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之天王再临 下——夙漪
夙漪  发于:2014年08月31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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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37.水落

 云图打开窗,夏日黏腻的夜风带着未散的热度吹拂进来。 “监视我这么久才来,被谁刺激了?” 从冰桶中取出葡萄酒,用毛巾吸干水珠,启开木塞,闪动着红宝石色泽的酒液注入高脚杯,幽雅舒愉的酒香顷刻弥漫整间客厅。 他晃动着玻璃杯,在梵洺身边坐下,“89年的拉菲,从C市带来的,尝尝?” 梵洺面无表情地看向他:“为什么。” 酒杯抵到他颜色寡淡的唇边,云图不依不饶:“想从我这儿得到你想要的,就得按我的要求办,很公平不是吗?” 梵洺挡住他的手,接过酒杯一饮而尽。 云图抚掌而笑,端起另一杯酒,抿了一口,缓缓道:“知道吗?每次看见你因为戚以沫而受制于人的表情,我就特别后悔。他是个侩子手,他扼杀了你成为完美领袖的可能,把你变成一个满足于情爱的傻瓜,他毁了你。” 云图闷了一大口酒,继续道:“……第一次见到你的时候,你才这么高,被一堆保镖簇拥着,将一张我做梦都不敢想的巨额支票扔到我怀里,态度随意得跟扔废纸一样。你永远都不会知道,你的表情有多迷人……那时候我就下定决心,长大后一定要为你工作。” “你……” 云图食指贴在唇上,“不要心急,要想听就听全套,这些事压在我心里很久了,我不想带到棺材里去。” 他将酒杯注满,定定的看了一会儿,脸上露出破罐子破摔的自弃,一股脑儿灌下了肚。云图对酒精过敏,平时一滴不沾,故酒量浅得很,一杯下去,人就有点摸不着北了。 理智退居二线,什么话都往外吐。 “……大二那年听到你要召秘书,我就去面试了。也不想想,我一个在校的大学生,何德何能为少董工作呢?面试官嘲笑我不自量力,我们吵了起来,然后就碰见了老董事长……他说我懂得感恩,是一条好狗,让我留了下来。” 云图摇摇晃晃地站起来,拍拍梵洺的脸,晕陶陶地笑:“你果然和我记忆里一样,理智、敏锐、冷酷、雷厉风行,看每个人的眼神轻蔑地像在看一件死物。那个时候梵建国想夺权,整个F.R乱成一团,股票跌停,高层跳槽,我一个月平均要被绑架5次,明刀暗箭你一个人扛……我是你的狗啊,怎么能不帮主人分忧呢?让你假装爱上一个人,当软肋让梵建国拿捏。一来我们在幕后能缓口气,做些手脚;二来我也想看看,你这样冷情的人,爱上一个人,会是什么样子?” 梵洺坐在原地,脸上不带一丝情绪,沉默得仿佛一尊石雕,既冷又硬,永远捂不暖和。 云图蹲在地上,一手捞着酒瓶,脑袋搁在茶几上看他。也许是茶几冰凉的台面让他觉得舒服,他在上面蹭了蹭,嘴里含糊道:“……朱茵茵多好啊,人蠢好骗,一点小钱,就能支使得团团转,你怎么会,怎么会找上戚以沫呢?你怎么会爱上他呢?你怎么能爱上他呢……” 梵洺微微垂下眼睛:“所以你趁我不在,让那个女人对以沫下手?她用的什么?” “……朱茵茵?那个女人,不……”他醉得语无伦次,手在空中胡乱划拉着:“你第一次失常,我就发现了,梵建国是我通知的,他绑架了他……对,我们利用那次绑架抢回了整个项目!然后第二次是,是……” “够了!” “我偏要说!是他毁了你……他毁了你!早计划好的,梵建国买凶杀人,我们坐收渔翁之利,结果你跑去了!你中了一枪,戚以沫却好好的,他应该去死的……他才是计划里多余的部分。朱茵茵有病,她用针头扎了他。我跟他说你不会介意的,你利用他铲掉了梵建国,好日子就快来了……他就走啦!结果你还是这幅要死不活的样子。我想了办法,我想了办法的……你为什么不能恢复正常?原先的梵少董到哪里去了?” 云图边说,边在地上摸索,摸到一双皮鞋,然后是一双包裹在西装裤里的长腿。 那双腿不耐烦地踢开他,他就顺势躺在地上,跟一只被迫离家的大狗一样,将脑袋藏在阴影里,伤心地嚎啕大哭起来。 梵洺死气沉沉的目光笼罩在他身上。 他还能哭,自己却连哭都不敢。 怕以沫嫌自己软弱,嫌自己恶心,嫌自己假惺惺。 他只能硬挺着,任由那排山倒海的剧痛,将自己的心脏灵魂全部碾成碎末。 身体好像分裂成了三个。 一个漂浮在空中,冷眼望着脑袋疼得咬住自己手臂,血液染红齿缝的自己。 一个蹲在沙发上,看着瘫在地上的云图想:他该死。 脑海里闪过种种血腥残忍的手段,足以叫人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然而却无法减轻哪怕一分的恨意。 因为他最恨的,是身为罪魁祸首的自己。 打电话通知十二上来捆人,梵洺暗自思忖下一步该怎么做。 真相水落石出,欠以沫的人,除了他和云图,都用生命做出了偿还——梵建国挨了枪子,朱茵茵横尸街头。 是时候给在以沫一个交代了。 即使他无法亲眼见证,没有父母亲戚,但名义上的兄长总是在的。 就由他们,代以沫给他一个最公正的裁决吧! 梵洺是行动派,当即载着人事不知的云图回C市。 他顾忌高远新婚,洞房花烛夜不宜打扰,在探知庄靖的住处后,直接把人拉了过去。 庄靖还没睡,戴了一副银边的眼镜,抱臂道:“有事?” “大哥,抱歉这么晚打扰你休息……” 庄靖嗤笑道:“别套近乎,我们非亲非故。” 见他一副避之唯恐不及的态度,梵洺被刺了一下,抿抿唇坚持道:“以沫的大哥,就是我的大哥。他不在了,该担的担子就由我接手。” “你凭什么?凭你是老幺的前地下情人?” “分手是他单方面提出的,我并没有同意,所以这个前字并不成立。另外,我们不是地下关系,结婚证的事我筹划了很久,这两天就能办下来,我是他的准丈夫。所以这声大哥,名至实归。” 一个在门里,一个在门外。 四道目光厮杀绞缠,小小的空间充斥着浓浓的火药味。 也许是十分钟,或许更久,庄靖眨了眨酸涩的眼睛,率先结束了这场无意义的对峙。 “那是你的事。” “那就来谈谈我们的事。” 梵洺将储存了他和云图交谈内容的U盘交给庄靖,“我等你答复。” “可以别站在我家门口吗?严重污染了我的生存环境。” 梵洺板着一张北极冰川脸,安静顺从地站到楼梯口。 庄靖关上门,立刻原形毕露,闪着一对贼亮的眼睛摸到戚以沫身边。 戚以沫正跟林泉煲电话粥。 林泉听公司里的艺人说在高远的婚宴上碰到了梵总,双方还起了矛盾,顿时心惊肉跳地幻想出梵洺一时孙悟空附体,火眼金睛识破戚以沫真身,当场欲行不轨孰料高远横插一脚,好事被搅黄的男人化悲愤为战斗力,大闹婚宴的胜景。 戚以沫:“……你什么时候改行写小说了?” 林泉:“我不是担心你吗!诶,他们真的动手了?梵洺练过散打啊,高远没吃亏吧?” 林泉这么一说,戚以沫倒想起两人在办公室那一架了。 梵洺除了开头用了技巧,后来完全抛弃了招式,见他倒下去甚至下意识拉了一把,被他瞅准机会一记直拳砸中颧骨。 啧…… 林泉兀自在电话那头喋喋不休,“现场那么多人,也不知道拉个偏架?”一边喊动手伤和气一边按住对方偷偷踹的确是林泉的风格。 “梵洺没动手,”戚以沫翻个白眼,“就站那儿挨揍了。” 林泉默默挂电话消化这则令人震惊的消息去了。 庄靖捏着U盘,表情神圣得像握着人类的未来:“我弟夫你丈夫送来的。” “胡说八道。” “猜猜里面是什么?” “我对他的东西没兴趣。” “好吧,”庄靖耸肩,将U盘插进本本借口,带着耳机一本正经地观赏了一遍。进度条拉回中途,调到末尾,又跳回开头。 反复在三,他摘下耳机,“我出去一会儿。” 梵洺果然还守在楼梯口,庄靖勾勾小指,将他唤过来。 “东西我看了,你有何高见,说来听听?” “云图怎么处理,我想询问一下你的意思。” 庄靖皮笑肉不笑:“你这么能耐,还用得着过问我的意思?” 梵洺比庄靖高,为了表示尊重,做小伏低的垂头,把庄靖噎得够呛。 “行,既然你一定要个说法,我态度就撂这儿。”他知道天朝司法面对特权阶级是很无力的,而他们敢做,痕迹一定抹得干干净净,指望他们坐牢是不可能的。 再者,现在戚以沫回来了,虽然换了个壳子,但人毕竟活着,活着比什么都好。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不幸,路得靠他慢慢走,没人能替他做决定。戚以沫不愿意露面,只能由他这个大哥揣摩着他的态度,快刀斩乱麻的将梵洺打发走:“我想老幺在天有灵,肯定是不想再看见你了。你带着那一屁股糟心事自己折腾去吧,别打扰我们的生活就行。” “这个暂时恕难从命。过几天就是我和以沫的婚礼了,还得请您给我们做个见证。”梵洺没脾气地道。 庄靖怔了一下。 好笑道:“你要结冥婚?拿什么结?” 高远为了刺激梵洺,拿一罐假骨灰骗梵洺说是以沫的然后当面撒进风里一事,庄靖心里清楚。相认时,戚以沫也说过,能带的都带走了,不能带的都烧了,没给梵洺留一针一线。 结冥婚最起码也要有骨灰之类的媒介,没有媒介,梵洺怎么结? 他本着看笑话的心理,没想到梵洺神情凝重地思索半晌,居然宝贝兮兮地将一枚挂坠翻出衣领,道:“我有他的一颗牙齿。” 那枚牙齿尽管残缺,但明显被人精心打理过,凹凸不平的表面没有半点污垢,由于时常摩挲的缘故,连棱角都平了,温润的发亮。 “我每天都有帮他刷牙。” 听梵洺用骄傲的口气说这话,庄靖一时不知该作何表情。 最终他叹了口气,“牙齿的主要成分是碳酸钙,无法承受上千度的高温。” 他想说,这颗牙齿不可能是戚以沫的。 可望着梵洺晦暗幽深的眼瞳,仍是把话咽了下去。总觉得再说下去,眼前那个男人就会承受不住地哭出来。 回身才记起自己忘了带钥匙,想敲门,却发现门是虚掩着的。 戚以沫站在门后,不知听了多久。 脸白得像纸,眼底微微闪动,像沉淀着一泓碎光,“家里电话响了,我不方便帮你接。” 庄靖愣愣点头:“哦,好的……你干什么去?” “我想一个人静一静。” 戚以沫没想追梵洺,只是下了楼,发现他还没走。 正靠着车出神,嘴里一根接一根地抽烟。 抽两口就扔在地上,也不踩灭,七八道青烟缭绕,衬得他仿佛夜游的厉鬼。 似乎是被呛着了,他咳嗽着弯下腰去,捂住嘴,声音堵在嗓子里,活像是凄厉的呜咽。 好一会儿,他才直起身来,勉强冲虚空笑了笑,自言自语道:“呛着你了吧?我不是故意的,结婚以后就戒,我保证。” 戚以沫十指在掌心扣出了月牙印。 眼睁睁看着梵洺打开车门上车。 应急灯亮起,贴着黑色车膜的窗子透出倚靠在后座的人的影子,头部晃了晃,快得像幻觉。 心口莫名一揪,隐约觉得要出事,腿往前迈了一步,想要开口叫住他。 理智却适时跳出来,循循善诱地让他撤离,离梵洺越远越好。 踟蹰的当口,梵洺已踩下油门,路虎如离弦的利箭撕裂空气,消失在远方。 戚以沫往小区门口走。 右眼反常地狂跳。 他反手捂住,右眼却跳得越来越欢快,在他忍无可忍准备狠狠拍上一巴掌的时刻,猝然停了——像一个落水者,不停地挣扎着哭喊着求救却无人理会,只能绝望不甘地发出一声嘶叫,沉入湖底。 漫长的,令人窒息的沉寂之后。 戚以沫深深地吸了口气,苦笑:“戚以沫,你真贱。” 认命地调转方向,往梵洺离开的方向追赶,脚步越来越快,最终在深夜无人的马路上狂奔起来。 老天是眷顾他的。 一个半夜游荡的的哥路过,见他焦急的模样,二话不说停下车。 “哥们,老婆要生了吧?上车!” 的哥是个急性子,说话活像珠炮,只给了戚以沫指明方向的机会,就以“俺媳妇当年生崽子的时候”为句首,对马路以及戚以沫的精神世界,进行了惨无人道的碾压。 戚以沫瞧着他把车当火箭开的驾驶艺术,一张脸白了又青青了又白。 的哥大掌一拍,“嗨,看把你吓得,没事啊!绝对来得及,俺媳妇当年生崽子的时候……” 戚以沫:“……” 的哥一打方向盘,正要拐上妇幼保健院那条路,被戚以沫叫停,“右边!” “哥们你急糊涂了吧,医院它啊在左边!” “我要去右边!” “你看看,现在的年轻人一急起来脑子都没了。放心啊,听俺的,俺一定准时把你带到媳妇身边。” 戚以沫口不择言:“我媳妇就在右边生!” 的哥被他要跳车的架势吓得够呛,只得转上右边岔路。又开了十分钟,眼看快开上立交桥了,的哥道:“哥们,再往前可出了五环了。” “对不住,脑子一热,麻烦你在前面掉头,回去吧。” 的哥讶异道:“媳妇不生了?” “他……” 尚未说完,就听一阵刺耳的刹车声,随即眼前一花——一辆漆黑的路虎从十余米高的桥面上坠了下来,轰然爆炸,熊熊火光直冲天际。 的哥目瞠口哆的看着前挡风玻璃上呈蛛网密布的裂纹,上面嵌着一截胳膊,血液正一滴滴透过裂缝滴进车里,淅淅沥沥的,就像下了一场小雨。 戚以沫疯了似的抄着保温瓶将玻璃砸了上去,玻璃渣落了满身,的哥惊恐的往外跑,他却把那截胳膊抓到怀里。 手指弯曲紧握,一条断裂的铂金链从指缝间滑出,链身仿佛流动的水波。吊坠却并不贵重,是一颗丑丑的牙齿,被好好的护在掌心里,一点血也没溅到。 戚以沫还能记起数分钟前梵洺宝贝地握着它,温柔又骄傲地说:“我每天都有帮他刷牙。” 蠢货…… 梵洺你个蠢货! 38.石出 梵洺脑子里乱成一锅粥,开着车漫无目的地在路上兜圈。 出了寸土寸金的三环,绿化就相应丰富起来,被城市各色霓虹灯光染成深深浅浅不规则的色块。 梵洺降下车窗,夜风带着潮湿的水汽呼啦啦地拍在脸上。 原来到了护城河边了。 蓦然忆起一桩旧事。 那是戚以沫第一次获得最佳男主角提名,三更半夜将他约出来,扬言要带他去一个好地方。他跟着以沫披星戴月横穿了半座城,临到地段还被蒙上了眼睛。 戚以沫牵着他的手,踩着凹凸不平的石子路,在及腰深的野草里摸索了许久,才解开蒙在他眼睛上的领带,“等登等登——有没有被惊艳到?” 这是城区边缘地带的一角,平滑如镜的湖泊浸着一弯月影,湿润的空气夹杂此起彼伏的虫鸣拂过耳畔,呼吸间满是芦草清新的香气。 戚以沫率先在草甸子上坐下,支着一条腿,另一条顺直的摆在一侧。两手后撑,仰着脑袋看他,“给点反应啊梵董。” 梵洺斜眼看他,水墨画似的黑白分明的一张脸,在疏朗的月光下泛着温润的光。每次叫他梵董的时候都像不怀好意,眼睫弯弯的,狡黠地像只小狐狸。 “景色一般,”他边说边贴着戚以沫坐下来,“人倒不错。” 戚以沫放松地躺倒,故作惊慌道:“啊呀呀,梵董是想潜规则我吗?” “你说呢?” 梵洺原就对他有意,可戚以沫表现非常之直,对那些暧昧视若无睹。此刻荒郊野地,勉强算得上良辰美景,加上戚以沫这句玩笑似的话,梵洺心思便活动开了,当即半真半假地试探道。 戚以沫垂下眼睛想了想,语气认真:“行,你潜吧。” 梵洺一时有些傻眼,这就成了? “你不会吗?那我来。”说着他极快地翻坐起身,按着梵洺的肩膀一把将他放倒在地,伏低身体吻了上去。 一连串的变故打得梵洺措手不及,就这么被戚以沫按着又亲又摸占足了便宜。草茎带着夜露,刮在背上,刺刺的,凉凉的,又有点痒。等他慢一拍的反应过来,戚以沫已经扒光了他的衣服,在跟皮带较劲了。 梵洺哭笑不得:“我是金主。” 戚以沫坐在他腰上,哼哧哼哧的扯皮带:“我不缺钱。”顿了顿,补充,“我也不接受包养。” 梵洺撑坐起来,一手勾过他的脖子,“那你想要什么?” 两人额头相贴,鼻尖对着鼻尖,唇相隔不过一片草叶的距离。 戚以沫偏头含住他的唇,摩挲了一下,嘟囔道:“保证心里只有我一个,做不到……就上了你。” 恶狠狠的语气,听起来挺像那么回事。 “我做得到的话,是不是意味着你该乖乖躺下?” 戚以沫又亲了他一口,趁他分神,一把抱起他的衣服就跑:“才——不——!” 周围荒无人烟,打着赤膊也不怕被人看见,他不再顾忌形象,甩了鞋子,撵在戚以沫后头追:“别让我捉住你!” 