? 雷南雨皱眉瞅着左研那完全不少女的脸,再回味刚才那番话,实在不觉得这是一句合适出自他这种面瘫粗壮男之口的评价。 于是不由得贱笑起来:「拜托,你又不是个女人!什么时代了!只有那种非常小女儿态的女孩才会要求那样纯洁的爱情吧?连我女朋友都从来没说过类似我只能爱她一个这样撒娇的话。」 左研脸色一黑:「所以你也觉得到处乱花是可以接受的?」 「我个人是不能接受啦。但是,这还得看你交往的人是谁啊?是我的话肯定会对女朋友一心一意的,问题是你找的是李铭心啊!」 「李铭心那么出名的花花公子你找他还指望他为你守节啊?想也知道怎么可能嘛!」 「所以,你觉得他这么做是可以理解的?」左研突然一手撑起桌子,起身逼问道:「就因为他个性如此,就可以作为他乱搞的借口?」 「我不是那个意思。」雷南雨不由得迫于伽刚特尔的威慑往后缩了一点:「但是……这种事情,你选择和他交往的时候就知道吧?即使这样还要和他交往,不就是默认了愿意接受他花心吗?」 「我没有说愿意接受啊!谁愿意接受自己的爱人随便每天找不同的女人啊?!」 「额……」雷南雨弱弱道:「那……你冲我吼也没用啊,有本事去冲李铭心吼呗……」 「雷南雨,只要不是你自己做了不好的事情,就算是朋友做了再坏的事,也可以冷眼旁观事不关己高高挂起吗?」 「你什么意思啊?你……难不成是在怪我不劝诫李铭心吗?」 「你既然是他好朋友,该说的时候还是要说的吧。」 雷南雨瞬间觉得自己何其无辜:「喂喂,所以我作为朋友不出言指责李铭心的花心,他的花心就是我的错了吗?」 「你当然也有责任!」 「伽刚特尔!你他妈又和辩论赛一样混账强盗逻辑了!他花心关我屁事?」 「哦?我的逻辑哪里有错?如果我的逻辑有错,请列举出理由,否则恕我无法接受你说我逻辑混乱的指责。」 「你——」 雷南雨恨得牙痒痒,左研肯定又和辩论赛那天一样被某个恶心死人的律师鬼魂给附体了!明明没有道理,偏偏歪理歪得头头是道,自己还说不过他! 「总之要说他你自己说去!自己没胆子说怪到我这种做朋友的身上算什么英雄好汉?!」 「我要是说了,就会像他之前所有的前女友一样!是会分手的!」 「哦?」雷南雨心道,没想到这个左研还真挺了解李铭心这方面的个性的。 「但是你说就不会!你们是好朋友,是从小一起长大的!你也经常损他,只有你损他他从来都不会生气!雷南雨,我拜托你去和他说,让他别再到处沾花惹草了!」 我擦——雷南雨心说,用这么强硬又惹人讨厌的态度,这人真是诚心来拜托自己帮忙的吗? 别说他根本完全不想帮忙了,就算想帮也帮不上吧?一个人天性风流难道是好友劝说就能劝好的啊?更何况他觉得自己没理由干涉李铭心的人生啊。 「咳咳,左研同志。每个人的人生观是不同的,就算我觉得花心不对,也是不会以自己的认为的对错强加在别人身上的。」 雷南雨觉得自己的观点很正,毕竟每个人的生活方式不同,管好自己就行了。 李铭心是他的哥们没错,但是只要他没偷没抢,没吸毒赌博,没杀人放火,那么只要谈得来,在一起开心,他还是会和他继续交往下去,不管他每年换多少女人。 但是左研明显不这么想:「也是……你怎么可能帮我?从一开始就讨厌我,巴不得我们分手呢吧。」 雷南雨虽然不喜欢装好人,但是也不喜欢被人平白无故当坏人。谁巴不得你分手了啊?你俩分不分手关我屁事啊? 他现在真心觉得自己答应出来和左研喝酒是错误的。 无论如何李铭心天生的花心也不能被左研就这样怪在他头上吧?!这也太让人不爽了! 「我说伽刚特尔,你到底什么意思啊!?谁巴不得你们分手了?卧槽!他背着你偷吃还要算到我头上啊!妈的我躺着都中枪啊!」 「什么样的人,交什么样的朋友,你不愿意说他,说明你们实际上根本是一路货色。」 「什么?你再说一次?!妈的说你没逻辑你还不承认!朋友就一定是一路货色了?那你还和他谈恋爱呢!你和他不更是一丘之貉?」 「喂!左研——!」 雷南雨嚷嚷着,突然发现左研并没有听他说话,而是愣愣地望着窗外。突然,那只伽刚特尔站了起来,直奔酒馆大门。 不是吧?想跑? 让你无缘无故指责我一顿然后脚下抹油就想跑?你想的也太美了吧! 「左研!左研你回来!妈的是你找我出来喝酒的你跑什么!给我回来付账——」 雷南雨一直追到门口,却见左研停了下来,扶着门框,正在愣愣往外看。 「你看什么呢?」 循着左研的视线,雷南雨就看到李铭心胳膊上挂着个女的正在往宾馆走,形容之间亲密得要死。 雷南雨也愣了。 「这些女孩怎么那么贱!随随便便就和人去开房!」 左研的嘴唇都在抖,一只拳头更是捏了起来,一副想要把李铭心身边那个小鸟依人的女孩子碎尸万段的样子。 然后,他忽然听到耳边一声轻得都显得有些飘的声音,是来自雷南雨的。 「……我操你祖宗十八代啊李铭心!」 「怎么了?」 雷南雨指着李铭心身边那女孩的背影:「那个……是……我女朋友。」 左研也愣了。 「这——」伽刚特尔人也不坏,马上改口:「啊,也许是我误会了。也许他们只是碰见了,也许……」 没也许了,两个人眼睁睁看着李铭心带着叶妙一拐,进宾馆了。 「……」 沉默,最少有十秒漫长而尴尬的寂静,两人什么都没说。 「走!」雷南雨突然一把拽起了左研的袖子。 「干吗?」 「杀进去啊!」雷南雨额边爆出青筋:「抓奸成双!」 左研却几乎是立即想也不想地反对:「不不不——我不去。」 「你不去?!」 「我不想分手。」 「……」雷南雨张大嘴巴:「我擦,伽刚特尔,你是女的吧?怎么那么怕事儿?」 不仅是女的,而且还得是贤良淑德老公有了三妻四妾也忍着不嫉妒的那种。换成稍微有点火爆脾气的女的,说不定比他还先操家伙,切了那个贱男的JJ! 「你不去算了,不去我自己去!」 说着雷南雨就要往外冲,却被左研从后面一把拉住:「你也……别去。」 「我不去?你脑子进水啦?!等过两小时他们出来了就没机会了!」 「但是雷南雨,如果你真的追进去,会把事情闹大的!」 雷南雨简直要疯了,这情况不闹大还要怎样啊?难不成要他装不知道,吃闷亏忍下来吗?一个是他好哥们,一个是他女朋友,这是个人都没法忍啊! 「你放心!我只是去抓奸!最多撕破脸而已!不会拿刀子把他俩杀了的!」 「可是这样撕破了脸,以后还怎么见面……要让别人知道了,还让李铭心怎么做人?」 「以后还见面?还让他做人?」 雷南雨简直欲哭无泪于这只伽刚特尔的神逻辑,干脆不跟他继续斗嘴皮子了。 「总之你不抓我抓——不要拦着我!」 …… 第七章 「雷南雨,雷南雨,雷南雨!」 一路上那只伽刚特尔都死死跟着雷南雨,拖着拽着,甩都甩不开。 好在雷南雨的力气比他看起来要大得多,硬是拖着一只那么大的僵尸还气势汹汹地上了宾馆三层,找到房间,一脚踹开房门。 还好,不算非常惨不忍睹,李铭心倒是脱光了,叶妙的衣服只脱了一半而已。 雷南雨的表情很淡定。他心里很气愤,但是脸上还算淡定。 可是,此刻站在他身后本来一只在劝他不要来抓奸的左研,却忽然像是爆发了一样将他推开到一边冲了上去——而且冲过去的对象不是他那被抓奸在床的男友李铭心,却直冲到叶妙面前。 一只伽刚特尔对一个那么娇小的女孩子,居然抬手就做出要打的样子。 据说女人抓奸的时候,通常也都是不理出轨的男人,逮着小三猛K的。 雷南雨想也没想,已经光速闪身挡在叶妙前面接下了拳头。 左研虽然块头大力气大,但是毕竟不像雷南雨是从小跟着自己爸手下局子里面的武警教官练过的,数度想要挥开他攻击他身后的女孩子,都被雷南雨老鹰捉小鸡扮演鸡妈妈给挡开了。 「雷南雨你贱啊!」左研被雷南雨挡得心烦意乱两眼赤红,咬牙骂道:「这女的背叛你你还护着她?!让开,不要脸的就该打!」 「我擦!」雷南雨也忍不住吼:「天大的错,你一个男的打女的你丢不丢人啊!」 何况你那恐怖的块头!你一拳下来叶妙就直接死了好不好?! 想当杀人犯吗?! 僵持着,雷南雨就看到全裸的李铭心慢悠悠走到了左研后面,拍了拍左研的肩膀。 左研回过头去。 李铭心那厮也不客气,眉毛一挑,居然左右开弓,面无表情地给了左研两巴掌。 …… 清脆的啪啪两声,雷南雨吓了一跳。 瞬间觉得有点不可理解——那个肉脚废柴李铭心,偷吃被抓还敢那么嚣张? 他还真是胆子大啊! 这伽刚特尔不出意外可是会陷入红眼疯狂状态的!那么大的块头,要是马上爆发开来一拳直接KO了李铭心,那就是李铭心自己活该! 奶奶的,身为哥们儿还撬墙角,自己也不会像救叶妙一样再去救他的!就算这个花花公子马上回被伽刚特尔把他的脑子吃了,他也不管! 可是,出乎雷南雨意料的是,左研却没有还手。 不仅没有还手,还露出了很是难过的表情,低下了头,讪讪的样子仿佛他才是做错事情的样子。 这是咋回事? 这家伙不是刚才对叶妙还凶得很么?咋对李铭心会是这样一个反应? 而更让雷南雨惊愕的还在后面,李铭心门一开,把外衣往叶妙身上一扔:「你先走。」 那女孩吓坏了,含着眼泪,不敢看左研更不敢看雷南雨,哭着跑了。 然后门关上的瞬间,李铭心转身,又是给了左研两耳光。 左研居然还是低着头忍了。 雷南雨一时间觉得自己的世界观开始粉碎。这年头都是做错事的人那么横,抓奸的人低着头不言语了吗? 「胆子不小啊你!带着雷南雨来?你出息了啊?」 「是不是出息了?你说话啊!有种说话啊!左研!给我说话!」 随着李铭心紧接着理直气壮对左研气势汹汹的质问,雷南雨的世界观绝对意义地成了一地粉末。 喂喂,怎么黑白完全颠倒了? 因为眼前的事情太过于匪夷所思,雷南雨不免开始重新梳理自己的逻辑——是李铭心要睡自己的女朋友未遂,应该没错吧? 嗯,没错。 所以应该生气的人是自己和左研没错吧? 理论上没错。 那左研咋一副那么憋屈的窝囊样儿?而且被抓包的李铭心不应该羞愧惭愧声泪俱下痛改前非么?现在这个嚣张气儿是咋回事? 罪魁祸首李铭心他……有任何生气的资本么? 没有吧? 想来想去,都好像没有。 该生气该揍人的,无论如何都该是自己和左研吧?就算左研不知道为什么没生气——自己也该暴怒的吧? 嗯,必须的啊!是要怒啊! 女朋友被兄弟睡了啊,虽然是未遂,但是——自己交往得那么用心的女孩子,因为李铭心这混账,莫名其妙弄到要分手了! 是我被背叛了没错吧? 被当成是兄弟的人,和当成是爱人的人一起背叛了—— 终于理清了状况,并默默确认自己的判断没有失误。雷南雨上前两步,推开左研,如同许多年前的情景再现,一脚踢在李铭心那种自以为是卖点的俊脸上。 然后压倒在床,啪啪啪,啪啪啪狠揍。 压倒的时候,一条腿正好卡在李铭心两腿之间,硌着什么硬邦邦滚热的东西,雷南雨反应过来的时候,脸都绿了。 妈了个巴子的,居然还硬着!想搞自己的女朋友未遂,这货居然还有脸硬着! 「我干你全家啊李铭心!」 没想到身下的李铭心居然被打成猪头了还跟他嘴硬:「来干啊!欢迎!」 其实李铭心说的是真心话,只有他自己知道。 「来干啊!不干你是孬种雷南雨!来干啊——妈的这儿就现成有床,要干老子,有种你就来啊!」 隐瞒得发苦的心思,也就只有在这种时候,能够不为所察地宣泄。 雨点般的拳头持续落下来。在雷南雨听来,这样的话当然是挑衅,怒火中烧之时不禁也觉得自己真是愚蠢——当初怎么会答应和这种贱人做朋友的?怎么瞎了眼了当这种贱人是哥们儿的? 「继续,继续——爽!超级爽的!再来!」 李铭心其实也服了自己了,被打成这样还能意银,自己果然是M,自己绝对是喜欢找虐的M没有第二种解释! 「雷南雨你别打了,别打了!要死人了!」 耳边是左研的声音,让人十分烦躁地响起。 「雷南雨!你放开李铭心!」 雷南雨刚想转头说闭嘴,却出其不意地感觉到耳边劲风扫过,他忙着揍人,也没多少防备,直接被左研大力打退了几步,一头砸在身后的窗户玻璃上,玻璃应声而碎。 「雷南雨——!」 好在他闭上了眼睛,只觉得大大小小的玻璃块玻璃渣满脸砸过来。 刚心说奶奶的头这得破相,下一瞬间整个人就被抱住了,耳边一股血腥味夹杂着李铭心特有的古龙香水,但是雷南雨害怕玻璃渣刺伤所以不敢睁眼张嘴,更不敢挣扎,只得任李铭心把他抱了几步放在床上。 「雷南雨,雷南雨你没事吧?」 耳边是关切的声音,还挺温柔,可下一瞬间就是李铭心转过头的骂声:「左研你好大的胆子!」 虚伪。真虚伪。 雷南雨不禁摇头,抹了一把脸睁开眼睛,对着床对面的镜子一看,靠,怎么一脸都是血啊。 再看向屋里另外两人,李铭心两眼赤红怒发冲冠,左研委委屈屈瑟瑟缩缩,典型的虐待狂和受虐狂,他突然觉得——这都什么乱七八糟的! 什么东西!妈的!我还想多活两年呢,懒得跟这些乱七八糟的人在一起! 他刷地站了起来,甩了甩身上的玻璃渣子就要开门走,却被李铭心一把拽住:「南雨你去哪——?」 南雨?南你妈! 「老子去医院!还有——李铭心,他妈的老子跟你缘分尽了,以后你别出现在我面前!见一次打一次——!」 李铭心脸色煞白,心中狠狠一拧。 这是……很熟悉的一句台词。 见一次打一次,是他们刚刚相遇的时候,雷南雨的台词。 从那一天起,李铭心努力了十年,简直像是在这蜿蜒曲折的路上一步一步爬过来的,才终于爬到哥们这一步。 今天雷南雨丢出这一句,就是否定了他十年的辛苦,一切退回原点。 十年之功毁于一旦,他终于怕了。 「不行——雷南雨!雷南雨我错了!我错了!对不起,对不起!」 「我靠!」雷南雨皱眉看着李铭心哀求的脸,他脸上的表情其实倒是比较让人信服的——问题是这家伙没穿衣服,虽然一脸的正经悲伤,可裆下居然还——居然还是充血状态?! 这让雷南雨很有冲动,很想飞起一脚废了这家伙。 「装什么啊?搞什么啊!现在来一脸紧张兄弟情深了!泡我女朋友的时候就毫无压力?就不记得我们是哥们儿了?!」 「我记得,我记得!是那个女的犯贱,是她自己来贴我的!雷南雨你相信我!」 李铭心说的当然不是实话。 叶妙是他主动勾引的,而且最初叶妙还很不愿意,那并不是个轻浮的女人——都是他死皮赖脸狂追,死追,送各种礼物,表各种真心,花了整整快一年,加之雷南雨毕竟有时候比较二会不解风情让叶妙不太开心,这才撬松的墙角。 没错,那次生日派对之后不久,他就开始卑鄙地撬墙角了。 一个比自己男朋友更帅、更优雅、更有品位、更有钱、更神秘的男人一往情深地死追狂追,就算是贞洁烈女,也难以不动心吧。 李铭心也不想的。 他真的不想的,他并不想要伤害雷南雨,何况李铭心自己以前也不知道自己原来这么卑鄙。 但是每每看到那女人在雷南雨身边笑得幸福,心里就跟猫抓火燎似的,就难受的很,就抑制不住地去挖墙脚。 但是在雷南雨面前,他当然要抹黑叶妙了!更何况他本身就讨厌死了那个女人!装得一副好清纯不食人间烟火又温柔善解人意的样子,其实世界上哪有哪样的女人啊!也就只有雷南雨这种没见过世面的会上当了! 而雷南雨对于他这般刻意抹黑叶妙的回答,就是对着鼻子又结实地赏了他一拳。 然后摔门,走了。 ****** 「雷南雨,这么巧啊。」 校医院的候诊长凳上,李铭心狗腿地挨着雷南雨坐好,递过纸巾:「没事儿吧?血流得那么急……」 「你给我滚——」 「那个……我不能滚,我也是来看伤的。」 李铭心说着侧了侧脸,那张俊美的脸也被玻璃渣划了好几道伤痕。 「那你也给我闭嘴!」 李铭心确实沉默了,大约两秒左右,就又开口赔笑:「雷南雨。我错了,我真的错了。那什么……左研敢伤你,已经被我赶回去了,我回头就甩了他。至于叶妙,第一,我跟她还没发生……那什么,其次,你也算看清了这个女人的真面目了,也算因祸得福,是不是?」 「……」 「那你看……其实我什么也没干啦。我虽然衣服脱到一半了,但是你们法律上怎么说来着——我其实是未遂,未遂犯。所以,能从轻处罚不?」 「求求你啦雷南雨~看在那么久好哥们的份上~而且让你看清了那女人的真面目,也算将功折罪啊,不然你将来娶了她……」 雷南雨明显愣了,睁大了眼睛瞪着李铭心。 李铭心还以为有戏,接着说:「将来娶了她,再戴绿帽子就可悲了,还是早发现早分手比较好……」 「李铭心,你很无耻哎。」 雷南雨的脸上,难得露出了一抹冷笑。 他斜睨着李铭心,眼底明显是赤裸裸的鄙视。 「以前我觉得你只是风流爱玩,我也管不着你。没想到你做人的底线都没有,干了这样的事情还能腆着脸来说未遂说将功折罪?!你还要不要脸?」 「……」李铭心看着雷南雨的表情,心中一阵慌乱无措,想要解释什么,却马上被雷南雨喝止:「给我闭嘴!」 「雷南雨,你别生我的气……」他终于害怕了,小小声,手指轻轻拽了拽雷南雨的袖子。 「滚开!别碰我!」 「雷南雨……」 「你听不懂人话啊!叫你滚——离我远点!」 「……」 李铭心愣愣看着雷南雨,一脸茫然。 雷南雨则扭头盯着医院强上的宣传画。一会儿,他突然听到身边传来了非常小小声的压抑的哭声。 「我操,你还有脸哭?!」 「李铭心你怎么还有脸哭?! 「我自问对叶妙很好,也一直把你当哥们,我平常对你们都没有不够意思吧!你们俩合伙在背后戳我一刀,你现在还有脸哭?我都没哭!」 李铭心双肩抽动着,哭得更伤心了。 雷南雨被他哭得很烦,很想抬手揍他。但是无奈心肠实在是不够硬的,对着李铭心的哭脸,抬得高高的手始终没有拍下去。 然后医生叫到了雷南雨的号,他进去医务室,一会儿走出来,头上用纱布简单地缠了起来。 下一个到该李铭心进去了。 「雷南雨,你在这等我好不好?」 他磨磨蹭蹭,蹭到雷南雨身边。 「你够了!」 「南南~等我一下,待会我们一起回去好不好。我们……我们还是朋友的吧?」 「不是了。」 「雷南雨,你要是不等我,我……我就不进去了!」 李铭心又一副要哭出来的可怜得要命的样子。 「喂!那边那个学生,你也是玻璃划伤的吧?赶紧进来,看血都流成什么样了!」候诊室里面的医生一个劲冲李铭心招手。 「叫你呢,你先过去吧!」 「雷南雨,你要在外面等我,一定要在外面等着我哦!」 「……」 可是李铭心包扎完毕,急切地走出来的时候,外面的长凳上已经空无一人了。 雷南雨走了。 李铭心独自站在空荡荡的走廊上,低下头,觉得胸口一阵可怕的空洞,丝丝生寒。 ****** 然后,雷南雨就再也不接李铭心的电话了。 李铭心起初觉得这不是什么特别严重的问题,反正他还能去寝室找,只要他不要脸一点,总归找得到雷南雨的。 事实证明他想得太天真了。 「南哥不在啦!还有,你个人渣抢了南哥的女朋友居然还敢明目张胆来找人,是讨打啊?!」 雷南雨的室友们很不友好,经常给李铭心闭门羹。 他只好去饼店找祁衍求援,但是在店里坐了一下午,除了看了满眼祁衍怎么对哥哥呵护备至哥哥怎么对祁衍情意脉脉被闪瞎了狗眼之外,没有收获。 他甚至试过去课堂上找雷南雨,但是雷南雨他却因为心情不好,接二连三地翘课搞人间蒸发。 甚至于李铭心都去找了叶妙,得到的是女人的一顿歇斯底里的指责和哭泣。 他开始没有办法了。 我……做错事情了。我伤害了雷南雨。 但是……但是……但是…… 并不后悔…… 李铭心发觉自己还真是个恶心的人。明明做了那么坏的事情,那么不可挽回的事情,却一点也不后悔。 虽然见不到雷南雨,虽然好容易建立的朋友关系岌岌可危,但是好歹雷南雨不再属于那个女人了,好歹他不再属于任何人了! 就算不是我的……也不希望他是别人的啊。 我是做错了,可是……重来一次,我还是要这样做! 这段时间,李铭心一心投入满校园寻找雷南雨的伟大革命事业之中,在他的认知里,自己已经早就和左研分手了的。 可惜左研并不这么认为,他可能以为这只是冷战而已,隔三差五,总还来找他。 「李铭心,你是不是还在生气?我错了,拜托你原谅我吧。」 「李铭心,请你原谅我吧……」 「李铭心,我已经去找雷南雨道过歉了!真的!」 李铭心根本懒得理他。 「不然……我该怎么办?」 「要我做什么都行,你说什么我都肯做,只要不分手。」 李铭心眉头一皱,回过头,脑中忽然灵光一闪:「要你做什么都行?」 左研认真地点了点头。 理论上,比较恶俗的剧情发展,接下来的剧情,应该是二人床上的限制级剧情,然后一番超高难度的香艳H,情侣重修于好。 李铭心可对那个丝毫没有兴趣。当然,如果对象是雷南雨的话,他倒是兴趣盎然。 但是……那可是……一万年都不可能的。 连幻想都幻想不出来赤身裸体的雷南雨是什么样子呢…… 「左研,你和雷南雨一样是法学院的,你们在同一栋宿舍楼,那你认得雷南雨的室友吧?」 「呃?」左研不明就里,还是回答:「认识是认识几个的……」 「那你帮我问个事儿。」 「我们医学院的宿舍比你们法学院的新,住宿条件要好,离学校要近,这点你是知道的,」李铭心一条一条罗列好处:「你帮我问问他室友,有没有人愿意跟我换宿舍的,如果有人肯换,我就不和你分手。」 「哦,没问题,我一定去问。」左研想了想:「只是……我能问……为什么么?你为什么要和他住一起啊?」 「我和现在的室友关系处得不好,不想在这住了不行么?」 李铭心说着,翻了个白眼:「和雷南雨住欢乐多啊!更何况你得罪了他,我还不得立刻就近和他修补关系?好歹是青梅竹马从小一起长大的朋友耶!你有那样的朋友吗?懂穿一条裤子的感情吗?你让我和他变成现在这样毁了十几年的感情我很不爽好吗?」 总之,仍旧是撒谎不打草稿。 他说完,看左研还有些发呆,又引诱了一句:「我去他那里,和你也很近啊。去找你也方便,你就住他楼下吧?」 「嗯……嗯!」左研居然脸红起来。 「不过,要是事情办不成,你就别回来见我了。」 糖果给了,再给鞭子。反正吃定了左研,果然很快就有了好消息,左研磨破了嘴皮子(能让法学院最佳辩手磨破嘴皮子可不容易),终于雷南雨的某个室友在连天加夜的劝说和重金贿赂下,答应和李铭心换寝室。 Z大的规则,只要当事人双方同意,报告到舍管那里,就可以调换宿舍。 那天下午雷南雨上课去了,而李铭心并没有告诉他一声,就趁着这个功夫,七手八脚堂而皇之地搬进了那个宿舍。 「南南——!欢迎回来!」 下课之后,雷南雨寝室三人发现房间被布置得张灯结彩。李铭心摆着蛋糕,拿着万花筒,满脸堆笑。 「哎哟,几位兄弟也好,我就是换了宿舍新搬进来的医学院的李铭心。」 502室友三人组面面相觑。 「什么?和小王换宿舍的居然是你这家伙!?」 室友A马上用根本不是很小的声音地跟室友B做耳语状:「话说,他不就是勾引了南哥女朋友的那个……」 「就是我啊。哎呀,那件事是我错了嘛……以后大家都是好室友了,我一定多多为你们跑腿,多多打下手,多多听话,将功折罪!」李铭心讪笑。 室友A和室友B一起回头,看着身后的雷南雨。 雷南雨黑着脸:「你搬来干什么。」 「别生气嘛。雷南雨,我真的知道错了。」李铭心小哈巴狗儿一样甩着尾巴走到雷南雨身前,小心翼翼地拽着他的衣袖。 「你给我滚。不想被揍,限你今天之内给我搬出宿舍!」 雷南雨摩拳擦掌,身后的室友A与室友B也忙一副为室友两肋插刀的样子。 李铭心心道,我又不怕挨揍!哪怕你雷南雨每天揍我我也要待下来!反正——反正我就是个M,揍啊!你越揍我越开心! 更何况—— 李铭心「刷」地从牛仔裤后面的口袋里,拿出三张早已准备好的卡片。 「那个——既然以后大家就是好室友了,我给大家买了礼物啊!游戏点卡,一人一千块的,可随时充值,知道你们都爱玩网游的,怎样?礼尚往来,交个朋友?」 雷南雨脸已经是酱油的颜色了。但是在他身后沉迷网游已久的室友A与室友B,却双双开始两眼放金光,幽灵般伸出双手,向李铭心身边飘了过来。 雷南雨环顾左右,气急败坏:「你们不是这么没义气吧?区区点卡就收买啦?」 「南哥!新开的那个说是巨精彩的副本不是要花大钱才能下吗?点卡就是神,有奶就是娘好吧!来来一起来!还管什么以前的女人不以前的女人的!组团打怪才是真人生!走!找些好妹子一起下副本去!剩下的钱还能买套好装备,何乐而不为?」 说着,就完全倒戈,摩拳擦掌开电脑——顺便把雷南雨的也开了。 李铭心忙抱着开了wifi的笔记本蹭过来求带。 「你技术怎么样啊?拖累我们我们可不带你啊!」 「我……我也就只玩过几次,」毕竟李铭心是大学里少数属于认真好好学习的那一类,摆出了可怜兮兮的表情:「但是,带我嘛……」 「唉,算了,好歹看在你付钱的份上是吧!」 雷南雨无语到了极点,但是网游的吸引力仍旧是很大的,特别是哥们儿都已经开始登陆了,三缺一什么的最讨厌了。 犹豫再三,最终还是没能扛过游戏瘾,气鼓鼓地搬了凳子,一样开了网游。 李铭心在这个网游里的职业是治疗,作为只玩过几次的玩家,502寝室一致认为他已经算是打得很不错了的,如果非要挑毛病,那就是—— 「喂喂李铭心你奶我一口啊我要死了!」 「李铭心你把雷南雨奶得那么好有个屁用啊又没人打他——」 「李铭心你也太偏心了吧!」 「李铭心你再只顾着雷南雨一个我跟你急了啊!」 作为拓荒团,花了四个小时,团灭了五次之后就打败了大BOSS,还算是挺不错的战绩。502一行人都感到非常开心。 第八章 「好啦好啦!居然一下打了那么久,赶紧收工去洗澡啦!速度速度!再不去会停水的。」 502三人组说着,瞬间洗浴的篮子和换洗衣服都已经人手一个地到位了。 「李铭心你也赶紧啊!」 「嗯……啊?我……也?那个……洗澡不应该是一个一个洗的吗?你们先,我不要紧的,大不了等下洗凉水就是了。」 「凉水你妹啊!是公共浴室啦!一个一个洗个屁啦?浴室十一点关门!快走,迟到就洗不成了!」 「啊?公……公共浴室?!」李铭心浑身一个激灵:「公共浴室的意思是——」 「你不知道吗?和你们先进豪华的医学院宿舍楼每个房间都有自己的浴室且二十四小时热水不一样,我们落后的法学院九号楼是用公共浴室的!厕所也是公共的,在房间外面,你来了那么久都没发现我们房间里没有洗手间吗?!」 李铭心还真没发现,但是这个已经不是重点了。 「公……公共浴室的意思是……」 「就是公共浴室啊!哇啊!传闻中你是不食人间烟火的大少爷还不是瞎扯的!都没用过公共浴室啊?」 是没用过。但是这也不是重点。 重点是……重点是重点是重点是…… 「喂,李铭心,还不赶快拿你的洗浴用品呀?」 「啊……啊?」 「咱们502的哥们儿向来都是一起洗的嘛!你现在也是502的人了啊!一起去啦!快点啦!你怎么还发愣啊!」 「那个,一起洗的意思是……」 「就是一起去啊!互相擦背才洗得干净不是嘛!」 一起……去……公共浴室。 公共浴室……那个……所有人都是不穿衣服的…… 那个,雷南雨也是502的人……他现在也拿着篮子和换洗衣服。 雷南雨的……裸……裸体。 李铭心捏着放洗发水肥皂筐子的手在不断地抖,脸颊狠狠地发烫,心里七上八下拧着。 怎么办,怎么办?虽然这简直像是天上掉五百万,但是……我不敢看啊!我……我还没有心理准备看到他的裸体啊…… 怎么办?怎么办? 「李铭心你干啥呢?」 特意找了一个非常偏僻的角落迅速脱了衣服,不敢往雷南雨那边再看一眼。然后进了浴室,躲在墙角对着墙壁,只希望自己在腾腾蒸汽中完全不引人注意才好。 可惜,晚上十点半,男浴室里面除了他们502四人组,已经没有其他任何人了。 「浴巾?不是吧李铭心?哪有淋浴下身还裹浴巾的?!你又不是女的,这么羞涩干吗啊?」 「就是呀,让我们看看你的真面目嘛!」 室友A和室友B贱贱地一左一右围了过来,李铭心的身子开始抖。 哇靠……都躲那么远了,这些人还是得不到半点自己完全不想被他们缠上的暗示吗…… 「话说,你该帮南雨擦背的不是吗?躲到墙角算什么啊?」 「是啊是啊!过来啊!一个人多寂寞啊!4P多欢乐啊!」 4P……李铭心想要反抗,但是脚下一滑,就被两人拽走了,几秒钟就拽到雷南雨面前,然后,该看的不该看的,都一览无余了。 雷南雨的身子是古铜色的,明明穿上衣服的样子显得颀长瘦削,这么脱下来一看,却其实有着一身紧绷的肌肉,身材修长,不会显得太魁梧,却十分地诱人。 感觉这个颜色这个外形,摸上去绝对会QQ弹弹的,咬起来肯定就更是…… 李铭心简直要疯了,身体某个地方正无法抑制地在充血。 怎么办,脑子不听使唤了,身体也不听使唤了! 「哈哈,捂得这么严实,你不会其实是女的吧——我们要验验货的啊!」 「嗯,支持验货!」 不知道是室友A还是室友B,反正某人的贱爪以迅雷不及掩耳盗铃之势伸过来,一把将他的遮羞布给扯了下来! 坚硬直挺的,血脉喷张的李铭心的分身,一瞬间全部暴露在浴室的灯光之下。 唯一的一条遮羞布就这么被扯掉,李铭心怕了,那一瞬间简直要哭出来。 被发现了,被发现他看到雷南雨就不可抑制地硬了,怎么办?藏了那么久的心思,现在被发现了—— 502三人组,愣在澡堂里,一阵死一样的寂静。 就在李铭心准备转身含泪去撞墙的时候,室友A天然呆的声音响了起来。 「哇啊,不愧是花花公子……早就听闻传言说你是sex机器,全年365天里有360天都是硬的,金枪不倒,如今一看果然不假!」 室友B则呈膜拜状:「话说这很厉害啊!把小弟训练成这样随时待机的模式真的很牛逼啊——怎么做到的教教我啊!」 咦……没有被发现吗? 李铭心也不知道自己该不该大大地松一口气,刚才那几乎夺眶而出的眼泪,此刻还在眼里打转转。 「你们别这样吧,弄得人家好尴尬的。」 雷南雨终于有点看不下去了,拽过那条浴巾,给李铭心重新系上。 温热的气息直直吹着耳朵,李铭心瞬间满脸通红,浑身都在发抖,差一点就射了。 要不是这浴室里昏黄的灯光和雾气的遮掩,他真的会被拆穿。 (MD,谁来提醒一句这娇羞M货其实是攻……) 雷南雨在给他系浴巾的时候,心里想着的却是,这小子莫不是真是那种传说中一年只有5天不硬的极品? 他一共见过李铭心裸体两次,上次是抓奸在床的时候,这次是浴室,确实两次都是硬的。 也是,不精虫上脑成这德行,不会干撬兄弟墙角那种贱事儿。 ****** 半夜里,李铭心失眠了。 之前没有太注意,如今他发现自己的床和雷南雨的床……是头对头放在一起的。两个床的床头都是镂空的,所以,雷南雨的呼吸声他听得一清二楚,只要抬起脸,随时都能看的雷南雨的头顶。 「扑通」「扑通」,在剧烈的心跳伴奏之下,这根本不可能睡着啊! 月光下,雷南雨蹭了蹭枕头,一律的发丝越过了边界。 「扑通」「扑通」,李铭心很小心地轻轻握住一小撮,捏了捏…… 真的……摸起来很软呢…… 好好摸…… 真的……好幸福…… 能够有机会离他那么近,真的好幸福。 一大清早,顶着熊猫眼的李铭心就狗腿地爬了起来,那边室友A和室友B已经起床了,只有雷南雨,蒙着被子睡得死猪一样。 「早啊!」 「嘘!」室友A压低了声音回答:「别那么大声!南哥有起床气的,吵醒了巨可怕的!」 哦哦?雷南雨有起床气?赶紧记下来。 室友A继续小小声:「我们俩先去吃饭了,吃过饭去上课。你要起床的话当心点,别吵醒了雷南雨哦。」 李铭心也用地不可闻的声音回答:「你们不是和雷南雨一班的吗?他怎么不去上课?」 「他贪睡!是不吃早饭直接奔去上课的!走了啊~」 两人蹑手蹑脚地走出去,寝室的门被轻轻地掩上。 李铭心伸过头去看了看雷南雨天真的睡脸,心说来不及吃早饭也太可怜了,我得做点什么。 于是他迅速跑下楼去给他买了一堆好吃的东西,放在保温箱里,坐在床上等着。 这一等,就等了两个小时。 「卧槽!怎么已经十点了?!我手机定的闹钟怎么没响?!啊啊啊啊又上课睡过头——!」 雷南雨终于醒了,发出一阵怨天尤人的嚷嚷,然后沉默了一小会儿,倒回了床上。 「算了,只能翘课了——差不多都要下课了还去个屁。」 李铭心默然,悄悄打开了保温箱一条缝。 「呜嗯……什么东西,好香……」 「雷南雨,要吃早餐吗?」 「啊?」雷南雨这才看到他:「你怎么还在啊?!」 「我早上没课啊。给,还是热的。」 雷南雨伸手制止了他:「才不要吃你买的东西咧!无事献殷勤绝对没安好心!」 但是,是专程买给你的呀……李铭心有点委屈,不过很快就挂起了略狡黠的笑意,开始勾引:「你不饿吗?」 「不饿!」 「很好吃的哟。」 「我不吃敌人的东西!」 「敌人?」李铭心不满地叫起来:「我们是朋友啊!不是敌人啊!雷南雨,我那天错了~我真错了。我不敢求你现在就原谅我,但是起码给我改正错误的机会吧?」 「不给!」 「……你就那么喜欢叶妙么?」 「啊——?!」 「其实不是吧!你仔细想想,不值得啊!因为你并不真的非常喜欢她啊,」李铭心开始给他洗脑:「最多也只是好感或者习惯罢了。和她分手之后,你甚至的都没哭过一次不是吗?如果真的非常喜欢,绝对不是这样的反应的。起码说明的用情不够深吧?」 「李铭心……轮不到你这个万年花心鬼评论我用情深不深吧?」 「我只是在想……」 「好吧,就当我用情够不够深,你做的事情的恶劣级别也是一样的!」 「……但是……」 「但是什么啊?」 李铭心笑靥如花:「但是咱们好歹还要在一起住两年呀!你总不能两年都不搭理我吧!拜托你雷南雨!如果你收下这个,以后每天我都给你买早饭!不带重样的!你想吃什么我都给你买!」 雷南雨不是个没有原则的人。 但是,他却是个容易受诱惑的人——特别是当诱惑是食物的时候。 反正,和叶妙分手也早分了。是被李铭心坑了没错,记恨是没错,但是之后整整两年,想吃什么就有什么的话……也多少能赚回来一点不是? 「雷南雨,很好吃哟!」李铭心见他动摇,随手剥开一只热狗的外包装,开始大嚼起来,瞬间寝室里香气四溢:「呜哇,真的超级好吃,人间美味啊——」 雷南雨开始大脑不受控制地,向美食伸出了手…… 寝室的门突然被推开了。 「哇啊好香——!南哥你们在吃什么!」 「见者有份见者有份!给我们点尝尝啦不要吃独食啦!」 李铭心深知那两人的如狼似虎,忙拿脚踹着两眼放光几欲扑上来的两个家伙:「一边去一边去啦,这是我买给雷南雨的!死开——」 屋里正闹着,就有又有人在砰砰砰敲502的门:「雷南雨!雷南雨你人哪?!」 「找老子干嘛?!」 「盥洗室里面那一盆泡着的衣服是你的吧?你他妈也好歹有点节操好不好?!一盆衣服泡在那里都一个月了还不洗!等着长海藻吗?太脏了吧你?!」 「日——我每个星期都有换水的好不好?放那儿就碍你眼了啊?死开!」 「噗。」听到「每个星期都换水」的说法,李铭心忍不住笑了:「雷南雨你真的有点懒吧!早点洗洗晒了不就没事了吗?」 「我懒关你屁事!」 「南哥真的超懒的,」室友A接话:「你是不知道!他床底下塞了好多脏衣服,都生蘑菇了,就是懒得洗啊!」 「是啊是啊!别的男生衣服都有女朋友洗,南哥却舍不得。结果女朋友还被别人拐跑了——哦,对了,好像正是被某人拐跑的?李铭心,你怎么赔我们南哥啊?」 「……切,」李铭心站了起来,大义凛然道:「大不了我给他洗衣服就是啦!」 「啊?」 结果,那天除了上课的时间,李铭心的整个人生全部投身于给雷南雨洗衣服之中,一天结束,阳台上挂满了雷南雨的衣服——那些雷南雨早都认为不能救的、发黄发黑的衬衫,居然愣是被李铭心洗回了!亮的原色。 作为一个从来没做过任何家务的少爷,李铭心看着那些在夜风里飘荡的衣服,突然发现自己似乎很有做家务的天赋。 「牛逼,你比祁衍还爱南哥啊!原来你的真爱不是南哥的女人,我们懂了。」室友A和室友B,一人一边拍着李铭心的肩膀。 「废话!这不是当然的嘛!」 「李同志你真的辛苦了!」 李铭心摆了摆手:「无妨无妨,为人民服务!」 从此,李铭心开始了对雷南雨包早饭,包洗衣,包鞍前马后的人生。甚至他医学课程那么忙,没事还总爱去法学旁听,就为了坐在那儿,帮上课睡觉的雷南雨做笔记,他自己都觉得自己几乎已经是雷南雨的家有仙妻了。 