两人闹累了就在湖边休息,戚以沫教他打水漂,有一搭没一搭的闲聊,然后一脚深一脚浅的踏着将尽的月色回程。 “这是我方秘密根据地,望蜂蜜同志牢记在心,有事来散心。” 两人陆续抽空来了几次,后来忙得分身乏术,就再没光顾过。听说那一块地皮要建高档别墅,梵洺二话不说派人买了下来,却一次也没去过——以前没有闲暇时间,现在怕触景伤情,往往车开到中途,就忍不住掉头了。 可是今天,不知从何而起一股强烈的去看一看的冲动。 看看,也好。 这么想着,他一打方向盘。 后座冷不丁冒出云图幽幽的声音:“去哪儿?” “……” “你打算怎么处置我?” “……” “这条路通往外环,我记得你在那里买了块地,一直闲置着。蒋少打算开发成小型度假区,愿意拿龙庭商业街项目交换地皮的所有权,远景非常不错,具体计划书我已经整理好并发给柳梦了,到时候当面商榷一下就行。” “……” 见梵洺打定主意无视他,云图话头一转,“我之所以敢全盘托出,是因为早做好回不去的准备。虽说我很快就要死了,但我在意我死得值不值。看在我为你卖命这么多年的份上,告诉我,你会记着戚以沫一辈子吗?” 梵洺惜字如金:“会。” 云图古怪的笑了下,没有再说话。 车驶上立交桥。 云图忽然道:“你有没有想过,与其就这么痛苦一辈子,不如去死?” 梵洺目视前方。 “我猜你不自杀,一味苦撑着,是觉得没脸下去见他,对吗?” 梵洺沉默无外乎两种情况:一则是觉得你无足轻重不屑辩解,一则则是默认。 云图跟了他这么多年,岂会看不出来?他探头望了望窗外:“这么高,死得一定很痛快。”神色动了动,露出似哭非哭似笑不笑的表情来:“BOSS,我是你的狗,狗不会看着主人难过地,让我带你走吧……” 云图不知何时挣开了绳索,倾身向前,用胳膊弯狠狠勒住梵洺的脖子,一手抢夺方向盘。 梵洺挣扎着踩刹车,但之前车速太快,一时间根本停不下来。 路虎因两方角力在马路上蛇行起来。 梵洺摸索着解开安全带,一记肘击狠狠击向云图肋骨。此时云图大半截身体卡在主驾和副驾座位的间隙中,避无可避,只能生生挨了这一击,肋骨登时发出一声脆响,整个人痛苦地抖了一下。但他扣紧方向盘的手没有放松,更用力地勒住梵洺的脖颈。 缺氧的大脑限制了梵洺的行动力,手脚变得无力,挣扎渐弱。 云图猛地将方向盘打向左边。 车子在铁质护栏边擦出一溜火花。 眼前的一切似乎隔了层纱,迷迷糊糊的看不清楚,光怪陆离间,梵洺看见戚以沫坐在地上,背后湖泊像一面漆黑的镜子,倒映着一弯月影,他仰着头,举起一只手,“蜂蜜,我腿麻了,快拉我一把。” 连做梦都从未出现过的美好场景。 梵洺情不自禁握住那只手,拉了拉,没想到戚以沫一动不动。低头一看,脚下已然变成了一方沼泽,戚以沫整个人陷了进去,面上滑下两行血泪,求救似的喊:“蜂蜜!” 梵洺紧紧握住他的手,也不怕弄疼他了,慌忙用尽全身的力气一扯,随即整个人往右边栽去。 电光石火之间,路虎骤然翻出了护栏,云图徒劳地在梵洺脖子上抓了一把,留下五条血淋淋的伤口,拽下一条项链,不甘地随着车身坠落,化为夜色里一捧燃烧的火焰。 梵洺重重摔在马路上,黑暗如潮水一般涌来,很快吞没了他的意识。 不知躺了多久,耳边传来焦急的人声,依稀在叫他的名字。身体被小心翼翼的拨弄平整,那个人轻轻拍了拍他的脸,眼前光线晃动,那个人应该是在他身边坐下了。 声音忽远忽近,怎么都听不清楚。 他难受地呻吟。 那个人立即放轻声音安慰:“别怕,医生很快就来了啊,再坚持一会儿。” 血液焦躁地涌动,贴着地面的身体却一阵冷过一阵。 “冷……” 那个人坐近了一点,似乎想帮他挡挡风。气息隔着外套,穿过浓重的血腥,若有似无的涌入他的鼻腔。他居然神奇的嗅出了以沫的味道,温暖又干燥,是倦鸟梦寐以求的归巢。 是真的要死了吧,才会有以沫陪在他身边的错觉。如果是幻觉,请持续的长一点,再长一点,让他回味的更久一点。 他吃力地挪动着散架的身躯往以沫身边凑,紧接着被闪电般蔓延全身的痛楚逼出一声闷哼。 “不要动,我不确定你有没有受内伤,乖一点,医生马上就来。” 他伸着手指去够以沫的衣角。 以沫不同于以往梦中那么冷漠,迟疑了下,居然用手盖住了他的眼睛。掌心真实的温度透过薄薄的眼睑,渗入肌肤,神经,到达四肢百骸,奇异的缓解了痛楚。一手甚至顺了顺他的头发,哄孩子一样:“很快就不痛了。” 他痴痴地笑起来:“以沫……” 搭在脸上的手指猛地颤了颤,良久,才听到淡淡的回应,“嗯,我在。” 梵洺在真实的幻境里好好享受了一把以沫的温柔,幸福地简直不想醒来。 直到被唐多煦残忍地从梦中摇醒,“我说梵洺,你敢不敢不要装死了?你家小秘书都快泪淹病房了啊!” 梵洺不情不愿地睁开眼,只见柳梦带着秘书组的女性成员,绕着他的病床U字排开,一个个攒着张小纸巾,看一眼他,抹一下眼泪。 梵洺:“……” 这架势,不知道的还以为她们在瞻仰仪容呢? 他清清嗓子,“谁送我来的?” 唐多煦毫无愧疚从柳梦送来探望病人的果篮里掏出一个山竹,掰成两半正要往嘴里送,闻言愣了愣:“我到医院的时候,黎遥和他女朋友陪着你呢?他送女朋友去了,我估摸着也快回来了。”他往病房门口突了一眼,小声道:“我怎么琢磨着这个黎遥声音挺像戚以沫呢?” 梵洺还在回味那时真实的体温,顺口道:“不像。” 两人正说着,黎遥回来了。他凑到病床前,用惊喜的口吻道:“梵董你醒了?” 说罢熟练的倒了杯开水,又拧开矿泉水瓶掺了些凉水,搅匀,扶梵洺,给他喂了一些,经验极老道的样子。 感受到黎遥身上沾染的女人的香水味,他蹙了眉,“我是你送来的?” 黎遥往他身后加了两个垫子,“不是,是一个好心人报的警,警方在你的手机里找到了我的电话,通知我来的。” 他绝口不提手机里那个暧昧的称呼,也不提医生误把他当成家属一事。 唐多煦一个山竹吃完,抽了张纸巾抹嘴,丢下一句“梵洺,我看你是昏了头了”扬长而去。 柳梦偷瞄了眼上司的眼色,带着人也随之离开了病房。 梵洺糙着嘶哑的嗓音:“那个好心人呢?” 黎遥眼神闪烁:“没看见,据说报完警就走了……你刚醒,不宜多说话。” 梵洺眯着眼打量他半晌,黎遥强自镇定地与他对视。梵洺冷笑了声,闭上眼,一副打算休息的模样。 黎遥偷偷松了口气,又坐了片刻,以回家陪女友的理由离开了。 39.相认 林泉心情极度郁卒。 具体表现为——以戚以沫为圆心半米为直径做圆周运动,期间不断发送哀怨光波,几次试图用手背测量其额头温度,均被拍开。 他之所以坚持这一举动,哪怕是在自己绕得头晕眼花而戚以沫根本没看他的情况下还不放弃,归根结底是因为戚以沫做好事非但不留名甚至故意让人顶包的傻瓜举动。 原来戚以沫没有任何伪装跟梵洺上医院不慎被有心人认出,无奈通知玛奇朵来医院处理他曝光的问题。不料玛奇朵偶遇林泉,心急加上没有过多防备,被他套了话,只得带着林泉牌牛皮糖一齐奔赴医院。 然后两人眼睁睁地看着戚以沫利用演技完美应付警察,扭头挂上雷锋再世的和谐面貌辩解自己“只是路过的好心人,请千万不要声张。这是他的手机,请你们联系他的亲人。”让医院联系“乖”和唐多煦,隐在暗处看着黎遥进病房才离开。 林泉对他圣母得闪瞎狗眼的行为是一百个不赞同。 戚以沫简单描述了一下事情始末,声称自己只是不想和梵洺过多纠缠。林泉用恨铁不成钢的眼神痛心疾首的语气,从梵洺的可见性危害一路谈到珍爱生命远离梵洺的一百个理由。 戚以沫表示这次事件纯属偶然,被林泉抨击之,扣上“口是心非”“强词夺理”“吃一堑不长一智”“死不悔改”等大帽子,联合庄靖对他发动了丧心病狂的爱的教育。 隔天林泉要赶制唱片,抽不出空,他生怕戚以沫脑子不开窍跑去探病,还特意把庄靖请回家坐镇。两人凑在一起嘀嘀咕咕聊了一通,达成了某种共识,齐齐扭头冲戚以沫坏笑。 戚以沫:“……” 林泉前脚走,庄靖后脚就出了门:“我去做高远的思想工作,你坚持要在歪脖子树上吊死没人拦得住你,未来怎么走,自己掂量着办。” 戚以沫无辜地眨眼睛,从始至终他都没动过吃回头草的念头,他们穷紧张什么? 当晚林泉踩着饭点回来,肆无忌惮的化身人形怨气机,在他周围转悠制造阴影,以期从侧面达到普渡他脱离苦海的效果。 “唉……” 戚以沫悠然翻过一页杂志。 “癌……” 戚以沫掩嘴打了个呵欠,抬腕看了看时间。 “矮……” 戚以沫合上杂志,反手敲打酸痛的脖子,终于赏林泉一记正眼。 林泉被晾在一边许久,乍然得到关注,激动之情难以言表,一声“艾……”九曲十八弯。 戚以沫有心调侃:“你还唱起来了。” 林泉鼓着脸糟心地看向他,双唇启开一条缝,还没说什么,戚以沫就已经从气流的变化摸到了他的话题核心,赶忙比划休战的手势,“我真的真的只是一时脑抽,才追出去的。” 林泉狐疑道:“你怎么知道他在哪儿?” “第六感。” “车子在你眼前爆炸,又有手臂做证物,你怎么知道他没死,还到桥上找人?” “好奇心作祟,看看事发地点是人之常情吧。” “你丫还陪他等救护车!等到了还一路陪着进医院!还给他垫付医疗费!” 戚以沫举白旗,再次重申:“医疗费是用他的银行卡刷的,跟我没有一毛钱关系。” 林泉抓住重点:“他昏着怎么刷?你知道他的密码?” “嗯,密码没变。”还是两人的生日组合。 林泉沉声道:“还说不是旧情未了,密码都记着呢!” 戚以沫忍不住扶额,开门见山道:“你不是爱胡搅蛮缠的人,你到底想证明什么?” “证明你们已经分手了,但你心里还惦记着他。”林泉手撑额头,摆出沉思者的POSE,高深莫测道:“人性本贱,轻易得来的东西总是不屑。愚蠢的人类啊,你可知家养不如野生,野生不如偷,偷不如偷不着?哪怕你想跟他和好,也得先吊他一段时间,让他看得见吃不着,渴望得抓心挠肺,抛下脸面跟在你屁股后面跑,方能翻身把歌唱。” 戚以沫无语。 抓起杂志放回书架,进卧室,换衣服,林泉双手插兜,没骨头似的贴在卧室门板上。 戚以沫毫不顾忌的甩掉睡衣睡裤,穿着CK的小裤衩,在衣橱里挑挑拣拣,选了一套和上辈子类似的短袖牛仔裤。 回身看见林泉一动不动,戚以沫问:“你不换衣服?” 林泉和庄靖都是聪明人,几句交谈下来,便知晓对方对司愔壳里的装的是谁心中有数,当即统一战线成了盟友。庄靖将今晚饭局透露给他,明面上是为庆祝高远成家,实则是给戚以沫扒皮露真身的机会,大家喝了这杯酒,一切从旧。 林泉清楚这场晚宴的意义,说不想去是骗人的。可戚以沫没邀请,他也不好厚着脸皮提。 现在听他的意思,是要带他去? 林泉眼眸刷地亮了! 两人提前半小时到了酒店包厢。 没想到高远早就到了,一双眼巴巴的瞅着门,见两人进来,不自然得把头扭到一边。 “你们来了,坐。” 庄靖招呼两人坐下,一手翻着菜单,一手背到身后,偷偷比出一根手指。 戚以沫见高远别扭的样子,以为他难以接受,正纠结如何说服他,冷不丁看见庄靖的提示,心下立时一定。 原来高远早一个小时就到了,他很想看见自己吧?微笑着望过去,正对上高远偷偷飘过来的视线。 被捉包的高远干咳一声,调转视线。 戚以沫笑容更灿烂了,从包里取出一包准备已久的香烟,亲亲热热地递过去:“来根烟?” 高远瞥了一眼——不是什么好烟,抽起来很呛,连普通烟一半的口感都赶不上。烟盒颜色土气,艳俗的红,捏在手里软塌塌的,五块可以买一大盒。 他活了三十几年,给他敬过烟的人多如过江之鲫,烟的品种五花八门,但这么廉价的,却是第二次。 第一次是和戚以沫在玉门关拍戏,烟瘾上来了,偏偏戏场条件艰苦,方圆百里人烟稀少,连个卖土烟的人都找不着。结果戚以沫当夜出去了一趟,早晨醒来枕头边上就多出了两包烟。一打听才知道,是戚以沫用自己收藏的稀罕物什跟村民你家几根他家半包换来的——因为本地民风淳朴,自给自足,逢年过节村民难得弄两根烟过过瘾,属于自家私藏,给钱不换。 同样的烟,同样的笑容,不同的长相,相同的灵魂。 高远堪称粗暴地将烟盒抢了过去,撕开,抽出一根,抖着手点火,几次没点着。 庄靖见他实在抖得厉害,担心他把自己给烫了,便接过打火机,一手虚拢着火苗,凑近那根烟。好不容易着了,高远急切地将烟塞进嘴里品吸它的味道,劣质烟草的土腥味充斥着鼻腔,没吸两口,他的眼圈就被缭绕的烟雾熏红了:“好烟,好啊……” 戚以沫强撑笑容,接道:“烟再好,也得适度。二哥你不一直想要个孩子吗?那就戒了吧,和嫂子努努力,生个健康的BABY。” 这声二哥一叫出来,席面顿时静了静。 连一向冷静自持示人的庄靖都失了面具,带着复杂的情绪轻轻拍了下戚以沫的肩膀,“老幺你看看,想吃点什么?” 眼神里分明写着:给高远一点时间。 戚以沫点点头,接过菜单,胳膊肘捅了下林泉:“你呢?跟以前一样,木桶基围虾,果酱牛柳?还是换点别的?” “不用,这两道百吃不厌。”他看了眼高远,憋着气试探的喊了声:“……以沫,再点个西芹百合炒腰果。” 这顿饭的主题就是回归,因此林泉叫出尘封的本名时,戚以沫淡然且迅速地接了口,“好。” 高远一直没开口,只在点单里加了一道杏脯培根卷——戚以沫非常喜欢吃,是以前他们下馆子的必点菜目。菜上桌时,他亲手用公筷夹了一个到戚以沫碗中,忐忑地注视着他。 戚以沫将培根卷塞进嘴里,囫囵咽了下去,吞咽地太快,其实什么滋味都没尝出来,可他仍然露出了非常满足的表情:“很好吃,谢谢二哥。” 高远脸埋在碗里,肩膀轻轻抽了抽,默默点头。 林泉手掩住嘴,偷偷朝戚以沫比口型:“金刚芭比。”爷们体型少女心。 被庄靖和戚以沫齐瞪之。 这边四人酒足饭饱,那边玛奇朵却在饥肠辘辘的罚站。 说是罚站,也不准确,因为梵洺并没有不让她坐,反而端着一张万年冰山脸,纡尊降贵地点了点沙发。 可董事长站着,谁敢坐着啊!除非她想回家吃自己! 于是两个人你看我,我看你,不动不说话。 气氛太过诡异,直到换药的小护士推门而入:“233号换药啦!咦,你们在玩一二三木头人的游戏吗?” 玛奇朵往角落里缩了缩,给小护士让路,顺便勒紧腰带,防止胃部歌声传到董事长的耳朵里。 她跟以沫来的时候,梵洺已送进病房,因此她并不清楚他的伤情,此刻趁着他解开上衣背对她们换药的时机,目光肆无忌惮观赏个遍。 背部线条宽阔矫健,覆一层精韧的肌肉,大面积擦伤淤血,反添凌虐的美感。流畅的线条在腰眼处猛地凹了下去,妥帖隐藏在腰部堆叠的病号服里。 玛奇朵跟了戚以沫近七年,对他和梵洺的隐秘情事了如指掌,甚至几次误入现场。一眼过去,就发现梵洺瘦了很多,可依旧很有看头啊啊啊啊…… 捂脸,不怪她对他有想法,是个女人都对这种五官深邃立体、体毛少、体格英武高大偏向西方的美男子没有抵抗力啊!而且她从来只脑补过过瘾,那个小护士直接动上手了喂,那里没有伤口啊你摸什么! 梵洺显然也察觉到了小护士吃豆腐的行为,“背上可以了。” 小护士脸红红:“啊,好。” 意外发生时梵洺用手护住了头脸,因此手臂是重灾区。小臂有衣服遮挡略做缓冲,完全暴露在外的手背就没那么好运了,活活蹭下一层皮,被左一层右一层裹得严严实实,拆开纱布惨不忍睹。 看得玛奇朵直抽冷气, 小护士换完药出门,梵洺漫不经心地翻动着两只粽子手,“你对司愔有什么看法?” 玛奇朵视线在他的腰腹游移,“人品佳,演技棒,眼界广,手段好。” “是不是很像以沫?” 玛奇朵暗道:何止是像,某些方面简直一模一样。不过,梵董怎么会过问这个……难道司愔有什么问题? 梵洺言简意赅:“他有潜力,值得培养。” 尤其在探问前来做笔录的警察得知目击者的身份之后…… 岂止觉得值,哪怕要他赔上全副身家去捧,他也不会有一丝犹豫。 示意玛奇朵打开笔记本,将一个U盘插进去。 跳出的视频画面被分成两部分,都是人在弹钢琴,面部做了处理,场景也不同。 “你能辨认出哪个是以沫吗?” 玛奇朵凝神分辨,食指一会儿指向左,一会儿摆向右,徘徊半晌,面上带着被耍的不忿,确定道:“两个都是啊。” 