雷南雨对他的敌对态度,也在他跑前跑后的忙碌于殷勤中,渐渐缓和下来。 李铭心目前不敢有什么指望,更不敢有什么奢望,重新当回朋友之类的问题,重新当回好跟们之类的问题,也只能心中暗想,嘴上无限期搁置。 他能做的,就是埋头苦干,一门心思伺候雷南雨。 期待终有一天,雷南雨能气消,他守得云开见月明。 ****** 时光飞逝,直到一个月后,左研忍不住了来502敲门,李铭心才想起居然还有这么个人的存在。 搞了半天,自己还有一个所谓的男朋友在那里晾着呢。 雷南雨也很惊讶,因为整整一个月,李铭心日日夜夜都在他眼前晃,而这期间左研从来没有出现在其视线范围中,他还以为他们早分了。 「抱歉,最近很忙,那么久都没来找你。」 这句话是左研对李铭心说的,不是李铭心对左研说的。 雷南雨虽然二,但是人并不糊涂,马上就心道这左研的忍者神功简直是盖世逆天了啊! 被男友放空了整整一个月,见了面居然做到了完全不闹,完全没有一句怨言,这绝对不是一般人的修为! 怪不得能吊着李铭心那么久都没分手! 而李铭心看着左研,也开始觉得这家伙有点不简单,不过再不简单他也没有丝毫的兴趣,如果可能,他真想立即马上就地毫不留情地说出分手。 但是想到自己能住进雷南雨这里,都还是靠了左研的功劳,当时他又对他许诺过成功入住就不分手,所以就算李铭心感情方面一向渣得有名,也没有脸这么快就出尔反尔。 他决定带着左研再到处晃悠个一个月,陪陪笑,仁至义尽,遂甩之。 这本来是个铁板钉钉的计划,但是李铭心紧等慢等地敷衍着左研,好容易大半个月过去了,一天在校园里,居然看到雷南雨和一个十分眼熟的女人手拉手走在一起。 叶……叶妙? 李铭心只觉得全身的血液都涌到了大脑上,刺得他双眼发红。 「雷南雨你疯了?你是有多贱?」 那天雷南雨回到寝室,面对的就是怒发冲冠急火攻心的李铭心。 「……啊?」 「我今天看到你和那个女人和好了?那种女人你也和她和好,她背叛过你耶!你他妈都没有自尊的吗?!」 「哦……」雷南雨摇了摇头:「不是啦,不是你想的那样。叶妙家里,出了点事……她现在挺脆弱的,我只是友情支持一下而已。」 「什么啊?」 「她爸爸犯事被抓了,可能会判刑。她现在很害怕很无措。我家里也经历过类似的情况,我知道这个时候很需要有人在身边。」 「她害怕她无措就找你哭?都已经分手了你凭什么还需要陪她啊?」李铭心听完他的解释,更是陷入暴怒状态:「我说雷南雨,你同情心别那么泛滥好不好?!是她先对不起你的耶!」 雷南雨叹了口气:「什么对不起对得起的。我只是作为普通朋友提供点精神支持而已,你不用反应那么大吧,又不关你事……」 一句「不关你的事」,让李铭心心底像是被冰凉的针扎了一下。 「搞了半天……都是背叛,喜欢的女人和讨厌的朋友,待遇还真不同呢!她就能变成‘普通朋友’,出了事拉你的手找你哭;我他妈就那么被你嫌弃,不管怎么努力都没用?!」 越说越委屈,李铭心心里都开始走起剧情来了——他想着,要是自己被车撞了或者怎么样了,雷南雨会不会就也可怜自己,对自己好起来? 而站在他对面的雷南雨,心里也有不明白的地方。 他是真的不明白。不明白李铭心对待叶妙那副鄙夷蔑视苦大仇深的敌意。 「李铭心,我有时候根本不懂你究竟在想什么。叶妙对你来说,究竟算什么啊?」 「算什么?」李铭心大大地冷笑了一声:「这不是废话吗?当然什么都不算啊!我管她去死咧?」 「可是当初,不是你要死要活从我身边追走她的么?你追她的意义何在?只是为了玩一玩么?只是为了消遣所以玩过了就甩掉吗?如果只是想玩玩,有那么多人可以挑,你为什么偏偏挑了我的女朋友?」 「……」 「就算当时我们是那么好的哥们,对你来说就那么毫无意义可言么?也是可以随便背叛的么?可是你有没有想过被你玩弄的人的心情呢?有没有想过我的心情呢?」 「那你有没有想过我的心情呢?」李铭心反问他。 「我当然有想过啊!我想你一定是因为喜欢叶妙喜欢得不得了,才会做出挖兄弟墙角的事情啊!我后来都已经打算理解万岁了,我他妈甚至还偷偷想着祝福你俩成全你俩!可是你居然——她说你当天就把她甩了,头也不回,像扔垃圾一样扔掉了!所以我不懂了啊!」 「……」 「我不懂啊李铭心。只是为了好玩而已吗?你做了这些让人不能忍的事情,只是为了好玩而已么?你为了好玩什么都能不管不顾么?我们的友情,对你来说也不过是为了好玩,为了下半身的一时爽,就可以随随便便毁掉的么?」 李铭心哑口无言,不知道该怎么说。 不是啊……当然不是。 只是……没有办法告诉他。 说不清,这种事情说不清啊。 是啊,你说得没错啊,「一定是因为喜欢某个人喜欢得不得了,才会做出这样的事情啊」。 废话啊!雷南雨,老子爱你爱得不能自拔啊! 可是真实的心意,永远也说不出口啊。 我怎么跟你说? 妈的你直得跟把尺子似的,老子怎么跟你说?! 老子一辈子都注定了要悲剧! 操。What a fucking life! ****** 之后的几日,李铭心注意到,雷南雨天天都晚归。 李铭心给他洗衣服的时候,发现衣服很脏,上面的灰尘污渍,简直像是从建筑工地上蹭来的,好奇怪! 就是从建筑工地上蹭来的—— 李铭心尾行雷南雨,尾行到了这是学校不远处的建筑工地。开发商似乎要在这修一个豪华小区,雷南雨就戴着安全第一的安全帽,在里面打工。 「你缺钱?你缺钱怎么不跟我说?」 「我不缺钱,」雷南雨叹了口气:「叶妙缺钱,我帮衬一下。」 李铭心一听就又火了:「叶妙——你为了她打工?雷南雨,你他妈神经病犯了吧?」 「李铭心,俗话说一日夫妻百日恩。你和叶妙好歹也有过一段,别那么没有同情心好吧?她现在的情况,真的很需要钱,虽然我打工也赚不了多少,但是能帮一点是一点吧。」 「雷南雨!你是有多二?这个世界不需要那么多烂好人好吧!特别不需要你这种二货当滥好人!清醒清醒吧!她不是你女朋友了好吗?还是说你还喜欢着她?还想要挽回她?你说话啊!你是不是还喜欢她!」 「晕。没你想的那么多事儿,只是帮帮忙而已吧……」 「帮忙?妈的!她要多少钱,缺多少钱!我给她!」 「哎!哎!大少爷,别自我感觉良好了行不?!你当叶妙是什么人了?她才不会接受你的施舍!」 「不接受我的接受你的啊?那不是一样吗?不接受有钱人的帮助接受穷鬼的帮助,她就赫然高贵啦?雷南雨,你被别人当备胎当傻瓜耍挺开心的啊?!被她榨取还觉得高我一等是吗?!」 「李铭心,我真是跟你这种人没什么好说的。」雷南雨「蹭」地站了起来:「总之不关你事儿,你也别瞎搅合了,好么?」 「……」 不关我的事儿,不关我的事儿…… 李铭心坐在路边,摘了一朵无辜的小花,一点点揪着花瓣,天女散花状。 什么啊!雷南雨这个二百五,滥好人,对人好被人耍的大笨蛋! 什么东西啊! 自己为什么喜欢这种无可救药的笨蛋啊?! 其实李铭心郁闷的同时,雷南雨也很郁闷。 他倒不是郁闷攒钱给叶妙之类的事情,他郁闷的是,自己想好好打个工,出卖个劳动力,结果在工地上,遇到了一个实在不希望与之共事的家伙—— 第一天上工的时候,工头非常热情,拍着他的背,朝只有架子的二楼喊: 「来,小左,新人你带他一下!」 「好的!」 然后,那个「小左」就从架子上露出了戴着安全帽的头。 「咦……咦咦咦?!左研?!」 雷南雨从来没听李铭心说过,左研也在这个建筑工地打工,否则,他还来个屁! 李铭心当然没有说过,因为他不知道。 而当他很快就发现了这一事实的时候,本来已经打算和左研分手的最后期限,突然就被他再度因故期延长了。 因为他想见雷南雨,他想抓住任何理由亲近雷南雨。 发现左研和雷南雨在一起打工的第二天,一向对那个挂名的男友不闻不问的渣男李铭心,屁颠屁颠地跑来工地送饭来了。 当然总是两人份的饭盒,看起来雷南雨那份只是人家李铭心给左研送饭的附加友情赠送,其实李铭心知道,左研才是那个免费的好处的人。 要不是为了雷南雨,谁理他啊?! 但是雷南雨肯定不会想到这里面的玄机,打开饭盒,靠——超豪华,四个菜,还有鱼有肉的,立刻对左研投以敬意的眼光。 「话说,其实李铭心私底下对你还是很不错的啊。根本没有表面上那么冷漠了啦。」 「也许……是吧……」左研皱了皱眉,捧着手中的爱心饭盒,似乎有些不安,最终还是缓缓露出一抹微笑。 这几天和这只伽刚特尔一起工作,让雷南雨对左研的一贯印象,反倒有相当的改善。 左研依旧待人冷漠,板着脸不说话是没错,但是雷南雨之前几天都是工头在带,工头那人实在是个话匣子,整天一直在叨叨,从上工叨叨到下工,家长里短的叨叨得雷南雨欲哭无泪。对比之下,让雷南雨觉得能和一言不发的左研搭档干活,真是解脱。 再加上,左研虽然逻辑思维很烦人,辩论的时候很恶心人,可是干活的时候,却并不会做那种图轻松偷懒把重活都往别人身上压的损事儿。相反的,他因为手熟,做得比较快,如果做完了,还会默默不做声帮新手雷南雨做掉一些。 这样时间久了,两人难免也会偶尔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这让雷南雨对他的了解,又渐渐加深了一些。 再之后,聊到各自的人生、家庭什么的,左研的一些个人情况,说出来还是相当让雷南雨吃了一惊的,回去就问李铭心去了。 「靠,李铭心,你怎么从来没跟我说过左研的事情啊?」 「嗯,说什么?」 「就是他是孤儿的事情啊……」 「孤儿?」 「不是吧李铭心,交往了那么久了,他家里的事情你不知道?!」 「我不知道啊,没问过他的事情。和我交往的人多了去了,我没理由一一过问吧。」 「……」雷南雨被堵得一口气没上来:「靠!你对左研究竟是不是真心的啊?」 「不是啊。」明白直接,干脆了当。 雷南雨像是被噎着了,脸色发紫:「……呃?但是,你和他交往了很久啊……我、我还以为……」 「也才四个月吧,这叫久?你和叶妙交往了一年多呢吧。」 「但……但是四个月已经破了你的记录了吧?还有……你还每天去给他送饭什么的,那么温馨,明明对他很好啊……」 「那又如何?」 「……」雷南雨无话可说了。 「没分手前,我对我交往的人都是很好的。不过真心这种东西,我想我是没有的吧,应该也就是俗话说的——‘真心被狗吃了’的情况吧?」 李铭心优雅地笑着,心里却在深深、深深、深深地叹气。 要是有狗愿意吃,我真希望能把这真心拿去喂狗啊…… 真的,雷南雨。与其喜欢你个混账,真不如拿真心去喂狗。 起码,不必像现在这样……强颜欢笑。整天除了强颜欢笑说些违心的话,什么都做不了。 「我说李铭心,你总这么玩弄别人的感情,不怕有一天会出事吗?」 「出事?」 「万一遇到个想不开的,被你玩弄之后,来个先杀了你再自杀什么的,不觉得危险吗?」 「哦,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啊……」 反正我这辈子,早死晚死也都没戏不是吗。 「靠!李铭心,我好心提醒你了,你可别不当回事啊!你玩弄别人也就算了,玩弄左研,可能真的会惹麻烦的你懂吗?」 「我和他聊过,他是孤儿,之前的经历挺悲惨的,之前被亲戚领养,好像还被虐待过,给我的感觉是——虽然他看着挺正常的,实际上神经十分脆弱,那样的人很容易崩掉的——他那种重量级的伽刚特尔又不是你交往的那些女孩子,他要是想杀你,绝对一杀一个死啊!」 「哦……」李铭心莞尔:「他要是想杀我,你会保护我吗?」 「啊?」雷南雨一愣。 这神经病花花公子,还真不把他说的当一回事啊! 「李铭心,和你说正经的呢!」 「是正经的啊,」李铭心挑着眉,看着窗外,神情有一些恍惚:「雷南雨啊,说真的,如果有人要伤害我,你会保护我的吧?」 下一瞬间,他突然被雷南雨揪住了领子,拉到了近在咫尺的距离。 李铭心的心,飞快地跳了起来,剧烈程度简直堪比狂风地震毁天灭地,狂飙席卷得让他完全不知所措。 那一刻,他脑子一片空白,雷南雨那双没有颜色的嘴唇,此刻与他的距离那么近——他简直以为,雷南雨是要吻他。 「你……」 雷南雨看着他,神色严肃。 「脑子绝对坏了。该吃药了。真的。」 是,我脑子绝对坏掉了。 李铭心四肢发软,被雷南雨丢回椅子上,心里一阵一阵发紧发苦。 雷南雨起身出门的时候,还不忘丢下一句:「李铭心,你记着一句啊,天作孽,犹可恕,自作孽,不可活。」 对…… 李铭心往后一靠,靠在软软的座椅里,长长叹了口气。 是啊,喜欢你这种完全没办法攻略的对象,我应该就是自作孽不可活的典范吧。 还要你倒过头来提点我? 混蛋…… 第九章 李铭心这样巴巴给人送饭的日子,持续了三个多月。 逐渐入冬,京城的天气冷了下来,那一年非常寒冷,最后已然冷到建筑工地已经没办法继续干活了,只得全员放假。 那年春节很早,过年前的火车票很不好买,雷南雨就没有买到。李铭心一听,忙偷偷把自己定的机票给退了,这一年的春节,他也不打算回家了。 混账的是,奶奶的左研那货居然也不回家——哦,按照雷南雨的说法是,他是孤儿,没有家。 李铭心是真心不想带他玩,觉得他巨碍事,但是他突然发现自己有点难以甩掉左研那货了——因为雷南雨现在,已然没事喜欢走动和左研称兄道弟的一起玩,李铭心一叫他干什么,经常到地方了才发现,雷南雨已经习惯性地叫了左研。 可怜他是孤儿是吧?但是也没有这样的可怜法吧!很烦啊! 妈的。真是不甩不行了。那么大块头,夹在中间真的特碍眼! 问题是,这个左研,简直油盐不进。跟他说两人没未来,拖拖拉拉也走不下去的,说了好几次,但是不管怎么说,明示暗示,都被当成耳旁风,左研选择性耳聋,就是死活不答腔。 这忍耐力……真不是盖的。比李铭心交往的任何女孩子都强大,简直是什么都能忍。 不过李铭心不担心,他坚信左研的忍耐是会有限度的。 京城那年冬天第一场雪的时候,李铭心又带雷南雨和左研去酒吧奢侈去了。 酒吧一向是滋生奸情的地方,这次李铭心是故意的,再度当着二人的面在酒吧大肆勾搭美女,然后拉着美女,大摇大摆来到左研面前显摆。 「我们有事先走了,兄弟们不介意吧?」 他说着,公然与美女贴在一起,大肆亲昵。 不介意?雷南雨倒是不置可否,转头看左研。 「嗯。」左研点了点头,昏暗的灯光下,还挤出一抹虚弱的笑来。 「……」雷南雨满头黑线,但是当下情景,左研都点头了,也轮不到他插什么话。 于是李铭心很绅士地把信用卡留下,搂着那美女大摇大摆走了。 雷南雨觉得这世道真是神奇。 「……这家伙绝对是神经病吧?!你俩都是神经病!你……他那么明目张胆,你居然还点头?!」 左研只是苦笑。 「绝对有病啊!你俩还没分手吧?你也太逆来顺受了吧?」 左研继续苦笑。 雷南雨无话可说了,心里也不知道究竟该替谁郁闷。 虽然听李铭心亲口说过,他对左研不是真心的,但是他还是想不通,既然不是真心的,干吗天天犯贱送饭,带出去玩,还硬是交往了四个多月——李铭心和谁也没有交往过那么久吧? 所以他总难免觉得,左研的存在感,或多或少和旁人是有些许不同的。或许其实李铭心心里是喜欢左研的,只是嘴上逞强不肯承认罢了。 可是现在,那家伙又看着美女就走不动路,丢下他们就和美女跑路,是怎么回事? 到底怎么想的啊?精神分裂也不至于这么严重吧? 再回头看看伽刚特尔默默一副受气小媳妇样儿,不由得替他气不打一处来。 「左研,不是我说你,这种贱人一定要收拾,给他点颜色治治他才行啊!你总不至于一味忍让,就这么一直放纵他这样搞下去吧!」 酒吧嘈杂的音乐声中,霓虹的灯光将左研的脸打得一会儿红一会儿青。半晌,他叹了口气道:「我不知道……该怎么做。」 「不知道该怎么做?」雷南雨眼一眯:「先从吃穷他开始!奶奶的,服务生!麻烦把酒单再拿过来一下!」 ****** 大半夜,落满白雪的小公园很是静谧,只有微明的路灯,在围栏外面静静地站立着。 拂去秋千上的雪,秋千嘎吱嘎吱响着,雷南雨站在一个上面,左研坐在另一个上面,晃晃荡荡。 雷南雨低着头看着左研,听他那老老实实犹犹豫豫断断续续的诉说——要不是活脱脱一个重量级伽刚特尔,雷南雨真要以为旁边秋千上坐着的是一个恋爱中苦恼的小女孩了。 「我不明白,恋爱这种事情,怎么就这么难?是我什么地方……做错了吗?」 「当然是你做错了啊!」雷南雨白了他一眼。 「是吗……」 雷南雨哀其不幸怒其不争地大大叹了口气。 「我告诉你啊左研,如果你想要争,有一千一万种方法可以啊!别这么逆来顺受,起码吓唬吓唬他跟他分手啊!他要是在意你会挽回的,以后也绝对会收敛的!」 左研抬起眼,目光可怜兮兮:「可是……他要是不挽回要怎么办?」 「……」雷南雨毛了:「他都不挽回了你还能怎样啊?那样迟早都是会分手的吧?也就是早晚的事情吧?早分手早奔向光明的未来呀!做人要干脆一点啊!」 「可是我……不想分手啊。」 「晕!伽刚特尔你是男人吧?你有点男人该有的骨气行不行?如果他不喜欢你的话,你拖着也不能拖一辈子的不是吗?」 「我只是想……也许时间久了……就会……」 「理论上,也并不是没有这个可能。」看着左研的脸上露出了一丝明亮,雷南雨立刻黑脸打断他的幻想:「但是可能性只有千分之一,而且这是对于‘普通人’的可能性!对于李铭心那种花花公子,可能性只有一亿分之一都不到吧,你真的愿意去试吗?」 左研低下头,又沉默了好久。 自己都说到这份儿上了,也该想通了吧?雷南雨心道。 「试一试……也未尝不可啊!」 额!雷南雨不幸一下子没抓住秋千绳,这位平衡性一向特别好的青年,居然从秋千上一头栽了下来。 「孺子不可教也!左研!你无可救药了!我救不了你!既然不撞南墙不回头,那你自己撞南墙去吧好走不送!」 「啊,雷南雨……你去哪?」 「回寝室睡觉!你自己坐在这儿慢慢发呆吧!我不跟你一路回去,简直是气死人,懒得理你了!」 幸好这家伙没爸没妈!这要是有爸有妈,他爸妈也得被他这种赔钱货呆儿子给气死! 「所以,大致情况就是这样了,」雷南雨躺在床上,口若悬河叨叨叨叨地迅速八卦完,问左右道:「你们说,这两人都贱不贱啊?」 「都、好、贱!」室友A和室友B异口同声道。 502室传统,熄灯之后进入夜聊时间,从偶像绯闻到校花情史,从代课老师到隔壁班的漂亮女生,总要八卦到凌晨,才各自睡去。 自从李铭心入住,大家关注的点,就总是在新室友李铭心和他的没节操史上,最近,八卦的焦点,更是移向了李铭心的男友左研。 特别是李铭心不在的晚上,八卦他的狂风暴雨,每每都会到达鼎盛。 室友A发表感想:「我觉得……李铭心的贱是一贯性的,也就算了。那个左研的贱,很让人不能理解耶——感觉很狗血吧!问题是那家伙外形和狗血言情剧的感觉又很不相称,整个儿感觉很诡异啊!」 室友B紧接着发表感想:「是呀是呀!他看起来和那样的剧情就没有一点点能沾边的感觉啊!但是虽然外表看起来像伽刚特尔,心灵却感情很纤细!传说中的‘感情比头发丝还细’,应该就是他那样了?」 正说着,门吱呀一声开了,本该夜不归宿的某个人,居然归来了。 「哎哟,说曹操曹操到——李铭心你不是泡妞去了吗?怎么这么早就回来啦!」室友A叫道。 「也两点多了吧。」李铭心大大伸了个懒腰,爬上床,一头扑到枕头上:「好累哦。」 「当然累啦!活塞运动很消耗体力的吧。话说李铭心,你大半夜的回来,纵欲之后就这样直接睡吗?很脏耶!」 「靠,我又不是像雷南雨一样不爱干净!离开那女的住的地方之前,借用浴室洗过澡了好吗?不信你让雷南雨闻闻看!」 李铭心白皙修长的手,刷地伸到雷南雨这边,一阵哈密瓜的肥皂香味,让雷南雨突然之间就饿了。 不过想了想那只甜甜哈密瓜香味的手上,说不定有什么奇奇怪怪的和爱爱有关的诡异病菌呢,又忙推开那只爪—— 「死开,谁要闻你啊变态!」 李铭心讪讪收回手:「你们刚才在聊什么啊,好开心的样子。」 「哦,我们在聊你和左研都很贱啊。」室友B道:「话说你真的很贱耶,无聊搞基就算了,当着男朋友面光明正大偷吃算什么英雄好汉?不过,虽然你也很贱是没错啦,但是比不上左研!靠!男朋友都当着面带别人女人走了,还缩头乌龟一声不吭,简直是朵奇葩啦!」 室友A接话道:「是呀是呀!再怎么喜欢人家,人家不喜欢你,明明是没可能的事情,明明是永远不可能转正的炮灰级大备胎,还这样一厢情愿地犯贱,天天在人家身边转悠,腆着脸赖着不走,好像待住了就有指望了一样,其实还是一点指望都没有!真是伤不起啊!」 「是啊是啊!那家伙身为男人都没自尊的吗?再怎么喜欢人家,人家不喜欢你,有什么用?」 没自尊…… 再怎么喜欢,人家不喜欢你,有什么用…… 明明是没可能的事情,还这样一厢情愿地犯贱。 天天在人家身边转悠,腆着脸赖着不走,好像待住了就有指望了一样…… 好贱啊好贱啊好贱啊好贱啊好贱啊好贱啊好贱啊…… 李铭心听着那些他们背地里数落左研的语句,只觉得被数箭击中,芒刺在背,直想吐血。 ……我果然……真的……好贱…… 呜…… ****** 隔天下午,雷南雨照例去工地打工。 只是今天很奇怪,因为平常左研工作很积极,一般都比他早到,今天却已经上工半小时了,还是没见人影。 工头也很奇怪:「小左平时特勤快,不像是会无故旷工的,今天不来也没打个电话过来,不知道是不是出了什么事?」 「应该没事吧……」雷南雨想了想:「别担心别担心,下工了我去他宿舍去看看。」 适逢这天李铭心下午有重要考试,很残念地没办法过来给他送饭,下工后,雷南雨去路边摊吃了一碗面,看看时间,晚上九点半,抹抹嘴,找左研去了。 雷南雨早就听左研说过,他的三个室友都在外面和女友租了房子,所以他那间宿舍,其实目前只有他一个人而已。 与他们502正对着楼梯无比敞亮的地理位置不同,左研的寝室,是整个走廊最尽头的那间,对面是锁上的杂物间,常年没人经过,还常有闹鬼传闻。 寝室的门半掩着,里面黑灯瞎火的,像是一个硕大的黑洞。雷南雨推了推门,吱呀一声,没有一点光亮。 「左研,左研你在么?」 没有人回应,雷南雨摸索着找到开关,开了灯。 一开灯,赫然就看到一只巨大的伽刚特尔埋头在电脑桌前,正埋头趴着。 目测尚处于存活状态,雷南雨偷偷松了口气。 「喂,你在怎么不理我?你在干什么呢?」 他走过去,一把把左研给拽了起来,定睛一看,被吓了一大跳——左研感觉一天之间憔悴了好多,两个眼睛红肿着,胡子拉碴,平常就面目凶恶了,现在的样子,活生生的红眼伽刚特尔,感觉比平常更穷凶恶极,更吓人。 「哎呦妈呀,这是怎么了?」 「雷南雨……我们分手了……」 「啊?」 「我和李铭心……分手了。」 「吃吧。」 布置典雅的咖啡屋角落,红眼状态精神萎靡的左研,眼前摆着一个可爱的草莓小蛋糕,以及堆得高高的咖啡冰淇淋,还有各类很少女的小糖果,应有尽有。 「我……不喜欢甜的。」 雷南雨一拍桌子:「怎么那么多话呢?难得我请客好吧?你知道让我这种铁公鸡拔毛是件多么高难度的事情?失恋了就是得吃甜的才能补充体力和精神!给我吃!敢浪费饶不了你啊!」 左研低下头,用一种喝毒药的纠结表情,吃了几口,然后勺子一丢:「雷南雨,我不想分手,你能替我劝劝李铭心吗?你能替我劝他的吧?」 「……」雷南雨黑线:「吃!」 「求求你了。我……我昨天听了你的话,去试探他,结果……结果我说我们分手,他很痛快地说了‘好啊’,我……我……我就……」 左研说着,几乎又要哭出来。 但是那边雷南雨听着,特别是想到左研纠纠结结心不甘情不愿地吓唬李铭心要分手,而李铭心迫不及待爽快答应的情景,不知怎么的,始终觉得有种莫名的喜感。 之前屡屡面对李铭心的前女友,屡屡看人哭得梨花带雨,从来都没有类似的喜感。 难道是因为左研……实在有点不适合哭泣表情的缘故? 「我说小左同志!你就别在他这一棵树上吊死了,听话,哭过了就算了,再吃点甜的,这一篇就翻过去了,以后你肯定能找到更好的,啊?」 「我……我这一辈子都不会再喜欢别人了。」 「噗,」雷南雨笑了:「刚失恋的人都这么认为,但是绝对会过去的。你相信我。」 「不会……不会过去啊。我……我只喜欢他,我这辈子都不会喜欢别人了。」 雷南雨就有点不明白了——这李铭心究竟何德何能,有这样的魅力?虽然他绝不相信什么一辈子再也不会喜欢别人的说法,但是左研对李铭心起码目前的迷恋程度,可见还是相当高的。 「话说,你到底喜欢他什么啊?」 外貌?身材?性格? 外貌身材也太肤浅了吧,至于性格——那么花心,有什么可喜欢的啊? 「……」左研用很小的声音,说了一串什么。 「什么什么?我没听见!」 「他……他是这个世界上唯一一个说过‘喜欢我’的人。」 「哦,」雷南雨正色道:「……但是那是假的啊。你知道的吧?」 「他是唯一一个说过的。所以,就算……是假的……也……」 「喂喂,你没这么可悲吧?知道是假的你还要抓紧?这样下去,最终还是什么也抓不住的啊。」 左研把头埋在手掌里,一抽一抽地哭了起来。 「苦海无涯回头是岸啊年轻人。」雷南雨看着他面前那根本没有咬过几口已经融化掉的冰淇淋,叹了口气:「真是的,浪费我的钱。」 ****** 「你……要负责。」 回学校的道路上,闪烁的路灯下,一直沉默的伽刚特尔,突然拽着雷南雨的胳膊停了下来。 一句话,把雷南雨吓得心脏病差点犯了。 「啊?我要对你负责!?千万别啊!我可没那么无节操,我是直的!」 「不是对我负责!谁要你对我负责了!」左研怒:「我的意思是,是你出的馊主意让我试探分手的。现在真的分手了,你要负责,让我们重修旧好!」 雷南雨陡升一股强大的无力感:「我说兄弟,我劝了你一晚上,你咋又绕回来了?」 「因为、因为我不想分手啊——!」 雷南雨被他突然变高的吓了一跳,不甘示弱,马上吼回去:「靠,你冲我喊有个屁用啊——!」 「因为都是你的错啊!」 怎么又变成都是我的错了?雷南雨欲哭无泪:「之前说让你吓唬吓唬他分手的事情,我只是建议而已吧!谁也没逼你去找他摊牌啊!而且你当时对这条意见不是表示不采纳么!被甩了关我鸟事儿啊!」 看样子这世道真心不能随便提建议啊!建议提得不好,结果是要被秋后算账的! 「就关你事了!」 「靠!你倒是说说怎么关我事了?逻辑残疾的伽刚特尔!」 「雷南雨你混账——宰了你!」 「求之不得求之不得!好久没舒活一下筋骨了!来吧伽刚特尔,谁怕谁啊!早看你这样子不爽了!COME ON!十分钟内你不被我打趴下,我就帮你劝李铭心!来呀——!」 事实证明,伽刚特尔的执念是很可怕的。 十一分钟十九秒。左研硬是刷新了雷南雨揍任何人揍趴下的记录。 君子一言驷马难追,既然输了约定,只好帮他看看在李铭心处还有没有回旋的余地。 雷南雨总觉得,事情应该还是可以回旋的。 这天傍晚,建筑工地,李铭心照例送饭过来,大老远就挥着手:「雷南雨!今天是你最喜欢的海带结红烧肉~」 「走,吃饭去。」雷南雨一把拽着左研,不顾伽刚特尔的死命挣扎,硬把他拽到李铭心面前。 旧情人想见,一个深深低着头,面朝黄土背朝天;一个高高地昂着头,简直想用下巴尖戳人的高傲德行。 「你拽着这个碍事的干什么啊?不知道我和他没关系了啊?」 李铭心今天手里只有一份饭盒,没有左研的份。 雷南雨微微一笑,一手拽住李铭心,一手拽住左研。 「分手什么啊!夫夫吵架至于吗?我看你俩的矛盾也不是很大,给点时间你们两个单独聊一聊?」 他有他的逻辑。一般情况下,两人刚分手,都是会一段时间绕道走避而不见的。绝不可能明知道他和自己在一个工地打工,还专程来给自己一个人送饭吧? 现在这种行为,绝对是故意来气左研的,那在某种意义上仍旧说明了两人余情未了,即使没有余情未了,起码表示李铭心还有点在意左研吧。 嗯,一定是这样的。 如果李铭心知道雷南雨现在的心理活动是这样的,估计又能气吐血。 他出现的意义很单纯,当然是给自己暗恋的那个阳光灿烂的二货送饭,至于还有谁在这工地上干活——不好意思,分手了的家伙,一般超过12小时,他就有权不记得对方的脸了。 和左研还有什么可聊的?好容易甩干净的,还是对方先提出的,李铭心乐得顺水推舟。 也只有傻小子雷南雨,仍旧搞不清状况。 李铭心也懒得废话:「饭给你,我先走了。」 「等等等李铭心,你等一下。」 「怎么?」 「下工之后是九点,在学校旁边的咖啡店等我,我请你喝杯茶吧。」 李铭心雀跃了一下下,就一下下而已,然后就郁闷回去了——雷南雨不可能没事好心情找他喝茶的。 猜到他要说什么,猜到他会说什么。 但是就算明明知道,也还是要去啊…… 「你考虑看看,还是和左研和好吧。」 果然。李铭心毫不犹豫摇头:「我不要,和你说过我对他自始至终都没感觉了吧。」 「唉,」雷南雨叹了口气:「但是这样的话,以后就不能三个人一起出去玩了吧,好尴尬的。」 李铭心才不介意,跟左研一起有什么好玩的?不带他才能玩得比较开心吧。 「可是,对我来说真的很麻烦啊,毕竟我和你们两个都是朋友耶……」 李铭心听到这话,微微皱眉欠身,一张俊脸骤然放大在雷南雨的视野里。 「喂,雷南雨。人家都说分手之后,双方共同的朋友通常会选择其中一边而抛弃另一边。你该不会……想要选择他而抛弃我的吧?你小子千万不能这么没良心啊!咱们都多少年了,你和他才认识多少年?!没有后来居上这种不公平的事情的吧!」 「嗯?」雷南雨愣了愣,摆手道:「怎么可能啦。我从来没有想过要选一边不选另一边的!不过咧,以后看样子,只能把时间平均地分给你们两个了呢……」 李铭心默默炸毛了。 第二天,雷南雨拉开寝室门走出去,就一头撞在一堵钢铁结实的肉墙上,差点把鼻子撞歪。 「雷南雨,谢谢你!谢谢你!」 左研喜不自胜的声音,在耳边哗然聒噪地响起:「他挽回了!都是你的功劳!」 「哈?」雷南雨一脸不解。 「李铭心今天上午来找我,我们和好了,你跟他说了什么啊这么管用?」 李铭心和左研和好了……和好了? 雷南雨心中的腹诽,如狂风暴雨席卷而来,拼命忍住满腔想要吐槽的欲望。 那个昨天才面无表情斩钉截铁说了「我不要」的男人,今天就和左研和好了。 擦,花心大少李铭心想什么呢啊?怎么这么难以捉摸啊! 「雷南雨,你说我该怎么谢你才好呢?」 「呃!不要谢我不要谢我不要谢我!」雷南雨一缩,从左研可能到来的熊抱中泥鳅一样地缩到寝室门里面的安全位置,心说别说我真心不知道李铭心到底脑子到底犯的什么抽,就算真是我撺掇你俩和好的,我也不敢受你感谢。 因为李铭心肯定是没长性的。哪天又掰了,是不是这事儿又要找到我头上来? 其实,你俩那点儿破事,关我啥事哟?!要不是看不下去了,我真心不想搅合啊! 「雷南雨,我请你吃饭!请你去KTV!请你去酒吧!」 「别别别千万别!」 「你真的是个好人!」 「我真不是什么好人……」 「不!雷南雨你真的是好人!我以前错看你了,以为你是个智商低学术不精逻辑思维不严密整天只知道玩不好好念书又自私自利的法学败类,我一定要彻底纠正自己对你的偏见!」 「靠……」 …… 至于花花公子李铭心,究竟是怎么想的—— 李铭心的想法仍然很简单,让雷南雨的闲暇时间一分为二,只一半给他?另一半在他不知道的地方和那个姓左的讨厌人共享?他才不要! 为了能和雷南雨每天在一起的时间多一点,能随时知道他在哪里,和哪些人在一起,看住他让别人全部都无机可趁,好吧……非要带上那个左研,他忍了。 第十章 春节当日,大雪,辞旧迎新,酒吧街歌舞升平。 适逢李铭心的生日,2月14日,同时还是华丽丽的情人节,那么多节日,统统赶一块去了。 好友雷南雨和挂名男友左研,早早拎着蛋糕,在酒吧包间坐了,一起替过生日的家伙开香槟庆祝。 一年的生日、新年和情人节都和雷南雨一起度过。真好,简是幻想一样的情节。李铭心自主忽略了这三天其实是一天这样的事实。 嗯嗯,当然,没有那只伽刚特尔在就更好了。 刚喝了没几杯,酒吧轻音乐的节奏里,高跟鞋的声音嗒嗒走近,性感的香粉味道弥散在空气中。两只纤纤玉手从座位后面伸过来,一左一右,搭在李铭心的肩膀上。 「帅哥,好久不见哦?」 李铭心回过头,看到两位打扮入时的美女,都有些眼熟。 「呀,生日蛋糕!是谁过生日啊!难道是帅哥你?」 「嗯,是我。」 「什么呀,居然在情人节过生日!怪不得这么迷人。」 「我们数一数蜡烛呀。一、二、三……骗人的吧?帅哥你才二十一吗?不可能吧!这么鲜嫩!那上次人家可真是占到便宜了!」 李铭心微微一笑:「两位坐啊。」 「那我们就不客气了。」两个美女一边一个,挤在李铭心身边,立刻呈左拥右抱之势。左研本来是坐在李铭心旁边的,见状居然乖乖让位,起身坐到了对面雷南雨身边。 「麻烦给这两位小姐上酒单。」李铭心的手也没闲着,就真的左搂右抱起来,并给对面两人介绍道:「这是我以前认识的朋友,两位都是平面模特儿,很很漂亮吧?」 「当然当然。」 好好的三个人清净地过个生日,在酒上来之后,就成了模特儿喧宾夺主的地盘,还打电话叫朋友过来,一会儿包间里面就来了七八个不认识的俊男靓女,还开了卡拉ok大唱特唱。 雷南雨其实也很想耳语李铭心个一句半句,本来说得好好的只有自己人,现在弄来这么多没眼色的外人是怎么回事? 但是,身边的左研都一言不发,这一趟浑水,似乎还没有轮到他去参合。 那边,众人嘻嘻哈哈分起了蛋糕。互相嬉闹着砸的也有,往人家脸上抹的也有,还有几个帅哥美女,围着寿星李铭心,用嘴喂过去—— 靠,这节操……已经掉得找不到了啊。雷南雨偏过头去,不忍直视。 突然,身边的左研面色铁青,刷地站了起来。适逢歌曲停止,他突然用高分贝的声音涨红着脸道:「你们几位,介意离开一下么?我有话单独和他说。」 那边的男男女女从来就没把这土鳖放在眼里,见状嗤笑道:「有话你们出去说啊!让客人挪地方不够绅士吧?」 左研平光镜之后的眼睛犀利一闪:「谁请你们了啊!自己自顾自跑来还废话那么多!」 最初的两个美女闻言不高兴了,走到李铭心身后:「帅哥,他这么讲,你都不替我们讲话的吗?!」 李铭心未及说话,左研就走上前去,拽住其中一个美女一直在摸李铭心胳膊的手。 「不要碰他!」 「好痛!好痛啊!放手——」 「这人好可怕!走吧走吧!」 顷刻之间,本来人满为患的包厢,嗖地就空了下来。 哇,他没看错吧?伽刚特尔第一次奋起反抗?坐在沙发上一直没挪窝的雷南雨瞬间来了精神。 原来兔子急了还是会咬人的嘛! 李铭心面色不快,悠悠抿了一口酒:「你想和我说什么?」 「……」左研的嘴唇翕动了几下,明明刚才气焰了得了,突然就瘪了下来,让雷南雨在一旁看得好生急躁。 「左研,之前就说好了的吧,和好的代价——你不干涉我的私生活。」 雷南雨一口酒差点没喷出来。靠,敢情左研是在这么嚣张的不平等条约下答应和好的啊?这简直是……是可忍孰不可忍啊!要是谁敢跟他雷南雨说这样的话,他会答应和好才怪! 左研又低头沉默了片刻,可怜兮兮道:「可是……这样……还叫什么和好呢?」 「不愿意,那你干嘛答应?!你可以不答应的。」 「我……」 左研没声了。雷南雨很也无语,左研这明显是被吃得死死的状态,他也没招。 聊表同情,应景地递过去一瓶朗姆,左研接过,对着口就闷喝。 「不说话了?你刚才那机关枪的狠劲儿呢?」 左研闷头喝,喝了一会儿,像是喝醉了,突然开始哭。靠着雷南雨,眼泪鼻涕蹭了人家一肩膀。 李铭心不高兴了。左研不闹不委屈,他还觉得勉强可以忍受他在身边存在,可是闹起来,他就忍不了了。 「雷南雨,我先走了。真是受不了。」 雷南雨吓得一把按住李铭心要拿的外衣:「卧槽,别坑爹啊李铭心!为什么我要帮你送这货回家,你自己的男人自己送啊!」 「你也别送!还有,他不是我男人,麻烦你等他醒了告诉他,以后没事别出现在我面前!」 雷南雨身上压着一只重的要命的伽刚特尔,几乎要陪着哭了:「李铭心你有点良心啊!不是又要闹分手吧?这才好几天?整天整天的闹你俩累是不累啊?而且这明明是你的烂摊子,为什么让我收拾啊?!」 李铭心一句推得干净:「我又不喜欢他!都是你逼我跟他好的,我凭什么收拾啊!丢他在外面睡大街算了!」 胡扯!京城的冬天那么冷,像这样在大街上睡一晚会死的吧。想当间接杀人犯吗? 而且,什么叫我逼你和他好的?雷南雨郁闷坏了:「还不是你自己招惹他在先的?你他妈不喜欢他你最早和他表白个什么劲啊!」 「他妈的不喜欢就不能表白了?你管得着吗?而且一直都是他不愿意分手,不是我不愿意好不好!我看你面子才和他纠缠这么久的好不好?」 「怎么全怪到我头上来?李铭心,你……你有种……」 雷南雨气喘吁吁拖着醉醺醺的左研追出酒吧,只见李铭心打个车,直接坐进去扬长而去。 在那车很快消失在视线中。雷南雨只得驾着伽刚特尔干瞪眼,心想无论如何先找个车把这个大块头搞回去再说,艰难地掏了掏口袋,一掏愣了。 「李铭心你等等!等等!靠——老子没带打车的钱啊李铭心你个混蛋!」 可是这样喊,还有谁能听见?雷南雨还悲催地发现,手机在寝室充电,没带在身上。 酒吧离学校虽然没有远到走不回去,但是,两三公里还是有的吧…… 「喂,左研。」 「喂!左研!你给我起来!」 「左研!再不起来真把你扔大街上冻死啦?!」 「靠!我怎么这么倒霉呀?!」 雷南雨因为力气大,所以这辈子没少扛过人走路。但是,那些人都不是伽刚特尔。 左研虽然没有一点赘肉,但是光骨头就好沈啊!绝对能把人累出肩周炎来好不好!? 这么冷的天!扛着这么死沈的东西走那么远,还不如在工地搬砖呢,起码有收入啊! 好容易扛着左研回到寝室,雷南雨都快累瘫了,一脚踹开房门,一阵腐朽的气息浓郁地扑鼻而来。 「擦!你寝室多久没通风透气了,怎么一股发霉的味儿啊?!嗯?」 左研醉得乱七八糟,闻言抬起头,迷离着眼神笑了一下,却完全是答非所问:「新年嘛——大家都不回来,都都有人过节……呵呵,叮铃铃,叮铃铃,铃儿响铃铛……」 「晕!是叮叮当,叮叮当,铃儿响叮当才对吧!而且这是圣诞节的歌,不是新年的,更不是过年的吧!」 「呵呵呵呵……呵呵,不管是圣诞节,还是过年。只有我,永远是孤零零一个人……」 「行行行,你也不算是孤零零一个人的。我不是人吗?」 「没有一个人……愿意要我。」 雷南雨把他背到床上,三下五除二脱了万一,好容易在他的挣扎反抗下给他拉上被子,随口安慰道:「有的有的,肯定有人要你。主要是你眼光太差了看上李铭心那种人,你换一个,会对你好的!今天就先别想东想西的啦!你喝醉了,先睡一觉,哦?」 「不行……不要走……不要走!我不想一个人……」 「嗨!我不走。我看着你睡着行了吧?对了,先给你倒杯水解解酒……」 雷南雨说罢起身,突然,他结实而不壮硕,修长有型的大腿被人从身后一把抱住。 而且,抱的位置还很偏上——几乎在裤裆。 雷南雨立刻就僵住了——感觉自己被吃豆腐了。 「嗯……李铭心……」 男人的头靠着他的大腿,磨蹭着,让人从后边到头皮起了一身寒意。 这这这果然是喝多了,这这这看样子是要酒后乱性? 「李铭心……你……别走……呜嗯……」 雷南雨也不知道怎么了,理论上喝醉酒的左研应该只是在乱摸,却每每都会摸到正点的地方,让他的身体不油滋滋,一阵一阵地战栗。 妈的!这伽刚特尔看着一副僵尸样,居然摸起人来会那么…… 技巧上乘? 没错,就是技巧上乘!不然就他那副尊荣,怎么也不可能把雷南雨摸得直吸冷气吧! 「左研!喂!左研!放手!」 「嗯……不放……嘿嘿嘿……」 「左研——」雷南雨被他又是一摸,嗓子都在抖:「你……你仔细看看我是谁?」 「嗯?嗯……你是……雷南……雨……?」 终于认出来了!雷南雨心下大喜,看来这家伙还不是醉得无可救药。 可是下一秒钟左研就又贴上来了:「抱我……」 「……」 「是谁都好……抱我……」 雷南雨是多么纯洁美好的青年一朵,非常君子地连女朋友也只是牵过小手而已,突然越级被这么个衣衫半裸的人赤裸裸地抱着大腿求抱,实在是接受无能! 可是就在他被雷焦掉的这几秒,左研已经难耐地用胸膛蹭起了他的腿,然后,那肌肉结实的胸,连带着胸口深色的果实,一并华丽丽地硬挺了起来,喘息声,也从半张着的嘴里泄了出来。 雷南雨的脑子里空白了一下下—— 虽然,当然,左研是个男的,他理论上不应该有任何感觉。 但是左研此刻的样子真的好让雷南雨震惊——这迷离的眼神,这绯红的双颊,让他看起来居然有点可爱起来——话说,这家伙真的是那个死鱼眼平光镜强盗逻辑讨厌死人的辩论队队长吗? 「嗯……抱我……雷南雨……」 这一瞬间的晃神,雷南雨陡然发现自己裤子的拉链被拉开了,温热的气息直喷向自己身体最脆弱敏感的地方,他愕然发现左研正拉着他的内裤,准备含住那里! 轰隆——雷南雨绝对听见了自己脑回沟炸开的声音。 等他反应过来,他已经把左研丢出去了好远,脸色惨白地拉上自己的裤子,飞也似的逃离—— 昏黄的走廊灯一闪一闪,雷南雨仿若险些被强暴的少女一般抱着双臂,面颊绯红,气喘吁吁。 草!果然是人不可貌相啊!这世界太疯狂了! 左研这货平常看着那么一本正经,没想到私底下这么银荡啊啊啊啊。 刚才自己要不是逃了,他是不是就准备对自己…… 啊啊啊啊!不能想啊!而且,他明明知道自己是谁!简直是人尽可夫!怎么对得起李铭心嘛? 不对,不对。 李铭心那种人倒是本来也就不需要有人对得起他。 嗯!这叫做物以类聚人以群分! 推开寝室的门,雷南雨发现李铭心并没有回寝室,也不知道跑哪儿过夜逍遥去了。 爬上床,半夜辗转反侧睡不着。 左研那货……刚才神经兮兮的,把他一个人放在寝室安全吗? 还是睡不着。叹了口气,下床,推开门原路返回。 左研的寝室里,大只的伽刚特尔,正沉沉睡在冰凉的地上。 擦!好好的床给他铺了,好好的被子给他盖了,华丽丽地滚在地上是咋回事啊?! 把人捞起来一摸,靠!貌似已经发烧了啊? 这可怎么整?雷南雨先把他扛起来,搬回床上,被子盖好,又加了从旁边几个空床上捞过来的被子。 你可让人省点心吧?都多大的人了? 还是不放心,雷南雨只得窝在旁边一张床上,勉强睡了。 第二天清早一睁眼,一只伽刚特尔正瞪着他。 「我靠!你不要这么吓人好不好!」 「雷南雨,求求你,千万别把昨晚的事情告诉李铭心。」 「……怎么说得好像我们昨天做了什么一样啊?」 没有道谢也就算了,他也不指望左研能谢谢他把他扛了整整三公里回寝室,但是,第一句话就是让他不要告诉李铭心,也太让人汗颜了。 而且……他居然还记得啊?还以为左研那是酒后茫茫然的状况下乱来的,这种乱性的记忆,一般按照小说里的剧情,第二天当事人不是应该毫不知情才对么? 「嗯……对不起,我那时喝醉了,真的对不起。」 雷南雨心说,这伽刚特尔难道就不能行行好装失忆么?多尴尬啊! 可更伤不起的还在后面,左研看着雷南雨的脸,盯了一会儿,突然认真地说:「雷南雨,你脸红了哎。」 「你发烧了,眼花。」 「不,你真的脸红了。」 想不脸红也难吧!想到昨晚的一切,是个正常人都能不脸红么?但是同时,他又觉得有点不对劲——具体不对劲的地方,正是左研的那个语调。 左研带着一抹轻轻的笑,像是在嘲讽他,更像……是在调戏他?! 这这这……一定是他想多了。可是下一句话,更是让雷南雨神经崩溃。 「雷南雨,你干嘛脸红啊?你喜欢我吗?」 「……」雷南雨像是被焦雷击中了,一时间愣着看左研的脸,不知道说什么好。 喜……喜欢……喜欢? 为什么伽刚特尔要和他开这么高难度的玩笑? 但是,为什么胸腔里某个不收控制的部位咚咚咚、咚咚咚地诡异地跳起来了? 还有,还有……左研现在在干什么? 只见左研拉开了领口,一颗一颗解开衬衣口子,然后是袖扣。 他他他他他……他脱衣服是想干吗啊? 昨天晚上性骚扰是因为喝醉了……那……那今天是因为发烧是吗? 「你你你……冷、冷静……啊,那个……左……」 衬衫口子解开了,雷南雨愣住了。 昨天半夜寝室的灯光太暗,他没有看清,现在再看,左研的胸膛上,胳膊上,赫然一道一道陈旧的伤痕,纵横交错,简直就像他受过什么酷刑一般。 雷南雨盯着那些狰狞的疤痕,一时无言。 「这些是……」 「我和你说过的吧。我以前在家里,经常被舅舅他们打……因为没人愿意要我,他们必须养我,给我饭吃,那时候嫌我吃得多,然后打麻将输了,或者遇到什么不顺心的事情,就会……」 「这也太过分了吧?」雷南雨觉得有些同情。 毕竟自己的少年人生非常幸福,虽然老爸老妈屡屡对于自己的顽劣唉声叹气,但是照样好吃好穿伺候着,青少年被虐待这种事情,只在电视中听说过,现实生活中,实在离他好远。 这么严重的伤。这是多下得狠手的人,才能做出这种事。 左研缓缓,露出一抹苦笑。 「我这个人啊……什么都不行,什么都不好。从小到大,谁也不喜欢我,没有人愿意接受我。我这一辈子,也只有李铭心说过喜欢我……」 「那天在樱花树底下,他那么好看的人,对我笑,说喜欢我……」 「所以我喜欢他。这个世界上,只有他说过喜欢我。喜欢我这种一无是处的人。」 「但他说的是假的,你心里清楚的。」雷南雨虽然于心不忍,终于还是一句将他扯回现实。 左研摇摇头,苦笑:「我知道是假的啊……可是,就算假的也……因为,像我这样的人,谁又可能真的喜欢我呢?」 …… 用不着这么自卑吧?雷南雨心道。 为什么不相信会有人喜欢你?你……其实挺好的啊! 虽然长得不咋地吧,嘴皮子有时候还很刻薄,但是本质绝对是个好人,对待感情态度纯真,做事也非常认真踏实。再者说了,虽然长得一般,好歹身高身材都不错,而且辩论能力强也是智商的体现吧,能考上这座大学还一直成绩优秀,将来在社会上应该也是属于有前途的类型吧。 根本不差啊。哪里差了?如果是个直的的话,放在婚恋市场上,算不得绩优股,起码也算得上支不错的潜力股吧! 小时候被虐待肯定不是他的错,怎么也不能就这么觉得自己是没人要的,被李铭心随随便便一句就拐得神志不清啊! 他眼看着,左研低下头,又露出了一副要哭不哭的表情。 擦!求求你了你能别哭么?看你哭实在撑不住啊! 「伽刚特尔,你……现在这样子不适合你耶。」 雷南雨真心不想继续说教了。可是,他实在是看不过去左研这幅模样。 「真的!与其跟着李铭心受虐当M,你你你还是在辩论赛上当S的感觉比较帅。你看看你现在像什么样子?你自从跟了李铭心之后像什么样子?我印象中最帅的左研,是坐在我对面一个劲儿地说啊说啊说,据理力争无理取闹,让我恨不得冲上去抽你的那副德行,不是现在这样一朵娇花任人摧残的模样!」 「你啊,还是那样比较好,你懂吗?」 「够了。」 「啊?」雷南雨一愣。突然脖子被一拽,左研的脸,突然在视线里无限放大。 嘴唇的触感,和想象中很不一样。左研的嘴唇其实很柔软,和女孩子没什么区别。 但是,但是但是但是但是—— 雷南雨简直要疯了。 被男人亲了,被男人亲了,被左研亲了?!这是什么……舌头?舌吻?老天爷—— 「哈啊……哈……哈……左研!你你你——」 「怎么,觉得很恶心吗?」 「呃……呃……」雷南雨脸色通红,完全陷入空白状态,根本说不出话来。 「你走吧,不用在这里假仁假义地同情我。你根本就不能理解我的心情,大道理说一堆,又有什么用?」 「伽刚特尔我……」 「走——!」 「喂,你突然发什么脾气?」 左研见他不走,伸手打开了抽屉,拿出一把铅笔刀,挥了两下,刷地一头插进雷南雨面前的书桌上,神情凶恶。 靠!我又没干嘛!雷南雨很是无辜——我好像根本没有说什么,还他妈白白被亲了一下,这伽刚特尔突然拿刀子乱挥做什么? 左研两眼通红,死死地等着他。 「行行行!怕你了,我走我走!」 虽然不明白是怎么回事,但是惹不起,还能躲不起么? 一阵风跑回寝室,彻夜未归的罪魁祸首李铭心已经从温柔乡回来了,正在阳台哼着小曲晾衣服。雷南雨叹了口气,拍了拍那正在得瑟的帅小伙的屁股。 「正想问呢,一大清早的你跑哪儿去了?」 「李铭心啊。」 「什么?」 「你最近……可要小心点。」 「嗯?」 「左研那家伙精神状态,我看着绝对有问题,危险。」 「你又老生常谈了。」李铭心毫不介意地晃了晃脑袋:「反正都分手啦,以后都不见面了,他还能吃了我不成?你既然觉得他危险,你也离他远点不就好了。」 「不是这么说啦!我今天什么都没说,他却莫名其妙拿刀子指着我耶!吓死人了!」 「不是吧?这么欠收拾?我收拾他去。」 「别别别你千万别啊李铭心!我目测你在他那仇恨值肯定比我高,你现在去找他绝对是送死!」 李铭心歪了歪头,突然说了一句:「其实……死了也挺好不是么。」 「李铭心你也犯神经病啦?」 「真的,死了也挺好的。」 京城的冬天,一向非常寒冷。但是那天,却是晴空万里,阳光带着些许久违的温度,照在阳台上一片明晃晃的光芒。 李铭心一瞬间有种冲动。一种很可怕的冲动—— 非常想要揪着雷南雨的领子,带着他一起,就这么从这五楼跳下去。 如果真能这么跳下去,应该就是传说中的dying in the sun吧…… 能和雷南雨一起死在这么绵柔的阳光之下……应该也是一种幸福吧? 反正也没有什么别的指望。 当然,这样的想法充其量只是华丽丽的意银。 别说多给李铭心十个豹子胆他也不会这样做了,就算拿枪指着他的小弟弟,他也不会真的拉着雷南雨往下跳的。 唉…… 很快,春季开学临近,学校的学生们陆陆续续回来了。只是寝室的另外两个家伙,还迟迟没有出现。 这一天,雷南雨又一大早就不在寝室。李铭心很费解,在这儿住了快一年,很少出现雷南雨起得比任何人早的情况。 李铭心郁闷地在寝室搞了一天的卫生,弄到下午五点,腰酸背痛,困。 饿了一天好容易出去买个便当,居然还很不走运地碰到左研,被一通纠缠。 李铭心今天心情不好,算是左研撞到枪口上了。纠缠之间,好听的、难听的、该说的、不该说的,他统统说到了左研脸上,自己从来就没有喜欢过他,不过是玩玩而已,不过是逢场作戏,现在他让他感觉很恶心,这样的话,一股脑全都说净了。 终于分干净了,一身轻松啊。唔嗯——困。 反正寝室也没人,困了就睡一睡吧。 爬上床,躺好,却不知道为什么,明明困,却又睡不着,有一种隐隐的莫名其妙的焦躁,萦绕于心。 隔壁的床铺,没有人,但是空气中,似乎淡淡地弥散着一种属于雷南雨的存在感。就好像他正躺在那里一样。 鬼使神差地,李铭心爬了起来,从自己的床,越过那镂空的床栏,爬上了雷南雨的床。 这是雷南雨的床,是雷南雨的领地……枕头里,被子里,全部是属于雷南雨的气息。 他突然觉得很安心,好像是流浪了很久突然找到了属于自己的家一样,趴在雷南雨的床上,钻进人家的被窝,很快就睡着了。 至于雷南雨干吗去了? 雷南雨大好人一大早跑去市里的火车站,接大包小包大过年回来的室友们去了! 「靠!吓我一跳,我当什么东西跑我床上去了呢!」 进寝室一开灯,就发现自己床上有不明生物存在的痕迹,仔细一看是李铭心,雷南雨感到很无语。 「睡得可真香。还在打鼾呢。」室友B戳了戳李铭心的脸,没戳醒。 室友A晃了晃脑袋,诡秘一笑:「其实我早就在想这事儿了,李铭心他……是不是暗恋南哥你啊?」 「啊——?!」 「整天给你送饭洗衣服的,就算抢了你的女朋友负罪感很重也没必要这样吧,还趁你不在就偷偷爬你床上去了,这应该是森森的爱吧。」 「是吧是吧,而且我经常看到他用一种很变态的眼神看着南哥你哦!就是左研平时看他的眼神,但他看的可是南哥你!」 「你们两个腐男天天有完没完啊?」雷南雨叹道:「比较合理的解释是这家伙在外头花眠柳宿,终于得了花柳病,报复社会来躺我的床传染我才比较有逻辑性吧?喂喂,李铭心,起床!滚起来!」 「呜……嗯。」睡梦中的李铭心拽过雷南雨的手,像小狗狗一样舔了起来,一边舔,还一边闭着眼睛傻笑。 雷南雨一瞬间满脸通红,忙抽回爪子,可惜那只爪子已然被舔得湿漉漉的了,让他欲哭无泪。 「啊啊啊啊!这家伙果真没有节操!」举着沾满李铭心唾液的手,在水房好好冲洗了数遍。 室友A和室友B忙不迭跟着,在他身后持续吐槽。 「别洗了别洗了,你身上那么黑,也有几天没洗澡了吧?有人愿意舔不错了!」 「是啊是啊!南哥的皮肤可是附带中毒效果的,是生化武器啊!比起洗手,先担心小铭同学会不会已经毒发身亡了再说吧。」 「不过南哥,你可真也是真迟钝啊。」 「是啊是啊!」 「南哥你别当我俩是空气啊!」 「是啊是啊!你不吱声也不能抹杀李铭心爱你爱到骨头里的真相哦!」 雷南雨淡定地洗完手,没有擦,回到寝室把一手的谁甩在李铭心脸上,李铭心居然还是没醒。 「算了算了!我今晚勉为其难睡他的床啦,你们给我作证啊,要是莫名其妙被传染了什么奇怪的性病让他赔我钱啊!」 「哎呀南哥你傲娇什么啊!直接爬上去和李铭心同睡得了!」 「是啊是啊,从了他得了。省得他天天在外头祸害人啊!」 那夜没有月亮,在大家都进入梦乡之后,窗外的雨从淅沥沥变成哗哗大作。 夜半,一道黑影,推门进了502房间。 那人走路静悄悄无声,却毫不迟疑。因为即便闭着眼睛都清楚,他要找的那人究竟在何处。 已经……无法回头了。 锋利的刀尖,扎进人的身体里,不过是「噗」地轻轻一声而已,就好像扎进了一袋装满的沙子。 窗外稀里哗啦的雨声,掩盖了一切。 李铭心半夜里,突然被一声巨大的雷鸣惊醒。睁开眼睛的同时,只闻到空气中弥散着的血腥味,还隐隐伴有低沉的抽抽噎噎的哭泣声。 又一道闪电,照亮了整间屋子。 他愕然看到左研正站在旁边的床铺边上,手里拿着刀子,满袖子的血。 转头,那原本应该是他的床铺上,栗子色柔软的头发上,全部沾染了血迹。 不…… 不不不不不不—— 李铭心骤然听到心脏骤然冻结成冰,然后缓缓碎裂的声音,从床上直接扑向雷南雨,意识里所有的一切,都只剩下自己已然听不出声调的嘶吼声。 雪白的墙壁,空气中弥散着消毒水的味道,刺眼的顶灯,让人心情烦躁。 「雷南雨,我错了。」 「我错了,我错了,我错了……」 「我以后再也不在外面沾花惹草了,再也不招惹别人了,呜呜……呜呜呜……」 「全怪我……呜呜呜呜呜呜……」 「你他妈别哭了!吵死了!老子没死!别整天哭丧似的好吗?」 床上坐着某个鼻子上还戴着吸氧管,却已然龙精虎猛声音洪亮的年轻人,正以犀利的眼刀杀李铭心第一千零一次。 雷南雨觉得自己真是倒霉,就不幸睡在李铭心床上一次,结果平白被刺了五刀,但是好在左研一是只拿了一把普通的水果刀因而没把他干掉,二是左研没素质过硬到在五刀之内直接把他的命根子给割下来,已然可以算是谢天谢地了。 李铭心没觉得谢天谢地,李铭心觉得天差点都塌了。 「但是……但是……」 「别但是了!老子倒霉!人家情杀他妈的还瞄错人。我说李铭心你是不是故意的?是不是知道左研要找你报仇,所以故意和老子换床睡啊!但是换床你也别和老子换啊!去和小A还有小B换啊,老子曾经那么善意地提醒过你,你居然首当其冲害老子?」 室友A室友B泪目:「南哥你真没良心,枉费我们带着果篮来看你……」 「我……我怎么可能是故意的?我……我……我他妈宁可他捅的是我啊!」 「靠,秀真爱啊。」室友A对室友B耳语。 雷南雨摆了摆手:「算了算了!反正被捅了几刀,也没伤到什么要害。你谢天谢地左研没来泼我硫酸吧,也没来挖我眼睛割我命根子!不然残废了,到时候左研也坐牢了,我爸妈也没钱,李铭心你他妈这个罪魁祸首是负责养我一辈子还是不养啊?!」 养。我养啊! 李铭心突然觉得自己好阴暗,他此刻竟然忽然觉得左研……其实可以下手更狠一点的。 干脆废了雷南雨,他就可以装好人,名正言顺地把他圈养起来了…… 从此是只属于自己的,被圈养的折翼野兽…… 啊啊啊,我真的好阴暗!可是,只是脑子里这么偷偷想一想,就好性奋…… 只得羞愧又纠结地,默默不再言语。 之后的日子,李铭心全权负担病号雷南雨的饮食,那饮食显然已经不是病号餐的问题了,基本已然是月子餐的级别,高营养高蛋白高滋补,生怕喂不胖追不肥补不回来。 某天来送饭,突然发现病床上的雷南雨不见了。 李铭心毛了。真毛了。抓住好几个护士狂问,那家伙到底哪去了。 雷南雨哪儿去了?雷南雨跑去看守所找左研去了。 带了几包烟,看守所这天的守卫也碰巧比较好打发,拿了烟之后,就给他们单独说话了。 「左研,你都承认了么?」 左研一脸的憔悴,胡子拉碴,整个人的精神状态差得不能再差。见到雷南雨,就哭着差点没直接跪下,被死拉活拖拽到桌边坐好之后,整个人佝偻着,头深深埋进双手中。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哎呀你别对不起了,左研,左研!我今天来跟你说正事儿的。」 「对不起,对不起……」 「左研!」雷南雨一记爆栗狠狠敲左研头上去了:「抬头,疼不?」 「……疼。」 「那不想继续挨揍就认真听我说。你是不是已经招了?快翻供,别那么傻。」 「……啊?」 「翻供。统一口径,我也这么说——就说……呃,咱俩是情侣,情侣吵架,这几刀是我自残,自己砍的,和你无关。你是因为惊吓过度情绪不稳定,所以乱录的口供。」 「但是,为……为什么……」 「伽刚特尔,你想被退学吗?你认真想想自己的处境。要是被退学了,你将来的人生怎么办?没有亲戚,没有学历,没人帮你,你上大学的贷款怎么还?以后在社会上怎么立足?这样严重的伤人情节,如果我想送你进监狱好几年都是可以的,你又这么M,想在监狱里被人轮奸吗?」 左研眼眶红了,抖着嘴唇不说话。 「不想吧?不想的话,就照我说的做。」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雷南雨,我真的不是故意……」 「左研——!!!你给我振作一点,拿出你辩论时候的冷静和智商!要多为自己着想,胆大心细没有什么事情是解决不了的!」 「这件事其实很简单,只要我不闹,只要我帮你,你就能没事。你翻供,咱们这是最多两人都落个记过,但是大学里男同志情侣搞情杀这样的事情说出去有损学校的脸面,学校高层肯定会遮着掩着,说不定警告我们一下,就直接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了。」 「但是,我毕竟把你……你为什么……要这样帮我?」 这叫雷南雨怎么说? 好歹同学一场加哥们一场,而且左研确实不是故意伤害他的。人家身世都那么可怜了,这样一弄更是前途堪忧,雷南雨一向与人为善,在这个关头没道理落井下石吧? 虽然左研是做了错事没错,自己也因此受了罪遭了秧缝了针。但是……整件事多半被李铭心的没节操折腾的,看着左研的过去那么凄惨和现在落得那么可怜的份上,他也不能把什么都算在左研头上不是? 「因为我们是朋友啊。朋友之间互相帮助互相理解不是应该的吗?你又不是故意的,不过下次真不能这样了。一时冲动,差点坐牢,差点葬送一辈子,知道后悔了吗?」 左研点了点头,停了一会儿,又点了点头。 「不过你啊,以后就算是见着李铭心,也不会拿刀砍了吧?」 左研摇头,拼命摇头。 「你明白了就好。别为那种人做那样不可挽回的事情,不值得。」 「谢谢你……雷南雨,谢谢你……」 「真的,谢谢你……」 左研的声音越来越低,整个人泣不成声。 「没有啦,我总不能眼睁睁看着你……是吧?」 雷南雨说着,伸过手去,揉了揉左研的头发。 左研的头发很短,摸起来刺刺的,有点像是毛绒绒不太扎人的那种仙人掌。 哪有人这么傻的,为了一个负心鬼,做这样的事情…… 这个世界上,真的有这么疯狂的感情么? 他突然觉得自己的心情变得有点儿奇怪。至于究竟怎么奇怪的,他自己也不明白。 ——待续—— 下册 文案: 十全十美的李铭心自小被人捧在手心, 偏偏对痛扁他的雷南雨一见钟情! 他费尽心机、步步为营, 总算在大学时成了雷南雨的铁哥们。 然而开心的日子没持续几天, 雷南雨竟然宣布交了女友!? 李铭心失落至极, 曾经的纯情青年从此开始游戏人间。 他多年的守候与爱恋, 是否永远没有春暖花开的一天? 第十一章 寒假过后,上学期的成绩出来了,雷南雨赫然发现自己挂了一科。 这可……不得了。每天睡懒觉是睡得开心了,本来以为可以低空飞过的,没想到这科的老头子这么严啊!59啊!多给一分会死是不是?! 赶紧准备开学补考!补考再不过就死当了,到时候毕业都麻烦! 于是整整一个多月的时间,雷南雨心无旁骛,不再游手好闲,每天闭关埋头刻苦K书。好容易考完了,觉得这次一定能过,神清气爽。 在校园里溜达着,打算出门好好吃一顿犒劳自己,手机响了起来。 左研? 看到这个名字,他忽然发觉自己心情很雀跃。 就是……很雀跃,很难以解释地很雀跃。 「怎么?你……」雷南雨心情很好地接了那个电话,但是才说了几个字,就卡壳了,因为他突然意识到自己居然想要顺口说出「怎么,你想我了吗」这么暧昧的台词。 「雷南雨……」 「嗯?」雷南雨只觉得听到左研手机背景音里面,风声巨大,呼啸响过。 「伽刚特尔?你在哪啊?」 「我在……教学楼顶楼啊。十四层这里。」 「你没事跑那去干吗啊?」传说那地方闹鬼严重,特别是傍晚,会有鬼把人引到天台自杀,一般的学生都不敢随便去那鬼地方。 左研的声音,此刻在对面应景地鬼魅般地嘿嘿了一声。 「我说你……要不要来教学楼楼下看我跳楼啊?据说亲眼目睹校园跳楼的学生,学校为了堵口,是会给这个学生保送研究生的资格的……这个便宜,我总不能让别人捡了吧。」 「啊?」雷南雨一下就毛了:「你又发什么疯?左研,老子被你砍了五刀,硬是咬牙没说一个字,让你能回来好好上学。你他妈当时不是想明白了么?怎么又想不通啊!你可别犯二啊,跳楼这种事情,不是你跳到一半想要反悔还能反悔的!」 「我……我知道。之前,真是……对不起……多亏你了……」 「知道对不起我,知道多亏我,你小子还给我玩这一出?!」 「但是,南雨,我好痛苦……」 「哈啊?」 「我……为什么要活下来呢?即便活下来又有什么意义呢?到头来,肯定还是孤零零一个人。」 「左研……」 「即便是我很努力,比任何人都努力,还是无法得到我想要的结果。有的时候觉得,上天可能已经放弃我了也说不一定……所以……雷南雨,其实跳下去也就是一瞬间的事情,没有什么大不了的。」 「等等等等等等左研,你别那么冲动,对了,我还有件事没和你说,是……是关于李铭心的!」 其实哪有什么事?雷南雨只是觉得或许李铭心仍旧是左研目前的牵挂罢了。 「李铭心……已经和我无关了……」 「那那那那那……那我也还有件事没和你说!是关于……是关于……是关于……我的!」 「你?」电话那头左研苦笑:「你也和我无关吧。」 「和和和和你有关啊!是和你有关的……」 Z大的校园并不很大,而雷南雨本来所处的地理位置,恰好离教学楼不远。跑得又快,说话期间,已经跑到了一楼电梯间。但是很多人正在排队等电梯,雷南雨只好转身吭哧吭哧一边爬楼梯一边在电话里继续忽悠左研。 「和我有关的……什么事?」 「这个,这个……」 「现在不说,以后也没机会说了哦?」 「这个,这个……你……等我酝酿一下啊!」 该死的,怎么就想不起什么事情能和他说一下的呢?还剩七层,起码要再拖他个五分钟吧…… 电话那头,左研突然笑了。 那是一种很奇怪的笑声,苦笑不像苦笑,讥笑又不像讥笑,疯疯癫癫的,很有左研特色。 「雷南雨,你为什么这么在意我的死活?你喜欢我吗?」 「……」雷南雨又一次听到了这滑天下之大稽的台词,腿上步伐瞬间乱掉,险些从楼梯上一头栽下去,连忙紧紧抓住身边的扶手,只觉得自己的心脏不受控制地咚咚咚地狂跳起来。 喂喂,明明是真的……很无稽之谈的话。 为什么我心跳得那么快……这是……简直是…… 「喂喂!左研,你还在吧?」 对面一阵死寂的沉默之后,传来了左研低沉的戏谑笑声。 「你刚才……差点从楼梯上摔下去?」 「左研你混蛋!」 终于,雷南雨上气不接下气地,「砰」地推开了十四层顶楼天台的门。 天台上清冷的空气,马上形成气流倒灌进那小门,让他瞬间无法呼吸。 傍晚橘红的云彩之下,站在天台中央的左研回过头。他是单眼皮,那张脸线条很简单,但是很利落,特别是在这样的光线下,很有一种别人没有的韵味。 雷南雨突然觉得自己一直说他是伽刚特尔也太过分了……其实左研长得不难看的。寡淡是寡淡了点,没特色是没特色了点,但是很耐看,而且越看越好看。 「别紧张,我已经不打算跳了的。」 雷南雨默默地松了口气。腿却不受控制地,快步往前走去。 他也不知道自己要做什么,只是感觉,虽然左研说不要跳了,他还是要赶快进入那个范围——那个能够随时抓住左研,随时能够一把拽住那个疯子的范围。 那是一种很难以形容的感觉,他至今为止没有在任何人身上产生过这种感觉。 想要……保护他?是的,想要保护他。 这样的感觉,连叶妙都没有让他产生过。 为什么自己会想要保护一个大块头的男人呢?是因为感觉左研他没有办法自我保护吗? 不知道,雷南雨也没有多想。 之后的日子,雷南雨开始习惯性和左研一起做很多事情,不带李铭心。 本来两人就是一个院系的,很多课在一起上,下了课,正好去吃个饭,再一起去温习功课。 雷南雨深深地觉得左研念书很用功。自己要是有他一半的用功,也不至于弄到补考的地步。 「你最近和左研关系很好啊。」 「嗯。」雷南雨抱着书,聚精会神地为第二天的海商法测验临时抱佛脚。话说这科的教授老头正是上次59分还狠心挂掉他的家伙,可万万不能掉以轻心! 李铭心很不爽,手从另一张床上伸过来,骨节分明修长的手指,遮住了书页。 「你干嘛?有事明天考完再说行不?这个考试算平时分的,连累我期末再挂掉就操蛋了!补考费很贵的喂!」 「如果我说,你不准你再和他出双入对的呢……」 「哈?」 「以后不准和左研来往。雷南雨,你天天带着他不叫我什么意思啊!我今天话放这儿了,有他没我,有我没他,你选!」 「小铭同学,你在说什么啊?」 「雷南雨!我问你!你究竟把不把我当朋友!把不把我当哥们儿!」 「……」其实答案不言而喻,当然还是朋友,当然还是哥们儿。但是因为叶妙的事情,雷南雨始终憋着一口气,每次李铭心一问到这个问题,他就不太想回答。 「我说真的雷南雨!我讨厌他!你选吧!有他没我!」 「……」雷南雨觉得头真的很大:「李铭心,左研到底惹你哪儿了?你这么想赶他走。如果我没记错,是你对不起他没错吧?你整天这么烦他是怎么回事?」 因为……因为因为…… 因为我看着你跟他在一起的样子,我有不好的预感。 因为…… 因为……我讨厌任何人占有你! 但是这些话……统统不能说,李铭心真觉得自己要被憋死了。 「雷南雨,你还真是以德报怨的典范啊。叶妙背叛你,你帮她赚钱;左研捅你几刀,你天天这么照顾他,你他妈菩萨转世的吧?!」 可是,我整天在你身边,帮你买饭,给你洗衣服,鞍前马后,你为什么偏偏视而不见? 「我只是觉得……呃……做人要与人为善……」 「与人为善?我看你根本就是拎不清吧雷南雨!」 「我……」 「你就是傻,愚蠢!你以为左研叶妙那些人会感激你?他们心里把你当大傻瓜耍着玩呢!」 「……」 雷南雨觉得自己上这个法学院是白上了,张了张嘴,李铭心说的那些话,居然无法反驳。 法学院的辩不过医学院的啊,简直愧对祖师爷!这样术业不精,明天的课程绝对要挂啊! 算了!抱着课本,窝到床的另一边去边,不理李铭心。 背后,传来李铭心低沉的、幽怨得简直像是从坟地里爬出来的声音。 「雷南雨,你已经选择了左研了,是么?」 「……我没……我明天真的有考试啦!拜托你让我好好看会儿书成么?」 「你就是选了——!」 带着哭腔的声音,让雷南雨一个激灵回过头来:「不是吧?小铭同学你怎么哭了?」 「……」 「呃,小铭同学,你怎么了啊?」 放下书,向床这边爬过来,某人泛滥的同情心又浮出水面了。 「你就是……已经选……了他了。」 「李铭心同学……」 「你别管我!」 李铭心挥开雷南雨伸过来的手,整个人埋首在膝间,靠着墙,肩膀一抽一抽的,无声掉泪。 雷南雨很费解,他根本不知道李铭心这是怎么了,叹了口气,安慰性地拍了他几爪子,背过身读书。 偶尔能听到,背后传来的压抑的啜泣声。 草,这背景音搅合得人根本看不下去书啊!早知道去图书馆了!衰! 我在这儿……住不下去了。 真的住不下去了。李铭心脆弱的小心灵,真的没办法眼睁睁看着雷南雨离自己越来越远。 一整年勤勤恳恳给人家做牛做马,到底算什么?还不如以前快活。那时候雷南雨和叶妙在一起,而他戴着无人能够打碎的面具,做他的花花公子不也挺好的? 雷南雨某天回来,突然就发现李铭心的床就空了,没和任何人打招呼,自己默默搬了出去。 「哎呀,小铭同志伤心了。」 「南哥,要不要去安慰一个什么的啊?只要你去召唤,他肯定马上就搬回来了。」 「晕,关我什么事?他现在说不定是和什么人正欢乐地同居着呢吧?」 「雷南雨,你可真枉费李铭心一片痴心。」 「是啊是啊!而且他走了,我们寝室的卫生可怎么搞喂,又要开始脏乱差的循环了。」 李铭心离开之后,从来没有联系过雷南雨一次,法学院和医学院又不在一个校区上课,连着一个多月,雷南雨都没看到过李铭心。 某天下午下课后,雷南雨和左研一起去吃宵夜,在华灯初上的大街上,只见那个好久不见的人,正沿着街道从对面款款走来。 李铭心搂着一个美女,相貌身材都是一流,一身黑色的紧身衣,缀着的一堆亮片闪闪,毛绒绒的黑领子和肩袖,性感而妩媚。 走在身边的左研,登时深深吸了口气。 「别看,直视前方!当他不存在。」雷南雨小声说。 两人正要路过李铭心身边的时候,却见李铭心微笑着伸手过来:「哟,雷南雨,好久不见。今天这是去哪儿?」 「出去吃晚饭。」 「是吗?我们恰好也要去吃晚餐,一起去吧。正好介绍我刚交的女朋友给你认识。宝贝跟你介绍一下,这是我朋友雷南雨,我们从小一起长大的。」 李铭心的女朋友彬彬有礼,李铭心也滔滔不绝,完全故意在无视旁边左研那么大一个活人的存在。 雷南雨挺不高兴的,却又不知道该怎么说,想要走,又一时没有找到借口。这时身边左研却突然伸出了手,一把抓住了他的手,十指相扣的那种。 李铭心如果皮肤黑一些的话,此刻应该就是呈脸上血色尽失的状态了。但为他本来皮肤就白晰,所以外貌上!分辨不太出来,心中的惊涛骇浪,只有他自己知道。 搂在女孩子腰上的手,默默用力,弄疼了人家,他自己却!不知道。 「李同学,我们还有事,不要意思要先走了。」左研特意加重了那个「们」字。 李铭心在夜幕的笼罩下,脸色泛青,一双眼犀利地看着人,却也无法阻止他们双双远去的步伐。 「哟,左研,你今天可以啊!你崛起了!」 「……」 「真的真的!你要是之后李铭心也都能这样,我就不相信他还能有什么可冷艳高贵的!」 「……」 「喂,左研你不是吧?你的气势能支撑的时间就那十几秒是吗?太弱了吧?」 「左研,我求求你了,你可千万别给我哭!我撑不住!多大点事你至于吗?」 左研整个身体在微微发抖,闻言抬起头来骂道:「混蛋!你以为我想?!我也不想的啊!」 