闻言,梵洺瞳孔微缩,整个人凝固了几秒,像一下子被抽走了所有力气,连挺直的背脊都塌了下去,恹恹地摆手,带着明显的警告意味道:“今天你没有来过这里。” 玛奇朵面上犹存疑惑,但梵董的心,海底针,要想在圈里混,不该问的别问,明哲保身,于是点点头道:“今天我在家睡了一天。” 说罢三步并作两步出门。 留下梵洺独自面对马赛克糊成一团的人影,神色竟隐隐透出落寞。 40.内定 三天后,戚以沫迎来了《汉武旧梦》的试镜。 楼下停着一辆崭新的改装版保姆车,玛奇朵正坐在车厢里等他。待他坐定,玛奇朵从座椅下拿出保温桶,盛一碗熬得香滑软糯的皮蛋瘦肉粥,又打开双层保鲜盒,捧出两小碟碧绿的蔬菜,一叠切好的水果。 司机、专车、早餐——之前从未有过的待遇,跟上辈子相差无几。 戚以沫眼里带着探究:“公司把你派给我了?” 玛奇朵点点头,“以后我就是你的专属经纪人了。” 从梵洺病房回家的当天,她就被英华娱乐的高层叫进办公室,跟公司的另一个经纪人进行交接,“多蕊米”三人组和屈明朗被分派出去,而她捧着涨了一万的工资,成了戚以沫的专属经纪人。同时公司给她配了一个司机,两个助理,玛奇朵留了点心眼,发现两个助理都不简单,尤其是男助理,走路板正,目不斜视,尽管穿了西装,还是挡不住身上的凶戾之气,一看就知道当过兵。 玛奇朵望着安静喝粥的戚以沫想,梵董果然说话算话,前脚说要捧他,后脚就把诚意摆了出来。不过……派人送早餐还不让说什么的,怎么有点潜规则的意思? 如果梵董真是看上了他…… 玛奇朵忆及往日梵洺和戚以沫在一起的时光,不由叹了口气。 戚以沫偏头:“怎么了?” 玛奇朵:“男人没一个好东西,喜新厌旧。喜欢的时候宠得跟什么似的,不喜欢就扔到一边自生自灭。” 感慨唏嘘仿佛看破红尘的模样,看得戚以沫直弹她脑门:“好男人就坐你边儿上呢!严肃点。怎么,有人追你?” 玛奇朵捂着脑门,表情有些恍惚,耳边响起梵洺那声苦笑:“是不是觉得他很像以沫?” 她在心里答道:谁说不是呢? 尤其一些小动作,眼熟得令人眼眶发热。 圣光传媒。 两人穿过等候区乌压压的人群,从特殊通道进入试镜房相连的准备区。 虽说是内定,表面功夫也得做足,该走的程序不能少,否则被媒体抓住小辫子就不好了。 因为投资方已推荐人选,主办方对韩嫣这个角色的应征试镜相比其他显得不太认真,挑脸挑身材连刷了几个人,机灵点的候选者转战其他角色去了,也有个别对自己非常有信心的,选择留下来。 毕竟韩嫣在剧中是推动剧情的重要任务,闪光点不容忽视;再者,他非常符合时下卖腐的潮流,哪怕演得中规中矩,单冲人物背景的底蕴,炒炒绯闻,也能积累一大票粉丝。 是以戚以沫一眼扫过,看见不少名气和他不分伯仲的小咖。 很快轮到戚以沫入场。 他与玛奇朵击掌,转身的时候眼角瞥到熟悉的背影一闪。 看着像梵洺。 然而这个念头刚冒出头,就被他自己否决了。 依梵洺血肉模糊的手伤来看,不在医院呆上十天半个月,是绝对不可能出院的。 应该是他眼花了吧。 试镜的工作人员得知他的名字之后,让他挑一段有把握的戏份试演。 戚以沫却没有敷衍,认认真真完成自己的戏份,随后向对方致谢,走出房间。 玛奇朵正握着手机发呆。 戚以沫喊了她一声,没反应,伸手在她眼前晃了晃,她才猛地回过神来,没头没脑地冒出一句:“为了庆祝你过试镜,我请你吃饭。” 两人去了上辈子戚以沫跟梵洺常去的一家F.R旗下的酒店,用玛奇朵的话来说是“内部人员有折扣”。 他们几乎是刚点完单,菜就上来了,入口不烫,温度控制得刚刚好。 玛奇朵点的都是家常菜,但戚以沫愣是从这些看似通通的家常菜里,品出了一丝不普通的味道。拿面前的这盆砂锅鱼头汤来说,汤汁奶白,香气四溢,用勺子舀动,可见一段分明的鱼骨,显然鱼肉早已炖化,融化进汤汁里,只能从鱼头判断,这是条鲢鱼。 服务员为他们分汤时,戚以沫的汤碗里却有一整块鱼腹位置无刺又肥美的鱼肉,透明嫩滑的鱼脑漂浮在周围,喝一口,简直让人忍不住想把舌头吞下去。 哪家餐厅鱼头汤会放鱼腹肉?而且这肉质,完全和砂锅里的鲢鱼对不上号。 汤也不对,家养鲢鱼一般或多或少有草腥味,绝对煮不出这种味道。 一抹狐疑稍纵即逝。 但看着玛奇朵毫不知情,享受得不住点头的模样,他又觉得大概是自己多心。 戚以沫不挑食,菜色绝大部分是他喜欢的,谈不上喜欢的那几道非常有营养,而且量很少,于是当他吃饱时,台面菜盘也基本清干净了。 玛奇朵招来服务员买单,戚以沫接过账单,价格跟他估算的差不多,账单末尾标记着九五折的字样。 他拿出钱包,玛奇朵眼疾手快刷了卡,“你钱多得没地方花,下次可以请回来。” “行。”以后不愁没机会。 核对了遍日程表表,确定戚以沫近期只有《汉武旧梦》的开机发布会,没有别的活动,玛奇朵便送他回去休息。 直到戚以沫的身影消失在楼梯口,她才拿出私人用手机,将收到的短信删除,把手机甩到包里,她踩下油门,心道梵董真是越来越有意思了。 花费几天时间调整自己的身心进入最合适的状态,戚以沫出席了《汉武旧梦》的发布会。 洛施齐出品,演员阵容一向强大,这次也不例外。当红小生一姐影帝一字排开,星光熠熠,戚以沫毫无疑问被挤在角落里充当布景。 直到主要角色一一上台发言的环节,戚以沫才有露脸的机会。 第一个上台的是青年刘彻的饰演者,当红小生微生午,走花美男路线,演技发挥平稳,无功无过。 随后是中年刘彻扮演者,蝉联两届影帝桂冠的卓宽。他年逾四十,是实力派演员,和导演洛施齐是老朋友。专注皇帝角色十年,出演过《孝庄秘抄》、《康熙》、《唐太宗》等多部电视剧,对饰演皇帝这一角色毫无压力。 让戚以沫感到意外的是,李思语也参加了该剧的拍摄,饰演刁蛮骄纵的陈阿娇。而陈阿娇的情敌卫子夫,则由荧屏形象纤弱清纯的女艺人夏菱扮演。 戚以沫作为推动全剧的男配角,和其他两位重要男配——硬汉天羿、花瓶苏哲一起出场,分别饰演韩嫣、卫青、霍去病。 相比又爆绯闻的李思语,记者对他们三人没多大兴趣,零零散散问了几个问题,就安静下来。 发布会最后照例要拍大合照。 洛施齐作为紧跟时尚步伐的达人,打了个响指,示意两位刘彻的扮演者坐在中间,其他演员按剧中角色出场顺序环绕两人身后。 左拥右抱的皇帝。 奸情涌动的气氛。 当李思语在微生午脸上印下一枚红唇印,柔若无骨的依偎在卓宽身边,一只手搭在戚以沫胸口摆出造型,立刻被狗仔疯狂抓拍,成功将现场气氛推向了高朝。 这张N角恋迷情登上了各种八卦报刊的首页。 有热心网友将剧中角色的感情线理了出来,又把现实中的绯闻添加进去,得出一张令人震惊的关系网。 各种猎奇言论层出不穷。 “司愔和李思语有一腿,韩嫣和陈阿娇是情敌,相爱相杀是为哪般?” “卫子夫心声:爱刘彻,就要给他最好的!弟弟侄子一起上!和谐的一家人~” “两个刘彻出CP,自攻自受无压力” …… 各大网站均建了讨论板块,《汉武旧梦》未拍先红,一时间风头无二。 接下来一段时间戚以沫非常忙碌。 先是被拉去试穿服装,确定定妆照,紧接着转战片场,预拍场景作为广告片投放。 电视剧拍摄是一个漫长的过程,而戚以沫现在的人气禁不起时光消磨,于是玛奇朵为他接了好几档制作周期长、播出时间延后的节目。那些节目组虽不如选秀、挑战类节目热门,但胜在娱乐性很强,气氛欢快诙谐,有固定的观众群。邀请嘉宾类型偏爱戚以沫这种近期话题火的小明星,偶尔请一二线串个场压轴。 总而言之,很符合他目前的定位。 只有一个…… 搭在膝上的左手循着某种节奏的敲击着,每当这个小动作出现,就代表戚以沫在思考:“《周末万岁》也在日程安排里?” 《周末万岁》是一档脱口秀节目,巨星云集,凭他现在的人气想要上这类节目,很差些火候。 可它偏偏发生了…… 玛奇朵睁大眼睛:“也不看看谁出马!我费了很多口舌才赢来的机会,你好好把握,要让我失望,哼哼……” 戚以沫敷衍地嗯了一声,不置可否。 录制《周末万岁》当天,路过后台的他不慎被搬运器材的工作人员绊倒。 没受什么伤,结果不出五分钟,导演和主持人赶了过来,确定他没事之后,还是选择暂停录制让他休息。 当时前台还有几个嘉宾,当红小生微生午也在列,被大喇喇晾在了原地。 这态度,用脚趾头想都知道有问题。 戚以沫面上云淡风轻,等录制完回程的路上,不给玛奇朵反应的机会,直截了当指出怀疑。 玛奇朵打哈哈:“菊花台节目组一向以优待演员出名的嘛!再者我们公司实力强横,他们有所顾忌,也是应该的。” 戚以沫深深望进她的眼底,意有所指道“我看是顾忌某个人吧。” 压迫感突如其来,玛奇朵情不自禁咽了口口水,眼珠朝两个助理方向转,干巴巴笑道:“可不是?公司归老总所有,顾忌我们公司,不就是顾忌老总吗?” 她夹在中间难做人,索性间接给了答案。 戚以沫从接受警察笔录那刻起,就做好了早晚泄底的觉悟。 因此得知这个消息,心绪都没多大起伏。 照他对梵洺的了解,没有找上门开诚布公,反而藏着掖着示好,有些怪异。不过对他这些补偿的手段,他受之无愧。 免费送上门的傻瓜才往外推呢! 同时不厚道的决定:福利来者不拒,谈感情想挽回?烦请出门左转,圆润滚出去。 41.偶遇 戚以沫紧赶慢赶,总算在《汉武旧梦》开机前,将手上通告结束。 导演洛施齐大手一挥,一剧组人浩浩荡荡奔赴C市——那里建有全国最豪华的古装影视基地,是洛施齐拍戏必取景的场景之一。 登机前,戚以沫沉吟了一会儿,还是没有打电话给关扬和大魔王。 决心给他们一个惊喜。 “司愔,发什么呆呢?走了。”玛奇朵走在他身后偏右的位置,新来的女新助理跟他们后面,而男助理则挡在他身前,负责分开人流。 按理来说,这种类似夹心汉堡的保护很容易引起路人侧目,可事实恰恰相反。 两个新助理的存在感实在太低了,若不刻意盯着他们研究,往往眼皮一眨,就会在人群中迷失他们的踪影——哪怕他就在离你不远的位置。两人就像融入大海的水滴,无声无息,连凑过来搭话的李思语都没有发现,直到进入机舱,他们在舱室门口道别,她才察觉到。 “诶,他们两个是你保镖?” “助理。” 李思语压低声音,胸前丰盈磨蹭着他的手臂,唇几乎要贴上他的耳垂,“可是看起来很专业的样子……小东西,有人一直在看着你,而且长得很不错。” 轻佻地摸了摸他的脸,又捏了捏他的腰,扫到那边骤然变冷的目光之后,李思语明媚一笑,恍如一只成功偷腥的小野猫,踩着猫步抖着尾巴志得意满地走开了。 “绯闻女王果然难以直视。”玛奇朵嘴角抽搐着扶额。 戚以沫耸肩,抬腿便往商务舱迈,被玛奇朵拦下。 她摸出机票晃了晃,“蹲商务舱的是我们,你在头等舱。”意味深长地眨了眨眼睛,“自己保重。” 于是戚以沫独自走进头等舱。 按照机票找到座位,却发现被同剧组的苏哲占了。 苏哲长得非常漂亮,是那种雌雄莫辩的美,当人们看着他的脸的时候,往往会忽视他的其他动作。他本就非专科出身,演技浅薄,拍了几个偶像剧,更是被人编排说是花瓶。久而久之,他就放弃培养演技了。 反正人们只想看他的脸,那就只给他们看脸就好了。 世上总有那么些颜控,对他趋之若鹜,花大价钱捧着,把他宠成了一恣意的主——想一出是一出,谁的账也不买。 玛奇朵在发布会当天曾拉着戚以沫八卦过: “我听说一件稀罕事。苏哲那会儿来面试,结果洛施齐一看他那脸,二话不说给拒绝了,理由是不想毁了韩嫣。可人家分明是冲着刘彻来的,洛导奚落了他一通,最终人家身后那位发话了,说投资这个数……洛导才松口,勉强让他挑了霍去病。有人说为此他还剪了霍去病好多台词呢……不过话说回来,论长相、性格,我觉得他比你更符合韩嫣这一角色。” 戚以沫看着苏哲唇红齿白的脸,心道是比他适合。 可惜娱乐圈向来不是宽容的地方,要长相,要靠山,也要实力,缺了其中一位,你注定走不远。 戚以沫晃晃脑袋,招来空姐询问苏哲的座位号。 空姐核对了一下戚以沫的机票,心里大致猜到了事情始末,微笑着引领他去后排座位。 邻座的男人带着墨镜,身体正着,缠着纱布的手蜷曲在身体两侧,脑袋扭向里侧,整个人拧巴得跟麻花似的,看着都难受。 戚以沫站在走道间,脚下像扎了根,整个人动弹不得。 他死死盯着留给他们一个后脑勺状似全神贯注观舷窗外流云的男人几秒,撇撇嘴,对满脸疑惑的空姐道:“请问洗手间在哪?” 快步走出头等舱,静静等了一会儿,果然见男人用掌心笨拙地褪下墨镜,在座位上迟疑了一会儿,往他靠着的舱门口过来。 戚以沫两步上前,擦着人肩膀,算是把人给拦住了,用意外的口吻道:“梵董,这么巧,在这儿都能碰上您……您手怎么了?” 表情也很到位,惊喜中掺杂着讶异,讶异里又带着关心,完美演绎了一个偶遇上司,却发现上司带伤,出于礼节问候一下的下属。 梵洺微微低下头。 以前的戚以沫和他相差无几,这具身体却矮了不少,要低下头,才能更清楚的看清他的样子,揣测他的情绪。 他望着戚以沫的那双眼眸,干干净净,像一潭沉静的湖水,清澈地倒映着他的影子。 被这么一双眼凝视着,他不知怎么的,居然有些紧张,还有丝赧然,心尖痒痒的,好像有什么从上面爬过。掩饰性的去扯领带,却忘了缠裹成木乃伊的手,牵动伤口,英挺的长眉顿时拧在了一起。 他抿唇,垮着脸向戚以沫投去一瞥。 戚以沫奇迹般的从那张扑克脸上感受到了委屈之类的情绪。 别过眼,深深吸了一口气:“你跟我过来。” 于是推着服务车路过的空姐就看见了以下一幕—— 最近很红的小明星司愔站在卫生间门前,满脸不耐地让他身边的面瘫脸帅哥进去,帅哥驻足不前,奈何司愔如狼似虎,一把扯住人的手就往里带。从空姐的角度,清楚看到帅哥的耳尖一下子红透了,其欲拒还迎的身影很快消失在门后。 徒留关门声在空气中回荡。 空姐:啊咧,我好像知道的太多了…… 天空不比地面,卫生间非常狭窄。 逼仄的空间站了两个人,一时连转身都有些困难。 梵洺背脊抵住门,黑眸晶亮,一眨不眨地凝望着他,嘴角带着微微的笑意。 戚以沫莫名联想起玛奇朵养的那条一到饭点就叼着食盆等投喂的……中华田园犬。 俗称,土狗。 不禁喷笑出声,随即意识到,目前形势严峻,容不得玩笑,故咳了咳,将笑意憋回去,肃容道:“梵董如果是来追还医药费的,那不必了,我没掏一分钱。” “嗯。” “如果是查到了其他什么……我承认,是我。” “嗯!”欢欣鼓舞的。 “我不想见到你,没事不要到我眼前晃,就这样。” 梵洺嘴角耷拉下来。 戚以沫说完,握住门把欲离开。 梵洺手不能用,耍赖似的抬起胳膊,将他的手牢牢夹在手臂与身体之间,同时踮起一脚,后倾,死死压住门:“轮到我说了。” “……” “从法律层面来说,我们都是公民,享有人身自由权。” 戚以沫磨牙,抽手,抽不动。 “从职位上看,你隶属于英华娱乐公司,我是你的顶头上司,你应该听我指挥。” “……” “所以出现在哪里,晃多久,都是我的自由……当然,你想管也没问题。” 一名乘客在外敲门:“里面的人能快点吗?” 梵洺直起身,脑袋几乎埋进戚以沫颈窝,用两人才能听到的声音轻飘飘道:“你包养我啊。” 戚以沫满面震惊,用看外星人的目光看着他。 这货是被人附身了吗?还是在车祸中摔坏了脑子? 这种话都说得出来?! 外面的乘客明显忍不住了:“求求你了,快点行吗,我真的很急啊!” 梵洺无比淡定的松开胳膊,冲门把努努嘴,示意他开门。 尔后昂首挺胸,脚步略显凌乱的回到座位。 戚以沫翻身朝向里侧,杂志盖住脸,眼不见为净。 飞机落地后,上洛施齐安排的大巴,前往下榻的酒店。 洛施齐:“大家今天早点休息,养足精神,明天拍戏一定要给力!吃饭去吧!” 众人欢呼一声,作鸟兽散。 戚以沫支开玛奇朵,打了个电话给关扬,得知他陪大魔王在单位加班之后,果断出门打的,直奔《天朝日报》大楼。 无奈遗忘两人办公室楼层,只能返回前台,往下推了推茶色墨镜,露出一双笑意盈盈的眼睛:“能耽误你一点时间吗?我找关扬。” 前台捂住嘴,觉得不敢置信。 一定是她上班的方式不对!遇见明星问路什么的太不科学了! 难不成在做综艺节目? 想到这里,她飞快掏出一面小镜子照了照,旋即环顾四周。 “不是做节目,”戚以沫伸出两根手指,在台上比划出逃跑的姿势,“我是偷偷来的。” 前台点头如捣蒜:“我懂,你们要防狗仔。” 她扯出一张纸,努力聚集少得可怜的艺术细胞,炮制出一张线条歪歪扭扭,内容异常简洁明了的地图,仿佛战士交付守卫祖国重任般,将纸条郑重递给他:“上17层,按这个走,记得销毁,今天我没有见过你。” 戚以沫:“……” 果然生活中处处有影帝。 他来得巧,两人正在收拾东西,看来快下班了。 也可以说不巧,因为他们理着理着,手就碰一起,然后目光交叠。大魔王冷着脸点点自己的脸颊,活脱脱一个恩赐后宫亲吻之荣幸的皇帝。 关扬冲他扬扬拳头,被瞪之,只得左看看右看看,排除被看见的危机,按着人后脑勺啃过去。 戚以沫:“……” 摸摸鼻子,识趣的退到一边等待。等了五分钟,两人吻得愈演愈烈,已经开始扯领带了。 戚以沫忍不住屈起食指叩门。 然后看到两人不约而同将对方的脑袋往胸口藏,一秒后额头相撞,发出沉重的闷响。 关扬:“唔!” 大魔王冷静的:“蠢货。” 戚以沫扶门大笑。 幸灾乐祸一时爽,爽完戚以沫就悲剧了,被两个人挟持着请客。 去的酒店戚以沫还挺熟——桃源记。 “你们在一起了,是不是得庆祝下?怎么着也不该是我请客啊!” 关扬道:“音符你是我好兄弟不?好兄弟就是用来宰的。” “关系越好越要宰?” “没错。” 戚以沫使用祸水东移大法:“那你家这个怎么算?” 大魔王点完单,双手交叉,垫着下巴,看他们打闹,闻言眯起眼睛:“别想偷换概念。” 关扬早被训成了家犬,一听大魔王为他出头,咧开一嘴大白牙。那副小人得志乐颠颠的样,戚以沫毫不怀疑,如果关扬有尾巴,此时绝对能摇成直升机。 叹为观止啊叹为观止。 “敢情你们打定主意要以多欺少了是吧?” 关扬冲戚以沫使个眼色,筷子翻过来,凶残穿透一只虾,冲他身后不怀好意地笑:“在解决他之前,我们都属于人多势众的这一方。 42.救场 在关扬的观念里,贺文池就是人渣的代名词。 他对贺文池充满了厌恶,一看见他,感觉就像在自己的茶杯里发现了一只畅游的蟑螂,恶心得不行,恨不得用拖鞋底活活抽死。 然而心下再愤恨,再想揍得他不能人道,他都无法将脑内的暴力现场演变成现实——司愔捏在他手里呢。由于司愔的缘故,面对贺文池的时候,关扬总是缺少一份底气。直到司愔迷途知返,放弃贺文池那棵歪脖子树,那一块缺失才补上,他终于能像一个真正的勇士,将万恶的敌方首领按心意揍成一滩烂泥。 司愔去R市发展以后,关扬遇见过贺文池几次,不是在和一群二代们厮混,就是搂着新欢逛商场。 大魔王和他一致对该草包种马男嗤之以鼻。 关扬信誓旦旦的说:“靠!总有他哭的时候!” 没想到这一天很快就来了。 贺氏不知得罪了哪尊大佛,有关部门找上门来,说怀疑他们偷税漏税,贺家老大忙得焦头烂额,好不容易稳住势态。谁知屋漏偏逢连夜雨,机密文件外泄,贺氏出品抽查,检验出对人体有害的物质,贺家老大被请去局子里喝茶,贺氏群龙无首,被商业对手抓住空子撬走半壁江山。贺文池在外花天酒地惯了,突遭巨变,完全不知该怎么办才好。求助朋友?他也知道自己结交了一群狐朋狗友,根本靠不住。万般无奈之下,他听信贺文楼一个多年合作伙伴的话,转让贺氏手头一项投入了大量人力物力只待开工的项目,将贺文楼捞了出来。 贺文楼知晓事情经过后,对自家不学无术的弟弟痛心疾首,再三深思之后,拿出十万资金供贺文池创业,要求他一年把它翻成十倍,不然不予进门。 关扬将前因后果一股脑儿的倒出来,说得是眉飞色舞:“我跟你说,这事儿一出我就盘算着好好损他一通,词都想好了,靠!一直没碰见人!今儿真是赶巧了,你一回来就碰上了。走,痛打落水狗去!” 戚以沫慢条斯理往碗里夹了一筷藕片:“吃饱再说。” 见戚以沫八风不动的淡然样,关扬急了:“靠,吃完他就走了。” “走就走呗。” 关扬被戚以沫噎得够呛,转而拉大魔王做同盟。大魔王任他口灿莲花,我自岿然不动,该吃吃,该喝喝,刚夹起一块鸡肉,关扬冷不丁凑过来,舌头一卷,将鸡肉吞下肚。 “你听吴缩挂了吗……” “司愔说的有理。” “屁。” 大魔王不再理他,向戚以沫打听行程安排。 关扬哀怨地扫了两人一眼,默默咬筷子。咬了一会儿,蠢蠢欲动,屁股在凳子上蹭来蹭去,跟得了多动症似的。大魔王一记眼刀飞过去,不老实;掐着下巴塞一口朝天椒,辣得直翻白眼,缩在一边不敢动了。 戚以沫解释说:“贺文池被赶出家门,所以他现在就是一贫民。钱没你多、人比你傻,你跟他计较,不丢份?” 大魔王:“别理他,他脑袋摆来看的。” 关扬对大魔王揭老底的行为非常之愤怒,又一次抢走了大魔王嘴边的食物。 “幼稚。” 关扬:“靠!谁幼稚?谁昨天在床上……” 眼看话题要滑向少儿不宜的一端,戚以沫赶忙叫停:“关扬,上洗手间吗?” “不上!” “本来想顺路慰问一下可怜的贺先生的,不去就算啦。” 戚以沫故作遗憾地离座,关扬反应了一秒,狼嚎着窜过来,用胳膊肘捅他:“怎么改变注意了?” “没有,只是觉得贺文池可怜,本着人道主义精神,给他捐点钱。” 关扬福至心灵:贺文池其人最爱的就是面子,别人的怜悯同情对他来说不就是践踏他的自尊嘛! “音符,你学坏了。” 戚以沫无辜脸:“我一直挺坏的。” 关扬笑着揍他一拳。 贺文池正吃着饭,眼前一暗,就知道又有不速之客了。 自从他哥哥贺文楼把他赶出家门后,冷嘲热讽的、看笑话的、落井下石的来了一拨又一拨。初始他还跟人争吵,满心以为哥哥只是一时之气,没两天就会心软放他回家。钱很快用完,他找贺文楼,却得到一句“你自己看着办”然后就被拒之门外。 他这才明白,贺文楼是来真的。 找人借钱,昔日的狐朋狗友无不退避三舍,只有陈迪,借他十万做生意,让他在自家酒店用午晚餐。还规劝他:“没了贺家,你就是一条虫,谁都能碾死。人家凭什么不看低你?你跟别人吵,能吵出朵花来?扎扎实实创一番业绩,那些人自然就闭嘴了。” 贺文池深以为然,再加上理论的确浪费口水,久而久之,真培养出了点不动如山的味道。 是以当戚以沫和关扬来到贺文池桌前,招来服务员加菜,贺文楼都没什么表示。 关扬暗暗叫奇,这还是那个火药桶贺文楼吗? 戚以沫冲他使个眼色,关扬会意,从口袋里摸出一张百元大钞,“听说你过得很不好,这一点深深的娱乐了我,看在你让我高兴了几天的份上,喏,捐给你。” 贺文池望他们一眼,板着脸继续进食。 戚以沫唱白脸:“关扬,怎么说话呢?这是对一个无家可归的人士应有的态度么?再者,授人以鱼不如授之以渔,救急不救穷。” 戚以沫说得在情在理,“无家可归”几个字刺得贺文池坐立不安,一把摔了筷子。 关扬一拍脑门,“靠,你不说我都忘了。贺文池,你以前盗用了我家音符那么多作品,想必对偷鸡摸狗的事很熟悉了吧?我听说城东有个盗版集团做得风生水起,你去那儿肯定是一把手啊!” “你……” 眼见贺文池踹翻了凳子,餐厅经理赶忙带着一帮保安出现,呼啦啦将关扬、戚以沫团团围住。 贺文池的事餐厅经理略有耳闻,加上陈迪交代过他,遇上找贺文池茬的,一律请出去。于是他一边说:“和气生财,和气生财,两位有什么出来谈。”一边示意保安将两人往外面带。 关扬自是不肯走的,保安看他面生,想来也不是什么大人物,壮着胆子抓他的手臂,被关扬一把甩开。 保安被甩了个趔跌,好巧不巧,一头撞在贺文池身上。 新仇旧恨涌上心头,贺文池抄起拳头就往关扬身上招呼。关扬还在跟另一个保安纠缠,根本没有留意到身后的情况,戚以沫眼疾手快拉了他一把,拳头没打实,擦过关扬的颧骨,红了一片。 “靠!” 关扬炸了毛,整个人扑上去,戚以沫往大魔王那边看了一眼,旋即加入战斗。 食客们纷纷往这边望。 餐厅经理急出了满头大汗,吹胡子瞪眼地对保安们喊:“傻站着干嘛,还不赶紧的拉开!” 保安们点头,七手八脚进入战团,你掐胳膊我按腿,好不容易才把戚以沫和关扬制服。 贺文池之前被关扬摁在地上打,自觉颜面尽失,此刻看见关扬被几人困住,动弹不得,犹不甘心的冲他龇牙,冷笑一声,不容分说冲着关扬的肚子落下一拳。 戚以沫红了眼,飞起一脚踹在贺文池身上。 这一脚,让贺文池回忆起戚以沫当初在医院的一巴掌。他字字诛心的言辞,犹如魔咒,每每在深夜时分,搅得贺文池不得安宁。 眼下被哥哥赶出门,可不就应了他当初那句“没有哥哥就什么都不会的可怜虫”吗? 不期然回忆起贺氏出事,拿着钱去疏通,那人乐呵呵把钱收到怀里,指点了一句:“小伙子,省省心吧!没用的。你们是得罪人了,R市的这个……”那人竖起大拇指,“知道不?人家会在乎你这点钱?” 再转念一想,他可不就是去R市发展了吗? 贺氏出事不早不晚,就在他声名鹊起的时候。 娱乐圈多少黑幕,一定是他勾搭了人,回来报仇了!一定是这样!还特意挑他落魄的时候,赶来看笑话! 贺文池想通前后关节,顿时怒不可遏,脖子上青筋暴起,怒喝一声:“贱货!” 巴掌带着凌厉的风声眼看就要袭上戚以沫面颊! 戚以沫避无可避,木然闭上眼。 耳边听见关扬暴怒地喊:“靠,贺文池你他妈要敢……” “啪——” 风扫过眼睫,痒痒的。 戚以沫睁开眼,视域内映入一只手,缠得仿佛木乃伊。 那只手牢牢挡住了贺文池呼啸而来的巴掌。 手的主人明显是匆匆赶来的,喘着粗气,脸上带着一点运动后的红晕,汗水顺着英挺的轮廓往下坠。视线往下,那货西装不知道扔哪去了,穿着件衬衣,被汗浸得半透明,露出半凸的蝴蝶骨。 梵洺一脚把贺文池横踹出去,劈头盖脸开始道歉:“抱歉,我来晚了……刚托人换好房间你就不见了。过来的时候路上堵车,我是跑来的……还是让你受委屈了。”话到一半开始教训他:“为什么不带助理?再碰上像今天的事怎么办?这么大人了一点自保意识都没有……怕他们影响到你社交的话,就让他们站远点……” 梵洺边说边揽着戚以沫往回走,戚以沫回头看了一看,那些保安被不知何时窜出来的两个人按住揍呢!下手最狠的那个察觉到他的视线,停手,冲他点点头。 正是他新的男助理,任。 43.巨婴 二十分钟后,戚以沫、梵洺、关扬和大魔王在距桃源记不远的咖啡厅里坐了下来。 看着身残志坚不停用言语和眼神骚扰戚以沫的梵洺,关扬完全无法将他和专访中那个冷漠阴郁的男人联系在一起。 在戚以沫忍无可忍地一胳膊肘揍得梵洺弯下腰去的时候,关扬终是开口了:“音符,他不是F.R的董事长吗?你们……” 戚以沫搅拌咖啡的手一顿,银勺在杯壁上碰出清脆的声响。 他差点忘了梵洺是他上司这一点了。 扭头:“梵董。” 梵洺应声抬头,抖着唇憋出几个字:“我……在……” 戚以沫注意到他唇色苍白,一手牢牢按着胃,不由蹙眉:“你怎么了?是不是我下手太重,顶到你胃了?” “没,没事,胃痛而已……” 梵洺朝他惨淡地勾勾唇,随即佝偻起身子,大口大口的哈着气。 戚以沫以前跟着梵洺的时候,甚少遇见他生病。他一向注意爱惜身体,哪怕工作再忙,也要抽空吃饭,抓紧一切可休息的时间休息,毕竟相比治病耗去的时间,吃饭睡觉所需要的时间明显少得多。 因此他一说胃痛,戚以沫第一个念头就是自己下手太重,把人给伤着了,急忙伸手招呼远处的保镖过来架人去医院。 梵洺一个劲地往戚以沫的方向躲,“不去。” “别闹。”戚以沫两手抓住他的肩膀,沾了一手汗。 忆起有一次吃饭,梵洺也是突然胃痛,脸白得跟刚粉刷过的白墙似的,还说是老毛病。 难道他得了胃病? 思及此,戚以沫低下头,温言软语地问:“胃痛了多久了?身上有没有带药?先吃药,然后去医院。” “不。” 面对孩子般执拗的梵洺,戚以沫没辙了,苦着脸求助关扬和大魔王。 关扬和大魔王二人组看八卦看得津津有味。 大魔王对梵洺挺感兴趣,当初专访,是由梵洺的秘书组和他接洽的,梵洺就象征性地露个脸,让他拍了张照片。站在F.R顶端的男人,头顶是华贵的意大利手工吊灯,背靠真皮沙发,眼神锐利,周身萦绕着咄咄逼人的薄凉,在他心目中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眼前这个,较之前相去甚远。 再看他对戚以沫的态度,宽容,珍视,甚至有一分微不可察的讨好。而和戚以沫明显和他很熟稔,相处起来随性不拘束,完全没有对方是掌握生杀大权的总BOSS的自觉。 若两者是包养与被包养的关系,不会出现这种平等的局面。若说是恋人,戚以沫的眼神完全不是那么回事儿……唔,真是耐人寻味啊。 关扬的思想就简单多了:这不是F.R的梵洺吗!自己还听过他的墙角呢,苦情兮兮的托人找人,怎么转头就泡上他家音符了!靠,豪门果然都是花心大萝卜!不过音符举棋不定,明显没有把上手,音符给力,再往死里欺负他…… 本着喜闻乐见的心理,冷不丁撞上戚以沫救助光波的时刻,关扬和大魔王不约而同使用“睁眼瞎”特技,一个专心戳奶茶里的珍珠,一个拿着杂志研究,神情严肃地仿佛在开视频会议。 被专注坑队友一百年的二人组抛弃的戚以沫:“……” 他不死心,将充满希冀的目光投向了保镖先生,奈何保镖先生一听自己主子说不,无视戚以沫,啪的一合腿,带着一溜残影消失在阴暗角落。 于是戚以沫陷入了孤立无援的境地。 将不知何时蹭到他怀里的梵洺扒拉出来,“那你在这里等着,我去买药。” 他记得旁边就有一家药店,算算路程,大概需要两分钟的样子。 梵洺目光游移,嘟囔了一句。 戚以沫没听清。想来也不是什么重要的话,于是拂去梵洺搭在他胳膊上的手,“等我回来再说。” “别,我……”梵洺猛地闭眼,半晌,窘迫地侧脸朝向沙发一面,讪讪道:“我是饿的。” 戚以沫还没反应过来,对面关扬一个手滑,把杯子戳翻了。 被殃及的大魔王冷脸:“蠢货。” 两人对视一眼,相携直奔洗手间而去。 戚以沫敢用关扬的菊花发誓,他看到他笑了。肩膀抖成那样,真的没问题吗?居然敢偷笑,真是岂有此理! 虽然他也挺想笑的,但顾忌病人脆弱的心理,还是竭力克制住了。 “那行,想吃什么?”尽管戚以沫抿住唇,唇角仍是不可抑制的往上翘。 梵洺呆呆望他片刻,“你让我吃吗?” 戚以沫没好气地白他一眼。他什么时候吃饭还要征得自己同意了? “你说得,不准后悔。” 等蛋炒饭上桌,才发现事件玄机的戚以沫后悔地想咬掉自己的舌头。 梵洺手受伤等于不能自主吃饭等于要人喂,而这项艰巨的任务,毫无悬念地落在了戚以沫身上。 “你以前怎么吃得?” “护工。”梵洺想了想,补充了一句:“五十岁,男护工。” 戚以沫:“……” 他负隅顽抗:“把你的保安叫来。” 梵洺无声拒绝。 戚以沫朝洗手间门口望,鬼鬼祟祟探头张望的坑爹二人组赶忙把脑袋缩了回去。 梵洺见戚以沫招手叫侍应生,当即沉下脸:“算了。” 说罢默默转向另一边,用实际行动表示他宁可高傲的饿死,也不肯让他人喂饭的决心。只是时不时泄出一两声细碎的痛哼,续续断断,听得人心烦意乱。 戚以沫心如明镜。那个王八蛋中枪都没哼一声,现在倒哼唧得起劲,无非是打着装弱势让他妥协的算盘。 他妥协过这么多次,这点事当然…… 当然是不放在眼里的。 侍应生再次出现,梵洺心灰意冷的蜷在座位里,怔怔地看着侍应生放下一只大号勺子,“请慢用。” 他睁大了回看戚以沫。 戚以沫正往外挑炒饭里的洋葱,余光瞄见他凑近的脸,神色动了动:“看什么?吃饭。” 这是梵洺自两人分手后,吃得最好、最满足的一顿饭。 也是他吃得最食不知味的一顿饭。 戚以沫让张嘴就张嘴,让咀嚼就咀嚼,让咽就咽,乖巧得不得了。 恰巧不知道内情的人路过,见状对牵着的女儿说:“看到那个大哥哥没有?多不容易啊,自己饿着,喂傻子哥哥吃。小馒头将来长大了,爸爸老了,也要这样照顾爸爸,知道吗?”当时戚以沫正端着碗服侍梵洺喝汤,闻言手一抖,梵洺糊了一脸紫菜不说,还呛住了。 丢下碗,拿湿巾给梵洺擦脸,又拍着他的背给他顺气。 路人叹了口气,愈加感慨:“唉,竟是个饭喂到嘴边都不会吃的废人……” 梵洺咳得愈发撕心裂肺。 肥嘟嘟的女童脆声道:“粑粑不是废人,小馒头也给粑粑拍拍。” 路人眉开眼笑,心满意足地牵着女童走了。 “人都走远了,还看。生气了?” 梵洺面无表情:“没有。” 谁信呐?戚以沫撇嘴,将自己背后的靠垫也塞到他身后,捞出手机:“喂?关扬,你们还不回来……大魔王身体不舒服,先走了?好的,反正我这个月一直在C市,下次再聚……什么视频?行,我回去看看。嗯,再见。” 梵洺痛过了劲,萎靡地窝在垫子里。 一时无言。 梵洺只管正大光明地盯着戚以沫瞧,饶是戚以沫脸皮再厚,也禁不住这么灼热专注的目光,那一小块皮肤差点要烧起来。 他想俩人干巴巴坐一块儿太傻,于是买单,准备离开。 他对梵洺说:“我先走了,你再坐会儿。” 梵洺板着扑克脸,风马牛不相及地回了一句:“你包养我了,就应该和我一起走。” 戚以沫觉得自己的脑回路和他不在一个次元:“我什么时候……” “你喂我吃饭,还付了饭钱。” 梵洺打断他,特意加重了喂字,颇有些洋洋得意。 戚以沫:“……”勉强咽下一口老血:“董事长身价这么高,这点小钱实在入不了眼,包养什么的……你还是另找他人吧。” “咱们谁跟谁,给一块也跟你。” 好一招四两拨千斤,拨得戚以沫腿一软差点坐地上去。 “我说梵董,”戚以沫抹了把脸,嗓音暗藏深深的无奈,“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或者说,谁教你说了这些话?” 一字一顿充满迟疑,看也不像他能说出的话。 梵洺不会撒谎,也不想骗他,坦白从宽:“唐多煦教的,然后给了我一堆书看。” “你按他教的背?” “没有。”梵洺小心翼翼打量着他的神色,“他只告诉我一句话……追人就得不要脸。” 戚以沫:“……” 见戚以沫整个人静下来,缄默的就像融入墙面的壁画,眼里是一味探不清深浅的黑,梵洺有些慌了:“抱歉,是我逼得太急了。我有点急躁,我……” 戚以沫摇摇头。 只一句,就叫梵洺心沉进谷底。 “梵董,在我这儿,你能得到的最好的待遇,就是像今天一样,把你当上司看。这是我的底线,多了,赔不起。” 说罢,抛下愣在当场的梵洺,头也不回地踏进了夜色里。 戚以沫刚回到宾馆,还没来得及进门,就被在门口守候已久的玛奇朵抓住了。 她神神秘秘地向戚以沫招手,示意他跟她回房,然后一把关上门,贴在猫眼上看了看,才压低声音道:“你知道吗?你一走,那两个助理也就没影了。” 戚以沫不以为意道:“哦,我看见了,跟梵董在一起呢。” 玛奇朵抓住重点,柳眉吊起:“你和梵董在一起?” “偶遇。” “那偶遇的梵董有没有告诉你,他跟你对面的住客换了房间?” 44.烧烤 “哦。” “他对你有兴趣。” “是吗,”戚以沫面色如常,“还有什么事?没事的话,我去休息了。” “等等。” 玛奇朵凝视着他波澜不兴的平静面容。 直觉告诉她:这个年轻人不简单。听到大BOSS可能要潜他的消息,他既没有傍上高枝的喜悦,又不像某些新人,反感、恶心的同时,流露出忐忑不安;也没有随波逐流、认命之类的消极。 他的眼里,明明白白透露出无谓。 这是一种心下早有决断,任你风骤雨狂、我自安然的坚定与坦荡。 就像…… 就像记忆中的某天,那人将她渴望已久的一套珠宝当做生日礼物送给了她,“我决定息影,以后茶米油盐,过普通人的日子。” 她惊诧得半天回不过神,连声问他事业呢?人脉呢?都抛下不管了吗? 那人也是这样,平静地为她戴上项链,“很漂亮……那些根本不重要。重要的是,你得知道自己想要什么——抛开活着这一点外所有的因素,卸下道德责任,心底最无暇、最自私的渴望……一辈子这样短,总得为自己疯狂一次。” 那人笑起来的样子,玛奇朵现在仍记得。 尽管现实残忍地甩了他一记大耳光,证明他的坚持、那些毫不犹豫地舍只是一场笑话。玛奇朵还是觉得,他找到了他追求的圆满。 她心道:这个年轻人很像他。 尤其是梵董明里暗里对他表现出兴趣后,连感情经历都有些相似了。 玛奇朵说不上来是什么心情,一方面希望他不要重蹈那个人的覆辙,另一方面又矛盾的觉得,也许他该和梵董试试,若幸福,就好像亲眼见证那个人爱情圆满了一样。 纠结来纠结去,忍不住打开心中的潘多拉魔盒:“我也许跟你说过,你和一个人很像,非常非常像……他叫戚以沫,是我人生带的第一个艺人,也是我见过的所有人中最好、最棒的男人。梵董是他的恋人……后来他们分手了,我隐约知道一点,是梵董的问题……我承认,从严格意义上来说,梵董并不算合格的情人,可最起码他不会亏待你,也没有蹂躏人的怪癖。你自己把握,我不干预你的选择,但我希望你幸福。” “早点休息,晚安。” 戚以沫跟她道别的时候,分明看见了她眼底泫然的泪光。 回房,将自己抛进绵软的大床。 戚以沫想了想,给玛奇朵发了一条短信:“我见过戚以沫,他很好,很幸福。” 玛奇朵一直没回复。 戚以沫也不在意,径自洗澡,吹头发,睡前看了一眼手机屏幕。 玛奇朵:“谢谢。” 第二天一早,《汉武旧梦》正式开机。 剧组人员不管有戏没戏,全员到片场凑热闹。 编剧谢晚擅长铺垫,于是电视剧毫无悬念从刘彻幼时的冷宫生涯开拍。 看着正太刘彻和萝莉陈阿娇在镜头前卖萌的众人:“……” 洛施齐:“太萌了,我的心都要融化了。” 李思语:“喜欢就生一对啊。” 微生午:“朕小时候这么可爱,长大了这么帅,啧啧!真乃国家之幸哉!” 天羿躲在建筑物阴翳下勤勤恳恳背卫青的台词,时不时往片场瞅一眼——只能看见一圈身周猛冒桃心的人。往旁边一瞟,只见戚以沫蹲在地上,手里捏着一个棒棒糖,在逗扮演小韩嫣的正太。小家伙害羞得不得了,一个劲得往他爸爸身后躲。 戚以沫佯装生气,保持蹲着的姿势倒退,小正太恋恋不舍地看了看棒棒糖,再咬着手指看了看魂游天外的爸爸,终于抵挡不住糖果的诱惑,扭着圆滚滚的身子,一摇一摆地冲戚以沫走了过去,样子活像一只小企鹅。 “糖糖。” “叫哥哥。” 小家伙伸出小肥手:“咯咯。” 戚以沫点了点他的小鼻头,剥好糖纸,塞进小家伙嘴里。 小家伙舔了舔,眼睛甜成了两轮弯月。戚以沫试探着把他抱进怀里,他睁着水汪汪的眼睛,小短腿扒拉两下,自发找了个舒服的姿势。 香喷喷的软包子抱个满怀,可把戚以沫乐坏了,当即托着小家伙胳膊肘,腾空转了一圈。 小家伙哇哇大叫,戚以沫以为他受到了惊吓,连忙把人放下来,没想到小家伙啪的在他脸上印上了湿漉漉的口水印,“飞飞,飞飞!还要飞飞!” 戚以沫简直被这个软软糯糯的一吻电晕了,别说飞飞,哪怕要天上的太阳,指不定他也会给摘下来。 二话不说原地转了好几圈,转完眼睛都成了线圈,要不是孩子他爸给扶了一把,恐怕就得摔个大马趴。等眩晕缓解,戚以沫跟孩子他爸打了个招呼,让小家伙骑在脖子上,哼着“两只老虎”往小卖部去了。 天羿望了眼月洞门后僵立的男人,微微向前探似乎要扶住什么的手,不感兴趣地转了个身,继续背台词。 有些事,还是当没看见的好。 第一天的拍摄很快结束了。 洛施齐一摘墨镜,“让你们沾沾小朋友的光,本导请客,摆驾,烧烤店!” 微生午掐着兰花指,尖着嗓子喊:“诺,娘娘们,还不走着?” 逗得众人前仰后合。 空调冰啤酒,烧烤麻辣烫。 吃得大汗淋漓,又异常满足。 食物不愧是最快拉近人与的距离的桥梁,在李思语面不改色地干掉十五串奇形怪状的烤昆虫之后,众人对她的称呼,升级成了“语姐”。 啤酒一匝一匝地上,光喝不给力,于是众人玩起了成语大接龙,由洛导出题,按人物出场顺序接,接不上来的人有两个选择:一、吹两瓶啤酒;二、吃一串烤蝎子。 在蝎子闪亮亮的钩子尾面前,众人互视一眼,同时在对方眼里看出了“求不坑”的哀求之意。 在洛施齐念出“抛砖引玉”之后,成语接龙拉开了序幕。 “玉洁冰清!”“青山绿水!”“水深火热!”“热火朝天!”…… 第一轮有惊无险过去。 洛施齐挥手,“一局必须出一个人倒霉蛋,不然生活哪来乐趣可言?” 众人深以为然,于是“我坑我坑我坑坑坑”第二轮启动! 接品如人品,所有人的性格展露无遗。 奔放如李思语,不时冒出诸如“打情骂俏”、“香汗淋漓”等引人遐思的成语。 幽默如微生午,每接一个成语,必配一个动作和个人理解,像闻鸡起舞,他就站在凳子上大跳骑马舞,边跳边道:“听说中午吃鸡?炒鸡棒啊思密达!” 本分如天羿,轮到他答就规规矩矩。 戚以沫后面是脾气古怪的苏哲,本着不为难左右手的原则,他接龙的成语最后一个字往往很简单,比如一鸣惊人、单枪匹马之类。 饶是如此,苏哲还是接不上来。 在苏哲默默灌下第六瓶啤酒的时候,戚以沫琢磨出不对劲来了,敢情那货心情不好故意找醉呢!于是不再放水。果不其然,酒过三巡后,那货如愿醉成了一滩泥,抱着手机骂了两句,就呜呜咽咽地哭起来。 哭了没一会儿,来了两个保镖打扮的人,朝洛施齐打了个招呼,把人领走了。 戚以沫身边空了,理应由苏哲的下座夏菱补上。 可没等夏菱起身,位置就被突然走进烧烤店的男人给占了。 包裹在昂贵西装裤里的长腿,毫不迟疑地跨过廉价、油腻的塑料椅,坐定,也不说话,目光冷冷地自一桌人面上扫过。 灯光晦暗,加上来者大晚上的还带个墨镜,一时之间,除了戚以沫,竟没人认出他的身份。 洛施齐:“你是?” 李思语伸出食指摇了摇:“来者是客。帅哥,一起玩游戏?” 她喝了不少酒,脸颊红通通的,像绘着绚丽晚霞的画布,空气中若有似无飘荡着她诱惑的香水味。她注视着梵洺,盈润美目释放出亿万伏电压,只待将猎物电倒,收入裙下。 梵洺却视若无睹,只顾拿眼角斜戚以沫,“吃烧烤对身体不好。” “梵董不喜欢吃不用勉强,欢迎自行离开。” 梵洺自动将他这句话过滤为“欢迎留下”,心满意足地往他身边蹭了蹭,胳膊挨着胳膊,也不嫌热。收到戚以沫白眼警告,他火速抬头,对众人道:“玩什么?” 于是成语大接龙从回合制,自动升级为淘汰制。 梵洺锐不可当,什么生僻出什么,短短十五分钟,就击败了七个对手。 众人落马的第一件事皆为——打开手机上百度。 然后——卧槽!真有方枘圆凿/一狐之腋这种成语?这么生僻真的大丈夫?! 再看战局,只剩下戚以沫和梵洺。 众人立刻握拳:“司愔,给这丫点color to see see!让他知道,我们《汉武旧梦》的精英不是这么好欺负的!” 洛施齐在头顶竖起两根手指,作卖萌少女状:“欧巴,干巴爹!” 戚以沫:“……” 他心道要不是梵洺有意放水,自己也撑不了这么久。 你来我往又一圈。 梵洺忽然道:“我接不上,你赢了。”然后冲戚以沫晃了晃木乃伊之爪,淡淡道:“开酒吧。” 微生午自告奋勇:“我来我来!” 连开三瓶,末了大言不惭地说:“最后两瓶是奖励哦!为了庆祝你惜败,我们还准备了特别大礼包。” 一打响指,李思语风情万种地走了过来,傲人的胸器随着走路的步伐有节奏的晃动着。不愧是每个直男心中的女神啊……如果忽视她手里那串生猛的烤蜘蛛的话。 “这是挑战失败的选手最终的福利!由我们的小野猫喂吃可爱的大蜘蛛!鼓掌——” “啪啪啪啪……” 戚以沫靠得近,清晰地看见梵洺的脸色变了变。 然而他终究没有拒绝,只在蜘蛛毛茸茸的长腿抵到唇边的时候,手臂悄悄的、紧紧的缠住戚以沫的,小腿跟着贴过来,亲密地与他交缠在一处。 而后微启唇,眼睫剧烈震颤着,咬下了第一口。 45.讨好 李思语喂完了蜘蛛,还善解人意的拿出纸巾,作势要给他擦嘴角。 梵洺躲开了。 一旁有人打趣:“哈哈哈,没想到小野猫也有不吃香的一天!” 李思语拿着纸巾将手指一根一根擦干净,挑起一边秀眉:“征服这样的男人,刺激又充满冒险,追到手多有成就感?至于那些勾勾手指就过来的男人……”她意有所指地扫了开口的男人一眼:“最没意思了。” 素手搭上梵洺颈窝,慢慢游移到他和戚以沫相贴的肩头,似有意若无意地拍了拍,“帅哥,你说是不是?” 梵洺连表情都欠奉。抖开她的手,又用肩膀撞了下戚以沫,朝门的方向抬了抬下巴。 戚以沫见他脸颊微微鼓着,嘴抿得紧紧的,眼前不期然浮现出一只嘴巴里塞着食物的小仓鼠的形象,不禁微微一笑。 跟洛施齐告辞,用眼神制止想要跟着他们起身的玛奇朵,戚以沫这才拿了瓶矿泉水,将某个努力忍耐着口腔里异样触感的男人带了出来。 烧烤店就开在影视基地附近。 周围景致很不错,树木葱茏,高低错落有致。天色已晚,路上行人寥寥,衬得夜色越发阒静。 梵洺等戚以沫拧开了水,便将他赶去路边供游人休息的长椅上坐,自己用掌心夹着水瓶,偷偷转去一棵树后吐。吐完漱口,再夹着瓶子跑回来,扔进垃圾箱里。 总共用时不超过三十秒。 戚以沫戏谑道:“这么赶干什么?还怕我跑了不成?” 梵洺点头,表情严肃又认真。 然后两人又重演了前天咖啡厅的情境——梵洺看戚以沫,戚以沫目视前方,整个人僵硬成一尊雕塑。 梵洺意识到按势发展下去,戚以沫必然会离开,于是开始没话找话。 “烧烤对身体不好。” “我知道。” ——可是不参加群体活动的话,会被说不合群性格孤僻吧。 “蜘蛛不好吃。” “嗯。” ——看他的表情就知道。 “接龙游戏真傻。” “哦。” ——那他还玩得那么开心!别以为自己没看见他刷人后愉悦的小表情! …… 梵洺说话做事一向精简,一下子说了这么多废话,连他自己都觉得有些不习惯。 左右张望片刻,倏然福至心灵道:“好多蚊子。” “是啊。”背后就是草丛,蚊虫不多才怪。 “……你要不要坐过来一点?” 戚以沫眯着眼睛打量梵洺,眼里明明白白写着:你又想干什么? 梵洺一本正经地说:“研究表明,蚊虫偏好叮咬体温偏高的人。我体温比你高,坐得离你近一些,它们就不会咬你了。” 听到梵洺用正儿八经的仿佛国家领导人推出一项重大举措的语气拐弯抹角的讲情话,戚以沫不由愣住了,片刻反应过来,失笑道:“梵董,你是不是吃蜘蛛吃傻了?不坐这儿就没这个问题了啊。” 往前走了一会儿,才发觉只有他一个人的脚步声。 扭头一看,梵洺正坐在长椅上,伸长了脖子巴巴地往他这里看。 于是掏手机,电话拨出去的时候才想起,梵洺没办法接电话。正要挂断,却见梵洺偏着身子,手肘抵住口袋底部,将手机顶了出来,然后捧在掌心,用下巴滑屏解锁:“喂?” 下巴灵活度不错,戚以沫暗想,脚尖无意识地在地上点了点,道:“梵董,你又闹哪样?” “嗯?” “怎么不走?” 委屈的:“你现在怎么这么不讲理?” “我哪里不讲道理了?” “你不想跟我坐,还不许我看着你走?” 戚以沫郁结地踢飞一颗石子:“我什么时候说不想跟你坐……”双方相隔并不太远,借着路灯,隐约能看清对方失落的表情,一联想到对方失意可能引发的一系列麻烦,他果断停止纠缠这个话题,转而道:“给你一分钟,过来。” 梵洺坐在原地没动。 戚以沫思索可能是自己的语气太过生硬,于是好脾气道:“早点回去吧,我累了。” 对方眼睛陡然一亮,连手机也顾不上塞好,颠颠地跑过来与他并肩。 这次连三十秒都没要。 戚以沫顿时产生了自己不是一个人,而是一种抛来抛去犬类爱追着捡的飞盘的错觉。 两人沉默地走了一段。 梵洺突然道:“真不敢相信,我们居然能像普通……”他含混的带过几个字,“一样沿着马路散步。” 戚以沫睨他一眼。 “所以呢?” “感觉不坏。我以为你再也不愿意搭理我了。” 戚以沫淡淡道:“我只是不想得罪你。” ——不想因此而放弃那些唾手可得的机遇和能给予极大便利的人际关系网。 梵洺懂他的言下之意,心口一揪一揪的痛,他悄悄按住胸口。 早预料到这样的局面了不是吗?以沫怎么可能轻易地原谅他?没有让他有多远滚多远再也不要出现在他面前,反而肯对他笑,陪他说话,乃至利用他,无疑是天大的恩赐了。他应该高兴才对。 他对自己说:来,梵洺,笑一下,大方地告诉他你不在乎。 然而最终,他只拉扯出一个苦涩的表情。 “对不起。” 戚以沫轻松的应:“没关系。” 但彼此心里都清楚,这个没关系只是一句回答而已,并没有任何实质性的意义。 昨晚大家或多或少都喝了酒,于是第二天拍摄的时候,很多人明显不在状态。 洛施齐喊卡喊得嗓子疼,最后一摔墨镜:“给你们一个小时休息。一个小时后,要再这个死样,就扔进湖里喂鱼!” 