「说实话左研,我真心想知道,李铭心……到底有什么可喜欢的啊?」 「他……」 话没说完,手机却响了起来,雷南雨识相地站在一边,安静地等他。 「舅舅,您好。」 「我知道了……我会想办法的。」 「我真的会想办法的……给我几天时间!」 「但是……但是……我真的……」 从川流不息的街道拐进稍微僻静一些的小巷子里,雷南雨总算听得清楚,电话对面是声嘶力竭的漫骂声,糙着乡音骂得很没有逻辑,很没有道理,又蛮横无理,很让人生气。 可左研还真是那一贯和外貌不相似的好脾气,听着,点头,让人骂,大约弄了半个小时,对方才「砰」地摔下电话。 「怎么回事,谁呀?那么蛮横?」 「我舅舅……把我养大的人。」 把左研养大的人即是当年虐待他的人。雷南雨对那个人本来就一点好感都没有,今天听了他那个电话,更是反感。 「他想干吗?」 「他说……赌博把钱用光了,要我给他寄些……」 雷南雨一听就急了:「你还是学生!你现在的学费生活费完全靠奖学金的不是么!还到工地打工!他不给你钱就算了,还要问你要钱?这要是单纯的家里困难倒也没什么,第一他不是你亲生爹妈,第二他小时候还虐待过你,这都好意思要钱?理由还是赌博输钱,太神奇了!」 「但是,也是他们一家,过去那么穷还给我口饭吃,把我养大的……养育的恩情,不能忘记。」 「什么恩情?他们现在是摆明了在欺负你吧?把你当提款机呀明不明白?你往家里寄了多少钱了?你说!」 「嗯……上大学之后……经常寄回去,也有……五六万了吧……」 「五六万也够还清从小到大吃的白米饭了吧?」 「但是,舅舅现在缺钱。我得……回一趟家。」 雷南雨觉得很不可理解。伽刚特尔辩论的时候那种所向无敌横霸天下的气焰,为什么就不能分点儿给正常生活。 「我说你不是还要专程送钱回去吧?」 「不然怎么办呢……他那又没有提款机,打钱也打不过去。而且舅舅还说……要是再不寄钱回去,就把我的出生证户口什么的都烧了,我从小到大的证件,大学的时候全没准我带走,每次不高兴了,他总是这样说……」 「靠!这也太欺负人了吧?」雷南雨越听越担心:「我陪你回去吧!你家不是也就火车2-3小时开外么?让你一个人回去叫人不放心啊。」 「但是……这样太麻烦你了吧……」 「不麻烦不麻烦,就这么愉快地决定了!什么时候出发?」 第十二章 所谓的2-3小时,只是去到县城的车程。在县城里,两人又转上客车,开了一个多小时,才开进去那个满是山的黄土村庄里。 这还……真是落后啊。 院子外面早早站了个满脸皱纹的小老头,皮肤黑得像碳似的,拄个拐杖,远远看到左研带着雷南雨,就跳脚嚷嚷起来了。 「还知道回来呀?呀?谁让你带人来的呀?带人来做什么!家里什么都没有,我要打牌,没有空招待你们的!」 雷南雨看着那不象样的破砖泥房,和一院子喂的!鸭驴,心说就算你想要招待我,我也…… 那小老头虽然拐杖在手,却跑得飞快,转眼已经到了两人面前,一双枯瘦的手就在左研身上到处乱摸:「钱带来了吧?拿来拿来!今天你老舅一定要把前几天输掉的一统赚回来!」 两三下摸到了钱,一把全部拽出来,老头儿一边抱怨着「这么少」就转身要走,被雷南雨一把拽住。 「这位大伯,赌博不是好习惯,十赌九输的哦。」 「哪里来的少年仔!触我霉头!今天要是输了全赖你乌鸦嘴!」 雷南雨微微一笑,又拦住那要走的老头:「等一下啊这位大伯,钱你也拿到了,是不是该把左研那些材料还给左研了?他都这么大了,有民事自主权了,你整天替他收着,万一哪天弄丢了,多不好交代?」 那老头狠狠瞪了他一眼:「好!好!我这就进屋去拿。」 好乖啊,雷南雨有点意外。 不到一分钟,那小老头拿着根大棒从屋里走出来了。 「你胆子大了,敢反天了!带人来欺负你老舅啊!让你胆子大!让你臭小子胆子大!让你胆大!」 左研咬着牙,硬生生受了。那几下子敲在骨头上硬邦邦地响,木棒的倒刺勾出一缕一缕血迹。 操—— 伽刚特尔不是不会骂仗,更不是不会打架,他只是不想而已! 但是不管面前的男人,还是李铭心,只因为人家性格温和逆来顺受,就对这个外表凶悍其实内心善良老实的人进行肆无忌惮地欺凌虐待! 雷南雨看不下去了,上前一把抓住那老头挥舞过来的木棒,从上头一折——粗粗的棍棒当然没有这么轻易被折断,只是在雷南雨的大力下,瞬间脱了小老头的手,落在了雷南雨手里。 「那些材料,你到底拿不拿出来?」 「不拿!你能把我怎样?有本事你打我老汉一棒?把我老头儿打出个三长两短,我三个儿子找你拼命!」 「呸。就你那死样子能生出什么好儿子来?你要是有孝顺儿子,也不至于一次两次找没毕业的侄子要钱!上梁不正下梁歪!肯定的!」 说着,扔了棍棒,雷南雨惯用四两拨千斤的技巧,空手把小老头两手往上一提,巧妙地往后一折。 「哇哇哇哇断了断了——手要断了。」 「把左研材料拿出来,我马上就放了你。」 「雷南雨,你住手——」 「我住个屁的手!左研你滚开!简直是白痴,傻缺!你还帮着他?你他妈不让人欺负你你会死是不是?你凭什么就不能反抗,你为什么就不能反抗,啊?你生来被人欺负的啊!你亲爸妈泉下有知会被你气活过来啊!」 「但是他毕竟……」 「毕竟什么?这种无可救药的老流氓,养大了你又怎么样?给过你几口饭吃又怎么样?把你打成浑身都是伤还好意思找你要钱养老?你没告他虐待儿童让他进去就不错了!别提当年的恩情,那样的恩情不稀罕!别觉得对你一点点好就是好了,左研,这样的好你不稀罕!咱们不稀罕!」 雷南雨说着,换成一手别着那老头的双手,一手拽过左研,一把扯开他衬衫,露出满身的伤痕。 「你还有脸要钱?医药费你赔过么?赔得起么?你自己不是有亲儿子么,怎么亲儿子不孝顺,现在老无所依了想起来他了?要钱还要得好像该的一样,你他妈当年揍他几次差点把他打死的时候,怎么不想想你还有老的一天?!」 「我说,你别光张着嘴,材料到底拿不拿?不拿我真把你手折了啊!」 「拿拿我拿,哎呦喂放手呀……」 「我陪你去拿。你要是再敢出什么么蛾子,别怪我不客气。」 那老头是典型的欺软怕硬,进了屋不敢再逞强,颤巍巍从抽屉里拿出来一个放羊毛衫的盒子,里面零零落落全部都是文档纸张。 「左研你去看看,你要的是不是都在里面?赶快收好!」 「雷南雨,你先放了舅舅吧……」 t 「你先把东西收好!」 左研叹了口气,磨磨蹭蹭,把自己需要的证明文件和户口都放进了随身的背包里。 「舅舅,那钱你先拿着花,将来……我还是……」 「将来个屁!你还跟他有什么可说的?」雷南雨一把把他拽自己身后,冲那老头吼道:「我今天就跟你说明白,左研已经不是你们家的了!你要是再敢打电话找他要钱,我已经知道你家住哪儿了,听见一次来揍你一次!知道不?」 那老头忙不迭连连点头。 回去的山路,两人快要走到汽车站的时候,只听见一声大喊:「龟孙子!你有种就永远不要回来!再敢回来,咱们一个村儿的人打死你!」 雷南雨抬头,发现那老头儿正站在旁边的某个山头上,对着他们举拐杖又做手势地跳梁叫骂。 「操,讨打——」 「雷南雨雷南雨雷南雨!」左研忙拖住他:「算了吧算了吧!」 「我说真的,左研。这穷山恶水的鬼地方,你以后真别回来了。」 长途汽车上,雷南雨一遍又一遍谆谆告诫,生怕他哪天想不开又犯贱跑回来,然后被人揍死。 「我知道了。不过被你这样一弄,我是彻底无家可归了呢。」 「但是也乐得轻松吧!这样的家人,没有恩情只会扯你后腿,还不断地伤害你,有真不如没有,现在好了,无债一身轻了吧!」 「可是,这样一来,我真的……从此无依无靠了呢。」 「怎么,怪我?」 「嗯,赔我。」 咦?雷南雨看看左研,左研勾起嘴角,露出一抹温和的笑容。 雷南雨只觉得自己心里发虚,脸颊不可抑制地发烫起来。 「怎么……赔?」 「我现在是彻头彻尾的孤儿了,雷南雨,你赔我一个家吧。」 「这个……赔你一个家是什么意思啊,伽……伽刚特尔你说清楚点。」 雷南雨只觉得心里发虚,手心冒汗,声音小了起来,逐渐细如蚊蚋。 「雷南雨,你就是喜欢我吧?」 「……」雷南雨低下头,心脏咚咚咚地不受控制。 「不说的话我当你默认了哦?」 「……」 「你再不说话我亲你了?」 雷南雨想躲,他是真的想躲的,但是脑子里这么想,身体却没办法移动。 被亲了。左研的吻,已经不是第一次。 第一次还可以用被偷袭来解释,第二次……已经不能了吧。 喂喂,难道我就这么走上了不归路…… 回去的火车上,雷南雨一直呈天人交战的状态,而左研,早已靠着他的肩膀睡着了。 那家伙的脸颊,显得很憔悴沧桑。左研看着一直比同龄人年长,面相比都是这个年纪的他、他的室友、比李铭心他们都显得成熟很多。 那必然是长久生活的磨难,才会让他变成这样的吧? 他经历过的,是常人不会经历的……所以才会变得这么善良好欺负,却在某些方面执着到近乎偏执。 我要是早点知道……有今天,我那个时候……在李铭心伤害你的时候,一定会挺身保护你的。 两人回到北京的时候,恰好李铭心全家过来京城旅游,李铭心在火车站接人,家人还没到,先迎面碰上了风尘仆仆的雷南雨和左研。 「你们去哪儿了?」 「啊哈,我们旅游去了。」 李铭心心里燃起一阵剧烈的不爽,脸上挂起一抹冷笑:「还挺甜蜜的啊?」 雷南雨面带羞涩捶了他一拳:「你以为都是你啊!没节操。」 从火车站出来,左研捏了捏他:「怎么,为什么不敢直接告诉李铭心我们交往了?」 「干吗专程告诉他?弄得我俩好像故意在他面前高调炫耀似的。他迟早会从别人那里听来的啦,以为我不知道你想看他的反应啊?我还就是不给你看!」 左研「噗嗤」笑了。 ****** 李铭心听到这个晴天霹雳般的消息,已经是一个星期以后。 那天雷南雨上完晚自习回寝室,天正在下着轰鸣大雨,他撑着大伞走到楼下,正准备拿卡开门。在这片在黑暗中,突然从墙角那里幽幽出现仿佛是从坟里面爬出来的声音,把他吓了一跳。 「……雷南雨。」 定睛一看,李铭心浑身湿透,好像水鬼一样,正站在宿舍楼下的台阶边上。 「你干嘛呢?」雷南雨抬头看看自己头顶的遮雨台。明明有遮雨台,这小子等人也不至于傻站在雨里吧? 「他们说……和左研在一起了,是不是真的。」 李铭心往这边转过头,整个人的动作非常僵硬,比起人类,更像是一句瓢泼大雨里的丧尸。本来雷南雨还准备打个哈哈笑着说「你也听说啦」之类的,现在,却提不起那份幽默感了。 好像……对他打击还蛮大的?不会吧。 「是。」 「你……你怎么可以……」 仍旧是幽幽的声音,李铭心的责问,带着一种让人费解的空荡回声,如同来自十八层地府,听得让人脊背发毛。 可是雷南雨转念想了想,自己其实!没有做错什么吧?不是这小子自己说的不喜欢左研的吗? 「我怎么就不可以了?我可不像你,我没挖你墙脚。你们都分手那么久了,左研已经不是你的人了。」 李铭心的身子,整个儿在雨中瑟瑟颤抖。 雷南雨皱了皱眉,突然发现他的脸上好像不仅仅有雨水。 「李铭心,你不是吧?现在知道哭了?你到底在想什么啊!是你自己甩了左研两次没错吧。我让你挽回了,死活都不愿意挽回的人也是你吧!这都过了大半年了,怎么,现在想回心转意了吗?迟了!」 「……」李铭心的身体,在刺骨的雨水中如落叶般簌簌雕敝。他觉得自己现在这样子一定很好笑,也很想笑,可是一张嘴,笑脸还是无数次地被咸涩的眼泪带成哭脸。 「呜呜……呜呜呜……」 含含混混,一大堆话,被呜咽弄成了完全听不懂的混乱调子,他也不知道自己想说什么,要说什么,只觉得极端委屈难过混乱不堪。 想要扑过去抱住雷南雨,想要干脆破罐子破摔告白,干脆让他知道了算了。 自己那卑微可怜的心意,掩藏了十几年的如尘土一样廉价而被人无视的心意,难道就这样一句话不说地在沉默中死亡? 可是他不敢。百分百被拒绝,大概还会被嘲讽,那么久的暗恋,雷南雨这种傻瓜是不会明白的,所以他不愿意,不愿意让自己那么久的心思就这么被不当一回事。 而且这一身的雨水冰凉,他也不忍心弄湿沾染雷南雨。 但是,难道就这样把他拱手让人吗? 我最重要的东西,在这个世界上最想要的东西,一直在疯狂而小心翼翼追逐的东西,就这么让别人捡走了吗? …… 从法学院的宿舍楼走回校园,李铭心在小卖部买了一瓶白酒,在大雨里游游荡荡。 「雷南雨你混蛋——!!!」 「左研你混蛋——!!!」 「李、李铭心你这个混蛋——!!!」 对,自己才是最大的混蛋! 「李铭心你个倒霉货——大笨蛋——大混蛋!」 隔壁宿舍楼上的灯骤然亮了,凶恶的声音传来:「妈的,失恋了吧!大半夜的吵个屁呀!还让不让人睡觉了?」 「呜呜……呜呜呜……」 李铭心哭着哭着,火气又上来了,冲着楼上大喊:「你他妈睡个屁!老子就是失恋了!怎么着吧!有种你下来啊——!单挑?!」 「单挑你妈!神经病!疯成这样怪不得被甩!甩得好!」 「呵呵,呵呵呵……」 脚下一滑,身子一歪,旁边是学校的花坛,里面开着一堆菊花啊、一串红啊等等一堆被大雨摧残也没人心疼的乱七八糟的便宜花,李铭心整个人的身子,就压在那一堆花的上面,手指抓到花下面已经被泡成烂泥的土壤。 本该没有滋味的雨水,混着咸涩的泪水,还有时不时灌上一两口的烈酒,混在一起,形成了一种让人无法忍受的苦涩滋味。 苦,苦,好苦。 苦死我了。 我对左研来说……一直就是王八蛋。 以至于现在在雷南雨心里,也是王八蛋了! 我他妈是王八蛋我喜欢你个混蛋,你充其量也只是和我平级的龟孙子! 现在李铭心清醒了,在那个人心里,自己……自始至终,不过是个路人。 不过是个路人,无论做什么都没有用。 一肚子的真心,那么多努力,比不过那些一个个在他面前卖乖装可怜的男男女女。 哈哈……哈哈哈…… 如果,他永远是直的,我也就忍了。 漫天冰凉的雨水落下来,打在李铭心脸上,他微微张开嘴,瞬息着那冰凉的雨水。 真的。 如果雷南雨是直的,他也就认了。 那个他一直喜欢的男孩,又直又二,阳光灿烂,和他完全活在两个不同的世界。 一直就近在身边,却像是远在彼岸。 不可触及,不能触及,不可沾染,不能亵渎。 那我认了。 喜欢上不可能的人,算我悲剧,算我倒霉。 可是可是可是可是可是—— 为什么我那么努力,那么用心,那么吭哧吭哧地去珍惜去保护去藏匿去守望的东西,就这么被别人得到了,不费吹灰之力?! 操!左研那种货色都能得到他,这世界是怎么了? 如果雷南雨都能喜欢男人,都看得上左研,那他为什么,为什么从来不回头看看一直看着他的人? 我他妈……太蠢了。 就该学习左研,戳他几刀,把他敲晕了拖回家养起来!嗯!早就应该找个机会把他推到,下药,绑在床上,从此一了百了! 呵呵……呵呵呵…… 但是,绝对不敢,在同一个宿舍住了一年,就连趁他熟睡偷偷亲一个,都不敢。 可悲吧,连这么简单的事情,借他李铭心一百个胆,他也不敢。 不可能那样做。 因为凌驾于被他无视永远也得不到他的恐惧之上的,是怕被他讨厌。 想要珍惜他,想要看到他一直那样无忧无虑地笑着。 但是,即使想要珍惜他,还是情不自禁做了伤害他的事情;不想被他讨厌,还是被讨厌了…… 现在……怎样都没办法了。 已经,怎样都没有办法了。 …… 不…… 我还可以等。 雨滴打在李铭心的前额,他突然浑身一个激灵,说不出那一瞬间是怎样的感觉——只觉得醍醐灌顶、绝处逢生。 我还……可以等!!! 他不是弯了吗?他不是已经弯了吗? 这不是很好吗? 我可以等!等雷南雨和左研分手,等他们分手了就好了!等他们分手了就轮到我了! 他和左研……不可能不分手的。左研那么无聊,不可能不分手的。 呵呵,如果他们不分手,他卑鄙地去拆也要把他们拆散!就像当初对叶妙那样,会成功的,一定会成功的! 「哈……哈哈哈……呜呜……呜呜呜……」 真的……好可笑…… 真的……好可悲…… 但是,但是,但是…… 始终还是有希望的。 那么多年了,始终还是有希望的。 醉酒的花花公子掩着脸,在大雨里呜咽。 第二天,李铭心拖着高烧39度的身子,把行李全部搬回寝室了。 当然要搬回来了,之前是因为想不开才离开的,可是现在想通了——凭什么我要搬走? 凭什么你们俩在一起了,我就不能照顾他,就不能天天看着他了? 可是他没有搬回来几天,雷南雨却一声不响搬出去和左研一起到市里租房住了。 李铭心急了,可是急了也什么都不能说,好容易逮住机会拽着雷南雨狂问:「你……为什么要出去住啊?有钱没处浪费还是怎么的啊?」 「也不是啦,我和左研都要去市里找工作,学校离市区那么远,干脆就在市区附近租房子,也方便面试嘛。」 无懈可击的理由,李铭心无力反驳。 自此雷南雨开始了与左研在市里开始了同居的幸福生活。一周后的某天,左研轻描淡写地提起:「那个……李铭心那天打电话找我了。」 「啊?他打电话给你?」 「嗯,他说想要和我和好。」 「什么鬼玩意儿?那小子脑子有病吧?左研,你有没有狠狠把他羞辱一番啊?」 「没。就……没有理他,挂了。」 「这样也好。那种人,是不应该理。」 过了几天,雷南雨回学校办事,第一时间就去寝室找了试图挖墙脚未果的李铭心,正好室友A和室友B都不在,可以单独和他说话。 「李铭心你也太过分了吧?不管你现在是怎么想的,怎么后悔的,对左研良心发现了还是怎样,都告诉你已经迟了吧!」 「我对左研没兴趣。」李铭心淡漠道。 「你现在又这么说!没兴趣你打个毛的电话?拜托你没兴趣就不要随随便便打扰我们好吗?」 「所以……从此以后,我应该远离你的人生,再也不要出现的……的意思吗?」 倒也不是那个意思。雷南雨刚要开口,就听李铭心突然悲愤地一声大吼:「雷南雨!你有没有一点良心——!」 雷南雨明明觉得自己起先是理直气壮的,却被这一吼,弄得气焰瞬间趴了下去,继而看到李铭心的眼眶红了,正用一种可谓悲怆的眼神怒瞪着他,他更是气焰全无。 因为他明白,李铭心愤怒是有一定道理的。雷南雨从来没有忘记,李铭心曾经对他超级好。在莫名其妙背后捅刀导致两人疏远之前,那段哥们俩亲密无间日子。功过折合一下的话,其实李铭心不欠他的。 或许他确实欠左研的,但是不欠他雷南雨的。他对自己,一直还是比较够意思的。 「误会……误会误会。我刚才那句话,不是那样的意思。」 「什么误会!我没误会!你他妈就看我为你考了这所大学,给你扫屋子洗衣服送饭那么久的份上,你他妈找到男朋友了,幸福生活了,现在要跟我说的唯一一句话就是让我消失滚蛋,是不是?」 「啊?你……你为我考的Z大啊?」 不然呢?不然呢——李铭心真是死命把眼泪往肚子里吞,才没有没用地哭出来。 我还为你做过很多事。 也许那些事对你来说都不值一提,也许你根本都不知道,但是,我努力过。 ……老天爷,我真背。 真他妈背。 为什么会喜欢这家伙?我他妈自虐到死也不该喜欢这家伙! 「呜……呜呜……呜呜呜……」 …… 雷南雨默默有些愧疚。 其实印象中李铭心在他面前是哭过听多次的,但他之前,却没有像现在这样,突然生出一种于心不忍好像自己是坏人的感觉。 「呃……可能是我有些重色轻友了吧,对不起。虽然你试图挖我墙角也不对……呃,算了,我也确实没考虑你的心情。」 「李铭心,对不起,你以前对我的恩情,我都记着呢。我没有说要过河拆桥的意思。」 「呵……」李铭心苦笑:「你现在虽然这样说,不还是搬走了?不还是不想再联系了?不还是想让我从你人生中滚蛋了?反正等毕业之后,我们就再也不会见面了,对不对?」 「不是不是不是!只是最近我真的太忙。这样!等我找到工作,我们一起聚一聚吧,好好聊一聊,化解一下误会和恩怨,好不好?」 「……不带左研行不行?」 「嗯,不带他。」 「好,我等你。」 李铭心默默叹了口气,他现在已然沦落得这样一点点小恩小惠就不得不满足的地步。 第十三章 可是,雷南雨这一找工作,就找了好久。 经济不景气,从大四那年九月,到十二月,到三月开春,李铭心就这么每一天耐心地等着盼着熬着。 实在有点……等不下去了。 半年没有见到雷南雨,他觉得自己像是一条被捉出了水中的鱼,逐渐地扑腾着无法呼吸。那是一种漫长又折磨人的死亡方式,看不到一点儿希望,不知道还能不能有朝一日被放回水中。 他受不了了,根据雷南雨在博客上为求人品而发的今天要面试的公司信息,打车去市里找雷南雨。 中午十一点,刚面试完毕,雷南雨饥肠辘辘。 刚才……发挥得好像还算顺利?但是不知道人家对自己到底印象如何,心情十分忐忑。 算啦,不多想……如今这世道想找个好工作犹如大海捞针,还是多多应聘,尽人事听天命吧。 转了转绷得酸痛的双肩,走下写字楼门前的阶梯,忽然看到一个熟悉的人影,正从下面朝他笔直走来。 「雷南雨。」 「咦?啊!李铭心?」 好几个不见的李铭心,头发剪短了一些,刘海一丝一缕向后梳起来,还弄了个金丝边的眼镜。 雷南雨从来没见过他这么成熟的打扮,不过这样打扮也挺好看的——很帅气精干的样子,如果不知道他是个花花公子,乍眼一看,感觉异常内敛沉稳靠得住的样子。 不过……雷南雨回头望了望背后金碧辉煌的写字楼,这小子为什么会在这里啊?总不可能也来面试这些金融法律企业吧?他不是学医的吗? 「你怎么……」 「我、我是来找你的。」 「找我?有什么事吗?」 「不是约好了……要一起单独聚一聚的吗?」 雷南雨笑了:「我没忘记咱们的约定呀。不过不是说等我找到工作吗?现在还没有找到耶,真怕毕业即失业呀。」 李铭心耸了耸肩,也挤出一抹微笑:「那个……我今年也毕业,你知道吗?」 「嗯?你不是医学院吗?不是还有一年吗?」 「我用四年修完了五年的课程。也许下半年……会出国进修也说不定,所以到时候,可能就没机会聚在一起了。」 「哦,好羡慕啊。去哪国?」 「还没决定呢……」李铭心苦笑,小小声道:「我说我要走,去到很远的地方,你也一点点感觉都没有,是吗?」 一辆卡车从旁边轰轰而过,吹散了雷南雨整理得很好的发型。 「你刚才说什么?我没听清。」 李铭心只觉得心口隐隐作痛,却用一种很无奈很无所谓的表情,轻轻叹了一口气。视线飘渺了一下,忽然看到高楼林立的后面,不远处游乐场里高耸入云的摩天轮。 …… 「雷南雨,好歹哥们一场。有件事情……我想要拜托你,请你一定要答应我。」 「什么?」 「现在,陪我去一趟游乐场吧。在毕业之前,就我们两个人,去开开心心玩一次。」 李铭心的眼神认真,完完全全不像是在开玩笑。而这样的认真,让雷南雨有些费解。 又不是小孩子了,莫名其妙的,突然要去什么游乐场? 「现在?就我们两个?」 「嗯……我请你吃午饭。别管任何事情,手机关机,别理任何人,别理左研……就今天一天,陪我玩一个下午,拜托了!」 「喂喂,说起左研我才想起来,他说你前阵子又联系他了!你说你都和他分手那么久了你还联系个屁啊!一次不行还来两次,你怎么就那么喜欢挖我墙脚?太贱了吧。」 李铭心一听到左研这个名字就一肚子火,偏过头去。 「别提他了……」 「靠,你说不提就不提了啊?」 「雷南雨。」 「……」心口的地方忽然一重,雷南雨低头,就见李铭心拽着他的手臂,头靠在他的胸前,整个人一副要倒在他怀里的模样。 「呃……」他终于意识到李铭心有些不对劲,这家伙整个人的状态,似乎都非常萎靡。 「你今天……怎么了啊?」 「李铭心?喂喂!」 「小铭同学?你没事吧?」 李铭心抬起脸来,眼神黯淡,一副泫然欲泣的表情,似乎被什么东西抽干了生命一般,很疲倦、很无助。 「到底怎么了啊?身体没问题吧?有没有发烧?」 「雷南雨,求求你了,陪我去吧。这么多年,我也没有拜托过你什么事情……」 被人用这样的表情恳求着,真的很难拒绝。但是雷南雨想着自己包里还有一份装在档案袋里的简历…… 「虽然你这么说,但是我下午一点还有一场面试要赶过去耶。虽然今天上午这家才是我真心想去的,但是现在好工作很难啊,多面试几家,总会几率大一点……」 「嗯,」李铭心黯然点头,放开他:「那我不……打扰……你。」 「等等等等!」雷南雨一把拽住他,大大叹了口气:「算了算了,总不能放着你这样子不管。李铭心,你替我祈祷上午那家公司把我要了吧,下午的面试我不去了,陪你去游乐园!」 「……」李铭心觉得自己该高兴的,却一瞬间很不是滋味。 「你就是……一直都这样……」 「嗯?」 真让人……生气…… 「雷南雨,你他妈的就是个好好先生!你对谁都好!不管别人过去怎么对你,你都会心软!你他妈二吧!傻吧!我他妈给你戴过绿帽子的好吧!因为我你被人砍过的好吧!我他妈随时都想挖你墙角好吧!你还对我那么好干什么?你倒是鄙视我啊,讨厌我啊!让我彻底滚蛋啊!」 明明很害怕被讨厌的…… 可我现在倒是宁可你鄙视我讨厌我,说明至少我在你心里还占据着一定的地位! 你现在这样算什么啊?我不出现,你就长期想不起我,把我当成空气;我出现之后,你像对任何一个普通朋友那样,对我亲切。 我他妈的……在你心里,根本就连个屁都不是啊!否则你怎么会用这样毫无压力的态度对待我? 我倒宁可你凶一点恶一点……让我死心算了! 雷南雨看着眼眶泛红的李铭心,又叹了口气,继而缓缓地,露出了一抹李铭心从来没看过的笑容。 有点无奈,有点宠溺,有点悲天悯人。 他伸出手,摸了摸李铭心梳得很整齐的头发。 「我不会讨厌你的,而且你现在的样子,多少有点让人放心不下啊。」 在那样温柔的眼神注视下,李铭心简直要疯了,心脏如遭重击,瞬间超负荷。 他骤然产生了一种自己是被这个人宠着爱着的错觉,虽然……只是转瞬即逝的错觉,但是全身的力气在那一刻全部都被抽走了。腿软,手软,站不住。 那一刻真的太美好了……他真恨不得那一瞬间有辆疾驰而过的卡车把他撞死了算了,那他死得肯定巨幸福。 可是幻象的泡泡破灭得那么快,让他连那一秒钟虚幻的影子都抓不住,只能站在那里,耳鸣、呼吸困难,四肢发抖地疯狂地希望时光倒流,让他永远就停住在那一秒之间。 「混蛋……」低头轻声说。 混蛋……混蛋……混蛋…… 心脏揪紧又放开,揪紧又放开。时而可以呼吸,时而又剧痛,让他完全沉浸在一种油煎沸煮的煎熬之中。 雷南雨这混蛋,明明是一个什么都不懂的楞头青。小的时候又坏、又暴力、又倨傲、又目中无人;长大了之后,迟钝、眼光差、二百五、同情心过度、拎不清…… 为什么……为什么我会喜欢这种混蛋? 我究竟要多笨多白痴,才会喜欢这种混蛋?! 正想着,突然,双脚离开了地面。 「我不知道你今天是怎么了,一副站不稳的样子。不是说要去游乐园吗?从这儿走过去也不远吧?十分钟,二十分钟的路程?话说你真的没事吗?不用送你去医院吧?」 竟然被雷南雨抱起来直接扛在了肩膀上。大街上,形形色色回头好奇地看着他们的人群,李铭心已经管不了了。 被头冲下扛着,鼻子早已经全然堵塞无法呼吸。而眼泪介于重力的关系,也早就脱离控制掉得乱七八糟。 「说真的,李铭心,你今天到底怎么啦?」 「呜……呜呜……」 明明是大混蛋,是大二货,无可救药……就连无论对谁都那么善良温柔的心,都那么惹人讨厌! 可是,为什么我还是…… 这样被倒置着,快要被自己的眼泪淹死了—— 心脏的温度,明明比任何时候都炙热,却仍旧是撕裂般地疼痛。 为什么……他不能是我的? 为什么他不能就这样扛着我,然后就这么把我扛走了,扛到某个深山老林里,从此归隐江湖? 已经……要到极限了。 我已经要到极限了。 现在必须死死咬住自己的嘴,死死咬住自己的牙,死死揪住自己的心口,才能不说出一直想说的那些话。 我想要和你在一起。 我一直想要和你在一起。 在这个世界上,我唯一想要的,自始至终,只有你。 ****** 夕阳把影子拖得很长很长。 李铭心走在雷南雨身后,雷南雨拿着李铭心才给他买的冰淇淋,吃得很专注。 玩得很开心,就是因为太开心了,时间才显得尤其得稍纵即逝,嗖一下就过去了。 这一天……像是魔法一般的一天,就要结束了。 多少次,好想牵他的手,好想拥抱他,却不敢也不能。 好想变成他嘴里的冰淇淋,被他一口一口舔咬。 会痛也没关系,会融化也没关系,被吃掉也没关系啊……如果这样就可以靠近你的话,如果这样就可以成为你的一部分的话。 可是出了这个游乐园的大门,一切就回归现实。就好像某个午夜十二点就会解除的魔法——这还没到午夜十二点呢,就要没有了。 他不再是我的,不再会抱着我惊叫,不再会拉着我玩着玩那,不再会对我露出温柔的笑。 我只是路人李铭心,将来的日子,渐渐从他的人生中淡出,消失。 雷南雨的脚,已然踏上了公园大门的那条线。一半在里,一半在外。 已经,结束了—— 「呜啊,你干什么!」 冰淇淋被抢过去了,雷南雨有点郁闷:「喂,你也想吃的话自己买不就好了,为什么抢我的!明明刚才让你也拿一个,你又不干!」 李铭心不理他,贪婪地咬着冰淇淋上残留着雷南雨余温的地方。 我啊…… 真的是在感情路上完全没有指望,没有明天的人呢…… 我咬,我咬,我咬。 我要把这甜腻却让人牙齿发酸的冰冷永远记住,因为余生……怕是也只能靠这个回味了。 「一、二、三,茄子!」 「你们两个亲密点嘛!靠近一点啊!」祁衍拿着相机,挥手再挥手:「一点也不像情侣什么的!快快快靠近一点!」 「你少废话!专心拍你的照!」 雷南雨和左研,都不怎么擅长公众秀亲密这项行为。祁衍都说了他们半天了,还是连手都没牵一下给他拍。 「害羞什么!大学毕业这种事情,一辈子只有一次耶!不照些犀利的、令人喷血的、能留下美好回忆的照片可不行!」 夏季大学常见的景象,便是一群穿着学士服的大学生活动于校园之中,一年一度的毕业季,又有一群人即将离开校园,以各色各样的聚众拍照、唱歌、喝酒等活动,为四年的生活划下最终的句号。 「换手换手!祁衍,我也给你们拍一张吧!」 站在三脚架后面的美男忙摆了摆手:「不要!我拍什么!还有一年才毕业呢!到时候你们再统统请假回来跟我拍啦!不过真是的,明明是一届进来的,却不能一起毕业,等我毕业了,人家都会以为你们是我的学长,医学院的学生要上五年这样的事情真是太怨念了!」 「打扰了,麻烦你——」 正抱怨着,一只炮筒长镜头的迷你单反,突然横在镜头前。祁衍抬起头,只见那相机后面,正是学士服装扮李铭心没有表情的脸。 「咦,哦……李铭心哦?咱们不是一个科系的吗,怎么感觉好久不见了!你最近躲到哪里去了?」 李铭心没接话:「你今天……是专程给雷南雨摄像的没错吧?」 祁衍挺直身子,接过李铭心递过来的单反:「恩啊,今天是南哥的御用摄影师,不过没有被包场,也可以兼职给你拍一拍。」 李铭心点点头,不再废话,无视左研,直接从他身边拽过雷南雨的手,回头交代:「那麻烦你了,给我俩拍!按一千张的量给我没节操地拍!回头请你吃饭。」 「好。你们摆POSE吧。」 「喂喂,小铭同学……」雷南雨被李铭心拽着,走了好几米才停下。 「雷南雨,咱们上那上面去拍!你敢不敢?」 李铭心指着的地方,正是之前被雷南雨和左研当做背景的,一堵浮雕文化墙形状的金属雕塑。 那雕塑一人多高,是这所学校校园里的标志性雕塑之一,雕塑最上面只有一掌的宽度,目测站上去个几个人应该是问题不大的,不过好像还没听过有学生照相的时候想到往上爬过。 「怕你呀!」雷南雨哼哼一笑,卷了袖子一马当先攀住墙壁上方,踩着那雕塑墙浮雕的部分,蹭蹭两下就爬上去了,然后再伸手,把爬高上低方面的运动神经实在一般了点的李铭心也给拽上去。 祁衍就尽职尽责在下面举着迷你单反,任何花絮不放过地「啪啪啪」地连拍。 两个大男生站在高高的雕塑顶上,背景是蓝天,虽然感觉很霸气,但是难免有点单调。 雷南雨歪了歪头:「小铭同学,你想咱俩摆什么造型好?不如合演《大话西游》最后一幕吧?‘曾经有一份真挚的爱情摆在我面前,我没有珍惜’那一段?这里这么高,拍照出来应该很有趣吧。」 李铭心闻言,只是轻轻一笑。 险恶的用心,雷南雨又怎么可能知道? 我之所以选择这上面,是因为站在这上面,这么高,这么窄的地方,你无处可躲。 我可能……一辈子都不会再有第二次这样的机会了。 他突然疾走几步,迅速向雷南雨逼近,在那狭窄的墙壁上,转瞬间直逼雷南雨眼前。让人不及反应也无处可逃的当口,一把抓住雷南雨后脑的头发,在那么高的地方,众目睽睽,一口吻了下去。 确实,曾经有一份真挚的爱情摆在你面前,你从来不知道珍惜。 不过没关系,从小到大都这样,我习惯了。 我等。我认了,我继续等。 我时间多,我一直等你到我他妈老掉死掉的那一天,我就不信我等不到! 雷南雨,我就不信我等不到! 祁衍在下面,尽职尽责地拍着这深吻的每一个瞬间,高墙之下,更是有很多在附近拍照的毕业生开始起哄,手机高举,全程记录两大不明帅哥毕业激吻的画面。 他们不知道是,后来,这堵墙因为他俩而变成了历届学生毕业搞基照片的始祖文化墙。每年毕业生照毕业照的时候,爱搞怪的男生们总是络绎不绝地爬上墙,然后留下和好朋友或者好基友借位或者不借位kiss的相片。 被李铭心突然袭击的雷南雨,虽然有片刻的震惊,倒是马上就淡定下来了。 因为李铭心这厮的没节操他早就习惯了,本来还默默觉得自己在他身边那么久,一直没遭毒手真是不可思议,这临毕业了,终于也被他拿来娱乐大众了一把,也算是大学生涯功德圆满。 不过……总不能一味被李铭心占满了便宜呗? 感觉亲了那么久,都好像一直是李铭心在吻自己,舌头还伸进来,贱得一塌糊涂。 花花公子自以为是!你当老子经验不丰富,接吻技术就必然很差是吧? 老子用事实告诉你!舌头的灵巧程度绝对不是练习的!是天生的! 于是雷南雨开始了绝地反击,双手直接抓住了李铭心的手臂,从防守一跃变成强大攻势吻了回去,天生灵活的舌头也伸了进去,发奋调戏李铭心。 「唔!」李铭心瞬间便招架不住,紧接着便溃不成军,没用的是——居然不由自主就想往后退。 高墙之上,就那么点儿宽度,等他反应过来的时候,脚底下已经没东西了。 雷南雨也紧紧抓着他呢,被他这么一带,两人一起华丽丽地从文化墙上跌了下去,「砰通」一声巨响—— 「喂,你们没事吧?」 「我没事,没事——李铭心你没死吧?」 李铭心觉得自己可能离死也不远了,左肩重重撞在大理石铺就的地面上,巨疼无比,接着头也撞了上去,头晕,耳鸣,头疼,无法呼吸。 而且,大概软组织也挫伤了,因为雷南雨一头栽在他肚子上。雷南雨很结实的,自然是巨大的冲击力。 但是,无所谓了…… 他奶奶的,绝对一头撞死也值了。亲到了啊。 心底在暗爽的同时,油然而生一种自欺欺人的悲凉。但他决定无视那蛋疼的悲凉,专注于爽。 爽完了,还要不着痕迹,还得絮絮叨叨地抱怨:「妈的,你重死了!雷南雨,滚开!」 其实,能被雷南雨压死,也是很好的死法。 「起得来不?」 其他人见他们无恙,也都哈哈一笑,基本没人在意这事,包括雷南雨目前的正牌男友左研在内。毕竟大学毕业照,男生搞基卖腐照太正常,你卖我卖大家卖,李铭心这种无节操的人,就更是没可能不卖。 只有高清晰单反后面摄影师看得明白。刚刚那一吻之中,那么多不间断的快门瞬间,某人根本无法掩藏呼之欲出的热恋的卑微的疯狂的心。 第十四章 「藏得真深啊,真不容易。」 把单反还给李铭心,祁衍故意慢悠悠地跟他一起落在众人后面。 「你在说什么?」 李铭心觉得左肩膀疼得要命,肯定是扭着筋骨了,待会儿地找家跌打医馆上个膏药才行。 「我在说,一秒十张高速连拍的相机,还真是……好用啊,什么细节都能拍得那么清楚。」 「呃……」 「话说,既然那么喜欢,你之前怎么不直接上了?」 「……」 「别沉默啊。亲上去的胆子都有了,还怕承认啊?」 