话音刚落,李思语就捞起繁复的长裙,抢先奔到凉亭下。她的助理见状立刻递上矿泉水,塞给她一个小型电扇,在不破坏妆容的前提下用纸巾小心翼翼的吸去她额头上的汗珠。 刚刚拍摄的是她饰演的陈阿娇被金屋藏娇的情节。 烈日炎炎,李思语顶着刺目得睁不开眼睛的光线,生生把戏份演完,虽说有气无力得仿佛下一秒就要昏厥过去,但也算敬业了。 而饰演刘彻的微生午情况比她好一点。 他接过冰毛巾——李思语坚持认为暴晒过的肌肤太脆弱,被冷水一激,会变黑,死活不肯用——胡乱抹了一通,又把长袍袖子捞起来,将胳膊也擦了一圈,才悠悠吐出一口气:“终于活过来了……诶,司愔,我刚刚就想说了,你刚刚一直盯着我看干什么?眼睛还不带眨的,看得我鸡皮疙瘩都起来了好嘛?” 戚以沫屈指扣了扣剧本,正色道:“我得熟悉你这个人,熟悉你的小动作和眼神,进而才能跟你培养出默契。” 微生午眼珠子一转,不知想到了哪里,忽然两手护道:“别打朕龙黄瓜的主意啊!朕早就有主了。” 跟微生午相处不过一天,众人就看透了他高端洋气的花美男表皮下的本质——一个无厘头、又有点自恋的二货。你越理他,他闹腾得越欢快。 于是戚以沫冷酷无情道:“抱歉,比起平胸受,我还是更喜欢……” 视线往旁边飘,PASS豪放地将裙子捞到腰间露出两条雪白大腿的李思语,路过托着下巴疑似在探索宇宙奥义的编剧谢晚,然后…… 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他的视域被梵洺整个塞满了。 梵洺还知道避嫌,出门带了副罩住半张脸的墨镜,也没有穿西装,而是粉红T恤配了一条水洗牛仔裤。他皮肤白,跳脱的粉红色也能轻松驾驭,加之宽肩窄腰,是个天生的衣架子,身姿挺拔又修长,站那儿跟从杂志封面里走出来的男模一样。 他手不好,便插在裤子口袋里,冷冰冰的特质就成了一种另类的酷,走过来的时候,甚至有人暗自猜测他是不是空降来的明星。 “我买了饮料。” 他对戚以沫说。 说完,退开一步,献宝似地露出身后一个穿着蓝色制服的人。那个人推着超市购物用的手推车,从里面拿出一瓶芒果汁——干干净净的一玻璃瓶,什么商标也没有。 某次微生午一个不小心,撞翻了戚以沫手中的芒果汁,当即道歉。结果发现,那些液体并没有像想象中撒戚以沫一身,它们流动的异常缓慢,只在戚以沫的袖子上留下了一点痕迹。微生午好奇地捞起瓶子打量,才发现所谓的芒果汁,完全是由纯芒果果肉打出来的,浓得接近固体。他的内心:这是怎样一种低调的奢华啊!必须点赞! 当然那是后话了。 此刻,那个人递给戚以沫一根吸管后,就推着车来到在场的主要演员面前,让他们自行选择想喝的饮料类型。 饮料瓶上都挂着密集的水珠,看得出是冰镇了很久的。在这样炎热的似乎连空气都凝固住了的午后时分,一口下去,身体里所有的燥热因子都随着食道里那股寒流的流动消散无形,用一句广告词来形容就是:冰冰凉、透心凉、心飞扬! 第一个手推车清空之后,又有两人推着购物车过来,开始给剧组工作人员和一些龙套们分发饮料。注意看的话,可以发现他们的饮品相较主角差了一个档次,而且他们之间也存在细微的差别——剧组工作人员选择相对丰富,价钱也较高。 这是一种不动声色的讨好,而众人明显都很受用。 46.惊魂 这段小插曲过后,众人又投入了紧张的拍摄工作。 戚以沫细细观摩着微生午在镜头前的一举一动,就像在欣赏一件艺术品,神态之专注,看得梵洺暗恼不已。 心里清楚这只是戚以沫的习惯——通过观察对戏演员的举止神态,寻找自身与之相配的一个点,然后将那个点扩大成面,塑造成立体的、有血有肉的、最适合剧本背景的角色。可梵洺还是很郁卒,如同捉住妻子当面同别的男人眉目传情的丈夫,被背叛的感觉充斥着他的每一条神经。 有种人,生起气来不动声色,却鲜明得让人难以忽视。 戚以沫根本不用看,光感受空气中传来的无形的压力,以及众人猝然降低八度的窃窃私语声,就知道老祖宗不高兴了。 隐约猜到原因,却懒得解释,自顾自看他们演戏。 片刻后,眼角余光处人影一闪,梵洺沉着脸走了出去。 这一走,就是十多天。 虽然天天定时定点叫人送冰、点心过来,中午晚餐安排得妥妥当当,戚以沫对面的客房也没退,但人再也没露过面。 某次无意听到客房清洁人员谈论,戚以沫才知道,对面那间客房已经很久没人住了。 当时他正在削梨子,闻言刀子一错,只差一步就功德圆满的梨子皮瞬间断了,轻飘飘地落在地上。他面无表情地将梨子皮扔进纸篓,反手握刀将雪梨大卸八块,甜美的汁液随着他“哧”地分尸声飚出来,溅在一米之隔的微生午脸上。 在他房里蹭吃蹭喝的微生午:“我去,溅我一脸……你这么凶残的分法是为哪般?” 戚以沫冷笑:“为了照顾多出来的那张嘴。” 微生午识趣地闭嘴,端着装梨片的小碟子灰溜溜地回房间了。 戚以沫白天和微生午对了一天戏,累得不行,刚挨上枕头就睡着了。 他做了一个梦。 梦见自己穿着铠甲,身处兵荒马乱之中,微生午在重重禁军的保护下,不停说着什么。戚以沫反应过来,他在念刘彻的台词。难道他们在拍戏?这个念头刚浮上心头,就见梵洺拨开人群走了过来,神色不豫,薄唇抿成一条线:“跟我走。” “别闹,我在拍戏。” 梵洺站在离他不远的地方,“跟我走吧。” 戚以沫觉得他简直不可理喻,甩开他的手,冲身后道:“导演,麻烦把这位先生请出去。” 然而身后空荡荡的,慌忙向前看,宫殿不见了,演员们也不见了。除了他和梵洺,其他所有的一切都消失了,天地仅余一片空白。 他们悬浮在这片寂静无垠的空间里。 良久,才听梵洺魔魇般的喃喃道:“我哪里不好?别人有的,我都给你。别人没有的,我也会给你,为什么不跟着我呢?你不爱我了吗?” 戚以沫嗤了一声,“我什么时候说过我爱你?” 在两人如胶似漆、最动情的那段时光,他也仅仅只说过一回:“我喜欢你。”不经意发现梵洺在银楼订做戒指的单据,打算在两人结婚时勉为其难回答他一次,后来却丧失了说这句话的机会和意义。 现在再来问他爱不爱他,不觉得太可笑了吗? 梵洺悲伤地看他片刻,退后一步,一扇漆黑的大门缓缓浮现在脚下,他猝不及防摔进了敞开的门里。 真实的失重感,一下子令他从梦中惊醒。 抹了把额上的虚汗,他眨了眨眼睛,一个人忙碌的背影一点点在视网膜上成像。 厚重的窗帘将一切光线阻挡在外面,室内非常昏暗,地上一盏绿油油的小夜灯,尽职尽责的发出微弱的光芒。 “几点了?” 刚睡醒,他的嗓子带着点沙哑。 那道背影僵了僵,随即玛奇朵的声音响起:“才五点多,你再睡一下好了。” “今天怎么这么早?”戚以沫问。 从玛奇朵成为他的专用经纪人后,他的三餐一向是玛奇朵负责的。进入《汉武旧梦》剧组之后,玛奇朵更是直接将早餐送进他房里,美其名曰拍戏辛苦,与其赶去剧组吃早餐不如把时间用来睡觉。于是通常是玛奇朵把早餐放好,叫他起床,洗脸刷牙之后就可以坐在桌前享用热腾腾的早饭。 平常都是八点左右才来啊…… 玛奇朵道:“……嗯,今天醒得早,出门逛了逛,发现小吃挺多就买了点。再睡一会儿吧,等等我叫你。” 戚以沫含糊应了一声。他其实尚未清醒,翻身搂过一只枕头,合上眼帘,睡意渐渐来袭。酒店宾馆铺着长毛地毯,人在屋里走动,除了衣料的悉索声,食盒底部触上桌面的轻响,听不见半点噪音。 时间概念在安谧的氛围里,开始模糊不清。 也许是过了一分钟,也许更久。 半梦半醒之间,感觉脚边的床垫微微下陷,隐约有一双手,小心翼翼地捧住他搁在被子外的脚踝,轻巧地塞进被窝里。门锁响了一下,旋即一室俱寂。 准七点,玛奇朵将他从床上轰起来,赶鸭子上架般赶去卫生间洗漱。 自己大马金刀地坐在椅子上,监督他吃早饭。 戚以沫划拉着百合粥,突然道:“你不是下去买早点了吗?怎么没有油条、茶叶蛋或者鸡蛋煎饼?” 玛奇朵道:“请你不要怀疑我的专业素质,那些损害健康的三无食品,我是坚决不会让它们出现在你面前的。” 戚以沫闷闷不乐的拨弄着红通通的圣女果,每天都是一粥两蔬菜谷物泡奶和水果,尽管粥类蔬菜一直在变花样,但看见它们的固定搭配组合就心生烦躁。 玛奇朵瞧他表情,意味不明地喟叹一声,变魔术似的从饭盒最底层抽出一屉虾饺拼小笼包。 “冷了,你还要吃吗?” 戚以沫用瞬间明亮得简直可以做珍视明广告的双眸就该问题做了完美的回答。 用完早餐两人去片场。 戚以沫发现司机变了,两个助理不知去向。 对此玛奇朵的官方回答是:“他们辞职了,据说是这一行太危险,不如回家种田。公司很快会派新助理过来。” 戚以沫:“……” 上午多少要比中午凉快,于是洛施齐要求众人拿出最好的状态来,争取用上午的时间尽可能多的赶掉今天的进度。 首当其冲的是戚以沫,他来得早,实力也不错,很少吃NG。今天要挑韩嫣最著名的“苦饥寒、逐金丸”的剧情,唯一的难点是要骑马过长安城。 在武术指导讲解动作要领过后,他提出了上马试试的请求。 没等其他人说话,玛奇朵第一个跳了出来:“不行,必须用替身!他从来没骑过马,万一出了事我怎么跟……交代!” 她非常担心,要知道,从马上摔下来可不是闹着玩的。圈子不时有艺人落马,摔断胳膊腿还是老天保佑,内脏受伤是常有的事,更别提那几个人因此落下残疾的艺人,不得不拿着公司的微薄的抚恤金,含恨退出娱乐圈。 戚以沫努力安抚:“没事,我骑上去试试,不行就下来。”他上辈子骑过马,因此马技还不错,驭马在玛奇朵面前转了两圈,便打消了她的大半担忧。 洛施齐见状,不再迟疑,指挥道:“各组人员就位,ACTION——” 清晨。 一队人马自遥远的宫门处驰来。 打头一人白衣鲜亮,一鞭抽上马臀,骏马长嘶,撒开马蹄飞奔而去,一队侍卫紧随其后,扬起滚滚烟尘。 马蹄声唤醒了沉睡的长安城。 小童、乞儿们成群结队,追随其后。每当韩嫣瞄准鸟雀拉开弹弓,他们便一哄而上,争相向金制弹丸坠落的地方拔足飞奔,最后甚至为了抢夺金丸扭打起来。每当这时,韩嫣便会向不同的方向接连弹出金丸,掐架的孩子们便又一哄儿散开。 望着眼前乱糟糟的景象,韩嫣粲然一笑。 宽袍广袖在风中猎猎作响,青年神采若飞,昳丽的眉目噙着畅快的笑意,在马上驰骋的身影,是那样飞扬不羁! …… 洛施齐打响指:“好极了!” 他的助理远远朝演员们挥了挥小旗子,表示这幕过了。 侍卫们纷纷勒停马匹。 戚以沫却仿佛没看到似的,单人匹马,快速朝反方向冲去。 玛奇朵察觉出不对劲,当机立断问剧组的人借了个扬声器,追着他的方向喊:“司愔,拍完了,快回来!” 然而戚以沫没有回头。他紧握缰绳,双腿努力夹紧马腹,整个人随着马的起伏而上下晃动,只能腾出一只手摇了摇,甚至连手势都来不及打。 玛奇朵焦急道:“什么意思?” “他的马被人做了手脚,停不下来了。”说话的是个男人,长相斯文,可惜额角一道粉色长疤,破坏了整张脸的美感。他怀里抱着一个小正太,正睁着一双大眼睛四处看。望见玛奇朵,便乐淘淘的咧开嘴:“姐姐抱抱!” 玛奇朵认识这对父子。小正太叫宝宝,是小韩嫣的扮演者,非常可爱,戚以沫喜欢得紧,经常抱着四处玩,还给买了很多玩具,甚至想认宝宝做干儿子,可惜都被宝宝少言寡语没什么存在感的父亲拒绝了。现在这个男人笃定地说出这番话,是什么意思?难道他知道是谁动的手脚? “别用怀疑的眼光看我,我什么都不知道。”他边说边把孩子放在地上,“宝宝,你乖乖的不要乱跑……爸爸去救哥哥,马上就回来。” 说罢,不等其他人反应,大步流星走到侍卫队前,目光一扫,锁定一匹雄壮的骏马,眼也不眨地将上面百八十斤的大活人扯了下去,利落翻上马。 “驾——” 呆滞的众人:“……” 洛施齐最先反应过来,啪的把墨镜摔在地上:“胡闹!小黄,我不管是租马的还是选马的还是牵过马的……只要是碰过那匹马的人,统统给我控制起来!敢在我眼皮底下阴人,反了天了!摄影,给我继续拍,全部拍下来!” 话音未落,只听一阵惊呼。 玛奇朵看着人立的骏马,和马上摇摇欲坠的戚以沫,两眼一翻,就快晕厥过去。 戚以沫感觉糟糕透顶。 那马先是跟疯了一样满场跑,怎么都停不下来,现在又不知受了什么刺激,上腾下跌的要将他甩下去。戚以沫不得已,只能放弃缰绳,双手死死抱住马脖子,双腿使劲夹住马腹,整个人恨不得黏在马背上。饶是如此,仍几次险险被甩出去。 他咬着后槽牙想:不能松手,按这个情势,甩出去绝对没命。 可人总有力竭时。 随着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手渐渐变得酸软,腿因为用力过度,好死不死的抽筋起来。疼痛犹如闪电,刹那蔓延过整个身躯。 可胯下疯马犹自暴烈不休,又一次加速跑、骤停、人立,戚以沫只觉得身体一轻,整个人被凌空抛了出去! 47.保全 接到玛奇朵电话的时候,梵洺正在开视频会议。 看着屏幕上跳动的“玛奇朵”三字,梵洺下意识按下了通话键。握住冰凉机身,想要贴到耳边,忽然又想起了什么,手指微微一动,将电话挂断。 玛奇朵锲而不舍地打了第二个,依旧挂断。 第三个,第四个…… 梵洺关了机。 对面的人糙着流利的法语问他:“出什么事了,梵?” 梵洺木然地摇了摇头,用法语回答说:“没事,继续刚才的话题。F国那个投资项目,我看过John的计划书,我认为……” 他一边与对方探讨着接手F国项目的可行性,预估前景,并对潜在的商业对手们做出了理智的分析。一边心思已经飞到了可能出事的戚以沫那边。 他们仅隔半座城。 驱车二十分钟。 他却连打电话问一问他的境遇都不敢。 在解决一切隐患之前,他不能见他,不能跟他亲近,不能表现出一丝关心。 不能因为自己的缘故,令他遭受波及。 幕后黑手尚隐在迷雾之中,他一定得沉住气。即使接下来这段日子注定连看他一眼都成了奢望,他也只能熬。 他想保护他。 就必须离开他。 相关人员在一旁根据梵洺他们的对话迅速草拟着合同。 柳梦作为秘书组组长,当然随侍在旁,时不时给梵洺添点茶水。 她很快发现了梵洺的失常——他已经第三次抓空杯子了。 尽管离杯柄只差了几厘米,他掩饰的也相当好,但放在一个时刻察言观色内心自备显微镜对上司的一切比自己老公都熟悉的高级秘书眼里,这一点点失误,显眼得堪比白色长裙上的红酒渍,分外引人注目。 控制不住地衍生出各种坑爹联想,从“这个项目毫无利润可言我一点都不想谈”到“我们集团即将破产”,越想越胆寒。 同时暗赞:一心二用还能把项目谈下来,果然BOSS就是BOSS! 会议结束后,柳梦跟在梵洺身后,被众人簇拥着往外走。 梵洺说:“订机票,回R市。” 柳梦满腹疑问,碍于职业修养,上司的一切合理要求都要满足,于是点头称是。 子公司负责人一听说梵洺要走,高悬已久的心登时落回了肚里。 这位超级大boss一张冷脸简直跟索命的黑无常有得一拼,陪着他一个部门一个部门巡视下来,冷汗几次浸湿了衬衫,就怕祖宗一个不顺心,自己三十年辛勤奋斗就此毁于一旦。眼下他要走,负责人几乎要放鞭炮庆祝,转念一想,过了饭点,让人饿着肚子离开,会留下刻意怠慢的不良印象吧? 运气半天,终于憋出了一个留字,一撞进梵洺深不可测的眼底,“下来吃个便饭”死活说不出口了。身边助理见状,赶忙接口:“梵董,您看,时间也不早了。钱总在饭店订好了位置,吃个饭再走?” 梵洺冷淡回绝:“不用。” 说罢,径自带着柳梦赶赴机场。 柳梦被梵洺不按常理出牌的举动搞懵了。 先是偷偷摸摸跑去C市,只给她留下一通电话,让把重要的文件都扔邮箱;没过两天又杀了回来,不由分说刷刷刷炒了数人。然后就跟中了邪似的,天天站在窗前发呆,时不时约黎遥出去吃个饭,亦或两人关在董事长办公室里面,一呆就是半天。 最离谱的是昨天,心血来潮说想去C市子公司考察,带着她所在的工作组深夜赶飞机。到了C市,尚是凌晨,前往宾馆的中途,他让司机在一个糕点店前停车,将他放下来,随后人就消失了。直到上午7点,才出现在子公司,莫名其妙的开了个视频会议。 现在又要回去。 