「……」李铭心支吾了半天,最后憋出来一句:「你……可千万别告诉雷南雨。」 「放心啦,不会告诉他的。不过你到底在干吗啊?在左研登上历史舞台之前,你完全可以直接推倒他的,南哥那种人,外强中干,又好欺负,根本就是灌醉之后直接推倒一了百了一举搞定的事吧。」 李铭心默默在心底「切」了一声,灌醉之后直接推倒……就可以一了百了一举搞定雷南雨吗?根本不可能吧!这个祁衍枉费是雷南雨的好友,也太不了解他了。 但是……但是…… 悄悄又在脑子里细细推敲了那一番话,简单分析了一番雷南雨的性格…… 雷南雨确实看似难以控制,但是,其实是个非常温顺的人。 小时候的性格忽略不计。起码在上大学之后重逢的雷南雨,有着过度的同情心,对人和善充满爱心,特别喜欢为人着想,而且对于那些卖萌装可怜的家伙,非常没有抵抗力。 在某种意义上,无论是叶妙还是左研,都能以弱者的姿态从他这里得到同情。 那如果,自己真的一早就把他推倒,然后就一直装可怜装苦情,卖萌撒娇打滚缠着,他或许真的会…… 因为说白了,雷南雨现在和左研在一起,不就是因为同情左研可怜左研吗? 这二货简直是个奇迹,居然可以因为怜惜一个人进而喜欢上他,且因此不惜变弯了!而他李铭心哪点比左研差?哪点都不比!如果他一开始就走强硬的道路,雷南雨其实……正如祁衍所说的那样,根本就没有什么抵抗力的…… 可恶,现在想想,就完全是……路线走错了啊。 但是,现在说什么不都迟了?时间不会倒流,不能让他李铭心再来一次,而雷南雨,已经有左研了。 李铭心越想,越是恼怒加后悔:「混蛋祁衍!要……要你事后诸葛亮!」 祁衍晃了晃脑袋:「这是基本策略好吧!南哥那么迟钝,你不告诉他,对他再好他也不会知道的!而且说真的,你隐藏得好深啊!我过去一直隐隐约约怀疑你是不是爱他,又觉得应该是自己想多了,连我都看不出来,他当然更看不出来!你跟他这种人玩什么雾里看花水中望月啊李铭心!」 李铭心怒:「我不隐藏我能怎么呀?我……我怎么知道推倒了他就能接受我啊!要是没有左研,你看雷南雨之前那个德行,他有百分之一的样子像是能弯的么?」 「这倒也是。」祁衍点点头:「我反正是没有预见到雷南雨会有弯的一天……太神奇了。或许只能说是时机不对吧,而且说真的,你那个性格——有点过于缜密保守、什么都想太多,和南哥那种做事通常不过大脑的性格正好是反的,当然不容易搞定他。」 「……」李铭心抿着嘴,不说话。 怎么办呢?性格……其实祁衍说的没错,对待真正的感情,他就是典型的羞涩呆滞派。即使知道雷南雨是要强势攻克的,再来一次的话,他可能还是不敢也不会那样做…… 「对了,听说你小子今年已经提前读完了五年的学业,明年要出国念书?」 「嗯,有这个打算。」 「你很强啊!我本来也想过早点念完的,但是那么多那么难的课程,实在是很棘手。最后今年医学院全年级,也就你一个人做到提前毕业了吧?你小子到底是有多用功啊?!简直不是人啊!」 「……」李铭心苦笑,用功?是啊,他是挺用功的。 这一年几乎每天以图书馆为家,在里面闷头待上一天两天三天一周——也不去乱搞了,因为乱搞都没有心情,满脑子都是雷南雨和左研的身影把人逼得快要崩溃,只有埋头书本,拼命地去记那些医学名词那些药理知识,好让自己不至于会被各种钻脑子的想法逼得疯掉。 就连出国深造的想法,也是没办法的选择。 因为……好想逃走。 好想离开这个伤心之地,眼不见心不烦。 虽然不知道去了美国或者欧洲,会不会抓狂,有朝一日跳海游太平洋回来…… 祁衍摇了摇头:「别去,别出国。」 「啊?」李铭心楞住了。 「我说真的,反正你不是也同时考上了市里的医学研究所么,他是要留在这个城市的,你也留在这儿吧,留在随时能看见他的地方。」 「……为什么?」 「什么为什么?难道你就要这样放弃吗?你觉得南哥和左研真的合适吗?」 「……」不不不!当然不合适!左研哪配得上雷南雨?但是,只有他觉得不合适又有什么用呢?毕竟人家当事人交往得如火如荼啊! 祁衍轻声道:「嗯~虽然我知道说这样的话不太好,但是我觉得……南哥和左研,应该……长不了吧。」 「真……真的?」李铭心一把拖住他,仿佛拽到了一根救命稻草:「你觉得……他们会分手?你作为雷南雨的好友,天天在他身边的人,你是不是知道什么内情,雷南雨对他不满意对不对?」 「呃,倒不是……」祁衍左右看了看,对李铭心耳语道:「不过说真的,他们两个确实感觉不合适。虽然目前交往得很好,那也仅仅是因为雷南雨性格温和替人着想,且忍耐程度无下限吧?他那样的性格,其实无论是跟谁交往,在一段时间内都能顺利交往下去的。」 「可是长久的话,始终是不行的吧。作为朋友,有的时候在旁边看,觉得左研总是在欺负雷南雨。有点不爽。」 李铭心一听就毛了:「啊?!什么什么?妈的那混蛋敢反天?欺负雷南雨——?!他想死?!」 「你别反应那么大好不好?自己知道就行了,千万别去问雷南雨,更别说是我说的!不然我肯定要被揍!」 「但是你说左研欺负雷南雨是怎么回事?!他他他……他有什么资格欺负雷南雨?」 「怎么说呢,左研现在给我的感觉就是……被你玩坏了的感觉?」祁衍想了想:「他以前对你挺千依百顺的吧?可能就是在一段关系里M了太久,然后……逐渐变成S属性的了?」 「什……什么?他们玩……玩那个?雷南雨喜欢玩那个?」 「不是啦!」祁衍黑线:「只是打个比方而已。我的意思是,左研现在很神经质。比如雷南雨如果单独去什么地方,他一会儿找不到就狂打电话,再找不到就打来我这里,强迫症一样。为一点点小事闹别扭那更是家常便饭,特别没有安全感,又要求很多,无论什么事情都是雷南雨在照顾他、在哄他、在妥协。」 「……咦?」 李铭心印象中左研!不是这样的,他应该很不烦人才对,不然他肯定忍受不了和他挂名交往那么久。 「那是跟你他不敢。雷南雨这方面比你好欺负得多,而且雷南雨赫然谈恋爱的时候,好像从来没有动不动要分手的意思。你这种人,应该是一点点不满意首先就想方设法甩掉对方的吧;雷南雨那种人正相反,对待感情异常认真,除非完完全全不能忍受了,否则都是不忍心主动结束的。」 「不过,总被这样闹,谁受得了,除非认识时间很久,又特别特别喜欢,可是他俩……应该还没到那一步吧。雷南雨是对左研挺好没错,但是两人交往时间不算很长,左研又没有为雷南雨做过什么,反倒是一直在消磨彼此之间的感情,反正在我看来是这样。」 「按照我对南哥的理解,他绝对不是受虐狂,他需要的是一段互相理解互相维护的感情。这样下去,迟早要被左研消磨光的……到时候你就可以趁虚而入了。」 李铭心见祁衍分析得头头是道,心悦诚服又诚惶诚恐。 「只是,你……为什么要跟我说这么多?」 毕竟按照道理,他和祁衍!不是那么熟的……为什么要帮他? 「啊,因为我一直觉得你对雷南雨不错。他跟你在一起,应该会比较幸福。」 李铭心脸红了:「你……你抬举我了。」 「没抬举没抬举,实事求是。」 这一点点激励,对李铭心来说,已经足够撑一段时间的了。 他听从祁衍的话,放弃了出国进修的机会,进入了市里的研究所,继续钻研医学。 这间研究所算是全国顶尖的医学研究所,因而教授的课程也非常难。李铭心从进去第一天就忙得要死,有时候觉得很忙也好,不至于胡思乱想。 偶尔放个假,李铭心总会开车去同一个地方。 「祁衍在吗,我又来了!」 Z大旁边的红豆饼店,也就是祁衍的哥哥兼爱人开的那家店,生意一直很红火。今天居然有座位,非常难得。 「他……应该一会儿就下班了吧。」 「好,请给我红豆饼,嗯,冰淇淋也来两个,我坐在这里等他。」 「好的,请稍等。」红豆饼店的帅哥老板说着,开始努力地烤烤烤。 李铭心坐在后面,眯着眼瞅着他,心里羡慕嫉妒恨——这他妈什么样的好运气啊!这家伙和祁衍,重组家庭名义上的兄弟,从小就睡一张床,相亲相爱一直到大,近水楼台先得月,这人生过得也太一帆风顺没有阻碍了吧! 哪像他的暗恋?相比之下也太苦逼了一点吧? 人家从认识的第一天就一起睡,自己怎么也认识雷南雨十好几年了,也就是毕业那天鼓足了勇气,才亲过一下!仅此而已! 什么抱一抱睡在一张床上这样的事情……想想就既遥远又奢侈啊,遥不可及啊。 正想着,祁衍回来了。居然还是一身没来及换的白大褂状态,顿时帅得旁边之前一直在偷看李铭心的一桌少女,齐刷刷将目光击中在了这位白衣天使身上。 靠,都是医学院出来的,制服诱惑我也会啊!李铭心不爽。 「哥哥~我饿了。」 祁衍径直从李铭心身边走过,完完全全没看见他。 李铭心心里一阵!皮疙瘩。都他妈二十几了?还「哥哥」?肉麻死了! 「想吃什么,待会儿我给你弄。先拿个红豆饼垫一垫?」 「好啊好啊!」祁衍围着自己哥哥转了好久,吃上了饼,这才抬眼看见坐在角落里的李铭心。 「不是吧,你又来?这个月你来五次了吧,市里的研究所就那么闲?!」 「……」李铭心一脸的不情愿:「每次都大老远专程来请你吃饭,你以为我容易吗?」 「这么说今天晚上又有免费的大餐了?好耶好耶~哥哥,咱们关店之后一起去吧!」 「我就不去了,你们两个有要聊的事情就好好聊吧,我得在这里看着店。」 「不差这一会儿啊。」 「可是还有一屋子的客人……」 「哥哥真是的……」祁衍回头,就小声抱怨李铭心:「你好烦啊!净耽误我和哥哥相处的时间。」 「靠。」李铭心对天翻了个白眼:「要不是为了雷南雨,谁大老远跑来这鸟不生蛋的地方找你啊?」 「是是是,我在这鸟不生蛋的地方,都快成了专业替你盯梢他们两人的了,真不容易。穷乡僻壤里的谍报人员,都能给我的事迹拍个电影了!」 Z大旁边的咖啡厅。窗边座位。 「最近……他们俩怎么样了?」 「我说真的李铭心,我人在郊区,不常去市里,很多事情也是打电话问的,问完了还要给你口述一遍。你干脆直接自己打电话给雷南雨问算了,多方便啊!」 「我怎么打电话啊……他又不会和我说这些事情。」 「也是哦,再怎么说,左研都是你前男友啊。要防备呢。」 「你别提了,」李铭心郁闷:「左研我这辈子犯的最大错误,没有之一。」 「我有一个好消息和一个坏消息,你要先听哪一个?」 「……坏消息。」 「雷南雨托我从香港给左研带了戒指,花了一整年工资的那种,超贵的。起码证明感情发展顺利,很情真意切哦。」 「……」 「不过,我没让他破费成,戒指被我拦截下来私自占有了。还有,请恭喜我。」祁衍伸出左手,无名指上一只朴实无华的白金婚戒。 「你……结婚了?」 「怎么说呢——结婚什么的可能只能以后去国外办了。不过,求婚成功啦。十几年了,得偿所愿可不容易啊!」 不容易你的大头鬼啊!李铭心羡慕嫉妒恨,妈的!在万年苦逼脸面前大秀幸福什么的,最可耻了! 「我他妈……也十几年了啊!」可是,为什么连成功的影子都没有啊? 「所以我站在你这一边啊,因为实在是不容易,能撑那么久太不容易了。我知道。」 「那好消息是什么?」 「对你来说的好消息可能是,他俩昨天吵架了。」 「吵架了?真的!」李铭心骤然像是听到什么特大喜讯,瞬间从戒指的打击中残血复活了。 「……」 「你别茶壶里煮饺子啊祁衍!快说快说,具体怎么回事?」 「哦,就是昨天的事。我和我哥哥还有几个朋友去市里找他们玩,大家一起在酒吧喝得很开心的,后来他俩不知怎么的就去洗手间吵起来了。我过去的时候,在门外偷听到了一些内容,说起来,还部分和你有关。」 「和我有关?」 「嗯,我听到左研问雷南雨,什么是不是已经厌倦他了,是不是觉得他不好什么的,总之就是各种闹,然后雷南雨哄了他半天没哄好,来了一句,‘为什么李铭心欠下你的东西,要我来还?为什么总是我?!我就是生来给你们善后的么?我难道就天生活该要收拾你们的烂摊子?’」 「……」 「我说真的,能让雷南雨说出这样的话,左研得把他逼急了才行呢。」 「然后呢?」 「然后左研就狂哭啊,然后雷南雨就顾着哄他了。我也不是什么感情达人,但是感觉把上一段感情的阴霾带到下一段感情,然后总走不出来的话,即使是神仙也挽救不了这段感情吧?如果这么执着于上一段感情的话,就不要放弃就好了,何必又去害别人受伤呢?」 「然后呢?」 「然后……就没有然后了啊。他们两个就和好了啊。」 「这算什么好消息啊!」 祁衍微微一笑:「千里之堤,以蝼蚁之穴溃;百尺之室,以突隙之烟焚。你别小看这一次次细小的争执,积攒起来,即便没有什么实质性的矛盾,也是……很伤感情的。何况这根本就是有实质性的矛盾——就是左研那阴魂不散的前男友你啊。」 李铭心不太明白,自己自打他们交往之后屡屡试图破坏,勾搭左研都以失败告终,哪里有一点点阴魂不散了? ****** 「雷南雨,我错了。我也知道……我这样真的很讨厌。但是……但是有的时候……无法控制自己……」 出租屋里,银色亮纸扎成的圣诞树边,雷南雨穿着红色的衣服在放礼物。左研期期艾艾,站在他身后。 「别说了,我也有不对的地方。呼——如果我做得够好的话,你肯定就不会这么不安了。」 圣诞树下,年轻帅气的圣诞老人转过身,拿起一个小小的盒子晃了晃:「对了,这是要送给你的,猜猜看是什么?」 那真的是个非常薄的长方形小盒子。这感觉……难道是巧克力?或者小记事本? 左研接到手中,那东西很轻,感觉只有一张薄纸的厚度。 「打开看看打开看看!」 「……」真的只是一张薄纸证书而已。 「厉害吧!你之前不是说咱们住在租住的房子里没办法按照自己的喜好装修吗?工作两年,我努力上班所有的积蓄以及外快给你买下的!虽然现在只是首付,但是以后的分期付款,我也会努力工作,一!还上的!」 左研楞住了。眼眶渐渐泛红,沉默了良久,把那张房产证书塞回雷南雨手里。 「我……没道理收你那么贵的东西吧。」 「无所谓啊!这是我们的家啊,也不能算是我送你的嘛。只要我们不分手,就会永远一直住在这里啊。」 说着,他笑着从身后搂住左研。窗外,白色圣诞夜,雪花缓缓零落。 「你不是一直都很没有安全感吗?我想要给你足够的安全感。而且,我答应过要给你一个家的,就要说到做到啊。」 ****** 雷南雨送左研房子的事情,光速传到了李铭心的耳朵里。 彼时的李铭心陷入了阴暗的极点,如果可能,他真想一个电话过去骂醒雷南雨,脑子坏了吧。左研就那么可信吗?左研那种人值得他付出那么多吗? 第二天,他请假驱车直奔市郊,死拖活拽让祁衍带去看雷南雨的新家。 祁衍抗不过,带他去了。雷南雨的家在城郊,买在小区住宅楼的一楼,!不是什么好的地段和房型——当然以雷南雨的经济实力,也买不起什么特别好的房子,李铭心的车子开到雷南雨单元门口的时候,正看到那小子在监工装修。 祁衍准备下车的,被李铭心一把拉住,按在座位上。 车窗从外面看不到里面,里面却能清晰地看到外面。透过那房子还没装好的窗户洞,可以看到雷南雨一边在指挥工人,一边亲自粉刷墙面,就和过去在建筑工地上干活时候一样,做得很认真。 凭什么,凭什么……左研凭什么。 「给他买那么贵重的东西,把他的身家性命都给他了……是吧?」 李铭心想着自己给雷南雨做牛做马的日子,雷南雨什么也没有为他做过,他!不介意这个,只要看到雷南雨对他露出笑容,听到他一两句赞赏,心里就很开心了。 可是,让雷南雨给他买房子还粉刷墙!左研凭什么!他为雷南雨做过什么! 「李铭心,你现在的表情好可怕啊。你是要杀人吗?」 如果左研此刻出现在视线范围呢,他可能真的去杀人。 送祁衍回去的路,和来时一样漫长,将近三个小时的车程,期间李铭心已经从愤愤不平,逐渐变成了冷漠的死寂。 回到Z大附近的时候,李铭心已然可以毫无障碍地冷笑出来了,他找了一家咖啡厅,拉祁衍进去坐。 「我能说么?李铭心,你现在的表情……巨阴险。」 「啊?」 「你算计什么呢?」 「算计什么呢,算计什么呢?」李铭心往咖啡里刷刷刷丢了四五颗方糖:「我要搞破坏!妈的!」 「……」祁衍沉默了片刻:「我本来是以为他俩肯定交往不久,才觉得你还有机会的。现在这俩人磕磕绊绊怎么也三四年了。房子都买了,也都同居了,木已成舟,或许,你应该试着想开点,算了?」 「迟了。」李铭心冷笑:「祁衍,我就求你这么一次,你别说,什么也别说,别去和雷南雨左研他们说。」 「……我根本不知道你在谋划什么呢,我跟他们说什么?」 「总之,你别说,如果你听他们说我做了什么,明知道我在搞破坏,也拜托你千万不要揭穿我!拜托了,就这一次,就这一次!」 「唉。要不是我觉得你这个阴险小子一直对南哥挺不错,其实雷南雨的感情生活,我就不该瞎搅合。不过,谁让他当年也瞎搅合我的?搅合回来,不便宜他。」 「谢谢你!祁衍!我真的感谢你!如果有朝一日我真的能和他在一起,每天把你的像供在我家里每天三炷香都可以!」 「……」 第十五章 搞破坏这件大事,李铭心默默酝酿了近一个月,终于想出来了一个大损招。 「左研……我是李铭心……」 「你……你别挂我电话。你听我说……」 「我们见一面吧。我遇上了麻烦,除了你,我想不到别人可以帮我了……」 「嗯,我去你公司接你,别让雷南雨知道,省得被他误会。」 挂了电话,李铭心偷偷为自己的心机和阴险奸笑。 雷南雨某天下午下班,发现忘记充话费,手机欠费停机了。一摸口袋,只剩几个零钱,够坐地铁回家而已。 好在公司附近去地铁顺路的地方,有个投币电话亭。 「喂,左研是我。」 「今天我应该带什么菜回去?恩恩?家里没有萝卜了?红萝卜还是青萝卜?好的,我知道了。」 「好~我半小时内一定到家!等我哦!」 微笑着放下电话,雷南雨回过头。电话亭外面正站着个人,一把拉开了玻璃门,挤了进来。 这人是搞什么啊?自己还没出去呢,就那么急进来? 不禁抬起头,那闯进来的家伙的脸非常眼熟——怎么说呢,雷南雨这才发现,自己好像已经有快一年没见到这家伙了。 「李铭心?」 又帅了。怎么回事,每一次见这小子,都比之前还帅气。 仍旧是头发往后梳,继续金丝边眼镜,但是感觉瘦了点,脸型显得更加修长,虽然眼神莫名其妙有点阴森,但是就是那一点阴森,将他的整个气质点缀得有一点点邪恶的魅力。 雷南雨觉得不好——想必自己是真弯了,无法回头了。 不然正常情况下,他不应该去在意一个同性的相貌吧?他之前好像从来都没有特别在意过李铭心长什么样子之类的问题。 现在仔细看,这李铭心长得是真心好看。怪不得一直那么受欢迎。 「这么巧啊,你怎么在这儿?」 雷南雨还在笑,李铭心的手,却突然伸过去,从他的脸颊边擦过,重重一拳打在电话机旁边的铁罩上。 「呃……」雷南雨觉得李铭心好像在发脾气,但是不知道他在发什么脾气,只觉得层层阴郁到极点的气息,扑面而来。 「左研把你送给他的家拿去抵押了。他用抵押款借给我五十万,没打借条的。」 「……」雷南雨楞了楞,脸上的表情很是空白。 「雷南雨,这五十万我不打算还你们了。」 「你在……说什么呀。」 「过一阵子,银行就会去收你们的家。」 「……」 「你听明白了没有?你没听明白我就给你再解释一遍!你信左研,你对他好,你给他买房产,然后他背着你把房子抵押借钱给了我!实话告诉你,老子不缺钱,可老子就是不还你们的钱!你不是律师吗?不是刚开始就还干得挺成功的吗?告我啊!大不了把我抓进去,但是老子蹲监狱也不会还你们这个钱的!」 雷南雨皱了皱眉,他看着面前凶神恶煞的李铭心,消化着他刚刚所说的一切,除了费解,还是费解。 「李铭心,你……究竟想干什么啊?」 「想干什么?」李铭心苦笑:「我想让你搞清楚啊!在左研心里究竟谁更重要!你花了那么多年积蓄给他,他转手就借给了我!让你辛苦,让你累得跟狗似的!到头来还是为他人做嫁衣裳!」 「……」这话很难听,让雷南雨不爽起来,可是不爽之上的,仍旧是层层茫然。 「李铭心你有病吧?你他妈甩了人家左研,还总想证明自己在人家心里重要,这是什么心态啊!」 李铭心咬牙切齿:「你说我什么心态啊?」 「你……是想把左研追回去?你想要把他追回去是不是?但是不是你甩的他吗?都过了那么久了,哪有你这么反复无常的?!」 「把他追回来?!」李铭心嗤笑,大大地翻了个白眼:「我要他?哈哈哈!这真是我今年听到的最好笑的笑话!雷南雨我告诉你,那种货色也就你把他当个宝贝,我这辈子要谁都不可能再要他了!」 雷南雨顿感一阵无力,他是真的不明白,李铭心究竟在发什么疯。 「既然如此,既然你不是对……那你总来打扰我们做什么?」 李铭心扯出了一个,在雷南雨看来恶劣无比的笑。 他凑近雷南雨的脸,逼近得几乎贴住,在狭小的电话亭里,一字一顿道: 「因、为、我、不、能、看、你、们、过、得、好。」 …… 「李铭心,你神经病吧?」这家伙绝对疯了。 「我没神经病啊。」 「左研到底哪里惹到你了,或者我到底哪里惹到你了?到底我们什么地方惹着你了?难道我和你的前男友在一起就让你这么不舒服么?你怎么……就是不放过我们?你为什么就这么见不得我们过好?」 「……」 「是左研惹你了吗?」 「……」 「所以,其实是我惹你了,对吧?」 李铭心想要摇头的。他明明想要摇头的,结果却狠狠点了头。 「我哪儿惹你了啊?」雷南雨快要郁闷哭了,他自己想来想去,也不觉得自己什么时候做过什么对不起李铭心的事情啊! 他以为,自己和李铭心是朋友。 「……」 「我到底哪儿惹你了你说啊李铭心!」 「你……小时候,打我。」 「啊?」 「我要和你做朋友,好几次,你都不愿意。」 「李铭心你在说什么啊?!」 「那时……在车上,你走的时候,我让你记得我!可是,后来你还是不记得我!」 「……」 「你总不把我放在眼里,好容易在一个校园里了,也愿意不带我玩,好容易成了好哥们,也永远是第二顺位,好容易成了第一顺位,你又有了叶妙。」 「然后,你为了左研,你为了那么一个一无是处的东西,抛弃我!自始至终,你就没把我当成过一回事……雷南雨,我不甘心啊!!!我怎么甘心——这么多年来,我对你来说究竟算什么啊?你把我当成什么啊?」 「当成……」 耳边是李铭心咆哮和嘶吼,在那扭曲的噪音中,泪水缓缓顺着雷南雨的脸颊,静静滑落。 为什么……为什么。 他不懂,他真的不懂。为什么李铭心会变成这样,只觉得好难过。 「我把你……当成……当成……」 「李铭心,我一直把你当成好兄弟啊……」 我什么时候…… 我什么时候不把你放在眼里,我什么时候没把你当一回事——?! 「我当你是我最好的哥们儿啊!在看着你拐叶妙上床的那天之前,我他妈除了祁衍之外我最相信最愿意依靠觉得对我最好的人就是你啊——妈的,哪还是除了祁衍以外啊?那个时候我就是觉得是你对我最好啊,超过祁衍啊!」 要不是……要不是你做出的那些事情…… 「你知道我随随便便说一句要看僵尸你半年之后都还记得,我私底下有多感动吗?你知道你替我置办叶妙的生日我有多感激吗?李铭心,我他妈一直想着我以后要报答你的啊!我本来想着咱们肯定做一辈子的兄弟的,我总有机会可以报答你的啊!」 雷南雨泪流满面,声嘶力竭。 「你他妈因为我没说过谢谢,我就是狼心狗肺没记性的是不是——?我和左研在一起,我就忘恩负义是不是——?!」 你他妈以为我整天笑嘻嘻的,我就是刀枪不入不会受伤的是不是? 其实,我也很难过的。 我曾经那样地信任你,那样地喜欢你,作为最重要的朋友,最好的兄弟。然后看到你在背地里、在我看不见的地方,做出让我惊愕让我不能理解的事情,那样的背叛,我……至今不懂为什么。 或许……是因为我不够好? 让你觉得,做我这种笨蛋的朋友……很傻?很掉价?很不值?所以你开始玩我? 「你到底,想什么呢……我什么时候把你不当一回事了?你想什么呢李铭心!」 李铭心愕然听着,眼泪哗啦哗啦也收不住了。 「你他妈背地里睡我女人,我踢了你一脚就算了啊!你他妈来我们寝室我也让你住了!重新做朋友我也让你做了!一而再再而三地给我的人生搞破坏我都忍了啊!你是不是还觉得我特不够意思啊?我哪里不够意思了?你到底怎么想的啊?我不懂啊!」 「你这样搞我,还要我感恩戴德把你当佛祖供起来吗?你的目的究竟是什么啊?祖宗!你他妈高富帅来游戏人间没关系,求你不要拖着我这种一穷二白输不起的倒霉货色当你的牺牲品好吗?」 「你放过我吧!你记恨我什么,倒是找我要啊!记恨小时候那些打的话,就现在打过来啊!剩下的东西,你想要回什么,现在就找我要啊,随便你啊——!」 我想要回什么,就能从你那里要回来吗? 「呵呵,呵呵呵……」 李铭心笑着,眼泪掉得更凶。 天啊……他到底知不知道他在说什么,呵呵…… 「我想要回来的,你给得起吗——?!」 你根本就给不起。 别的我都不要,别的我什么都不要。 只有十几年的暗恋,十几年的感情,十几年的挣扎和想念,我想要回来。你赔我呀? 如果可能,如果能用我的十几年换你的十几年——不,不要对等,只要几年,或许几个月,几周,几天也罢。 也许,我就不会这么神经病了。 不……我还是不甘心。 因为我想要你一辈子。我想独占你一辈子。 不达目的,我想我会一直这样疯狂下去。 李铭心不是那种会沉浸在悲伤中停步不前的人。他以前是,现在不是。 哭完了,重整旗鼓,继续搞破坏。 他!不想伤害雷南雨,倒也不觉得自己这么做是在伤害雷南雨。反正左研配不上那个人,所以没有什么他不能做的,为了最终的目的。 雷南雨!没有指责左研把房子抵押的事情,事实上,他连提起都没有提起。 毕竟是送给人家的东西,处分权就在人家手上。而且,他相信左研借钱给李铭心只是出于同情,没有什么别的意思。 虽然有的时候,他自己也不明白这样的自信从何而来。 其实,两人这些年的每一次吵架,根本都源于李铭心的历史遗留问题。 雷南雨心里很清楚。左研的那些猜忌防备,!不是针对他,而是在和李铭心的交往中,逐渐形成的根深蒂固的不安全感和被抛弃感。 雷南雨觉得这样的左研很让人心疼,他本来想着的是,假以时日,只要做得够好,他一定可以将李铭心完全替代。可是最近逐渐发现,自己的力量似乎太微小了,根本没办法赶得上李铭心在左研心里蚕食出的巨大空洞蔓延的速度。 那天他下了班,突然接到左研的短信,让他去公司旁边的一个甜品屋。 他去了,隔着透亮的玻璃,正看到李铭心揪着左研的领子,在大亲特亲。 ……过分了啊,整天来搞破坏还没有个尽头了!这个混蛋。 雷南雨捏紧了拳头,冲了进去,一把推开李铭心。 「你在干吗?!」 「怎么是我在干吗?」李铭心那双勾了不知道多少人的漂亮眼睛微微一眯:「呵呵,这种你情我愿的事情,也不是一方的责任吧?」 「不是这样的!雷南雨,你听我解释。」左研涨红了脸,一把甩开李铭心。 「你不用解释,我根本就不相信那家伙。我自己又不是没被他偷袭过。走!咱们回家!」 被雷南雨拉着跑出甜品屋,左研仍在惴惴不安地解释:「我真的不是和他在接吻,我只是被他突然……」 「我知道!你啊,以后别再让人家这么容易有机可趁了!哦?」 左研忙不迭点头:「我真的是被设计的!以后再也不会这么傻了,绝对不会再见他,他再一百个理由一千个理由,我也不会跟他单独出去了。」 而此刻坐在甜品屋里的李铭心,自顾自地冷笑着。虽然雷南雨!没有如他所想地和左研闹起来,但是他自信经过他的不懈努力,那两人的关系终会危如累卵,只需要他不断地去加一点点火候再加一点点火候,就行了。 雷南雨!不介意李铭心存心搞破坏,因为只要左研不为所动就没关系。 但是,左研真的不为所动吗? 他最不想做的事情就是怀疑左研,因为那样就肯定上了李铭心的套了。可是,那么多事情,即使他不想要多想,都有些困难。 李铭心虽然是左研的前男友,但怎么说,也是和自己有同乡之谊的哥们儿,如果他真的遇到了麻烦要问他们借钱周转,左研肯和他说一句的话,他也不可能不肯,根本不用背着他偷偷质押房子。 接连的争执,他又这么做,再加上李铭心的恶意破坏,这段关系越来越难以支撑。雷南雨心说好在自己真的是不爱生气不爱计较,这要是换成了别人,这么大的事,怎么说也太过分了。 何况再不计较,始终也是隐患…… 窗外,又在下雨,雾蒙蒙的一片美景。 左研正站在窗边,不知道在沉思什么。 雷南雨轻手轻脚,从后面抱住他,埋头在左研的肩窝里,狠狠嗅了一下。 「你的身上……好香。」 是很香,可是在片刻的沉醉之后,雷南雨觉得这香味似曾相识…… 会用香水的男生可不多。他认识的,爱用这玩意儿的,还就只有那一个—— 「这是李……铭心身上的古龙水的味道吧?」 他那个牌子不是一般人能用得起的,不太可能很寻常地出现在别人身上。 在同一个寝室,他闻了一年多那个香味,不可能认错。 「雷南雨你什么意思?」 左研的声音,生硬地,连同身体也一起僵硬了起来。 「你最近……是不是又见过李铭心?」 在你借钱给他,在你被他吻过发誓再也不理睬他之后,还是见过他。 左研比任何人都要敏感,马上挣开了雷南雨的怀抱:「你怀疑我?」 「没有。只是,你确实见过他吧?」 要离得多近,才能沾染这么浓烈的香水味…… 很多事情,混杂在一起。雷南雨一向喜欢简单的事情,他是最不愿意把一切搞得复杂的人。 「我只是想听一句实话。」 不是质问,更不是指责,只要你告诉我发生了什么就够了,就只有这么简单的要求,我不会瞎猜瞎想的。 左研不说话。 久久的沉默中,雷南雨轻声叹道:「左研,我已经知道了……你借他钱的事情。」 「你调查我?」 「没有,怎么会……」 「雷南雨。如果你怀疑我和他有什么的话,请直说。」 「没有,我没有那样想。我只是……觉得你,其实可以告诉我的……」 「是吗?」左研冷笑:「你不是说过,那是你送给我的东西,我有全权处置权么?」 「但是……」 「所以那些都只是漂亮话而已吗?。」 「不是那样的!」 「那是怎样?」 「因为,那好歹是我们的家啊……」 是属于我们两个的家,小小的、温馨的。没有足够的预算去装修,所以墙上的漆是我一刷子一刷子上的,挂装饰的钉子也是自己一点点打进去的,还有一起买的简易桌椅和电器,如果家都没有了,这些东西要放在哪里? …… 雷南雨突然发觉,像是醒悟了一般发觉——借款和不借款,房子不房子,是不是当街亲吻,左研是不是和李铭心见面,都不是事情的重点。 重点是,他从来没有真正走进左研的内心。左研能这么理直气壮,是因为他仍在试探他。这些年来,反反复复,一直如此。 一次次地闹、一次次地吵分手,都是在试探、在不断确认。或许这一次他也是故意把钱借给李铭心的也说不定,为的就是试探雷南雨对他纵容的底线,究竟在哪里。 可是,这样真的不行。 雷南雨是个烂好人,可烂好人也是有最基本的尊严的。 如果这卑微的爱情,一定要建筑在无穷无尽的试探、防备、怀疑和猜忌之上。 是李铭心辜负了你,不是我;是他伤你至深,不是我。 我自问从来没有对不起你,从我把你当成恋人的那天,一直到我和你在一起,一直到今天。 第十六章 雨一直在下,雷南雨没有带伞。 北京的人间四月天,还是很冷的啊。 口袋里的手机震动了起来。 是左研,应该是左研吧? 是来叫他回家的吗?还是专门打电话来要继续把刚才那场架吵完的呢?他下着大雨冲出屋子,就是为了避免争吵,可是走了那么久,低沉的心情也没有一点点触底反弹的迹象。 真的不想再无止境吵架了……特别是和曾经辩论队的第一名吵架,根本就没办法坐下来和左研慢慢讲理,他都是理,没理也能歪曲出来,雷南雨实在说不过他。 为什么感觉,无论怎样努力,他都无法修复左研心中李铭心造成的伤痕,虽然他真的很想抹掉左研心里李铭心的存在,但是事实却一次一次地告诉他,他怎样付出,始终也做不到。 好冷,好累,手机仍在不停地震动。事到如今,雷南雨还是悲哀地发现,那个家……那个属于两个人的小家,他一直在努力维系的家,还是想回去。 接……还是不接呢…… 好想窝在窗户边的那个小凹槽里,裹上毯子毛绒绒的很暖和。外面大雨,小小的屋里却温暖,左研靠过来,一起相拥睡着的时候…… 雨越下越大了……真好好冷。 我想……回家。 接吧。道歉,然后和好,像过去一直的循环一样。 习惯了,不怕的,嗯。 「雷南雨,是我。」 雷南雨茫然了一下。电话里这个声音,有点熟悉。 不是左研,但是……也很熟悉。 就好像……从很遥远的地方传来,或许是哪个不知名的虚空传来的一般。 一时间脑海里回荡的,不仅仅是之前的几年,甚至更久之前,再久之前,那时候这个人还没有变声,还是稚气的男童音,有一些相关的片段,也突然浮现在脑海,雷南雨觉得自己之前应该从来都没有类似的记忆,但是一瞬间,那些碎片,潮水一般全部都涌回来了。 绿色的小!钱包。 住在同一个院子里的正面教材、好学生。 「请……请和我做朋友!」 好像经常莫名其妙地出现,莫名其妙地示好,整个过程都很莫名其妙。 那家伙被打成猪头的样子…… 搬家的时候送他走,然后大学之后再度莫名其妙出现在身边。 逐渐信任他,把他当成重要的人,然后被背叛,然后再渐渐疏离。 心里真的有些蔑视那个花花公子,却始终不能忘记—— 在满是尸体的解剖教室,浸泡满浮马林的池子旁边,那家伙宠溺地笑着看着他的表情。 陪着他跑来跑去买素材,为叶妙准备生日会的认真;给他洗衣服,给他送饭,极尽各种殷勤。 曾经,他觉得李铭心真好。 以至于后来,无论形象怎么崩塌,心底始终还有属于那个恶劣家伙的温暖记忆。就算左研身上,弥散了专属于李铭心的恶劣的古龙水的香味……也始终…… 纵然,那个有过人魅力的男人,总带着高高的优越,把他这等平凡人秒杀成尘土里的渣滓…… 把他所仅有的东西,撕碎,挂着一脸的淡漠,残忍地仍得到处都是。 那些,都是他努力守护的…… 「李铭心你混蛋——!!!!」 「你还有脸给我打电话?你个世界上最可恶的混蛋——你怎么不去死?」 「雷南雨我……」 「李铭心,我告诉你,你他妈别再给我打电话!别再打扰我的生活!你要是再出现在我面前,我不会对你客气了,非把你打得你爸都不敢认你!」 对面一阵沉默,然后李铭心居然貌似开心地笑了。 「怎么那么大的火气?你和左研,结束了吗?」 雷南雨只觉得胸口骤然升起一股恶气,瞬间忍不了了。他对着手机,用最声嘶力竭的声音吼道:「没错,我和他结束了——!」 「真的?」 「是啊,你是不是满意了,你是不是得逞了——!你高兴了吧?终于快活了是吧?操——!!滚草——死开——李铭心!谁再打电话来谁就是猪——!」 挂了电话,!做了一个要摔的动作—— 要不是自己的手机,要不是才买的,要不是挺贵的,肯定真摔了。 可恶!穷人真悲剧,果然连气头上耍个小脾气都要思虑再三啊! 正想着,手里抓着的手机,又传来了恼人的震动。 「混账——你还打?!真想死啊?」 「雷南雨,我是祁衍,你之前怎么一直在占线?」 「咦……啊,抱歉。」雷南雨擦了擦脸上的雨水,瞬间切换了对待好友的正常态度:「我在骂李铭心,你小子总算有良心想起来给我打电话了?」 「雷南雨。」 「怎么了?发生什么了?你声音不对啊?你哥没事吧?」 「那个,雷南雨,你听我说。刚才你姑姑找不到你,打电话过我这里来……你千万要冷静,你爸妈……伯父伯母他们……出车祸了。」 「什么?」 「在高速路段上翻车坠到底下的暗沟里,现在……好像已经……」 「……」 「雷南雨?雷南雨!」 「雷南雨你在听吗?」 「喂——雷南雨?你在做什么?你别吓我啊?!」 「雷南雨你现在在哪儿?喂——喂——!」 「呜呜……呜呜呜呜呜……」 「哇啊啊啊啊……」 瓢泼大雨中,他跪在路边,嘶声力竭地哭泣,整个世界都被抛在脑后,什么也感觉不到。 不知道过了多么漫长的时间,才渐渐恢复了知觉。他感觉到了寒冷,虚弱,牛仔裤口袋里面的手机,还在不停地震动。 这么大的雨,进了这么多水,这手机倒还坚强。雷南雨拿起来,在雨水和泪水下模糊的视线中,茫然地接了起来。 「呜……祁衍,抱歉,刚才……」 「雷南雨?是我!我是……李铭心。」 「……」 「雷南雨,你你你先别挂我电话,你先听我说……」 一阵狂风席卷过来,身上……好冷,好冷。 「呜……啊……」 「雷南雨,你怎么了?发生什么了吗?」 「呜……呜呜……」 「雷南雨你没事吧?你在哪?」 「呜呜……」 「雷南雨,雷南雨?」 他试着要坚强,踉跄着想要站起来,徒劳地试了两下,却还是跪倒在雨水里。 没有力气,全身一点力气也没有。 在那片潮湿的冰冷里,他默默放下手机,一个人坐在雨中。不知道过了多久,黑夜,始终也不曾结束。 偶尔疾驰的车辆,从身边掠过,然后又是寂静,一片被弃置的荒芜。 …… 忽然,身后一双温暖的臂膀,不容反抗地将他抱了起来。 雨水的腥味中,传来了一丝讨厌的古龙水的幽香,是那种让他战栗让他憎恶打碎他本来就岌岌可危的信任和希望的恶毒香味。 起先,他还以为是左研,那个周身沾满了李铭心味道的,他爱着的左研。 可是瞬间就反应过来不对,这不是他熟悉的拥抱。但是,也不至于太过陌生。 「我……有没有告诉过你……我他妈不想见你……你他妈有多远去给我死多远?」 耳朵在轰鸣。明明是自己的声音,为什么听起来那么不真切? 为什么听起来,那么地遥远? 李铭心双唇翕动着,没有说话,只是更紧紧抱住了雷南雨。 「呵呵……呵……呵呵……」 好温暖—— 活人的温度,活人的触感。 但是,真好笑。真的很好笑。 在最黑暗的夜晚,在人生的深渊,在身边让他汲取一丝温暖的,竟然是自己最讨厌最鄙视最不屑的那个人。 「雷南雨你没事吧?」 「要不要吃点什么,我给你做?」 「那喝点东西吧……」 「好了,东西全都给你放桌上。余下的都在保温瓶里。主任打电话催我了,我现在得去科室里帮忙,你在家里好好待着,哪儿也别去,过一个小时祁衍就到,他会照顾你,乖。」 李铭心很担心雷南雨,可是他已经为了他请假三天了。这三天里,雷南雨就坐在沙发上,不动,也不说话,李铭心连同祁衍仅仅是为了哄他吃饭,就不知道花了多少心思。 可现在实习医院科室的主任实在太严格了,他真的没办法继续请假下去。 因为害怕他出事,害怕他逃跑,李铭心走前还特意反锁了门,缩成那种理论上来说从里面都开不开的那种。 但是等他好容易在医院熬了一夜的大夜班,风尘仆仆地赶回来,房间里就只有祁衍一个。在那没有人的一小时中,雷南雨不知用了什么法子从他家里人间蒸发,不见了踪影。 藏在糖罐子里的钱少了三千块。李铭心松了口气,好歹雷南雨还没傻,不管去了哪里,好歹还知道拿点钱! 第一时间去律师事务所找,人家告诉他说雷南雨已经打电话辞职了,人都没出现办手续,整个人就不再来上班了。 李铭心继续到处找,他能想到的雷南雨可能去的地方都找了一遍,却哪儿都找不到他。他打电话给左研,跑到他们家,左研也在到处找雷南雨,两个人见面,都急得不行,但也只能大眼瞪小眼,一点有用信息都没有。 雷南雨彻底宣告失踪,李铭心简直要疯了。 一晃一年过去了。左研先心灰意冷,停止了那没有结果的寻觅,收拾收拾出国了。 出去之前,他收回抵押,把房子卖了,又添了点钱,还有一封信,将那些一!交给了李铭心,说如果找到雷南雨,代他交给他。 他后悔了。李铭心看得出他绝对后悔了。 左研的眼神黯淡,却又有一种超然的平静。似乎经历了一场暴风雨的摧残,然后静静地在雨后平静的阳光下新生一般。 这个人,应该也是喜欢雷南雨的。他当然喜欢雷南雨,怎么可能有人待在雷南雨身边,天天看着那张阳光灿烂的笑脸而不动心的? 只是,像左研这种家伙,什么半点韧性可言?哼哼哼,等了一年就死心了,远远比不上他十几年的执着啊,这种人怎么可能会笑到最后? 那封信,李铭心根本没拆过,就给烧了,钱他替雷南雨存上了。 为什么要卖掉那房子呢?他不懂。如果换成是他李铭心,一定会一直住在在房子里,把贷款还完,好好营造那个家。这样有朝一日雷南雨回来了,马上就有家可回,当然,如果他敢不回来,他就敢在那房子里面孤老终身! 所以,虽然被找不到雷南雨的焦灼包裹着,虽然无比地担心和揪心他的下落,李铭心此刻,却也在阴暗地默默开心—— 谢天谢地,左研走了,终于走了。终于退出历史舞台了! 活该啊。你早就该滚了,有多远给我滚多远去! 那么好的人落在你手上居然都不知道珍惜?世界上没有你的后悔药了! 终于……终于……终于……终于…… 终于最大的障碍扫除了,雷南雨的心从此空下来了,我也许……可以趁虚而入。 我只需要找到他,快点找到他。 在没有别人先找到他,没有别人再次占据他的心之前,快点找到他! 李铭心怎么能想到,他这一找,就又找了整整一年。期间他找去过雷南雨家所在的城市,甚至于他们曾经居住过的县城,可雷南雨却早已先他一步办完了父母的丧事离开了,至于他去了哪儿,竟然没有人知道。 Z大旁边的咖啡厅里,又利用休假时间全国转了一圈的李铭心,显得风尘仆仆。 「找了那么久,还是没找到啊?这雷南雨也真是的,很让人担心的!那臭小子自己知不知道啊。」 「祁衍,你说真的,雷南雨私底下和你联系了吗?」 「真的没有。」祁衍摇了摇头:「不过说真的,我早就想问了,你到底是怎么弄到他们分手的?」 「是左研贱啊,出轨。」 祁衍一巴掌拍得桌子震了三震:「说实话!」 「……我啊,是做了卑鄙的事情,我一共打电话给他三次。但是,要不是他又笨又心里有鬼,不会走到这一步的。」 「此话怎讲?」 「第一次,我约左研出去,说我遇到了大麻烦,说得后果好严重,问他借钱。他蠢啊,我装一装就同情心泛滥,怕我坐牢,就借给我了。一下借了我五十万,全是雷南雨的钱,他背着人家抵押的!也不知道他到底把我当什么,又把一门心思对他好的雷南雨当什么!」 「第二次,我又约他出去,继续装可怜,回忆之前一起的生活,装后悔,哭一哭,用左研的手机发短信约雷南雨过来,然后故意当着他的面吻左研给他看。」 「第三次,我又偷偷约左研出去,故意喷多了香水,然后说这是告别的拥抱了,故意狠狠抱了一下他,把那香染在他身上。我知道雷南雨认得我的香味,我知道他们肯定会为这个闹起来……」 「没了,就那么多。」 祁衍叹了口气:「步步为营啊……你太阴险了,李铭心。」 「怎么,后悔放纵我做坏事了?其实还好了。如果这都不成功,不能让他们正常分手的话,我说不定真要犯罪了——拿个榔头把左研敲死,再把雷南雨绑回家,不听话,就肢解,分尸,藏在我家雪柜里,每天拎出来看一看摸一摸。所以,现在这样,算好了吧?」 祁衍毫不留情地对谋杀论嗤之以鼻:「……你不敢。你最多就是哭一场,然后找个深山老林躲起来去终老了。」 「……混蛋,你以为你很了解我?」 祁衍白了他一眼:「十几年了连告个白你都没种,还敢说。」 直戳痛处,李铭心把面前装蓝莓慕斯的塑料杯捏得嘎吱嘎吱响。 「只可惜,那个时机,太……太差了。」 「如果不是……他父母那时候出事……如果早知道会碰上那样的事情,我……我宁可他还和左研在一起,这样起码在他最痛苦最悲伤的时候,有人陪在他身边,而不是叫他孤零零一个人,突然一夜之间被他所有重要的人抛弃。」 「我!不想……对他造成那么大的伤害的。」 「我……不想的……真的……不想的……」 「好了好了李铭心,你别在我面前哭。恶心死了。」 「呜……呜呜……」 「算了你哭吧。哭完之后,可要顺顺利利把南哥找到!作出相应补偿才行哦。」 ****** 时间缓缓流逝,而李铭心从来没有一天停止过打探雷南雨的下落。 那样缓慢的蚕食一样是可怕的。李铭心的心,从雀跃变得绝望,从绝望变得生疼,从生疼变得涩然麻木,却突然有一天,一个电话,委托的征信社居然真的打听到了雷南雨的消息。 他在南部一个风景秀丽却很不发达的水乡小镇。征信社的人是在一个旅游节目上看到他的,主持人在那小镇街上找寻当地美食,拉了个路人帅哥询问,而那个路人,赫然正是他们要找的雷南雨。 李铭心第一时间买了火车票,简单地收拾了一下行李,就拿着地址直飞奔而去。 下了火车,坐了一阵子长途,车辆停在那古色古香的小镇中心。 那小镇整个儿是个水乡,到处都是碧色的水,黑瓦白墙的房子,全部建在水畔,地基没在水中。李铭心穿着休闲衬衫,走过那不知道几百年前立的石牌坊,觉得自己简直像是穿越了一样。 在大城市待了那么多年,几乎已经忘记了还有这样的地方,艳阳垂柳,石桥人家,碧波荡漾,晴暖清扬。要不是周围的行人,三三两两,都是现代的装束,他真的以为自己已经回到古代了! 过了牌坊门,他一眼便看见一座白石的小桥上,一个青年抱着画板,背靠着桥墩,好像正在写生。 那个身影……简直太熟悉了。熟悉到他的整个身体都悸动起来。 「南雨……雷南雨——!」 李铭心没有任何迟疑地,就大声喊了出来。 两年了,他找了雷南雨整整两年。 七百多个日日夜夜。 终于……找到你了。 这一年,李铭心已经二十六岁。距离他初次遇到雷南雨,已经过了十六年。 十六年,像乌龟一样爬过来。快十年的时候,从陌生人终于气喘吁吁爬成了朋友,然后在哥们的位置上,反反复复跌跌撞撞又爬了六年。 雷南雨闻声回过头,阳光打在他的脸上,这个人即便只是微微露出吃惊的表情,也一如记忆中一般生动灿烂。 …… 这简直是一场漫长的乌龟版的夸父追日。 如果一直向着那太阳爬,是不是终有一天,可以爬到头? 再给我十年,再给我二十年,还能够……更进一步吗? 李铭心想着,却已经掩藏住了两年的焦急、疲惫、心碎与不安,摆上了花花公子玩世不恭的笑容,走上前去。 「雷南雨,你可让人好找啊!」 第十七章 两年多了,雷南雨一点也没变。 甚至连性格都还是那样,仍然不是个爱记仇的人。 对于两年前伤他至深,让他走投无路不得已抛下所有的一切,躲在这个没人认识的小地方舔伤口直到现在的前哥们儿兼前情敌的到访,雷南雨表现出了极其良好的素养。 他作为地主,对于李铭心的莅临指导,表示了热烈的欢迎。 雷南雨一向不知道该如何去长久地恨一个人,或许是因为他这辈子从来没有遇到过太坏的人的缘故。对他来说,过了两年的隐士生活后,难得遇到个以前的熟人,哪怕是曾经结过梁子的,好容易他乡遇故知,也挺让人意外惊喜的。 不管以前怎样,终究已经过去了,杯酒泯恩仇吧。 在雷南雨租的带露台的小房子客厅里(小地方房价便宜,一点点钱就可以住得不错),两人回忆往昔,酩酊大醉,然后…… 然后当然什么也没发生。 只是雷南雨没想到,李铭心会就这么没脸没皮地赖着不走了。 对。带进门就赶不出去了,李铭心就这么大模大样地在他家住了下来。 明明只带了一只小小包,一副轻装上阵过来旅游的状态,突然就说起什么「小城风光好,与世隔绝,桃源仙境,让人欣羡」,继而就表现出了对大城市繁华忙碌压力山大的生活极端的逃避和厌世的情绪,各种抱怨自己工作学习如何烦闷如何不顺心,搞得雷南雨还得倒过头来安慰他。 不过,这李铭心带来的东西还真奇怪——身份证,银行卡,大学和研究所的毕业证、简历以及介绍信。 明明是轻装上阵,关键文档一应俱全。 带著名校医学院研究所优等奖学金生的学历背景和知名医学院导师、京城知名主任医生的推荐信,李铭心入住小县城三天,便成功地被这所小县城的医院热情接纳。 有了工作,再加上雷南雨的家离县医院只有不到一站路的车程,走路十五分钟——李铭心在雷南雨家,就住得更理所当然了。 对于李铭心不交房租的莫名其妙入住,家里莫名其妙多出一个人的事情,雷南雨!没有非常强烈的反感。 事实是,确实没有什么可反感的地方。 自从有了李铭心,雷南雨的生活水平,绝对向上走了一个巨大的台阶。 毕竟大学做过几年的室友,李铭心早对雷南雨的生活习惯了如指掌。住在一起,事事小心注意,不仅不会烦到雷南雨,而且又和大学时候一样,开始洗衣打扫全包,现在有条件有厨房了,还多包了一样东西——做饭。 在李铭心驾临之前,雷南雨的房子,脏得跟狗窝似的。 随处遍布了乱扔的衣物、充满灰尘的地板,两年间没有换过一次的床单、洗过抹过一次的家具和没有用过一次的厨具等等。 李铭心来了没两天,脏兮兮的床变得蓬松柔软而充满香氛。 地板光洁得随时可以席地而坐,桌子、柜子被整理得井井有条,什么东西找不到了问李铭心一句,马上就能变出来,还有每天都能吃到香喷喷的饭菜——这让叫了两年没营养外卖的雷南雨,充分感觉到了类似家有贤妻的温馨。 有时候闲暇下来,看着每天精力充沛在屋里跑来跑去收拾这整理那的李铭心,觉得这男人简直堪比田螺姑娘。 而李铭心在雷南雨家,也意外地发现了自己不知道的事情。 其实第一天来到这座城市,他就看到雷南雨在进行写生这一项在他看来出现在他身上实在让人有些费解的活动。但是当时他太激动了,沉浸在重逢的喜悦中,!没有特别注意。 然后,他又常常看到雷南雨在画画。 又在画画了。好像还在画画。 怎么整天都在画画。 「你这是……在干什么?」 「我在画画啊。」 「我知道。但是……画……画画……为什么啊?」 让李铭心在打扫的时候还感到有些纳闷的就是,雷南雨书架里,和法律有关的书籍一本也没有,画画的教材和绘本倒是很多。但是看到他就这么正儿八经地拿着电子画板,在电脑前一派正经地画画,还是会觉得……嗯,气质上,有点违和。 「啊,我现在专业是涂绘本的。有出两三本书,低幼读物啦,给小朋友看的!不过画的时候还蛮开心的!」 「我以前从来——从来都不知道你还会画画!」 「业余爱好哈!因为觉得我这种人喜欢画画似乎很傻,所以之前也很少让人知道。这小县城的,没有象样的律师事务所,我又没本事自己去办一家,而且想了想,其实我一直也不怎么喜欢法律的,就索性拿起笔来画画了,也没想到能出绘本,应该说是我比较幸运吧。」 「我可以看看吗?」 「随便啊!书架最上面一排的那些是我画的。」 「作者……小南?你怎么叫小南?听着……好像女孩子。」 「画风也接近女孩子啊。你看!」雷南雨把画板推到李铭心面前,给他看那粉粉嫩嫩的颜色:「所以至今收到编辑的邮件,也每次都是‘小南小姐你好’,还会在邮件里叫我‘美眉’什么的……」 「哈!」李铭心笑了。 从书架找了一本绘本,才翻开,雷南雨就来到他身后,指着书页讲解:「这是一个动物村庄的故事。这个绵羊叫小蔚,这个狐狸叫小忆,这个松鼠叫小辰……」 「好奇怪的名字。给小朋友看的东西,直接叫羊咩咩、鼠跳跳什么的不就好了吗?」 雷南雨笑了:「我还是想用之前认识的人的名字,给我故事的角色命名嘛。」 「认识的人?所以,里面……也有我吗?」李铭心小心翼翼地问。 「当然有。」 李铭心心中一动,忙一页一页仔细翻看,绘本里面的角色,有绵羊,兔子,小熊,松鼠,鸭子,小!,狐狸,牛,坏蛋大灰狼等等…… 不要太一目了然啊…… 「这个肯定是我吧?」比较有自知之明地指着虽然目测是坏蛋,但是长得也颇有点可爱的狼。 自己在雷南雨心里,肯定是究极大BOSS无疑啊。 雷南雨却摇了摇头:「旁边都是有名字的,你仔细点看?」 大灰狼旁边写着「小安」,李铭心不知道那是谁,但可见!不是他;视线又移到大灰狼旁边一只笨头笨脑的小红脸萌熊上,看到旁边赫然写着「小研」。 小研?左研吗…… 他那么大块头,还真有点像熊呢! 只是,干吗把他画得那么可爱!他哪有那么可爱!混蛋! 再往旁边看,跳过各种名字古怪的小动物,很意外地在一只十分可爱的娇羞的戴花小黄鸭旁边,看到了「心心」两个字。 「咦?所以这个心心……难不成是我?」 雷南雨点了点头。 这是雷南雨心目中的我吗?! 李铭心不禁意外惊喜,脑袋中瞬间开始放烟花。原来在雷南雨的画里,自己不仅不是大坏蛋,还那么一副柔弱可爱而羞涩的样子! 在「心心」的旁边,还站着另一只白色的小鸭子,赫然写着「小南」。 「这个……是我,而这个……是你?」 雷南雨又点了点头。 李铭心顿时心花怒放:「喂!我在你的画里超级可爱的啊!你明明一点都不讨厌我啊!我在你心里就这么萌吗?而且可爱活泼,人畜无害,你这明明就是很喜欢我啊!雷南雨,你其实暗恋我吧!」 「我只是想表达……你是鸭子。」 「……」 「所以重点不是可爱,重点是你是一只鸭子!所以是在骂你没错!」 李铭心汗颜:「可是,你不也是鸭子么?我是黄鸭子,你是白鸭子啊。」 雷南雨怒:「我那是鹅好吗?是鹅!就只有你是鸭子!」 「明明看着都一样啊。」 「不一样!鹅和鸭子怎么能一样!」 「好好,不一样……」 李铭心笑着,心情大好。 又下雨了。 梅雨季节,整天大雨沙沙沙,沙沙沙下个不停,晒在阳台的东西,总是晒不干。 这两天,李铭心明显没精神,不像平常时候做家务做得欢,反倒常常蜷缩在沙发上,佝偻着身子,一副萎靡欲死的样子。 「李铭心,你没事吧?」 「肩膀好疼……」 「是不是前阵子家务做多了累着了?」 李铭心摇了摇头:「是旧伤啊。」 「旧伤?」 「嗯,这个伤其实早了,是我们毕业照相那天摔的,你还记得么?咱们一起从文化墙摔下来那次。」 「哦?那次?我还以为你没摔伤,怎么回事?」 「我本来也以为没事,结果当天半夜疼得受不了了,去医院急诊室,第二天早上拍片子一看,居然骨折了。后来虽然治好了,可从那之后这只胳膊阴雨天就经常疼,好在不是右手,不然我还临床主刀呢!直接退居二线吧!」 「医生的手很重要啊,可不能掉以轻心。我来给你捏一捏。」雷南雨狗腿道。 「咦……」李铭心绝对的受宠若惊。 雷南雨的手劲很大,捏得有点疼,但是李铭心忍了。 「你今天怎么这么好?」小小声,偷偷说。 「啊?哎呀,你天天在我家女佣一样地干活,我偶尔也得出点力啊。」 「还好意思说?一画起来,就完全忘记时间。如果我不叫你,你小子根本就不记得吃饭睡觉,更不敢指望你做什么别的贡献了!我弄好的东西你别弄乱我就谢天谢地了。」 「啊,被讨厌了吗?我是不是应该自觉地勤快一点?」 「你算了!我已经习惯了!你这样也挺好的,喂你什么你吃什么,给你买什么你穿什么,无欲无求,不烦人不唠叨!」 「真不容易,」雷南雨笑道:「我这个人,从小到大还真没让什么人对我满意过呢。李铭心,你要求可真低。」 是,我就是要求低。对你这样的我就满意了。 可是我这么低的要求,哪一天才能从你那里得到满足哟~ ****** 水乡小镇,时光缓慢柔软。一晃,竟然就过了三年。 李铭心站在镜子前面看自己,觉得时间真是一把杀猪刀,自己曾经是很帅的,怎么现在看着,怎么看怎么都不顺眼了。 其实,倒!没有怎么变,起码在雷南雨和医院一众医生护士看来,李铭心仍旧是现实中见过的帅哥的巅峰。可是李铭心歪歪头看自己,奶奶的,再过十年就四十了,就……老了啊。 反观雷南雨,整天在家画儿童读物,内心像小孩子一样不沾染尘间世俗,所以外貌也不会老,还是一副二十出头的模样。 要不要去整容外科打个玻尿酸,拉拉皮什么的,好配合雷南雨的逆天生长速度啊…… 整整三年,李铭心没有越雷池一步。 再等等,再等等……每次产生想要压倒雷南雨的冲动的时候,他都这样告诉自己。 他也不知道这样漫长的等待还要持续多久。可是目前的李铭心,完全不觉得痛苦和煎熬。 有什么可痛苦和煎熬的?他现在是在和雷南雨同居啊! 在一个与世隔绝的城市!雷南雨的工作是画画,又没有任何可以相处同事,每天都蹲在家里,最多是和编辑线上交流一下——而且还被一直当成女孩子,编辑也是没有蕾丝倾向的女性,完全不用担心被任何人打上主意。 剩下的活动,不论是每天出去散步溜达,还是一时兴起去喝个小酒,肯定都是李铭心作陪。 李铭心觉得人生不可能比现在更美满了。他现在不仅是雷南雨身边的NO.1,而且在某种意义上,根本就是Only1。 最重要的是,在这三年里,李铭心从来没有听到雷南雨任何形式提到过左研——哪怕是喝醉了、说梦话,也从来没有提过那个惹人讨厌的人。更没有那种三更半夜爬起来坐在窗户下沉思、或者在月下雨天默默嗟叹之类让人不爽的破事儿。 这样看来,神经大条也是好事啊。不念旧啊!按照当年雷南雨见过自己N面却没有印象的仿佛脑海里有橡皮擦一般的弱爆了的记忆力,左研什么的……时隔五年,估计也都被擦得差不多了。 早点把他忘了吧……一定很快就能完全忘了的。 把那家伙忘得连渣渣都不剩! 然后,我就…… 然后,我就怎样呢? 就表白吗?但是现在时机成熟吗?怎么感觉好像还是欠一把火候的样子,感觉雷南雨始终只是把自己当朋友啊。万一表白不成,被赶出去,从此之后又变成那样尴尬的路人关系,那完全不如现在自己每天都能看到他,想偷偷摸一把就可以偷偷摸一把的状态吧。 不然,还是再等等吧…… 等我有把握了,再慢慢…… 下晚班回来,李铭心迈着轻快的步子,一进门就像一条进家的大狗狗,欢快地朝坐在沙发上看电视的雷南雨身边扑过去。 「喂喂雷南雨!你的绘画事业好像很成功啊!」 「唔嗯?」 「你看看我刚才在地摊上买到了什么!」 李铭心卖着关子,得意洋洋,手掌一翻,晃荡出一只可爱的小鸭子钥匙扣。 「这不就是你画的故事里面的我吗?刚才下班回来路过夜市,这是夜市小摊上卖的盗版,才五块钱,我看超卡哇伊的,就买了!送给你!」 「喂喂,盗版之于我可是没有一点好处的,你还花钱纵容他们?」 虽然这么抱怨着,雷南雨却收下了,拿在手里把玩,表情也美滋滋的。想着既然是钥匙扣,就顺手挂在钥匙上,放回口袋里。 李铭心心中微微一动。 他忽然想起很久很久以前,雷南雨坐在卡车后面就要离去,他拿着包装精美的礼物,他却不收。 现在终于……毫无压力地就要了自己送给他的东西,还往钥匙这种每天都会摸的地方挂…… 结果,没几天—— 「呜,李铭心……」雷南雨垂头丧气地来找他。 「怎么了?」 「小鸭子刮花了。」 「什么?」 接过一脸郁闷的雷南雨掏出的钥匙,李铭心就看见,那钥匙扣上的鸭子脸上横七竖八,都是金属摩擦的痕迹。明明前几天天还很萌的小鸭子,今天就变成了一只让人无语的丑小鸭。 李铭心之前也没有想过锋利的钥匙会刮花钥匙扣这个问题,不过当即便发扬了事后诸葛亮的精神,嚷嚷道:「当然会刮花啊!东西是瓷的嘛!还是盗版的,上漆肯定也上得不好,你就这么不上心地栓钥匙上,钥匙那么硬多能磨啊!当然磨花了不是!」 「呜……」 「拿下来!我明天给你重买一个!」 「不要啦!再难看也是我弄的啊,当然要负责到底……丑就丑啦。」 「操,要不要这么滥好人啊!一个五块钱的钥匙扣你也要‘负责到底’?」 「但是,要爱惜嘛!东西那么可爱,肯定也是有生命的!」 李铭心听着,很有些无奈地笑了。 ……东西也是有生命的?还真符合雷南雨那一向泛滥的同情心。 但是,也有一些私底下的得意。 到底……是不是因为那只小鸭子是我买的呢? 是不是呢? 如果是,这……代表了什么呢? 或许至今都是自己的一厢情愿,可是李铭心越来越觉得人生幸福起来了。 真的幸福起来了。最近雷南雨focus的点,似乎越来越在他身上了。李铭心觉得这应该不是自己的错觉——以前总是一个人去买菜做饭,现在雷南雨只要有空,就会放下画笔和他一起去菜场溜达一圈,还会帮他洗菜切菜。 特别是前几天,雷南雨新拿了稿费,居然下班的时候跑到医院门口等他,然后请他去吃烧烤。 真的好幸福…… 擦,李铭心,他自己吐槽自己,一顿烧烤你就飘飘然了,也就这么点儿出息了。 「爸,妈,我过得挺好的!这小镇不错啊!我真的挺好!这儿真的不是穷乡僻壤!我没受委屈!哎呀,不用你们在北京给我买房子买车,我求求你们了!我在这儿真的很愉快啊!」 「哎呀,将来也不是像你们说的那样没前途吧!话说我这样的人,难道在大城市就一定有前途啦,也不一定吧?就算做成北京大医院的院长又怎么样呢?和当个普通人有什么区别?」 「结婚?不要啦!好烦的!我这种人定不下来的!」 「对象……?我现在……嗯……呃,肯定有对象啊!你儿子不可能没人要啊!什么?对象带回去给你们看看?不要不要不要不要!又不考虑结婚,带回去有什么看头啊!哎呀你们思想太传统太封建了,要学会接受新时代啊!」 「要认真对待?我很认真的啊!我这对象我认真追了十几年了还没追到手呢!啊?换一个?我不换!哪点好?什么都好啊!哪儿人,长啥样?要你们管那么多啊!」 好容易应付完了父母,放下电话,李铭心长长松了口气。 晚上十点,又是一个漫长的大夜班。 今天没什么病人,一个人坐在办公室里,冷冷清清的。 掏出手机摆弄着,没有短信,没有未接来电。 唉……不应该啊。 最近值夜班的时候,雷南雨画画的时候经常能想起他的,画着画,怕他一个人无聊,经常会切出来给他手机发几条飞信什么的。 可今天怎么没有呢?我应该没有惹他生气吧?还是画画入迷忘记了? 想他了……明明每天都能见到,而且也知道他就在步行十五分钟开外的地方,还是抑制不住想他。 李铭心纠结了好几分钟,最终还是决定打个电话给雷南雨,不为别的,只是想要听一听他的声音。 彩铃一直在响,一直在响,!没有被按掉,可是为什么……也没有接呢。 李铭心也不知道为什么,心里隐隐有一阵不安躁动。 总想回家去看一看……从刚才开始,就心跳得不对劲。 想多了,应该是想多了。 雷南雨只是漏接了个电话而已,多大点事?说不定是在洗澡…… 是了。肯定是在洗澡。 「李医生!准备手术!是交通事故,急需抢救!」 门外边,急切的敲门声打断了他的思绪。 又是交通事故。李铭心就不明白了,这小城小镇的,来往车辆又不多,哪来那么多事故的? 估计是路面的问题……这地方城区都是白砖石路,但是稍微偏开一点,那种土堆坑洼的道路就很多,就连李铭心每天来医院上班,过了牌坊之后,都要在土路上走一小会儿,那地平常还好,一下雨就会泥泞到李铭心泪奔的地步。 这么想着,他已经迅速戴好帽子口罩,边往外走边戴手套:「什么情况?」 「就在咱们医院不远的地方,年轻人在外头买杂志,路过的货车司机疲劳驾驶,冲人行道上去了!结果正好年轻人站在那儿,就这么倒霉……因为近,都没打电话出救护车,直接被路过的行人和司机给载过来,人已经快不行了,需要马上手术。」 这样啊,站在人行道都被撞,这还真是倒霉。 正想着,担架车从旁边跑过。 李铭心只是余光一瞥而已,就看到那人一头一脸的血,其实已经不太能够分辨出容貌了,可是还是瞬间把李铭心吓得魂飞魄散。 不…… 不可能…… 是……是看错了吧?是看错了吧? 两步追上了那担架车,只多看一眼,李铭心陡然觉得自己的整个世界都颠倒了过来。原来放置得完好的一切,哗啦哗啦轰然倾塌,乱七八糟零落满地再也无法收拾变成一片狼藉! 雷……南……雨? 不可能啊……为什么…… 耳边的实习生在喊他,另一个值班医生也赶了过来,这本来应该寂静的夜里,抢救室里的医护人员瞬间开始高速度地忙进忙出。 李铭心不是没抢救过病人,好歹也工作三年了,还是大医院名医培养出来的高材生,他对于自己的技术还是很有自信的。 但是,技术有自信又有什么用? 再厉害的医生,始终不是神。 急救台上,雷南雨腹腔里几乎形成了一个血池,那么多的出血口,还在止不住地出血。 李铭心冷汗涔涔掉落,简直要疯了,雷南雨怎么全身都在流血,怎么止都止不住! 按规定,医生其实是不能给自己亲友手术的。这一条规定,李铭心之前一直不明白。医学院老师说,是因为医生的情绪会受到病人的影响,但是李铭心却一直觉得,放屁,只要训练有素,怎么会被影响?而且给自己相熟的人主刀,才会更小心谨慎吧!不是对病人更好吗? 但是现在,面对那么多猩红的血水,他才明白…… 简直要疯了……真的要疯了。他如今是花了多大的力气,用了多高的意志力,才没有直接瘫倒。 我该怎么办?止血的速度,输血的速度,远远比不上他流血的速度。 如果再这样流下去,根本就回天乏术。 是我……在手术。是我在为他急救。 我是医生。要是雷南雨死了,要是他就这么死了……他就是死在我手里的…… 我不会原谅自己,永远也不会原谅自己…… 心电监护仪突然发出了刺耳的嗡鸣声——那正是所有医生都不愿意听到的,跳动的线化为一条平直,宣告了失败的死亡之音。那讽刺的声音,像嘲弄一般不断地响,钻得人脑子发酸。 李铭心只觉得自己被什么可怕的东西咬住了,正在被缓缓咀嚼。 皮肤、肉体、骨胳,无一不在叫嚣着可怕的疼痛,伴随着一种几乎要将人生吞活剥的恐惧感和深深的无力感。 雷南雨死了? 雷南雨死了。那他的整个童年,整个青春,整个人生所追求的,所向往的,所期待拥有和默默守护的一切,都会化成灰烬。 到最后,他仍旧只是雷南雨生命里面,一个无足轻重的过客。 循环往复,不管过少次的努力,不管多久的思慕,不管多深的执念,雷南雨还是不知道,还是不会用心去记得他。 他扑了上去,像是癫狂了一般,机械性地按着雷南雨不再跳动的胸膛。世界空白了又清晰,清晰了又空白,直到同事把他推开,嗡鸣的脑子里,听到仿佛有人在很远的地方不停的说话……200J一次,200J第二次,300…… 「李医生,李医生你怎么了?李医生你还行么?」 「行……行,我行……」 李铭心根本是在死撑,双腿发抖,两耳轰鸣,不敢再往雷南雨那边看,生怕再多看一眼,就会变成最后一眼。那还不如就这么永恒地逃避现实算了! 不行,这样不行啊,我是医生,训练有素的医生……这样绝对不行,这样怎么行? 在这样几欲狂乱的混淆中,李铭心忽然听得一声什么瓷器坠地的声音,在手术室里,极为清晰——雷南雨之前一直紧紧攥着的手,此刻突然松开了。 一瞬间,世界安静了。手术室里那些嘈杂的、乱七八糟的声音,全部都不见了。 只剩下自己的呼吸声,还有那瓷器滚动的声音。 一个圆滚滚的小东西,滴流滴流滚到了李铭心脚边。 那是一个钥匙扣。 钥匙扣上是一个磨得已经不象样子了的小鸭子,这一摔,还磕掉了一半的嘴巴,摔掉了一只翅膀,整个儿丑到不行。 为什么? 李铭心看着那小鸭子不明白。 那被磨花了的笑着的丑小鸭,却给了他一股莫名的勇气和一线明灭的希望。 「李医生!」 李铭心忽然像是从噩梦中被惊醒一般,转头看那仪器上本来已经平静的生命线,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奇迹般地恢复了跳动,一下,两下,就好像是李铭心每一次绝望后的死灰复燃一样,在经历了让人发疯的沉默之后,再度升起一点点细微的希望。 「李医生——这边还需要止血——!」 每次,都只是一点点细微的希望,但是对于一向找不到什么希望的李铭心来说,每次,那一点点都已经足够多了。 「手术继续!」须臾片刻,他已然恢复了一张神智清醒的脸,大声吼道。 第十八章 人总算是救回来了。 虽然还放在重症监护室里,但是应该不会有什么大问题了。 李铭心觉得比起雷南雨,自己才像是几乎死过一次一样。整个脑子的神经,全部崩断了,如果他此刻突发脑溢血而抢救无效,自己一点都不会觉得奇怪。 肇事货车的公司,该赔的款项也都理赔了。之后的一段日子,李医生在医院里,远高于本职工作的活动就是给雷南雨送饭——各种检查,各种滋补,各种养护——雷南雨因而恢复得还不错,虽然还下不了床,感觉头上的精神槽已经从濒死很快恢复了满格。 在这期间,李医生一直在纠结一件事情。 那只在手术时滚落到他脚边的小黄鸭子钥匙扣,带着清脆的落地音,最近一刻不停地在他脑海里翻滚。让他总之情不自禁地去想,那东西究竟代表了什么。 「雷南雨,有件事我想问你……」 终于,在雷南雨出院回家的第一天晚上,他忍不住了,小心翼翼地问出这个数十天来萦绕于心的问题:「你出车祸,手里为什么……攥着我送给你的钥匙扣?」 「嗯?」雷南雨楞了楞:「手里攥着钥匙很正常吧。」 「没有钥匙,就只有钥匙扣。钥匙扣连着上面钥匙圈的地方断掉了,只有鸭子从上面摔掉下来了,你就攥着鸭子。钥匙还是我们救护车里的护士从现场给你捡回来的,你手里只抓着了鸭子。」 「是吗……」雷南雨一脸迷惑,摇了摇头:「不知道耶。」 不知道……不知道? 李铭心急了:「哪有用「不知道」搪塞的?你他妈都快死了,攥着我送你的东西不放,你就来个不知道?!」 「那……你要我怎么说?」 「雷南雨,你喜欢我吧?」 「……」 李铭心在那边心如擂鼓,可他怎么会想到,他这样的问法,让雷南雨突然想起了一个人。 雷南雨,你喜欢我吧?他不是第一次第二次或者第三次被人这样问。 思绪突然回到了很久以前,在一片橘红的夕阳下,学校的天台上站着的那个人,曾屡屡这么问过他。 他一直不知道左研究竟是怀着怎样的心情说出这句话的。就算是表白,应该也是说出「我喜欢你」,而不是腆着脸问「你喜欢我吧」这样高难度的问题吧? 而李铭心看到雷南雨此刻脸上淡淡浮现出一抹怀念的笑意,不明就里,心里又是慌乱又是隐隐期待。 「你承认吧!你要是喜欢我的话,我是可以……勉为其难和你在一起的!」 求求你了。 回答你喜欢我吧。 求求你了,脑子在车祸里是可能会撞坏的吧?或许你的脑子撞坏了,从此就能喜欢上我了? 又或者,经历了这样大的变故,险些生离死别,在你神志不清抓住那个小鸭子的时候,突然发现喜欢上我了? …… 生活不是偶像剧。事实证明在雷南雨身上,不太可能出现这样美好的「爱的奇迹」。 雷南雨自己默默想了一会儿好久都没有想过的左研,然后慢慢抬起头,狠狠白了苦苦等待的李铭心一眼。 「有点节操吧你,怎么谁都敢要啊?兔子还不吃窝边草咧!何况谁要和你这种花花公子在一起啊?看了你怎么对左研他们的,看了他们的下场,谁敢啊?」 李铭心倒是习惯了失落,雷南雨表示对他没有兴趣,他!不介意。但是他对于左研这个名字,岂止非常敏感,一瞬间差点没蹦起来。 「操,你别给我提那个贱人——!」 「……啊?」雷南雨瞪了他一眼:「从头到尾都是你对不起左研吧?你干嘛火气那么大?」 「让你别提了,他就是个贱人!」 李铭心急了。虽然这是他和雷南雨在这个小城整整三年里第一次听他提起过左研,但是始终还是提起了,令他很不爽的是,听起来,雷南雨的言辞里,还是一如既往地护着左研? 这是什么意思?这代表了什么?整整三年——不,其实已经五年了,这小子还没忘情?! 不是吧?我等了那么久,你不能这样玩我啊雷南雨! 李铭心在这边又惊讶又愤怒,那边雷南雨也觉得李铭心话说的,挺让人不高兴的。 「李铭心,你说谁你贱人啊?」左研没招他惹他,怎么总无辜被骂啊? 「我说左研,又没说你!你那么激动干嘛?」 「你再这么说我生气了。」 「你……你为什么要生气?都那么久了,你他妈还为了那个贱人和我生气?」 「李铭心!」 「好啊!你愿意生气就气吧!人家那样对你,你还处处护着他!我骂他关你屁事?需要你替他抱不平,我看你纯粹就是犯贱!」 「我就是犯贱又怎么了?李铭心,我不喜欢你这样无缘无故说别人。左研没有对不起过你!」 李铭心气笑了:「我说雷南雨,你是不是还喜欢他?他到底有什么好?他到底有什么好啊?他到底为你做过什么让你这么久还想着记着?」 「这不是做过什么没做过什么的问题。李铭心,我是替他不平。当年左研对你那么认真,你玩弄他甩了他就算了,事后还总说他是贱人,他真的很可怜哎!」 李铭心冷笑:「这么说来你也很可怜吧——不,是可悲才对吧?你对左研多好不也没用吗?还不如从来没给过他好脸色的我。你现在,究竟是在可怜被我抛弃的左研,还是在可怜被左研抛弃的你自己?」 「李铭心,敢情你一直就这么看我的啊?被人抛弃,很可怜?」雷南雨对天翻了个白眼。 