所以他们一夜不睡的终极目的就是来C市开个视频会议?C市风水特别好,有益于谈项目?还是C市的网络更加稳定? 柳梦想破了脑袋,也参不透梵洺的深意。不由自主想起某句话,用在此时真是贴切极了——老板的心思你别猜,猜来猜去你也不明白~ ****** “对不起,您拨打的电话已关机……” 拨到第七遍,玛奇朵终于放弃,打开手袋将手机扔了进去。 背贴着医院冰凉的瓷砖,疲累的揉了揉眉心。 黑暗里,戚以沫被马甩出去的惊险画面,又一次浮现在眼前。 在那千钧一发的紧要关头,是宝宝父亲赶到,硬生生从半空将人截了下来,然后两人就被送进了医院。一番检查下来,戚以沫身体完好无损,只是受了点惊吓,需要时间恢复。而宝宝父亲受了点小伤,拉伤了手臂肌肉。 真是上帝保佑。 开了间病房,安排宝宝父亲住进去,顺手将宝宝软糯糯的小身子塞进戚以沫怀里,她才有空给梵洺打电话。 意外被挂断,再打关机,明显回避的态度,让她有些摸不着头脑。 明明今天凌晨才用托孤的口吻嘱托她,现在又来这一手,算什么事? 突然出现的洛施齐打断了她的思绪:“没事吧?” “洛导。”玛奇朵对来人点点头:“司愔受了点惊吓,另一个手臂肌肉拉伤,没什么大问题。” “那就好。” 他踱到一边在椅子上坐下,“所有嫌疑人都交给警方了。警局的老朋友,人品靠得住。” “我自然是相信洛导的,不过这件事我还是会如实向公司禀报。” “一切按你们公司的规章走。同时,我有个请求……我希望你们配合着把事情压一压,留到杀青之后再揭晓。” “怎么说?” “因为韩嫣这个角色的特殊性,”走廊上人来人往,洛施齐摘下墨镜,从包里翻出眼镜布,慢慢擦拭:“他是刘彻的男宠,史书上多以佞幸身份出现。我和谢晚却秉持着不同的看法,我们翻阅了诸多文献,参考了一些小说,按刘彻性格反推出了韩嫣的形象。我们想要还原一个真实的汉武,势必与主流冲突。再者,国内日渐和国际接轨,对同志这块,相比以往开明了不少,但大多数人还是难以接受。” 玛奇朵一听话音,当即洞悉了他的打算:“你们打算把这桩意外当做棋子。” 一旦片子不被人们接受,就把事情放出来,利用舆论,将演员和角色本身区分开来。 “这部片子注定被人诟病,我在谢晚写剧本的时候就预料到了。别人怎么说我,我无所谓,只一点,要最大限度的保全演员的名誉。毕竟他们还有未来,还有很长的路要走。” 说到这里,洛施齐的表情略显古怪,玛奇朵敏锐的捕捉到一闪而过的悲恸,识趣的没有追问。 圈子里,谁没点小秘密呢? 洛施齐飞快地戴上墨镜:“这两天让司愔好好休息一下,不用来片场报道了。” 玛奇朵推门进病房,戚以沫正跟宝宝爸爸说话。 宝宝闲不住,爸爸光荣负伤,他只能在戚以沫身上爬来爬去,小脚丫踩着他的膝盖,肥嘟嘟的小手拍打他的脸颊。时不时去摸他不停开阖的唇,还试图把指头戳进去,戚以沫无奈地扒拉下小手,低下头,对着红扑扑圆鼓鼓的小脸蛋砸吧一口,又挠宝宝的咯吱窝,逗得他咯咯笑个不停。 闹累了,就像只乖巧的猫咪,撅着屁股,趴在戚以沫的大腿上睡着了。 玛奇朵见戚以沫嘴唇泛白,脸上也没什么血色,笑容懒懒的,显然心有余悸,尚未从意外事件的冲击中解脱出来,精神却好了很多。 他指了指睡着的小家伙,又指了指卫生间。 玛奇朵会意,用温水过了遍毛巾,拧干,交到他手里。定睛一看,好嘛,小家伙吹着口水泡,哈喇子淌了戚以沫一腿。 戚以沫先帮宝宝擦脸和脖子,塞进他爸的被窝,才处理自己的裤子。 玛奇朵放轻声音,唯恐吵醒宝宝,对宝宝父亲感激地说:“先生,太感谢你了。要不是你,我真不敢想象司愔会出什么事。这是我的一点心意,请收下。” 宝宝父亲:“举手之劳,不足挂齿。你叫我桑止就行,先生什么的,听起来怪变扭的。” 戚以沫接口道:“桑子,钱拿着吧。宝宝长得快,处处要用钱,你一个人带着他,怪不容易的。对了,”他转向玛奇朵:“能帮桑子介绍个工作吗?” 桑止救了戚以沫,就凭这一点,别说是介绍工作,若要她帮忙找媳妇她也义不容辞。 “你擅长什么?” “刀枪棍棒都会一点,下毒、追踪、隐匿、机关均有涉猎。” “哈?”对方明明说是普通话,为什么她觉得比火星文还难理解? 戚以沫充当翻译的角色:“他的意思是,他会拳脚功夫,也许可以安排他做武替?” 玛奇朵一听说他会拳脚功夫,陡然回想起他今天精彩绝伦的一接,顿时来了兴趣。她把戚以沫拉到一边商量,“你还缺一个助理。” 说是助理,其实是保镖。 戚以沫想到桑止跟他说的那些在外人看来无异于天方夜谭的话,但他死过一次的人了。连借尸还魂都亲身体验过,还有什么无法接受的呢? 他选择相信桑止的说辞。 同时考虑到,与其让桑止带着宝宝人生地不熟的摸索社会,不如在把人留在身边,方便照料,顺道指导他如何适应当今的生活。 戚以沫把自己的想法告诉桑止。 桑止对他们所谓的助理很感兴趣,在戚以沫讲解了一下他所要负责的具体事务,就爽快的答应了。 对桑止来说,只需要保护一个人的安全——他做惯了的事,就有饭吃、有地方住、有钱拿,最重要的是有人负责带宝宝,简直是打着灯笼也没处找的好差事。 于是双方一拍即合,约定等桑止一出院就履行合同。 又坐了一会儿,戚以沫就告辞了。 之前精神高度紧张,一旦放松,困倦立刻全面来袭,很快突破了他的防线。 玛奇朵转个身的功夫,只见戚以沫放松地陷在车后座里,呼吸平稳绵长,已然睡熟了。 她轻手轻脚调高空调温度,抱着包和司机换了个位置,一边开车一边谨慎地往四周看。 她实在是吓怕了。 简直像回到了当年跟着戚以沫,一礼拜被绑架一次的时候。 驶到半路手机响,玛奇朵一哆嗦,差点把车开沟里去。 “喂?” “焦糖人呢?打电话怎么不接?” 听出是林泉,玛奇朵松了口气,他出了意外一事在舌尖打了个转,还是没提,只说:“拍戏辛苦,他有些中暑,刚刚睡下了。有什么事告诉我,我帮你转达。” “这样啊……你等他睡醒后,让他上微博。” 48.过渡 登上微博已经是几个小时以后的事了。 一打开页面,就跳出了数条私信,@更是铺天盖地,戚以沫通通无视,直接翻到林泉留的那条,点开链接,随之而来的各种图片简直闪瞎眼。 戚以沫一手滑动鼠标,一边给林泉去了电话:“什么时候的事?” 林泉在那头长吁短叹:“这句话该我问你才对。你什么时候又跟贺文池搅一起去了?” 戚以沫简单描述了一下事情经过。 林泉直接甩给他一条网址,赫然是此次事件的走向分析贴,“我这边分析了一下,初始发帖人芒果多纯属八卦,不过后来出现了几个账号,有意引导舆论……那几个账号我已经让人黑了,不过都是国外服务器代理IP,抓不到人……对了,你的公关团实在寒碜,我的供你差遣,他们已经雇水军歪楼了,网上暂时不用担心。你慢慢看,我去录音,拜~” 结束通话后,戚以沫仔仔细细将帖子浏览了一遍。 这起风波源于网民芒果多的一条微博:“#我在桃源记酒店#好一场狗血大剧,疑似某明星,求鉴定!有视频有真相!” 微博下附了一段显然是偷拍的视频。 画质不清晰,加上角度限制,刚开始只能看到三条晃来晃去的人影。进度条挪到一半,才能对照之前的服饰勉强分辨,两人被保安制住,咸鱼翻身的那个对其中一人施以老拳,转身扬手冲着另一个的脸孔就是一记掌掴,被蓦然出现的人挡住,随后整个人被踹飞出去。 人墙就此出现了一个空隙,让拍摄者抓拍到了差点挨巴掌的人侧脸。 由于障碍物的遮挡,这个侧脸其实都没拍全,尤其主人公一双眼还半闭着,实在难以辨认。 事实上,前面回复的一票人都怀疑博主想遇见明星想疯了,根本没人往戚以沫头上猜。 然而架不住博主粉丝多。 这条微博几经转载后,有人说自己当天也在现场,并贴上了一张较为清晰的照片。 有一就有二,在证据上的差不多的情况下,轰动一时的“打架门”拉开了序幕。 正如每一个爆料身后都有一个自称是知情人的神秘人物,打架门也不例外。很快就有一个网名叫来一杯的人物登场了。 他自称是桃源记的服务生,一说司愔曾多次尾随贺文池进出酒店,又表示最后踹飞贺文池的男人是揽着司愔走的,隐晦的暗示司愔私生活糜烂,同多个男人有不正当关系。 这时又有一个自称贺文池好友的人出现了,一上来就强烈谴责了司愔带着新欢殴打旧爱的行为,他感到非常愤怒、恶心,他说贺文池心有所属,司愔却不知廉耻,对其百般勾引,死缠烂打无果,就通过种种手段,强行将他逼出了贺家。 这一说辞被赶来支援的以沫的粉丝狠狠反驳。 有人将田辰一事扒了出来,证明贺文池曾和田辰厮混,并把杀人罪栽赃在司愔头上。 随着田辰、司愔、贺文池三人的感情纠葛浮出水面,情势越发扑朔迷离。 司愔爱贺文池爱到无法自拔甚至将自己的相貌整得与林泉相似一事被网民们喜闻乐见的人肉出来,好事者当即@了林泉——这便是林泉知晓该起事件的原因——询问他对司愔的看法: “他一边和你称兄道弟,另一边却用你的样子四处勾引男人。这样的变态,你不觉得恶心、膈应得慌吗?” 林泉第一时间回应:“首先,我和他相处这么多年,焦糖是哪种人,我比你有发言权。其次,每个人都有追求美的权利。焦糖愿意整成我的样子,说明他觉得我外形棒,对我来说是肯定,是赞美。再者,你只要花一分钟,就能很直观的分辨出我们的不同,根本不像。最后,请你注意你的言辞,我们不接受任何诋毁与侮辱,或者,你比较想和我的律师谈?” 对话一经贴出,就掀起了轩然大波。 恶意揣测林泉也是司愔裤下之臣的有之,感慨与兄弟情深的也有,觉得林泉被司愔表象蒙蔽的更不在少数。 猜测两人的关系的同时,对打架门司愔身边男人身份的探究也在如火如荼的进行中。戚以沫在翻到第十页的时候,发现了梵洺在《汉武旧梦》剧组探班时的照片。 那张照片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拍的。他躺在树荫遮蔽下的躺椅上,敞开的剧本安然搁在腹部。梵洺单膝点地,脸紧紧贴着他,乍看好似在接吻,而他还沉醉得闭上了眼睛。 戚以沫深谙其中猫腻,尽管知道只是拍摄者借位,那个时候他应该在午睡,仍有种被梵洺占了便宜却无可奈何的挫败感。 打又打不得,赶又赶不走,现在人自动消失了,耳根清静不少,麻烦却一波接一波地来。 尤其今天马还被人动了手脚…… 心中浮现两个猜想。 一则,他挡了某些人的道。 二则,梵洺得罪了人,他很不幸的被选为儆猴的那只鸡。 探班照、在马匹上动手脚都是在剧组发生的,有明确动机的却很少,再结合梵洺的举动……戚以沫随手新建一个空白文档,将一件一件事按发展顺序填进去,最后重合的只有一点——梵洺和他关系密切。 幕后的人难道冲这个来的? 他想找什么?又在试探什么? 这种一步步踩底线,寻找软肋的手段,颇有种梵建国再世的既视感。 不过那股还未查实就敢要命的狠劲,倒是罕见。 手指无意识敲击着键盘,思绪散漫,倏然回忆起一件小事。 黎遥和他前世一模一样的手机号…… 所差无几的嗓音…… 如果能证实现在梵洺身边的人是黎遥,那么所有问题将迎刃而解,自己就能从被动的状态里脱身。 这么想着,他回了林泉一条私信。 “最近遇见过梵洺了吗?帮忙要下他身边人的名字,很重要。” 49.进展 戚以沫坠马受惊,在宾馆里连休了三天。 吃喝皆由玛奇朵料理,关了手机,拔了房内电话线,整日抱着笔记本窝在床上,听听歌,打打游戏。无聊时点开帖子关注一下后续发展,兴致上来了就披马甲顶贴搅混水,充耳不闻片场逮人结果扑了个空的记者们满腹的牢骚怨念,日子过得分外安逸。 玛奇朵:“你倒是一点不担心。” 戚以沫捧着一包薯片吃得正欢,咔擦咔擦的脆响与电视里正吃人手指的女鬼的咀嚼声相映成趣。他甚至拆了一包番茄酱,淋在薯片上,淡淡扔下一句:“正主都不急,咱们急什么?” 玛奇朵被其不以为然的态度震惊了。 开玩笑,都闹成这样了他还不是正主? 那谁是? 贺文池?梵董?哈……简直滑天下之大稽。 玛奇朵张了张口,刚要说话,只见私用手机一亮,她看也不看,直接扔给戚以沫——他的通讯设备不能用,为了方便和他人联系,便租用了玛奇朵的私用手机。 除了刚开始一句问候,接下来戚以沫全程都在“嗯”、“好”,完全听不出他们在聊些什么。从戚以沫嘴角渐深的笑意来看,绝对是好事。 果然—— “事情解决了。” 玛奇朵讶然,这么快? 戚以沫不欲多解释,只道:“你明天买份娱乐周刊看了就知道。”说罢朝她挥挥手,示意她把心放回肚子里,好好休息。 玛奇朵不信邪,回房第一件事就是上度娘搜索相关新闻。 第一个跳出来的就是该事件的分析贴,洋洋洒洒三十九页,自从八出梵洺身份后,讨论楼越建越高,八卦者们上蹿下跳的谈论着他的身家背景,很多女网民赤果果地垂涎他的美色,觉得这么帅的男人不当明星天理不容。 玛奇朵退出论坛,查看其他。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这类帖子少了很多,度娘搜索只有前两页存在相关内容,而且都是人数特别多的活跃帖,后面的要不点不开,点得开的多半牛头不对马嘴。 玛奇朵想了想,登陆星情速递。 星情速递是国内首屈一指的娱乐论坛,顾名思义,明星情况早知道。它集合了娱乐圈的最新动态,上到明星拍片地点、下到明星私下里发表的言论,只要你想找,没有找不到的。 昨天戚以沫的名字还挂在首页——作为一个徘徊在三线接近二线的小明星,在信息流动量如此之大的星情速递首页占据曲奇大的版面,说明戚以沫一只脚跨进了红人圈,但玛奇朵宁可他默默无闻,也不愿意他因同性绯闻而出名。 同性绯闻是把杀猪刀,毁了多少人,想当初能逼得影帝退圈,远离国门,何况戚以沫这种连个奖都没摸过的小咖?前途尽毁自不必说,生活中遭受的白眼更少不了。 于公于私,玛奇朵都不希望他落入那样的境地。 出神片刻,玛奇朵将目光调回屏幕,一张极富视觉冲击力的照片映入眼帘——昏暗的包房内,白花花的酮体,以各色姿势交缠在一起,衣物扔了一地。照片左下角,可以清晰看到几个人正神情陶醉地往手臂里注射着什么。 照片里的人脸都不陌生,有些甚至家喻户晓,除了明星,还有政府机关要员。吸毒、乱交、群P、权色交易……重磅炸弹在前,戚以沫的绯闻明显小巫见大巫。 玛奇朵心说,原来是这样的解决方法。 的确,在娱乐圈,若想让人们淡忘一件事,最好的方法无疑是爆出更黑暗的另一件。 只不过这么大手笔,完全不是他所能承担的…… 目光落在报道最后——来源:神马周刊——稍作停顿。印象中的神马周刊永远是一副即将倒闭的样子,员工少,办公室更是小得可怜的。恶劣的条件却无法限制他们分享八卦、揭露隐私的热情。只要有价值,通通敢往外爆,从来不屑玩捕风捉影那一套,内容真实性非常高,基本可以盖棺定论,因此得罪不少人。 玛奇朵亲眼见过他们掐英华女星萧湘,让其在娱乐圈处处碰壁,连国内都无法立足,凶猛到凶残……双方甚至一度闹上法庭,但不知神马周刊后台是何方神圣,居然直接把事压了下来,一路磕磕绊绊,维持着半死不活的状态挺到今天。 今天这记猛料一经爆出,近期圈内必定又是腥风血雨,人人自危。玛奇朵猜测着林泉的公关团在此事中担任的角色,想来是扩大势态,直至覆盖他的那些负面新闻……希望这把火不要烧到戚以沫身上才好。 揣着满腹心事,玛奇朵转辗反侧,好不容易积攒起一点睡意,被突如其来的电话生生搅散。 她披散着头发,伸手勾住手机的挂件,将手机够过来,怨气冲天道:“喂?” “他睡了吗?” 没头没脑的一句话,彻底把玛奇朵问懵了。她挪开手机看了看,确认是陌生号码,难道打错了?“先生,你好像打错电话。” “我是梵洺。” “……” 玛奇朵立刻清醒了,一咕噜从床上滚下来:“有事您说话。” “我需要你办一件事。” 听着电话那头掩不住疲惫的声音,玛奇朵吃惊地睁大了眼睛…… “有事我会找你,就这样。” 梵洺收了线,食指挑起窗帘一角,眯着眼睛往外看。苍白路灯下,一辆辆轿车紧贴马路牙子停放着,间隔或疏或密。偶有一辆的士打着车灯碾过无人的街道,很快消失在远方。 “还看呐?