「是啊!你还想让人怎么看你?你不就是倒贴犯贱么?给叶妙办生日会,打工替她赚钱;给左研买戒指买房子,为他粉刷装修,结果我一勾他们就乖乖跟我走。雷南雨,你的魅力值是负的吧,做人还有比你更失败的么?」 「靠!李铭心你自己多成功啊!你多成功现在还不是单身没人要?!话说这几年都没看你找情人了吧?该不会是年轻时候使用过度,现在小弟废了吧?」 「草,我废了?我他妈马上就给你找几个人群P!就找来给P你看!」 「去啊,快去啊,找得到的话就别在这和我吵架耽误时间!赶紧和一路货色搬出去同居算了,别整天在我这儿晃荡得碍眼。」 「雷南雨你可以啊!能干了啊!刚把你救活你就想把我扫地出门了是吧?行啊!我搬走!但是奶奶的这屋里新的电视冰箱洗衣机都是我买的!我全要搬走!」 「你搬啊!老子自己又不是买不起!」 「好!雷南雨你有种!老子还就是不搬了!以后你去哪儿我去哪儿!你等着,我这辈子都不会放过你!你以后谈恋爱,谈一个我破坏一个,谈两个我破坏两个!我这辈子的乐趣就是破坏你的幸福!你给我等着!」 「李铭心你简直是神经病!」 这一场架,足足吵了有两个多小时,堪称雷南雨这辈子最长的吵架。他一般不会和人吵那么久,因为如果有人这么烦,他会直接抡拳头上了。 不过,对着李铭心那张脸,不知道为什么,始终感觉打不下去啊。 自从开始专业画画,雷南雨就比以前更在意物体的艺术性。李铭心再怎么恶劣,好歹也是美男一枚,打出个什么痕迹来,很破坏那张脸的美感吧。 吵架的结果,是雷南雨凭借曾经法学院辩论队的背景,吵赢了。 李铭心气疯了,气得离家出走,把在医院积攒了三年的探亲假一起休了,整整失踪了一个月。 然后,很没气势地,一个月后准时夹着尾巴,回到了那个小县城。 「哟,我还以为你不回来了呢。」 听到门响,雷南雨关了电视,走到风尘仆仆一脸菜色的李铭心面前,微微一笑。 只是那一笑,李铭心就感觉自己酥了,然后不争气地,眼泪差点儿涌上来。 他把一堆礼物往雷南雨手上一塞,偏过脸去:「心情不好,散心去了。」 雷南雨一看包装,全是一堆日文俄文等不认识的文字。 「你小子这趟还跑得挺远啊……怎么,消气了?意识到自己在无理取闹了?」 李铭心生硬道:「没,假期用完了而已。我饿了,你也还没吃晚饭吧,冰箱里还有菜么?我来做饭。」 于是一切照旧,就好像专职家庭煮夫李铭心从来没有离开这个家似的。 阳台上的晚餐,居然有烛光,李铭心正奇怪雷南雨何时有了这样的生活情趣时,又看到他拿出来一瓶上好的葡萄酒。 「你哪儿弄的葡萄酒?」 「我几星期前……去旁边城市的专卖店买的,放家里等着给你接风洗尘用呢。」 「你小子……原来还记着我啊。」李铭心小小声嘟囔,脸微红,有点感动。 美食配美酒,很快,两人都喝得微醺。 其实无论李铭心还是雷南雨,都不是会发酒疯的类型,那天也不知道怎么了,喝得开心,一起在阳台上手舞足蹈地唱歌,唱得乱七八糟。 月明星稀,在高高的苍穹上静静地注视着灯火流水的小城。 夜渐渐冷了,雷南雨把仍然在发疯撒欢的李铭心拖回房间。 两人都踉踉跄跄,走到书桌旁边的时候,李铭心一个没站稳,带掉了书桌上的一大堆东西。他醉醺醺地去捡,就看到一本翻开的艺术照,上面是一个没见过的年轻女孩。 李铭心一瞬间酒醒了,浑身冰凉。 「这是谁?!」 「唔……嗯?」雷南雨比他能喝,其实没他醉得厉害,一看乐了:「别提了,隔壁大妈送来的相亲相册!嗝!太热心了!看我大龄未婚长得帅,死活非要给我……介绍对象啊!说现在少有这样的女孩子了,特居家,特文静,和我特相配,说了一堆,死活不肯拿走。」 「你要去相亲?」李铭心只觉得脑血管又开始一根根地爆:「我不在,你不担心我,不打一个电话给我就算了,我他妈专门为你开了全球通!你要是想找我不管我在俄罗斯还是在日本你都找得到!你……你……你居然……」 「啊?你……在等我电话吗?」 我在等你电话吗?我在等你电话吗? ……好,雷南雨,你、有、种! 「你他妈……真有种!居然还敢……居然还想着相亲!」 「呃,我相亲的话……有什么问题吗?」 「……」 已经不能忍了。 李铭心觉得自己已经到了忍耐的尽头。 绝对忍到了尽头啊。这尼玛就算他是千年的王八万年的龟精,也不可能再有更高的修为了! 怀着满腔的思念和委屈颠颠赶回来,就这个待遇? 哈哈……哈哈哈……太好笑了,自己的人生太好笑了,都要让人笑出眼泪了。 「……我是……能等。」 「能一直等,但是……」 「雷南雨,我是能等。我他妈从十岁努力到二十岁,从二十岁等到快三十岁!你还要我等多久?你玩儿我呢吧?你从小到大都玩儿老子呢吧?」 「什么……啊……」雷南雨郁闷不解:「李铭心,你在说什么啊?」 什么啊?我在说什么啊? 现在还在问什么……你肯定是在玩儿老子了。 你小子肯定是在玩儿老子!从小玩到大!玩得不亦乐乎! 而且一直就一个玩法,装傻!充愣!扮天真!装不认识! 「装——装!你就装吧!水仙不开花你装蒜!你他妈——你明明就是一朵太阳花你给我装蒜!」 他踉踉跄跄,脑子无比清楚,可是腿脚在酒精的作用下发软,前面是沙发,于是一头栽进沙发里。 「呃,我扶你上床吧,别坐这儿。」 「别碰我!」 酒气又上头了,直奔鼻腔,刺得人想哭。 李铭心转过头去用血红的眼睛瞪雷南雨,可是他眼中看到的!不是雷南雨。他看到一朵大大的太阳花,带着傻兮兮的笑意,嘲笑他可悲的一片痴心。 受不了了。受不了了。 如果这样还能继续撑下去不吐血而亡,我估计自己就要修成仙了——真的。 「雷南雨……雷南雨……呵呵呵……」 我已经……撑不下去了。 干脆让我死了,早死早超生吧。 「我他妈这十九年来喜欢的都是你!你他妈还有没有一点良心!」 可是借着酒精上头终于说出来这一句,李铭心还是瞬间后悔了。他发现自己还是可悲地不想早死早超生,他发现自己还是想要就这么待在雷南雨身边,拖一天是一天。 可是,已经说出口了。 也没有什么好怕的了,已经没有办法继续逃避了。 雷南雨整张脸瞬间红了,半天挤出来一句:「我不……知道呀……」 「不知道你妹!不知道你全家!你怎么可能不知道?除非你智商不够用!但是智商不够用怎么考上大学的?你就是故意装无辜!你就是擅长故意装蒜!」 「不然是怎么样?雷南雨你别想继续狡辩!我知道你想说什么——咱们是朋友?你当我是哥们?你他妈就当我够哥们是不是?够哥们于是不欠你的给你做了整整三年的饭,当了三年的全职保姆!够哥们,够哥们都要三十岁了还不结婚!你就当我是生性风流不想结婚的对不对?」 「……」 「雷南雨,你、你王八蛋——!」 一句在心里堵了好久的话,也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喊出,声嘶力竭。 王八蛋,王八蛋,王八蛋,王八蛋! 「你他妈可怜左研,可怜叶妙,你怎么从来都不可怜可怜我?他们就那么可怜可爱吗?我就那么可憎可恶吗?啊——?!到底谁对你好?你仔细想想到底谁真的对你好?」 「不管是左研还是叶妙,除了伤你还干过什么啊?让你这么记着他们,你到底是滥好人还是拎不清啊!嗯?」 「谁在一直一直对你好啊?谁他妈一直在你身边任劳任怨做牛做马苦逼兮兮地守着你啊——?你他妈怎么就记得我坏,记得我花,记得我抢过你的人?」 「可是我不那样做我还能怎么办?我对你比得上全天下最宠女朋友的男人了!你觉得我只是想跟你当一辈子的好哥们,所以对你那么好吗?啊?我在你心里,就是那样的神经病吗?」 「我他妈这一辈子……就被你废了啊!」 漫长的二十年来,李铭心终于第一次全盘崩溃了。 他跪在沙发上,抱着枕头,像个被欺负了小孩一样嚎啕大哭。 这么多年,这么多委屈。 这么多心酸。 这么多次想要拥抱却不能的奢念,这么多次默默地绝望和心如死灰。 没有人知道,也不会有人知道。这么多年,这么多苦楚,最终只能落得大哭一场,然后自己吞咽。 他不知道,自己究竟哭了多久。好像只哭了几分钟,又好像已然哭了一个世纪,感觉整个人都脱水了,脑子里面干燥得轰鸣地疼痛起来。 「哭累了吧?」 雷南雨的声音,从旁边不真切地传过来。李铭心还想要应景地啜泣两下,可是却发现,自己已经哭到完全没有眼泪可以流了。 「……」 「李铭心,你没事儿吧?」 李铭心放开枕头,茫然地摇了摇头。 「呐,刚才去给你整了条热毛巾,放在脸上敷一敷吧。」 「你别管我!滚去相亲结婚!放我自生自灭!」 「呃,你别那么别扭啊,我是真不知道啊!突然听你这么说,晴天霹雳啊,不不,是受宠若惊啊!」 雷南雨那轻松的语调,再一次刺痛了李铭心已然释放得麻木的心。 「滚!谁他妈现在还有心思和你开玩笑啊——!!!整天跟你开玩笑,你能想象有时候我的心情吗?你他妈还跟我开玩笑,你他妈……混……蛋……」 「李铭心。」 身子突然从后面被抱住了,被坐在他身后的雷南雨给抱了起来,那柔软的头发,那阳光蓬松而温暖的气息,此刻正徐徐如阳光普照一般,轻拂在他在脸侧。 李铭心整个人僵住了。 他根本不知道雷南雨为什么抱住他,是同情他可怜他还是怎样。但是没节操地,被抱着的地方,只是胸部而已,衣服下面敏感的乳首,已经不受控制非常有感觉地挺了起来。 就没有人比我更苦逼。没有人。 我日子过得!不苦,我衣食无忧,我前途光明,我其实比绝大多数人都过得幸福。 我只是很苦逼,一直很苦逼,从未被超越。 把我搞得这么苦逼的人,就是这小子。 可这样苦逼的我的我,还是喜欢这小子……t 要是就这样被丢到一边,在就要走到胜利大门的边缘再狠狠被丢到一边,我还不如死了算了。 「算我求你了,雷南雨,和我在一起吧。」 「试试看也行啊,和我在一起吧……」 「拜托不要现在还嫌弃我,别说要去相亲什么的,别说你又变回直的了,别说你只把我当朋友。我真的快撑不住了。我爱了你快二十年了,每天默默待在你身边眼睁睁看着你爱这个爱那个就是对我视而不见,心如刀割快二十年了。」 「我哪点不如他们啊?你说,我除了是个男的之外,哪点不如他们啊?左研还是男的呢!左研哪点比得过我?」 「本来以为你只喜欢女的,我就算了啊。苦逼了炮灰了也没办法了啊!你都能喜欢男的了,却就是不喜欢我,我怎么就那么不入你的眼?我从小守着你守到大,我怎么就那么不入你的眼?」 「我他妈在你身边三年,我什么不能做什么不会做啊?可是为什么就是进不了你的心?我……我这一辈子都没遇到谁像遇到你这么感觉挫败过。」 「……」 「雷南雨,跟我在一起吧。」 「你要是能喜欢我,拜托你喜欢一下我吧。」 「你看……我长得也不难看,性格也不算差,赚钱能力有,持家有道又会照顾人,到底有什么不好?我那么喜欢你,你喜欢我一下,会死啊?」 「拜托你试着喜欢上我吧。」 「哪怕只有一点点也好。我会努力让你越来越喜欢我的。」 「然后……跟我去国外结婚吧。」 「让我照顾你一辈子吧。」 「一起相伴到老吧。」 说了那么多,真真实实过了一番嘴瘾。当他终于说不出什么别的的时候,屋子里,恢复了死一样的寂静。 李铭心觉得自己快要不能呼吸,苦笑了一下,等待着最后死刑的判决。 「好啊。」 「……你说什么?」 「好啊。」 「你再说一遍?」 「好啊。」 「‘好啊’的意思是?」 「就是可以的意思。」 「那‘可以’的意思是?」 「李铭心你去死!」雷南雨站起来,戳了戳李铭心的脑袋正色道:「我所谓的好啊只包括试试看,不包括后面那些。试用不好的话,是要退货的。」 李铭心觉得自己是幻听了,久久不能反应自己究竟是在现实中,还是又做美梦了。 掐了一下自己,闭上眼睛再睁开,告诉自己快醒快醒快醒,然后,发觉自己确实在现实中。 「但是,为什么……」 「什么为什么?」 「就是……为什么?」为什么这么轻易就接受我了? 雷南雨脸又是一红,炸毛地偏过脸去:「这有什么可问为什么的!」 「但是……不可能没道理就……」 「啊?」 「我以为……肯定会被拒绝的……」 「所以,我没拒绝,让你失望了?」 「不是不是不是……」李铭心楞神了半晌,又问:「雷南雨,你之前是……真的不知道吗?」 「知道什么?」 「……你!」 「其实,也不是……完全不知道吧,」雷南雨挠了挠头:「说实话,你对我那么好。都三年了,我就算再迟钝,也不可能迟钝到那种地步吧?」 李铭心马上就炸了:「那你个混账还装不知道!那我今天要是不说,你是不是一辈子都要装不知道?!」 「也不是啦……」雷南雨解释道:「我是总觉得,你可能确实对我有意思,但是又觉得,你不可能是真心的啊。你可能是……来我这寻求刺激的?或许是这么多年到处玩也玩腻了,开始玩高端的,回过头来觉得我比较难攻克,所以来找寻挑战……」 「不是真心的?找寻挑战?!」李铭心简直恨不得喊老天爷六月飞雪了:「妈的近二十年来我就对你一个是真心的,你怀疑我不是真心的?!」 「……」 「你那不信任的眼神是什么意思——!」 「不是不是!我不是故意怀疑你啦。只是你一向很花心嘛,黑历史摆在那里啊……」 「我操!我黑历史还不是因为一直搞不定你——?!你他妈早十几年收了我,你的叶妙也不会被我祸害!你的左研也不会被我祸害!!!」 「真……的?」 「我他妈十岁的时候就喜欢你!你说真的假的!」 「别乱说。我们十岁的时候哪里认识啊?」 「……雷南雨你的记忆力被僵尸吃了吧!那你说说我们什么时候认识的?」 雷南雨皱眉,苦思冥想了一会儿:「对哦……什么时候……什么时候来着?是啊,我们是怎么认识的?」 「……」 感觉李铭心这个人进入他的生命,是个非常不突兀的潜移默化的过程,但是要追溯这个过程的起源,雷南雨还真心有点想不起。 李铭心有点不爽:「你那什么脑子啊?你到底记得什么啊?那你说说……你到底是什么时候开始也对我有点意思的?」 「哈?对你……有意思?」 「喂!你都答应要和我在一起了不是吗?难道不是也对我有意思吗?难道不是也喜欢我吗?」 雷南雨磨磨蹭蹭地摇了摇头:「呃,我也……只是答应而已吧……喜不喜欢什么的,当然是看今后相处的结果吧……」 李铭心呆呆地楞在那儿,默默地觉得自己果然真是苦逼的巅峰。 「所以……如果我不回来,你就去见相亲对象了。如果对方看上了你,你也会答应人家——我只是抢先了一步获得和你的交往机会,只是这样而已吗?」 「呃……」 「所以,根本就是空窗期的时候,谁跟你告白都可以的吧?」 「或许……是这样吧。」只要不是完全没办法接受对方的话。 李铭心简直快哭了,今天的情绪,过山车一样大起大落,对于雷南雨此刻这么没节操的实话实说,心里不知道是喜是悲。 原来……真的就是谁都行啊。祁衍以前早就说过,雷南雨就是这样的人。只要他不讨厌的人,卖萌打滚,都能缠上…… 自己,根本不是特别的。他只是比那个照片上的相亲女快了一步……而已。 好悲催。好悲凉。 「当然你……肯定还是有些不一样的啦。」雷南雨看他模样可怜,忙摆手解释。 「……」李铭心露出了委屈且怀疑的表情。 「真的,是真的!车祸那次,我眼里面都是血的颜色,什么都看不到,然后,我就看着那只小鸭子,滚落在身边。」 「那时候,真的觉得自己可能要死了,想着你给我那个小鸭子的时候的表情,觉得真可爱,和这个鸭子笑得样子特别像,再也看不到了真可惜。」 「所以……我想,我之所以会把它抓在手里,确实如你所言,是有原因的吧……」 「还有,当时还觉得,你做饭真的很好吃,再也吃不到了真可惜。」 「还有,还觉得,好像有些话要对你说,但是醒来之后,又想不起来是什么了……」 「还有……一些事情……还有很多事情……」 「……我也说不清楚。好像,和别人还是有什么不一样的……」 李铭心楞楞看着雷南雨,心绪起伏。 好吧。或许……雷南雨对他的感觉,还不是爱情。但是起码,这番剥白,让他已经有了足够多的继续下去的动力。 口胡!那怎么可能不是爱情?刚才那一切明明就是爱的告白吧!雷南雨只是太迟钝了而已!一定是这样的! 呵,无论怎样,我都会继续努力,让你彻底无可救药爱上我。 混账小子,你等着。 第十九章 「喂喂,真的那么快就要做吗?李铭心,你看上的,不会只是我的肉体吧……」 「你、说、什、么?」李铭心眯起眼睛。 「呃……我……没有别的意思。我只是觉得太快了啊,我们根本交往没几天吧?发展这么突飞猛进的话……我怕……」 「快个屁!」老子想干这事怎么也想了十几年了吧!再慢?老子已经快三十了耶!还能爽几年啊? 「好吧好吧,既然你坚持……反正你技术应该很好,我放心。应该不会痛吧?」 「嗯,保证不会痛。」 理论上……技术应该是好的。 毕竟对方是花花公子李铭心啊,百人斩对不对?放松就好了。 于是在旖旎的氛围里,李铭心把人推倒,技巧过硬的前戏,把雷南雨整得茫茫的,然后觉得差不多了…… 疼—— 「呜……」 那是一种人类无法抵抗的情绪,雷南雨!没有计划要嚎啕大哭——他当然没有计划要嚎啕大哭,作为原打架高手,他的疼痛忍受能力理应非常之彪悍。 但是此刻,他只有一个想法,如果他的双腿在这种私密部位极端刺痛到几乎麻木的情况下还能动,他绝对一脚把李铭心给踹下床去!!! 可是他动不了,所以他只能哭,而且是那种几乎到了「新鬼烦冤旧鬼哭」凄惨境界的放声大嚎,甚至于人生最凄惨的时候,他都不曾记得自己这样无法控制地哭过。 李铭心也吓坏了,马上不敢动了, 「李铭心,你他妈是处男吧——!!!」 据说只有和处男做才能那么惨烈,只有毫无经验的处男才会笨得那么惨烈啊!李铭心不是说不疼的吗?骗子!绝对是骗子!什么高手?搞不好这方面太笨才是之前每两周就换一次女朋友的真正原因啊! 「对不起雷南雨!我我我我……我很紧张!」 「紧张你妹啊啊啊啊——你不是经验很丰富的吗?」 「我真的很紧张啊……对象是你,而且很久没做了。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而且你不是医生吗?混账你对人体就这点了解吗——!!!」 「对不起,对不对,对不起!流血了吧,我帮你看看!」 「滚开!野蛮人!呜……」 在此之后的几天,两人又有了第二次、第三次亲密接触的尝试——结果均未成功。 「这两盒套套,买一送一的……说不定都废完了还做不成啊。」 雷南雨拨弄着安全套的盒子,嗟叹。 结果,乌鸦嘴应验。 面对着无功报销掉的二十多只可怜套套,雷南雨转头看向他家那位:「李铭心,你不介意我问问吧,你当年和那么多女人——你当年和左研怎么成功做的啊?」 「……」李铭心脸色明显不快。 「喂,都那么久了,不是还不能在你面前提左研的吧?」 「我是讨厌你提他。」李铭心一把抓住雷南雨的手,像确认他是自己的一般,好一会儿才闷闷道:「你一提他,就会想起他。」 「不用那么小心眼吧?已经过去那么久了。」 「谁知道在你心里是不是真的过去了……」李铭心仍旧阴郁。 「……」 「喂!你别沉默啊!说话呀!继续跟我说真的已经过去了呀!」 「……真的过去了。」 「胡说!你干吗犹豫那么久?!雷南雨你是不是还记着他啊混蛋!」 「你到底想闹哪样啊?!= =#」 第二天早上,李铭心又来扯雷南雨衣角。 「昨天你……问我和左研第一次怎么做成功的。跟他第一次的时候,也是我第一次和男人啊,就是扩张之后……没什么阻碍地就进去了啊!」 「哈?那我怎么那么难啊!」 「谁知道啊!你有经验吗?难道你以前和左研的时候……也没在下面过?」 「呃,关于那个……」 雷南雨脸上的表情有点古怪,李铭心心里一阵翻涌的醋意:「难道是你在下面的?不可能吧!那家伙万年被压的!不可能他压你吧?」 「那个……不是,但是……」 「但是什么?」 「我和他……没……」 李铭心一楞:「你和左研没做过?」 雷南雨摇了摇头。 「骗人!同居三年没做过!」 「因为……那时候还很年轻啊,思想很纯洁吧。而且……总觉得那样的事情,是很需要心理建设的。和叶妙也没有过,我是那种……可能你不会明白吧,我是那种不做也可以爱的人。」 「……」 什么叫可能我会不明白?我难道是必须做过才能爱的人吗?! 李铭心心里狂飙泪,如果是那样,我他奶奶的能暗恋你十九年?十九年里我他妈碰过你吗?难不成我在你眼里是那种几天不做就会死的色情狂? 我从五年前开始找你,到找到后的三年你身边,我他妈整整禁欲了五年啊啊啊混蛋! 他想着,一双喷火眼盯着雷南雨左看右看。 所以……这家伙其实根本还是直的吧? 虽然精神上喜欢了左研,但是目测对左研根本就没有必然的肉体欲望啊! 这可怎么办才好?这货……这货根本实际意义还是个直的啊…… 绝对不能说穿!绝对不能让这个二货意识到那样的事实!要拐骗!要赶紧拆解入腹骨头都不吐出来!让他没有反悔的余地! 脑筋忽然一转,李铭心却又转怒为喜。 「你谈过的两个都没做过耶,所以……你还是……处男?」 雷南雨很不情愿地点了点头。 「二十九岁的……处男?」 雷南雨恼羞成怒:「怎么样?!不行吗?!」 「呃,南南你没事吧,你没有勃起不能吧?没有性冷感吧?」 「你才性冷感!你这个纵欲色情狂外加技术超差处男膜已经长回去了的二度处男!」 李铭心泪奔。 直到第三盒套套,终于在润滑油的帮助下,顺利进去。 那一瞬间,李铭心满足,仿佛一生唯一心愿得偿,让他此刻死掉都毫无怨言。 然后,重振雄风,拿出当年修炼的本事,屡屡在床上把雷南雨折腾到昏过去。 夫夫的性福生活,由此开始。 「奖金~奖金~太好了,又有奖金~」 自从坚定放弃自己在大城市大医院的美好前途,搬来这个鸟不生蛋的地方上班,李铭心的老爹百劝不听,就断了他的粮,以示惩戒。 幸好这小城镇医院的待遇还不错,足够李铭心小资地生活,时不时还总能发到点奖金这种可爱的东西。 拿着今天发的银饷,给雷南雨买点衣服吧! 虽然这几年已经按照自己的喜好各种装饰雷南雨,以至于雷南雨这个懒人的衣柜里已经没有意见东西不是李铭心买的了,他还是乐此不疲。 美滋滋在商场买了一堆东西,乐颠颠地走在路边。一辆出租车突然在他身边急刹车停下,吓了他一跳。 最近开车的都怎么回事啊?净往人行道上面撞,上次撞雷南雨的那个也是……李铭心回头白了司机一眼,正要走,那辆出租车上有个人已然匆匆摔门追了下来。 「李铭心?你怎么会在这儿?」 谁? 李铭心回头细看,那是一个很高大的男子,戴着黑框眼镜,头发剪得很短,但是错落有型,虽然长得一般,但是十分成熟沉稳的感觉,让人一看感觉挺好。 李铭心只觉得眼熟,一时间没有认出来这人究竟是谁。 我绝对见过…… 嗯……是谁来着……好眼熟啊? 大学里认识的人么? 左……左研?不不,不可能是左研啦,左研那么丑,才没有这等路人姿色好吗。 等等,这脸……仔细看,不是左研是谁? 反应过来这人是谁之后,李铭心瞬间像是兔子被什么东西咬了一样,马上跳脚起来:「你!你怎么会在这儿?!」 「咦,不是我先问你的吗?」 两人站在街边,大眼瞪小眼。李铭心全副武装防备至极,左研一脸的不明就里。 咖啡厅,在舒缓的音乐中,李铭心神经紧绷,丝毫不懈怠地死死盯着左研,手一直在下意识紧张地捣着面前的冰淇淋,一口没吃,已然把好好的冰淇淋捣得稀巴烂。 「李铭心你……也是来找雷南雨的吗?」 「找个屁!」李铭心吼:「老子现在就在这里工作啦!」 「哦……但是,你应该知道雷南雨也在这座城市吧?」 「我当然知道啦!这么小的城市,就算不知道,随便走动走动也肯定能在大街上碰到的吧?」 「所以,你见过他了?」 「当然见过了!倒是你,你找雷南雨干什么?」 「……」 李铭心不淡定了,沉默是什么意思啊?!这漫长的沉默是什么个鸟意思啊?! 「我啊,想和他谈谈,叙叙旧吧。当年他一句话都不说就走了,我不甘心。」 哈?叙旧?不甘心?李铭心不淡定了!刷地站了起来,啪一声拍在桌子上。 「你想和他重修旧好已经不可能了!他他他他他他……已经是我的人了!」 左研瞬间瞪大了眼睛,手里的咖啡洒了。他低头捏了捏眉心,又再次抬起头看向李铭心,表情既费解又震惊,还带着一丝古怪。 「你……和雷南雨?怎么会……」 李铭心冷笑:「怎么?就准他喜欢你不准他喜欢我啊?」 「不,我的意思是……你们不是从小一起长大的好哥们么?你怎么……现在连那么熟的人也下手了。这不太合适吧?雷南雨其实是个对待感情很认真的人,你不要玩弄他。」 这不太合适吧,这不太合适吧……我不要玩弄他? 你懂什么?!老子的感情要你置评啊?李铭心瞬间不淡定了,一拍桌子站了起来。 「左研我今天明白告诉你,我是真心的!我他妈从小就喜欢雷南雨!我这辈子只喜欢过雷南雨!」 左研愕然。 「你喜欢……雷南雨?!」 「是啊!所以你想找他重修旧好,想都别想!老子我潜伏了近二十年了,等了他近二十年了,既然已经退出历史舞台了还回来干什么?都五年了!谁也不会等你五年的!好不容易扫除你们这群障碍,你又回来干什么?」 「……」左研在讶异的余韵中,逐渐觉得醍醐灌顶起来。 过往的种种,他一直不明白的一些事情,这么一解释,突然就脉络通透清晰明白起来。 「所以……所以当年的一切……」 他在这之前,从来没有从任何清楚的视角审视与李铭心那段失败的感情,有很多事情,他一直不明白,也一直想不通。只知道自己不够好,李铭心太花心,而雷南雨在这段故事里的角色,他从来没有仔细想过。 「呵呵呵……我早该想到的……」 真的,早该想到的。这么一来,很多事情都有了解释! 「你对他一直那么……我简直是个白痴——你换去他的宿舍,送饭,抢他女朋友,甚至后来找我和好,都是为了……我居然一直没有往那边想,你在乎的人是他,其实你一直都表现得非常明显。可我他妈的就是从来没往那方面想,我还真是蠢啊!」 一点也没看出来。自己究竟是干什么吃的。 感觉自己被耍了,被当成白痴耍了个彻底。想想当年还为这人要死要活,不论是拿刀砍人还是试图跳楼,傻事做尽了,幸好没真去跳楼——不然这不是亏大了?死不瞑目啊! 「既然喜欢他,你为什么不一早和他说?为什么要祸害别人?」 如果不是雷南雨那个时候拉了我一把,我真的……一辈子都被你毁了,因为你那自私自利的爱情。 「……」李铭心低下头,不说话。 倒不是觉得对左研愧疚或者怎么样,而是确实不知道该说什么。因为说来说去不都还是那一套——自己胆小、懦弱、笨蛋、当年用错方法,他自己也不想折腾成这样的。他可以在祁衍面前坦诚这些,但是他极不愿意在最大的潜在威胁左研面前提这样的事! 沉默不语是吧?不知悔改是吧?左研冷笑了一声。 「李铭心,你死定了。」 李铭心抬起头,面前是一张没有表情的脸。 平光镜、面瘫、死鱼眼、阴险、刻薄。 很久很久以前,雷南雨形容左研的一系列词汇,在如今的李铭心感觉起来,比什么都要贴切。 「怎么,你想来抢他?抢啊!我不怕你!别以为在国外镀了几年金你就有资格和我装了!左研,我还不知道你实际有几斤几两重?」 相对李铭心张牙舞爪的不淡定,左研显得十分淡定。 「李铭心,我已经不是五年前的我了。可是你一点没变,和以前一样——简直是比以前还不如。」 说着,左研站了起来,在李铭心面前很悠然地转了一圈。 李铭心又恨惊愕。这个路数,一般是绝对意义上的自信才会这么干,李铭心以前就经常这么干,在美女面前转一圈,360度无死角展示自己的魅力,因而现在的他很费解,左研那个怂包——什么时候也成了自信派的了? 而且为什么?明明长得不帅,这么一圈下来,却确确实实让李铭心感觉到一种成熟男性的魅力和压迫感,而且左研抬着下巴看他时那居高临下的表情,几乎就差说一句,就你过去那渣样,最多也就骗一骗少不更事的少年少女,已经骗不了见过世面的男人了。 李铭心突然心虚了,开始默默冒冷汗。他觉得真是滑天下之大稽——面对现在这个左研,以他李铭心的气场,居然有点败下阵来的感觉? 怎么可能……自己不才是优雅张狂路线的不二人选才对么?而且自己明明无论什么都比左研好才对吧?有什么可坐不住的! 但是,但是但是但是…… 左研说得没错,自己一直在倒退,不如以前的闪闪发光了! 这些年和雷南雨住在一起,居然也和那懒家伙学得懈怠了很多,以前在大学的时候,每天起来最起码要花一个多小时捯饬自我形象吧——从抓头发到喷古龙水,挑选最帅气的服装搭配,这是例行功课。 可现在呢?那些时间都用来做饭洗衣服了。别说古龙水用完了之后很久都没再买过,最近更是头发都不好好梳了,留了那么长还懒得去剪,刘海都快挡住眼睛了,眼镜前两天还磕掉了一角,也没去重新配,就这么邋邋遢遢地勉强戴着。 倒是左研,如今收拾得无比干净利落。虽然不是真帅哥,但是整体形象乍眼看去相当不错。 如果这样的左研再度站在雷南雨面前,加上他们的过去……自己敌得过么? 李铭心的自信心默默直线一降再降。自己等了那么久好容易得到手的东西,如果再被人从自己手中抢走的话…… 不行,绝对不行!绝对不要! 李铭心一向是一个能屈能伸的汉子。 为了雷南雨,有什么不能做?有什么没做过?!马上换了一副脸,对左研的态度,从之前的强硬和敌对,瞬间变成了可怜兮兮的哀求。 「左研,我拜托你,别跟我抢……我抢不过你的。当年的事情都是我不对,你要什么补偿都行,物质上的,或者别的我能补偿的,我一定不遗余力。」 左研看着他毫无征兆突然变脸服软的模样,怒极反笑:「靠,李铭心你真是个孬种。」 「是。我是孬种,我是不是东西。左研,只有你……我知道雷南雨之前只对你是真心的。只有你认真起来我抢不过!所以求求你,求求你赶快走吧。」 「李铭心,你他妈就不是东西你知不知道?我因为你,错过一个对我那么好的人。自始至终,你都在利用我,可是你知不知道你差点毁了我一辈子,无数次?!」 「是……是!是我卑鄙无耻,我对不起你。」 左研伸手捏住了李铭心的脸,迫使他抬起头,正对自己的一连不屑。 「拜托,都五年了。曾经吃过你那么多次亏,装可怜博同情这一招,你以为我会再上当?」 「……!」 「李铭心!你不是喜欢了雷南雨很久么?你不是擅长搞破坏么?我告诉你,那样的事情,现在的我比你要擅长得多。我一定有办法让你万劫不复,就像你当初对我的一样。你看着吧,我不会放过你的。」 这下,李铭心是真的怕了。 从来没有出现过有人争抢雷南雨的情况,所以他不知道,以现在的自己,面对现在的作案。如果雷南雨对左研还有些留恋的话,他全力以赴,究竟能不能抢得过。 交往之前那次在医院里,雷南雨不还为了左研和他吵架来着么? 那次吵架让他意识到,雷南雨虽然那么多年都没提到过左研,但是他!没忘记。所以如今在他心里,左研的重要程度……自己的重要程度,究竟谁更高? 「求求你……别这样啊。」 「呵,记得当初我也求过你吧?我丢掉尊严,求过你很多次呢。你对我,又有过一点点手软么?」 「……」 看着李铭心真的怕了,左研终于露出了诚挚的笑意。 「现世报吧李铭心。」 「……」 「服务生,结账。不用找了。」 优雅地推回椅子,左研回头意味深长地看了李铭心一眼,转身扬长而去。 现世报……吗? 可是,我好不容易……好不容易…… 好不容易,才走到这里。 如果现在雷南雨被抢走,我会死的。 我一定会死的。 那天雷南雨出门大采购回来,看到玄关摆放整齐的鞋子,李铭心已经回家了。 「喂,人呢?我买了你最喜欢吃的……」 客厅里没人。倒是浴室里,传来很大的哗啦哗啦的水声。 喂喂,难道这家伙怎么洗澡没关门? 「呜……呜呜……」 怎么回事?好像有人在哭?幻听吗? 雷南雨走到浴室门边,就看见花洒开着,李铭心一个人蜷缩在淋浴下面,哭得十分凄惨。 衬衫全湿透了,透明地贴在身上。裤子也全湿了,整个人就这么颓废地坐在地上,抱着膝,缩成一团。 雷南雨的脑子,有点儿混乱。 理论上,他应该会莫名其妙,他现在确实也是很莫名其妙的。在这种情况下,他理应问李铭心一些正常的问题,比如「你小子今天又抽什么风了」「谁他妈吃了熊心豹子胆欺负我的人」之类的。 可是他问不出口,胸口很闷,像是有什么东西堵着,让人不爽。 那种感觉……是心疼。 不管是因为什么,让李铭心哭成这样,他都很心疼。 所以他此刻不想问原因,只想抱住他。 花花公子,万人迷…… 这个不可一世的家伙,花心的、恶劣的、总挂着邪恶笑意的家伙,为什么会在人后哭成这样? 铭心的脸色,比以往都要苍白。明明是温热的水,雷南雨却明显感觉得到手臂中身体轻微的颤抖,自己的一身衣服,也彻底湿透。 「南雨……你不会离开我的,对不对?」 李铭心像是困倦了,又像是快要昏过去,软软靠在雷南雨的肩膀上,有气无力。 「祁衍说,你是那种人……如果对方没有做错事情,就算你厌了腻了,变心了不喜欢了,或者说从一开始就不喜欢,也不会主动去分手的,对不对?」 「你在说什么啊?」 「雷南雨,如果你敢抛弃我,我就去死。真的。你肯定不会让那样的事情发生的,对吧?」 「李铭心。」 李铭心缓缓抬起头,无助地对着雷南雨那双纯黑色的眸子。 他不知道雷南雨会说什么,或许无论他说什么,都无法缓解他现在悲哀的心情吧。 因为雷南雨根本不懂。他不懂二十年的喜欢,二十年的缓缓折磨,究竟是怎样的根深蒂固。他不懂如果这样好不容易得来的东西,还被人轻易从手中取走的话,会是如何毁灭性的打击。 他可能只会觉得自己在发神经,无理取闹。 …… 二十年了。我已经用尽了全部的心力。 现在,力竭了,我……已经抢不动了,这样漫长的追逐,这么得来不易的生活,以及后来这样平静的日子,已经磨光了我所有的锐气。 现在,守着我的一亩三分田,真的经不起一点点风吹草动了。 雷南雨什么也没有说。 他什么也没有说,只是抱住李铭心,轻轻地吻了吻他的额头。 一瞬间,只是一瞬间而已,李铭心的斗志就回来了,像是被闪电速充了一样,生命值突然恢复满格。 我好幸福……他楞楞地,望着满是水的浴室地面,花洒落下来的水滴荡漾起的轻快纹漾。 交往了几个月,他至今还没能确认雷南雨的心情。他究竟是喜欢上自己了呢?还是说自己仍旧处于「退货期」内呢?李铭心在这一刻前,仍旧不得而知。 而那额头上的一吻,那种被雷南雨珍惜和爱护着的高高在上的甜美感觉,一举彻底淹没了他。李铭心本来就是那种给点阳光就灿烂的类型,何况这点阳光,正来自于他的那朵太阳花呢! 那双本来暗淡的眼睛,此刻闪烁着明亮的光彩,唇角更是勾起了一抹暗自开心的弧度。 太幸福了!我……我喜欢他……果然没有错! 果然没有错,果、然、没、有、错! 垂落在身边的手,捏得紧紧的。他是我的人,都事到如今了,都到手了,谁敢来抢? 不能让给任何人,绝不让给任何人! 对,不能告诉他左研来这里的事情!绝不告诉他左研来这里的事情! 把他藏好!藏好不让左研找到,不让他们有见面的机会! …… 可是这城市那么小,无论藏在哪里,也藏不住吧。 「雷南雨,我们去旅游好不好?」 「啊?」正在换湿衣服的雷南雨,完全不懂李铭心怎么突然来这一出。 「我……我找医院告了假,我们明天去海边玩好不好?听说海南那边现在很好玩的!」 「呃,可是我过两个星期要截稿了……」 「拜托你了!雷南雨,和我去吧!我难得请到的假,就这一次!」 「可是截稿期……」 李铭心巴着雷南雨,睁大眼睛装可怜。 雷南雨最吃装可怜这一套了。想了想,也是,而李铭心在医院上班辛苦,休假很不容易,既然他真的那么想去玩……嗯,和他去玩,总比让他没安全感地哭得那么惨好吧。 话说,难道是自己的问题?为什么无论是左研还是李铭心,和自己在一起的时候,都过度缺乏安全感? 自己明明挺安全的啊!长得不招蜂引蝶,又没性格,还整天待在家里,也不太和外人联络,有什么可让人不安的? 雷南雨不明白。就算穷紧张,也该是自己穷紧张万人迷李铭心吧。 「好吧,我们就去海南吧——」 双飞海南一周游,大海沙滩椰子树,拍了大一堆的照片尽兴而归。李铭心临走前,还给雷南雨偷偷买了个戒指,想把人家套牢——结果买大了,套在手指上总是掉,没办法戴,只好放起来。 旅行的后果,除了皮肤被大面积晒黑之外,就是雷南雨连天加夜赶了一周的稿。 李铭心很心疼他,但也默默得意——诡计得逞,左研应该已经走了。就算没走,这些天他们家门紧闭,就算被找到了,也该怀疑是搬家了吧? 于是李医生放下心来,收拾收拾,高高兴兴上夜班去了。 第二天快中午,雷南雨终于赶完了欠下的债,腰酸背痛,狂饿,狂想睡。把李铭心留在厨房保温箱里的三菜一汤全部吃光,居然没吃饱,拉开冰箱,发现没余粮了。 是睡一觉起来继续吃,还是去买点吃的吃饱了再睡,这是一个难题。 饿着肚子睡觉多不爽啊!还是先去趟超市吧,毕竟这个家负责采购的人是他啊!省得李铭心待会儿一个大夜班加一个早班回家,发现空空的冰箱,又要辛苦出去买。 拖着几乎快要散架的身子,雷南雨几次差点站着睡着在超市里,突然,有什么人拍了拍他的肩膀。 「嗨,雷南雨,好久不见。」 雷南雨楞住了,他觉得自己肯定眼花了。他乡遇故知,一个李铭心还不够?怎么他也来这水乡小城里玩?! 「左……左研?!」 第二十章 小城市中心区,「有间」咖啡厅。 「……基本上就是这样了。去了美国之后,我在一家华人律师事务所工作,主打经济官司,最近已经升任合伙人,每天都忙得要命,这次也是好不容易得的假期,才有机会回国的。」 「哇,左研你很厉害啊!」 怪不得看他现在风度翩翩又精干的样子,果然是事业有成,年纪这么轻就做到合伙人了!这应该就是以前上学的时候教授所谓的「律师行业金字塔最顶端的那一小部分年薪百万千万的人」吧。 好像真的变了不少……雷南雨仔细端详着面前这人,看他一副淡定而沉稳的样子。明明是左研,整个气质感觉却又怎么看都不太像左研,或许真的是太久没见了吧,这样熟悉又陌生的感觉,好奇怪。 不过无论如何,他能够抛弃过往的束缚,依靠自己的努力和才能获得今天这样的成就,真的是太好了。 这样……他也就能够放心了。 当年的不辞而别,如果不是今天左研来找他,要不是看到左研过得很好,他还真的……不太敢去主动面对他呢。 虽然当时,他确实连自己的情况都七零八落都收拾不了,根本管不了别人,可是就那样一走了之,却也不是他雷南雨一向的作风。这么多年来,回头想想,他一直欠左研一个明明白白的解释和结束。 想要开口,左研却先了他一步,笑道:「雷南雨,我能有今天,全是托你的福。我这一辈子,有那么几次险些都毁了,都是被你把我从悬崖边拉了回来。如果没有你,我真的不能想象现在的人生该多黑暗。」 「……」雷南雨不知道该说什么。左研的感谢是诚挚的,却让他更心怀愧疚,毕竟,他再怎么拉过人家,最后还是把人家一个人丢下了。 左研能有今天,始终还是因为自己内心坚强吧,不是他的功劳。 左研默默看了他一会儿,轻描淡写道:「听说,你现在和李铭心在一起了?」 「呃,你、你知道了?」 「嗯。我和李铭心一周之前在街上碰到过,他没有告诉你吗?」 「呃……没有哎。」 雷南雨默默郁闷,怎么和自己谈恋爱的家伙,都爱背着他进行一些小动作?李铭心既然知道左研来了这儿,怎么跟自己只字不提? 「也正常吧。他似乎很担心你被我抢走,对我的防备心可重了。」 「……」雷南雨突然想起了一周之前李铭心的种种反常,在浴室里哭,还有突然要去海南旅游的事情…… 难不成那些,都是因为左研来到了这里的缘故? 不是吧?李铭心那家伙还真是又笨又小心眼。 「如果连我在这儿都没有告诉你,他应该也没告诉你我离开之前让他交给你的信,当年那些挑拨离间的真相等等?」 「呃……」确实也没有。 雷南雨觉得真是真是奇怪,得知李铭心在背地里捣鼓了一堆自己不知道的事情,自己难道不应该有点生气吗——可是为什么,嘴角却无法抑制想要微微上扬。 根本不生气。只是在对李铭心感到非常无奈的同时,又觉得他有一点点可爱。 连忙装模作样地咳了咳,收回那一抹险些暴露的心思笑意,恢复了严肃的表情。 「你不介意他骗你吗?而且李铭心那样的人……他的过往,你都可以接受吗?」 雷南雨想了想,其实李铭心的黑历史好像是有点多。但是他确实不在意,甚至想都没想过这类事情——有什么可在意的呢?过去的早已过去了,他现在喜欢的,又不是过去的那个花花公子李铭心。 他有种想要告诉左研的冲动——时过境迁,人都会变,现在的李铭心,真不是和你交往时候那么渣的。 不过,介于三人之间那么复杂的过往,雷南雨始终觉得左研大概不会相信,只得笑着打哈哈:「还好啦。我觉得我好像还蛮容易接纳一个人的。」 「你具体喜欢他什么?」 「……啊?」雷南雨一脸迷惑。 「雷南雨,我问你喜欢他什么,你那么空白的表情是怎么回事?」 「空……空白?」 「你会接受他,和他交往到现在,也不是出于爱吧?略微的好感,同情,可怜,都能驱使你接受一个人,总之只要你不是十分讨厌对方,就可以了吧?!」 当然不是啊。雷南雨本来想反驳的,但是想了想,又觉得左研说的……貌似不无道理? 回首过往,无论是叶妙、左研还是李铭心,开始交往的契机,确实都不过是略有好感而已。 觉得叶妙有点让人心动,觉得左研有点让人心疼,觉得李铭心……被告白了一通觉得李铭心原来付出了那么多努力,还不答应他也太残忍了。 「不过,交往之后,我是会认真珍惜对方的!而且一旦有了固定的交往对象,除非发生了完全不能继续交往下去的事情,我是会一直……无条件对对方好的!」 左研摇了摇头,扬起一抹有点无奈的浅笑。 「但是雷南雨,珍惜和真心,是有区别的。」 「呃……?」 「真是的!你到底懂不懂感情啊?突然开始觉得李铭心有点可怜了。」 「你……这是什么意思?」 「就是你所谓的‘只要交往了,就会对对方好啊’。如此一来,跟你交往的人,表面上好像抽中了上上签,如果顺利发展,就能被你珍惜一辈子。但是实际上,你只是习惯性地对人好而已,你的‘珍惜’和‘爱护’,根本不是出于真心实意,而是出于道理。这样……有什么意义呢?对人家再好,也始终是自欺欺人吧!」 「……」 「你自己难道从来没有发现这个问题吗?你这个人,交往的时候对人家百般照顾,分手之后立刻断了音信毫无留恋,你觉得那是真爱吗?」 一句话,直戳雷南雨的惭愧点。 「左研,那个……那时候把你丢下的事情,我真的很……」 左研摆了摆手,打断他:「我不是在指责你当初和我分开的事情。都过去那么久了,我早都释怀了。只是觉得你这样的性格,对旁人还好,对李铭心那么阴险又执拗的对象要当心。你们要是分了,你倒可以分了之后很快就忘了,他是绝不可能放过你的。」 雷南雨小小声道:「我又没有……想要和他分手。」 「但你不是连自己喜欢他什么都说不出来吗?」 雷南雨摇了摇头。 是说不出来,但是那不是因为他对李铭心就只是没感情地凑合一起过而已,而是因为他自己就是这么个感情方面糊里糊涂、说不清道不明的人。 在雷南雨看来,谁没事干去想我喜欢对方什么啊?总之喜欢就是喜欢了嘛。如果让他说他当初喜欢左研什么,他也说不出来啊。 左研说的是没错,他习惯性会对交往的对象宠爱有加。或许只有80%的爱,却总做出120%的努力,对叶妙的时候就是如此;而对左研,肯定要高于80%这个数值,而他为左研付出的,更是远超过120%的努力。 雷南雨一直觉得,男人嘛,爱的体现方式应该就是保护好自己想要保护的人,努力提供男人一切可能想要的东西,包容照顾,关心疼爱,让对方不用担心任何事情——他一直是这样高标准严格要求自己的。 可是,这样的付出,却不知道为什么,似乎从来没有被珍惜过。 或许,太轻易得到的东西,本来就不会被珍惜?又或许,自己不够好,所以无论怎样努力,永远也不达标? 不知道。雷南雨是个懒人,懒得去反省去探究。 直到和李铭心在一起之后,一切开始变得不一样起来。 和李铭心在一起,他反倒成了被包容被照顾的一方。和李铭心在一起,他变得不用操心,反正无论发生了什么,李铭心都会先为他着想,无论闯了什么祸,李铭心都会为他解决,对他完全是无限度地包容、宠溺和照顾。 再仔细想想,好像从很久很久以前……两人的关系就是这样。而一直被包容的他,也从来不曾珍惜过李铭心。 或许一开始让李铭心住下,确实是抹不开面子,或者图个轻松愉快,方便舒服——有人免费打扫煮饭,又不讨厌,何乐不为。 可是后来,可是现在,绝对不是这样。 世界上有很多人,只有追逐到自己想要的东西才会满足。别人诚惶诚恐双手奉上的,弃之如敝屣。 雷南雨有点庆幸,他曾经应该也是那样的人。 如果李铭心早了几年表白,在他还没有遇到左研,没有尝试为一段感情付出极大代价之前,他可能根本不会明白李铭心这番感情的艰辛和不易。 他清楚地记得,前几天的一个下午,他画累了,坐到阳台晒晒太阳,歇歇眼睛。 楼下,几个背着书包的孩子,拿着树枝打架,吵吵闹闹地路过。 他看着那些孩子,觉得他们真幼稚……就好像当年的自己,带着一群小弟,懵懂无知,办家家酒般地驰骋江湖,自以为天下无敌。 而当那些过往的碎片,泉涌一般钻进脑海里的时候,他突然醍醐灌顶般地发觉,从小到大学,李铭心的身影,一直不断穿插在他人生的各个阶段。 他!没有在意过,从来没有放在心上,因为他一直都是这么糊里糊涂过来的。那些零星的片段,他从来没有将它们完整地拼凑在一起过。 而当他理清李铭心每一次出现在他身边的模样,他说过的话,做过的事情——突然发现,那简直是再显而易见不过的爱情。 虽然李铭心从来没有说出口过。但是好明显。而且明明有好多人都看出来了。大学的室友,还有祁衍,整天在自己身边明示暗示,为什么自己一直都当那些人是在开玩笑? 是有多蠢?这都感觉不出来? 那个人,是追了多久,追了多远,才追到这里。 而那么多默默的付出和坚持,什么也没说过,什么也没埋怨过。 没有任何感情,能比他的这番,更值得珍惜了。 「哎呀!咱们还是不说我和他的事情了,反正也说不清楚,还是说说左研你吧。」 左研微微笑:「我?我不是已经说过了么?」 「呃,事业是说了,但我问的是感情生活。」 左研表情轻松地耸了耸肩:「也有很随意地和一些人交往过。只是,曾经沧海难为水。就像我现在生活很富庶也充实,但是感觉起来,远远比不上刚毕业的时候,和你一起在北京最底层给老板打工被压榨的日子,觉得温馨。」 「啊……」 「不过,既然现在你我过得都很好,也没什么遗憾了,不是吗?」 是呀…… 分手后那么多年,两人终于有机会再次相见,隔桌对看,释然一笑。 雷南雨心里明白,那个时候分手,他绝对!不是厌倦左研了或者怎样,更不是因为父母的事情而无故迁怒于他。 而是那时候,所有的一切恰好都在同一时间发生,或者就是缘分到了尽头吧。不是左研的错,或许不是任何人的错,但对他而言,所有的一切已然彻底粉碎,再也粘不回去。 然后,两人也就这么回不去了。 雷南雨后来多次想到过那个雨夜,在他失去一切的时候,如果找到他的不是李铭心而是左研,人生会变成怎样。 他会跟左研回家吧?应该会的。 然后,将来,不管再发生什么,应该都不会分开了吧? 是啊。肯定是的。因为,他已经什么都没有了。 可是,那时候抱住他的,在滂沱大雨里找到他的人,是那个人。 而那个时候,他还不知道,有一个人等了他那么久,将他放在最为重要的位置,默默守望了那么多年。 「不过我真的觉得自己素质比李铭心高了不少哎。」左研叹道:「虽然很不爽他现在有好日子过,不过想想,也怪我当初没有好好珍惜。不甘心是真的,但是想想他能为了得到你做那么多阴损的事情,也挺不容易的。」 「不过雷南雨,我们还从来没上床吧?」 左研话锋这么突然一转,雷南雨的表情惊愕得很可笑。 「难得旁边就是宾馆哦,要不要最后为分手画一个完满的句号?」 「……」哪有这样画句号的? 「哈哈,逗你玩的啦!不过你是不是很困啊?眼皮一直在打架,而且黑眼圈好重。」 「嗯……?」雷南雨是真的不想哈欠连天的。好容易和左研重逢,难得一笑释怀,但是连续一星期的彻夜赶稿刚刚结束,他都没来及睡一觉,真的……快困死了。 「真抱歉……我这几天实在是……」 「我了解,」左研笑笑:「我送你回家?」 「唔嗯……抱歉,你……远道而来。我……睡醒了……再请你吃晚饭……呼——」 「真是的。」 左研当然知道雷南雨的家在哪里。上周他去过他家好几次,可是都是大门紧锁,刚才和雷南雨聊天才得知,又是李铭心搞的鬼。 被左研架着掏钥匙开门,是雷南雨脑子里最后的零散记忆,然后就倒地不起鼾声大作了。 把人弄到床上,左研环顾了一下这房间——完完全全李铭心洁癖程度的整洁。还有这布置、格局等等,都随处叫嚣着李铭心的强烈存在感。 桌子上放着刚洗出来的一打相片。应该就是海南旅游的那些吧?左研拿过来翻了翻,觉得好奇特—— 怎么回事啊,他从来没见过李铭心有那样的表情的。所以他真正笑起来的样子,其实是照片里这样才对么? 看起来好幸福啊。 相片旁边是在充电的手机,雷南雨的通讯录很简单,一共就两个人——一个「祁衍」,一个「小鸭子」。 「噗。」左研坐在床边,静静等待小鸭子回家。 下午五点多,门响了,小鸭子回来了。 雷南雨仍旧睡得像死猪一样。左研坐在床边,恶劣地笑看着踏入卧室脸色煞白的李铭心,觉得自己真该点支事后烟来装模作样应个景的。 「你……你怎么在这!」李铭心像见了鬼一样。 「我怎么不能在这?」 李铭心看看床上睡着的雷南雨,又看看左研,一脸震惊的、愕然的、被抛弃与可怜兮兮杂糅的打击巨大无比的悲愤表情。 「你……你对雷南雨做了什么?」 「这种你情我愿的事情,怎么叫我对他做了什么?」 「……!!!」 「李铭心啊。天道循环,报应不减,你早该知道。」 「唔嗯……」旁边那么大说话的声音,床上熟睡的人,终于被吵醒了。 「亲爱的你醒了啊?」 「嗯……?」 雷南雨半梦半醒,完全处于混沌状态,左研微微一笑,一把把他拽了起来,亲上去。 不是熟悉的触感,被偷袭的雷南雨瞬间就被吓精神了。 「左……左研?你怎么……呃,李铭心?」 李铭心往后退了两步,踉踉跄跄地,然后居然红着眼睛一脸悲痛欲绝地转身就走。 这叫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真没种啊,问都不敢问一句? 左研想起很久很久以前,自己被李铭心类似的方法设计,隔着玻璃让雷南雨看到他们亲吻的场景。 雷南雨想也不想地冲上来,想也不想地告诉陷害他的李铭心说,我不相信你,我相信左研。 那是怎样的信任和爱护。 ……自己是多么愚蠢,才把这样好的人弄丢了。 「喂——他小子跑什么啊混蛋——!」 雷南雨急了,下床就要去追,手却被从后面抓住了。 左研表情淡然,却紧紧地、稳稳当当地啦着他。 「……怎么?」 「没什么。我一会儿就要离开这个城市了。」 「啊?这么快?」 「是啊。其实我已经翘班两天了,要赶快回公司才行。那边天天打越洋电话来催我。行了,不说了,赶快去追他吧,替我跟他说声抱歉,然后也帮我告诉他,当年那些事,我今天只是略微欺负了他一下而已,其实是便宜他了的。」 「嗯!那,那我先走了!再见了!」 左研点点头。抱着手臂微笑着,看着那记忆中最为怀念的一抹亮色,消失在视线中。 天黑了。古色古香的街道上,一把熟悉的雨伞,由远及近飘到牌坊下。而牌坊下,正坐着一只落汤鸡。 简直像是大半夜倩女幽魂遇乞丐穷书生的剧情。可惜没有倩女,雨伞底下的,是一名帅气的纯爷们。 「你在干什么呢。大雨天的坐这儿,想遇仙啊还是遇狐啊?」 李铭心可怜兮兮地抬起头。 「你……不是跟左研在一起吗?」 「怎么可能啊,我困得要死睡着了而已。他吓唬你你就信啊?」 雷南雨不屑地嗤了一声,一把把坐在地上的人捞起来,抱住。 这冰雨中骤然紧裹住身躯的属于雷南雨的温度,让李铭心的皮肤和肌肉开始不可自已地战栗。 他真的很害怕…… 害怕这样的温度,会从他紧握的手心里如细沙般溜走。 「回家吧,当心着凉了。」雷南雨拍了拍他。 「你真的……不会跟他走,不会跟任何人走?」 「啊!我是你的。绑定栓牢了的。」 雷南雨说着,伸出左手,无名指上面戴着那只李铭心从海南给他买的明显大了一号的戒指。 「呜!那个根本就栓不牢吧……你……你你你对我根本不是真爱啊!」 「胡说什么,不是真爱我下大雨的出来找你干嘛。」 「但是——」 李铭心的双脚突然离开了地面,他被雷南雨不由分说地扛起来了。 雷南雨扛着这样一个大活人,明显还游刃有余,另一只手撑着伞,徐徐往家的方向走。 「你不过是时间久了……习惯了罢了!不过是同情我,觉得我方便罢了……就算你不是和我交往,无论换成是谁,你都会出来找的!不是吗?」 「呃……」无论换成是谁他都会出来找,这倒是真的。 「所以我到底算什么!雷南雨,你对我,到底有几分认真?」 「有几分认真,这该怎么量化啊……」雷南雨努力想了想:「总之,这辈子只要你不想把我先甩了,我是不会离开你的。」 「可你对谁都是这样的啊!你这种人从来都不会想到主动分手的!」 「胡说!叶妙和左研,哪个不是我主动分的?虽然都没有说出‘分手’这样的话,但是……应该算是我主动吧。」 「那样不算!而且那是因为他们做错了事!雷南雨,我……我不要和他们一样!」 「那你要怎样啊李铭心?」 「你就……不准跟我分手!无论是我做错的事情,还是我甩了你,你都不准答应分手!哪怕我死了,你都得给我守活寡!雷南雨,我的要求就是那么高,独占欲就是那么强!你给我答应!」 「好好好,我答应你~」 「骗人!」 「什么骗人?是真的答应啊。我们小铭同学长得帅、对我好、工作好、持家有道,简直是十项全能。我什么都做不好,好像也给不了你什么,如果唯一能为你做的就真心应承一切有理或无理要求的话,我还能连这个都做不到吗?」 「但是,但是我……」 李铭心突然被放了下来。 他看着雷南雨,用他一如既往注视着那个人略带迷惑和期待而又惴惴不安的眼神。 他其实特别怕,雷南雨会跟他发脾气。虽然这么久以来,他!没有见过雷南雨真的冲他发过什么脾气,但他深深地记得,左研和雷南雨是怎么分手的,一旦陷入了这样自己无法控制的无理取闹,就好害怕雷南雨会忍不下去。 却只看见,雷南雨轻轻笑了,带着点无奈,带着点宠溺。 他伸出手,将他的头发撩起到脑后,突然吻了过去。 激烈的、不容置疑的深吻,雷南雨的舌头天生要比修炼了那么多年的花花公子还灵巧,李铭心很快就败下阵来,脑子因为缺氧而空白混沌,心脏剧烈地收缩悸动。 还没反应过来,腿脚一软,就被雷南雨拦腰抱住,然后眼前一花,发觉自己又被挂在人家肩膀上了。 「李铭心,我知道这么多年你都是怎么对我的,我不会辜负你的。」 「……」 李铭心老实了。 他还在大口地喘息着,但是身体和情绪,都老实了。 乖乖被雷南雨扛着,在漫天雨水的拍打中,很多事情,一幕幕闪过。 首先闪过脑海的,是之前那次被雷南雨扛着去游乐园,也是这样的姿势,可是那时候好难过,差点被自己的眼泪淹死。 多少次半夜醒来,看着对面床上熟睡着的人,月光下泛着天鹅绒光泽的柔软发丝。 为了和他的距离再进一些,鼓起勇气不断地发短信、打电话约他。 游游荡荡,心不在焉,期待着在校园里偶遇,期待在上学的路上偶遇…… 那么多年,那么多事。 想着想着,李铭心雾茫茫的意识中,缓缓地,出现了那个小小的自己。 那个时候,每天都在偷偷东张西望,追寻着一个离自己好远的身影。 连想做朋友绝不可能,连想要和他多说一句话都不可以。 然后慢慢努力,一点点向着目标爬行,从遥不可及,渐渐变得越来越近。 一直以来,他都没有想过自己会有今天,没有想过自己可以终于夙愿得偿。 漫天散落的蜜雨中,安稳地伏在雷南雨肩膀上。在浑浑噩噩在半梦半醒的境界里,在无比平静的一团茫然中,他居高临下,看着对面小小的自己,看着那张似曾相识的幼稚的脸。 而那个小小的孩子居然也在瞪着眼睛,一脸戒备地看着他。 他得意地,朝那小屁孩比出了V的姿势。 你啊,想不到吧? 我赢了,抗战胜利。 尾声 「哈哈哈哈——哈秋——」 「感冒了吧?让你学电视剧里去淋雨!傻死了。」 李铭心窝在被子里,嘴里含着的温度计被雷南雨取了出来。 「还好,没发烧。吃点药睡一觉应该就好了。」 「嗯……」李铭心从被子里伸出手,拽了拽雷南雨的衣服角:「那个,要跟我回北京……真的不要紧吗?其实前途那种东西真的不重要的,让我一辈子都陪你待在这个桃花水乡,也没什么不可以的。」 「无所谓啊。我画画在哪儿不能画啊。这小地方风光是好,但是咱们的朋友圈子都始终还在京城吧。都很久没见了,我也很想祁衍他们啊。」 「呜……」李铭心郁闷:「突然有点不想带你回去了。」 「哦?」 「我想把你藏起来,一辈子都不让别人认识,都不让别人看到最好啊!据我所知你那帮朋友个个都是又帅又个性,到时候身边的诱惑未免太多了。」 雷南雨嗤笑:「你算了吧!除了你眼光奇怪,谁看得上我啊?该担心的人应该是我才对吧。」 「这你放心!花花公子什么的,绝对不是我的本性!」 「哦?那你的本性是怎样的?」 「我可纯良了~」李铭心星星眼。 「行了行了你快睡吧。」 「来陪人家睡,不然我睡不着。」 「你小子感冒了耶!」 「所以才要你的提问来温暖人家呀……反正你又从来不会感冒。」 「那是我一向注意身体好吗?」 「胡说,明明是因为傻瓜不会感冒……」 「你才是傻瓜!」 在被窝里紧紧抱着那温暖的身躯,李铭心在他耳边,一遍又一遍地粘着念咒。 「雷南雨,我可是绝对不会让你被任何人抢走的。」 「担心什么,我答应过你的吧。无论发生什么事情,就算你要甩掉我,我也会缠着你不放的。你就放一百个心吧。」 …… 迷迷糊糊中,李铭心偷偷笑了。 有人说,初恋是没有结果的;第二次恋爱,则是伤痛到成熟的转变;然后来的第三次,终于明白了自己想要什么,才明白了珍惜和经营,才终于可以携手开花结果。 雷南雨绝对是这条法则身体力行的实践者。 但是听说,总也有少数幸运的人,永远只有一场初恋,破釜沈舟地坚持到底,获取最后的胜利。 人们听到这样的传闻,除了心里羡慕之外,往往也会诚挚地加上一句——「不容易啊」! 是不容易,真不容易。 李铭心比谁都体会深刻。 可是如果让他再重头来过,十次,一百次,他一定还是会同样选择坚持到底。 应该是孽缘吧,从第一次见面起,冥冥之中,一切都注定了。一晃二十年,我啊,大概一辈子都要被这小子吃得死死的,默默M着!快乐着。 或许,将来还有许多需要携手面对的困难,但是李铭心的信心,也在与日俱增。 一定可以的。和雷南雨在一起的话,一定什么都可以克服的。 夸父追日,道渴不死,爬起来继续追。 终于在追寻的尽头抱得了他唯一的太阳。 ——正文完—— 番外:意外惊喜(一) 2月2日,是雷南雨的生日。 据说这小子出生在2月2日的22点22分零22秒,李铭心对此记录丝毫不表怀疑。 不然还能是怎样?雷南雨就是个典型的二货啊。 “呐,生日礼物。” “是绘本吧?是绘本吧?”雷南雨一边拆,一边兴奋异常:“真的是偶像画师的签名珍藏绘本耶!你真的拿到了!李铭心你好厉害!你怎么什么都办得到?” 废话!你想要的东西我赴汤蹈火也要弄到啊!李铭心默默得意,他才不会告诉雷南雨他崇拜的那位大师的孙女正是他们科室的实习医生所以威逼利诱终于成功获取这样的事情。 “不过,这个是礼物的话,那那个是什么啊?” 雷南雨好容易兴奋完毕,又看到了桌子上面另一个包装精美的四四方方的盒子。 “也是礼物。你拆开看看?” “哈,生日礼物都可以有两份的吗?和小铭同学在一起可真好啊!咦——水晶球的音乐盒?” 雷南雨把那沉重的玻璃球捧了起来。圆形的世界里,是一座小小的白雪覆盖的松树林,可爱的小松塔依稀可见。松树林的山坡上,是一座风车,能够随着发条缓缓地转动。 “好漂亮啊。你怎么知道我喜欢这个?”雷南雨捧着那水晶球,眼睛光亮闪烁。 “你很久以前和我说过。” “咦?我说过?什么时候的事情?我怎么一点都没有印象?” “挺久以前了。大学的时候,你第一个女朋友生日会的时候。” “呃,有……这么回事吗?” 李铭心有点郁闷:“你脑子什么做的啊?你能记得什么啊!从以前到现在,好像很多事情好像都只有我一个人记得。和你一说,你就给我来句‘有这么回事吗’,跟你这种记性的家伙交往真的超挫败的!” “啊……生气了吗?” “不生气!”李铭心背过身磨牙道:“要是因为这些事和你生气的话,早把自己气死了!” 呃……看起来一副气鼓鼓的样子。 雷南雨忙作讨好状,拽住李铭心:“那个那个,咱们没差几天,14号就是你的生日了,你想要什么生日礼物啊?” “……”李铭心黑线,难掩不满地哼了一声。 “怎么了?” “我想要什么你就直接来问啊?不会自己动脑子去想啊?” “呃?” “你以为都是你啊?过生日一个月前就不断高叫着你想要大师的签名绘本!你都这样高调地要求了我还能送你什么别的啊?问题是你不是正常人啊!正常人都是喜欢惊喜的!得到别人精心准备的花了心思的生日礼物才会觉得惊喜吧!” “是吗……”雷南雨挠了挠头:“但是我拿到问你要来的绘本真的很开心啊!虽然你精心准备的水晶球也超开心的,但是还是我想要的绘本拿到更惊喜啊!” “你——!” “不然这样好了,你还是先给我说个你想要的东西嘛,然后我再给你弄意外惊喜。如果意外惊喜惊喜不到你的话,起码还能有个你想要的礼物保底嘛。” 李铭心哑口无言。保底……还有用这样的心态给人生日礼物的?! “那好,保底的话……我想要你全裸涂满奶油和巧克力躺在餐桌上,就这么定了。” “咳咳……要求太高,换一个。” “喂!你以为我替你拿到那么难搞的大师签名就是很容易的事情吗?全身涂满奶油根本不难吧!就多买几大管奶油就好了啊!不然我来帮你涂?!” 雷南雨选择性耳聋,轻快地切换了不健康的话题:“对了,我记得你玩电脑游戏的时候,很喜欢玩解谜寻宝类的耶。” “哈?难不成你是要送我游戏光碟吗?” 雷南雨摇了摇头:“那算什么惊喜?嗯,我一定要送你一个你绝对想不到的意外惊喜才行。” “……”李铭心没说什么,但是心里的OS是,你算了吧你。 指望你这种二货搞惊喜?我还是不要抱太大的希望比较好。 之后的几天,李铭心经常发现雷南雨在打电话跟祁衍等朋友密谋些什么。一看到他过来,就躲去别的房间讲。 哼,是有多神秘兮兮呀,还要背着我讲。 我倒要看看你的智商加上你那伙狐朋狗友的智商,能整出什么花花点子出来。 与此同时,李铭心的好奇心却也被勾起了。虽然不愿去偷听雷南雨的电话,可这十来天,经常习惯性偷偷掏掏雷南雨外衣的口袋,想看看有没有什么珠宝行的小票之类的。 总觉得最能想象的惊喜,就是买戒指套牢一类的了。不过这一招已经玩烂了吧,万一那个二货真给自己来个单膝跪地求婚什么的,呃……完全不合适雷南雨的气质吧,自己应该会笑场吧? 不过,如果真有那样的事情,好像也还蛮期待的。 2月13日。情人节前夜,同时也是李铭心生日的前夜,屋子里出现了玫瑰花搭配的蛋糕美酒烛光晚餐。 当然蛋糕烛光美酒泡泡浴加缠绵的夜晚也很美好了。李铭心很幸福满满,但满足的同时也开始鄙视祁衍等人的智商,商量了十来天就商量出来这样的结果啊?切——这泡妞手段和十年前的自己简直没办法比啊! 第二天清早,李铭心醒来的时候,身边的雷南雨居然不见了。 他茫然了片刻,爬起来就看到满床都是玫瑰花瓣,散落在自己身子四周,一部分落在床下,人为地留下一条花瓣的路线,一直延续到门口。 这是玩什么? 他跟着那花瓣牵引的路线,下楼,然后,地上的花瓣延伸向浴室。 这大清早的他在浴室干吗……难不成是在浴缸里全身涂满了奶油巧克力? 摇了摇头,打断自己不切实际的幻想。李铭心拉开浴帘,浴缸里赫然是一个包装精美的纸包。 噗——生日礼物出现了?我倒要看看你买了什么!能不能惊喜到我! 撕开包装,里面是盒子,盒子里面又一层,里面又一层,李铭心拆了半天才拆到底,结果那么多层盒子里面,居然只是一张小小的卡片,上面一共写了四个字。 “小铭同学\(≥▽≤)/”。 没错,四个字,加一个颜文字,就什么都么有了。李铭心翻来覆去看了几遍,卡片上除了这个,上面都没有 这……这算什么生日礼物啊? 不明白,而且那小子跑哪去了?怎么一大清早不在家? 上楼找手机拨通了电话:“雷南雨你在哪?” “哦,我不在家。” “我当然知道你不在家!你去哪儿了!给我回来!今天我生日耶!乖乖陪我过生日!” 电话那边,是雷南雨的压抑的闷笑:“但是,你要先找到我才行。” “哈啊?” “现实版的寻宝游戏啊。来找我吧,那张卡片上的内容就是下一步去哪里的提示哦。” “什么寻宝游戏?雷南雨你在搞什么啊?而且一个‘小铭同学’加一个笑脸算什么提示啊?!” “这个你要自己想啦。我先挂了!你要加油!等你哦!” “喂!雷南雨,喂——” 电话虽然被挂断了,手机上却来了一条短信:再提示一个,去有最多共同回忆的地方找找看吧。 番外:意外惊喜(二) 最多共同回忆?李铭心率先回头看客厅的沙发,最多邪恶的共同回忆的地方……难道不就是这儿吗? 不行,思想不能这么不纯洁。 最多共同回忆…… 自打他们从小镇回到京城,在现在这个房子里不过待了不到一年。之前在小镇,一起待了三年,在这之前是各过各的,雷南雨和左研同居,他在市区的实验室,然后再之前……是大学同窗的,四年。 是大学。没错,是大学。因为在这之前雷南雨在别的城市,而更之前雷南雨根本就不认得他,所以,有最多共同回忆的地方,只会是大学。 是哦,李铭心这也想起来,那正是雷南雨开始叫他“小铭同学”的时候。 这家伙,居然躲学校里去了是吧?看我把你逮出来。 出门,驱车赶往Z大。 站在学校大门口,李铭心真想一个电话打过去说雷南雨老子已经到学校门口了你给我出来。 不过转念一想,那不是太没有挑战性了?他要出其不意攻其不备,找到雷南雨,!从背后偷袭他才行! 呵呵,那小子会在学校的……哪里呢? 李铭心第一个想到的地方是共同生活的寝室,法学院502。那个地方现在当然已经是别人的寝室了,不过现在正在寒假期间,宿舍楼理应没有什么学生,过去看看,应该不会打扰到别人。 前两天才下过一场大雪,去寝室的路上,李铭心路过了学校的广场,白雪正覆盖着那文化墙状的雕塑,那是他第一次突袭亲吻雷南雨的地方。 李铭心走到那文化墙底下,对着那雕塑傻笑了好一会儿,才继续往法学院宿舍楼去。 502果然里!没有人,大门是缩紧的,但是门上贴了一张字条。 “不是这里哟┐(┘▽└)┌”。 一看就是雷南雨留给他的。李铭心好气又好笑,不是这里,那会是哪里呢? 在大学里,我们还经常一起去哪儿? 难道是祁衍哥哥的……红豆饼店? 从学校西门一路小跑绕出去,那生意一向红火的红豆饼店,今天却赫然挂着“歇业休息”的招牌。李铭心对着那歇业的牌子干瞪眼半天,掏出手机,一个电话拨给祁衍。 “哟,李铭心啊!雷南雨就说你一定会打电话给我,果然不假耶。” “……”呃,居然又被雷南雨抢先了一步?李铭心突然觉得,自己是不是太小看那傻小子了。 “他说,让你再想一想,那个地方是很有纪念意义的哦!” 很有纪念意义?很有纪念意义的除了寝室不就是那堵文化墙么?两人的初吻哎,李铭心觉得最有纪念意义的应该就是那儿了,不过路过文化墙的时候,!没有在上面看到小纸条啊。 “你再仔细想一想~”电话那边祁衍笑道:“多给你个提示。那个地方,只有你知他知,你们去的时候,其他人!不在场,包括我在内。” 那次文化墙上的接吻,是众目睽睽之下。而学校里,只有他和雷南雨知道的地方……有这样的地方吗?李铭心皱眉思索,什么时候我俩脱离过大部队单独行动来着? 啊!有了! 恋爱圣地解剖教室!就是在那个满是福尔马林和尸体的池边,雷南雨给了他平生的第一次拥抱! 解剖教室在医学院教学楼三楼,这里平时就没什么经过,寒假期间更是一个人都没有,阴森森的。 现在的李铭心当然早都没有解剖学教室的钥匙了,不过雷南雨总不至于藏在解剖教室里面吧?据李铭心所知,只身一人的话,雷南雨还没那么大的胆。 和寝室门口一样,解剖教室的门口,也赫然贴了一张纸条。 这次纸条的内容就更抽象了——那是一幅画,雷南雨风格的简笔涂抹。看起来像是一棵树,树干上画了一颗红红的爱心,就没了。 这爱心树是什么意思啊?!李铭心真的觉得自己的智商不够用了。 树……爱心的树…… 学校的那颗美名远扬的据说在树下告白成功一定能有好结果的“告白树”? 不是吧! 李铭心对那棵树可是纯免疫的。毕竟全世界可能都没有人比他更清楚,关于告白树的美好传说究竟有多假——他所有的前任,全拽过来表白过,全部炮灰,唯一没有拽过来的雷南雨,才是本命。 千万别告诉他雷南雨要在这个树下跟他玩告白!那个传说根本不灵的! 何止不灵,简直就是逆传说才对吧!这树根本就不应该叫告白树,应该叫诅咒树才对! 告白树其实是一棵大樱花树。只是冬天只剩枝条,上面覆盖着白雪,微风一过,抖落一些,仿若漫天飘雪。 不管是告白树还是诅咒树…… 这树本身还是很漂亮的。 突然有人从背后按住了他的肩膀,李铭心深吸了一口气,缓缓回过头去。好吧好吧,设计了那么多类似寻宝的线索,雷南雨也真挺不容易的了。自己这一路,说真的跑得还蛮开心的。 “雷南……” “李铭心同学!好久不见啦——!!” 李铭心愕然。站在他身后的,不是他意料中的雷南雨,但是那两个家伙也很脸熟——正是大学里曾经做过室友的,雷南雨502的室友A和室友B二位仁兄。 “小铭同学好久不见,来,熊抱一个——!!!” “呜!”不能呼吸了! “听说你终于搞定南哥啦?不容易啊你!” “早就说是真爱,果然是真爱啊你们!” “快发表一篇帖子详细记叙一下究竟是怎么搞定他的好让我们参考啊?” “就是啊!这个技术性问题困扰了我们好久啊!” 一连串的问题,李铭心应接不暇:“话说,你们……怎么会在这儿?” “跑回来看看母校不行啊?我们前天班级同学会啊!对了,南哥不是你开车送来的吗?你也真是的,人送到就跑了,害羞什么啊!一起吃个饭呗,班上同学带家属的很多的!你作为南嫂出席呗!” “……” “哦,对了对了!差点忘了正事了!现在不是闲八卦的时候呢!” “是啊是啊!”被室友A推了一把,室友B才想起来:“南哥说,知道我们会在这儿碰到你,有东西让我们带给你呢。让你拿着这个去找他。” “快去吧快去吧!别让人家等太久了!回头网上再详细问你追他的过程!” “小铭同学88啊!” 李铭心低头一看,被放在手上的,是一张游乐场的入场券。 游乐……游乐场? 搞了半天那小子把自己骗来学校,人却根本不在学校?而在游乐场?! 游乐场是雷南雨和李铭心共同爱好的地方。自从回来北京之后,两人又一起去了好多次,主要是对于过山车都有着强烈的兴趣,而且两人的体质都很好,在大型游乐设施上玩一整天都不会晕头转向,总能玩得很尽兴。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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