都看半小时了,看出点名堂没有?若你一眼就看出来,那家侦探社也不用混了。照我说,他们要监视,就让他们监视去。咱睡着他们看着,咱吃着他们看着,咱泡着妞他们还是看着……想想都觉得爽。对了,说到吃,你饿了吗?我这儿有野山椒仔鸡、梅干菜扣肉、意式叉烧还有笋干老鸭煲,你喜欢哪个?” 说话的是唐多煦。 自从数天前突发奇想去梵洺家找人,结果扑了个空,却意外发现有人在附近监视之后,唐多煦第一时间通知了梵洺——这就是梵洺不告而别离开C市的原因。 唐多煦将掌握的信息告诉梵洺,以为没自己什么事了,不料梵洺竟破天荒的拉他一起分析锁定嫌疑人。唐多煦怀疑梵洺被人掉了包——想当初,梵大伯闹出了人命,他硬没吱一声,作为朋友的自己知道的还没F.R的清洁员大妈知道得多。现在倒好,只是听到点小动静,就风声鹤唳草木皆兵的,该说的不该说的主动往外抖落。虽说他们是死党,梵唐两家是世交,可他们同时也是竞争对手啊,坦诚目现阶段预备做的项目、资金运转状况这些攸关企业生存的机密真的没关系吗? 对此梵洺的回答是:“存款够我们用一辈子了。现在我唯一在意的,是生命安全……我还要缠他几十年,这场仗,不能输。” “你什么时候这么惜命了?不对,你说的那个他,不会是上次医院那个吧?” “以后你就知道了。” 为了掩人耳目,两人暂时断了联系。 再次见面,是梵洺一手促成的。彼时打架门初露端倪,唐多煦一眼就认出了视频里的梵洺,敢情他身边那小明星就是那个他?正欲打电话调侃,梵洺倒先一步找来了。 态度摆得很郑重,带着秘书,一本正经地预约,若有其事的在会客厅等了一上午,说要同他谈项目。唐多煦以为意思意思就完了,出乎意料的是梵洺居然是认真的,将一块肥得流油的项目以超低价转给他一半。 从天而降的肉饼砸得他差点找不着北。 当晚两人以庆祝合作这一冠冕堂皇的理由,去了唐多煦的私人工作室。一来,唐多煦是黑客,梵洺需要他的技术;二来,他怀疑自己及周围人的的电话记录被监视了,本着不殃及戚以沫的想法,来借电话。 唐多煦边黑打架门的相关帖子,边听梵洺用平平板板的语调讲电话,内容异常肉麻,听得他鸡皮疙瘩直冒,仿如春天的野草,一茬又一茬。 好不容易等他收了线,复又凭窗远眺。 屋内没开灯,唯一的光源便是唐多煦面前的三台显示器。 看不见梵洺的表情,唐多煦却能猜到他定是一副忧心忡忡的样子。在他的地头,还怕电话被人拦截?对一个黑客之技术抱有怀疑,就是对他人格的侮辱! 人格受到了侮辱的黑客先生决定收回之前邀请梵洺进餐的决定,自己摸黑掏了盒梅干菜扣肉味的方便面,泡水,大声吸溜起来。 梵洺道:“弄好了?” 唐多煦连汤都一并喝个精光,方扯过一张纸巾抹了抹嘴,连同泡面盒一起堆到书桌下,接着往蓝幽幽的屏幕上输入一段疑似乱码的字符,敲下回车:“也不看看谁出马?” 椅子一转,趴在第二台电脑的键盘上捣鼓起来,没一会儿,突然道:“我抽取了帖子里把话题往你身上扯的人的IP,发现地址在C市XX宾馆,那个司愔也在C市吧?” “怎么?” “问问而已,紧张什么。总不会是他干的……等等,你那什么反应,我猜中了?!” 梵洺睨他一眼,抬腿往沙发走。好在这座公寓他们上学时常来,对布局了如指掌,即使摸黑前进也不会摔倒。 “我去,梵洺你出息了啊!敢找背地里下手黑你的人做媳妇……”梵洺居然会喜欢这种难搞的货色?唐多煦霎时的眼色简直难以言描,眼珠子瞪得差点脱窗,撵在他身后滔滔不绝:“……他现在没得势呢就敢祸水东移,信不信哪天踢你下床,或者翻身把你上?尼玛,真是太可怕了。” “他高兴就好。” 事实上,戚以沫之所以披马甲上阵,是为了拖梵洺进局。 梵洺是董事长,对外代表F.R集团。他们那个圈子里,玩男人的人不少,但真正敢摆在明面上的却连一只手都数不满。随便爆出一个,就足以让整个家族颜面扫地。戚以沫推动舆论,把他逼到风口浪尖上,本意是逼他出手处理这件事。殊不知此举正中下怀,给了梵洺一个不牵扯戚以沫、堂而皇之介入的理由。 梵洺有意识的过滤所有细节,只留下“以沫遇到困难想起了他”这令人愉快的认知,觉得自己之前的作战计划还是有点用处的,值得贯彻到底。 唐多煦被梵洺轻飘飘的五个字噎得半死,不由翻了个大大的白眼,竖起拇指:“你赢了。” 梵洺微勾唇角,捞起搭在沙发上的外套。 “收到姜家的邀请函了吗?” “老早,姜老头子疼孙子疼得没边,据说一年前就在筹备了。说到这个,我家老头不知从哪儿听了一耳朵,说姜家觉得我人不错,属意把姜雯嫁给我,于是老头子跟得了病一样,每天按三餐的频率跟我唠叨姜雯,整得我都不乐意回去……这次保不齐得被老头子压着去相亲,我得找个理由出国一趟。” “不用那么麻烦。姜雯有喜欢的人,那个人你也见过,游艇聚会那次……” 唐多煦搜肠刮肚地回想出席聚会的嘉宾,几幅画面猝然闯入脑海,他情不自禁瞪大了眼睛,一手揪住胸口,脚下不稳地晃了晃,大惊失色道:“难难难道传言是真的?姜雯对姜绍辛,他们……可姜绍辛不还包着一个小明星吗?叫苏哲,长得挺精致,他还经常带出来玩。天哪,这是怎样一种复杂的关系啊!” 苏哲?梵洺反应两秒,想起和以沫对戏时一直NG的那个少年来了。原来他是姜绍辛的人……心念一动,一个大胆的计划悄然成形。 50.震惊 桑止出院了。 戚以沫带着一大包零食,在医院门口等他。风波刚刚过去,他不方便露面,便由玛奇朵上楼帮桑止收拾东西。 宝宝一听说大哥哥在楼下,立刻揪住玛奇朵的裙角,也不说自己要下去,眨巴着湿漉漉的大眼睛无声的催促着。玛奇朵被萌得不行,一秒变女金刚,三下五除二把东西打包扛肩上,一手牵着宝宝就往外走。 戚以沫那面车窗正对医院大门,遥遥望见一行三人,赶忙打开车门,冲他们挥招了招手。宝宝眼睛一亮,粑粑也不要了,小短腿跑成了风火轮,一头扑进戚以沫怀里。 宝宝个子小,体重却不轻,加上剧组众人填鸭式的溺爱方式,比之前壮了不少。加上戚以沫弯着腰,于是这颗小炮弹毫无疑问的顶上了他的肚子,戚以沫被撞岔了气,捂着嘴咳得惊天动地。 玛奇朵:“……” 桑止捏住宝宝的后颈,提溜小猫似的拎起来晃了晃,“我怎么教你的?” 宝宝嘴一扁,要哭不哭道:“不准,不准乱跑……” “还有呢?冲撞了别人要怎么办。” “要道歉。” 戚以沫缓过气来了,从后圈住宝宝的小身子,桑止从善如流的松开手,让他把宝宝抱进车里。宝宝板着脸,努力做了个严肃的表情——在旁人看来就是肉肉纠结在一起,奶声奶气的说:“对不起,哥哥,宝宝不是故意的……”宝宝伸出肥嘟嘟的爪子,一根一根认真地数了数,撅起小嘴控诉道:“你有三天不来看宝宝了,宝宝太想你了。” “有多想?” “很多很多想。” 戚以沫心融成了一汪水,忍不住逗他:“那宝宝亲哥哥一下,好不好?声音有多响就说明你有多想我。” 小家伙分不清两个想的区别,但听懂了他的前半句,于是抱住他的胳膊,踮起脚尖在他脸上香了口,“mua——” 戚以沫礼尚往来,回亲一口,把宝宝乐得直叫唤。 玛奇朵将东西放进后备箱,确认众人都绑好了安全带,扭头提醒说:“坐好了,我要发动了。” 宝宝不再闹,戚以沫剥了颗奶糖喂到他嘴里,同时从塑料袋里拿出一个绘着喜羊羊的小盒子。宝宝手脚并用爬进戚以沫怀里乖乖坐好,欢欣雀跃地拆礼物。 他们回了趟桑止租住的房子。 一进门,戚以沫就微微蹙了眉。 房子坐南朝北,采光差,扑面一股霉味。一室一厅一卫,家具不多,收拾得倒也整洁。卧室里只有一个矮柜,一张床。床头摆着闹钟,和一溜玩具——这玩具跟外面卖的不一样,皆是木雕。戚以沫拿起一个胖娃娃仔细端详,别看木质粗糙,胖娃娃却刻得惟妙惟肖。 桑止解释说:“这是宝宝一岁时的样子……你们这流行什么照相,我没有闲钱,也不喜欢闪光,所以淘换了块木料刻着玩,权当留念。” 桑止让他们随便坐,拎着从医院带回来的东西往矮柜里塞。 戚以沫阻止道:“你是我助理,免不了跟着我来回跑。住这儿不方便,干脆退了吧?待遇和玛奇朵一样,包吃包住。”说罢,又环顾了下屋子。 住所确实简陋,又是老城区,门口三教九流,来的时候楼上一对夫妻正吵架,对骂声整栋楼都传遍了,杯子盘子不要钱的往下扔,若不是桑止眼疾手快拉了玛奇朵一把,估计她难逃开瓢的厄运。 大人都走得步步惊心,何况娇嫩的宝宝? 桑止有他自己的顾虑。 他来到这个世界的第一天,睁眼就在这间屋子里。慢慢地也习惯了,四处打零工,凑够了钱,就给缴房租的房东送去。 现在突然要说搬…… 他望了眼宝宝:“宝宝要和我一起。” 戚以沫微笑:“他才这么小一点,能占多大地方?” 说定了,戚以沫和玛奇朵便帮着桑止一起收拾屋子。其实他们没多少东西,除了衣物玩具,便是被褥席条之类,宾馆都有,根本用不上。 不到半小时就收拾停当。 玛奇朵代桑止找房东退租。戚以沫在屋子里转了一圈,看看有无遗漏,“你没有藏东西的习惯吧?床底和床铺掀开看看,别有什么落在里面。” 桑止确定自己没有,却不能保证身体的前任主人也没有,抱着试试看的心态掀开床垫,还真发现了点东西。 那是一张合照。 两男一女,按男女男位置排列,最右边的男人带着微笑,另外两个表情很生硬。 戚以沫一眼就认出了浅笑的桑止——照片里的他脸上没有伤疤,斯文俊秀,独自倚着栏杆。中间那位女人穿着香奈儿的套装,靠在左边男人的肩膀上,男人手搂着她的腰。他们的姿势亲密异常,表情却不像那么回事。女的眉眼凌厉,好似很不情愿,细细分辨的话,能从男人的表情里发掘出不耐烦。 戚以沫和照片里那对璧人有过一面之缘。 很久以前和梵洺出席一场婚宴,主角就是他们两个。他觉得那个男人性格和梵洺有点像,敬酒时不免多看了两眼。结果某人醋劲大发,在停车场变身禽兽车震了上半场,回家接着折腾,从沙发一路滚到浴室,又从浴室滚上餐桌,下半场整整持续了一宿。天亮的时候戚以沫实在困得不行了,放话说再不从他身上下去,这个月就去睡书房。某人这才恋恋不舍的舔了舔他的脖子,悻悻翻到一边。 那天战况实在激烈,以致于戚以沫直到现在还能回忆起梵洺再三的警告,“……他家成分不干净,黑道漂白,离他们越远越好。” …… 那个人的具体姓名,戚以沫记不清楚,只知道名字里有个南字。 桑止身体的前主人居然跟他搅合在一起…… 桑止见戚以沫久久握着照片,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不由道:“有什么问题吗?” 戚以沫回过神来,指着照片里相拥的二人说:“看照片,三人谈不上感情好,但一定是互相认识的。我参加过他们的婚礼,当时却没见过你。” 桑止耸耸肩,表示不感兴趣,一手牵着宝宝,一手拎着大包小包。鼓囊囊几个大袋子,他一点不吃力,甚至还很轻松。 戚以沫追上前,想分担一点重量,怀里冷不防被塞了一个软绵绵的东西。下意识紧了紧手臂,忽然意识到手感不对……低头一看,正对上喜羊羊挂着贱笑的羊脸。 桑止深谙擒贼先擒王的战术,宝宝没了喜羊羊,立刻转身抱戚以沫的大腿,“羊羊!要羊羊!”拿回喜羊羊,又仰着小脸得寸进尺地说:“要抱抱!抱抱宝宝~” 戚以沫刮宝宝的鼻头:“鬼灵精!” 他手里还拿着照片,由于抱着宝宝的姿势,照片便凑在了他的脑袋边。两厢一比对…… “桑止,宝宝是你和谁生的?” “睁开眼睛就在我边上了。” “你有没有想过,宝宝不是亲生的?” 桑止漫不经心道:“难不成他是我捡来的?唔,难怪觉得跟我不太像。没关系,既然是我捡来的,那就是我的了。” 宝宝一脸懵懂地听着他们的谈话。 戚以沫亲亲小家伙的额头安抚,望天默默道:“就怕不是捡来的……” 回酒店,在同层开房,等桑止父子安顿好后,便一起出门用餐。 戚以沫通知洛施齐说明天回剧组,跟桑止约好上班时间,便回房休息。 天色尚早,抽了本画册打发时间,享受扭曲抽象的艺术熏陶没一会儿,竟然睡着了。半梦半醒时分,接到一通电话,电话那头喂了两声,听戚以沫应声后,才糙着字正腔圆的普通话问他要不要买保险。 戚以沫:“……”愤怒地挂断了电话。 卷着被子翻了个身,乍然清醒了。 床头荧光钟时针正指向九。 窗帘没拉严实,光从那条缝里钻进来,在贴了墙纸的天花板上画出一线浮动的银流。 戚以沫出了一身冷汗。 为防记者骚扰,那只手机他是关了机放在台上的。 现在却能接到电话…… 有人进过他的屋子,翻过他的物品,甚至动过他的手机。贵重物品没有损失,看来来人不是贼,而是想要别的什么。 寻常人作案,翻看过手机记录必然会使其保持原样——放回一开始的位置,保持原来的状态。那个人把手机放回了原位,却不关机,可能是时间仓促不够用,亦或者,故意告诉他,他的手机被动过了。 再往深里想,那些人可能是通过这一点,观察他的反应。 百分之八十又是梵洺惹来的祸端。戚以沫郁卒的扒拉着头发,盘算着怎样快刀斩乱麻,把这本烂帐理干净。 思前想后了一夜的成果,是脸上两颗大大的黑眼圈。 拍戏的时候打了粉也盖不住,幸好后面是深宫戏,要表现的正是他求而不得,深陷禁宫不得脱的苦闷与颓丧,精神面貌不佳,倒也合乎情理。 他拍完,便是苏哲的霍去病戏份。 苏哲完全不负“第一大花瓶”的名号,除了笑的时候,其他时候完全没有表情。在镜头前,僵硬得给人以行将就木的错觉,气得洛施齐摔了好几回剧本:“你是蜡像吗?还是石膏做的?难不成情绪一激烈人就碎了吗!敢不敢给点表情啊,人家龙套都比你专业!” 苏哲由着他骂,骂完我行我素,尽显自我本色。 洛施齐火气上来了,“你以为靠脸和身体吃饭能吃一辈子?” 这话就有点诛心了。 现场有些人脸上略显尴尬,还有人朝戚以沫看。苏哲却还是无情绪,冷冷淡淡的样子:“我愿意。” 他一把摘了假发,扔到对戏的人怀里,大摇大摆地离开了。 谢晚见洛施齐气得都快掳袖子教训人了,赶忙过去劝他消气。 宝宝自觉在片场充当吉祥物的角色,哪里有伤害,哪里就有小天使的治愈圣光。 戚以沫的休息室和苏哲挨着近——这也是因为剧组没人想和苏哲搭,戚以沫主动请缨的。尽管和他相处时间并不长,却总觉得,苏哲品性并不坏。 换装的时候,正看见苏哲站在门口抽烟。 细细长长的手指,燃到指尖的烟头,瓷白的脸带着点忧郁的表情——画一样美好的少年。 戚以沫对他点点头。 对方缓缓吐出最后一口烟圈,用脚尖碾灭烟头,眼风扫来,带着点心不在焉:“我知道你。” 戚以沫顿时有些不敢置信。苏哲平常除了练台词,基本不和人说话,他打招呼,也是出于礼貌,没想到对方居然给了回应。 苏哲接着道:“你是同性恋。” 小剧场: 梵洺:居然敢看别的男人! 以沫:就看! 梵洺:再看,再看看我就脱衣服了,我脱了,真脱了! 51.浪花 短暂的怔愣过后,戚以沫不由莞尔,挑眉问:“何以见得?” 苏哲点了点耳朵,又点了点心口,接着舒展身体四肢,伸了个懒腰,活像吃饱喝足惬意的在阳光里晒肚皮的猫咪。 轻巧几步,便将戚以沫远远的抛在了身后。 苏哲的行为略古怪,戚以沫不及细想,就见玛奇朵脚步匆匆,神色带着慌张。直到他面前,脸色才好看些,明显松了口气:“总算找到你了。太阳这么大,我们回车上休息。” 只消一眼,戚以沫就看出玛奇朵不对劲,心想莫非是狗仔追来了?但也不至于把她急成这样啊。嘴上却没多问,只应了声。 两人沉默地往外走。 他们的保姆车停在影视城的大道上。 若要回车上,必经过片场。 遥看片场人头攒动,各色机器绕着一片宫装丽人,莺声燕语,演着另个朝代的悲欢离合。 尚未轮到戏份的三三两两躲在阴凉处闲聊,探班的戏迷被拦在警戒线外,兴奋的朝心中的偶像挥手,只盼得到一顾。 玛奇朵带着他绕来绕去,专挑僻静的地方走,如愿躲开了守候的狗仔,不料撞见同剧组的两个人正八卦,八卦话题不出意料还是他。戚以沫无声的笑了笑,旋即停下脚步,他倒想听听,他们能讲出什么来。 玛奇朵道:“没什么好听的,我们走吧。” 戚以沫拍了拍她垂在身边早已紧握成拳的手:“图个乐子而已。” 也只能当个乐子。 两人讲得,正是他和某个男人翻云覆雨的桥段,一个向另一个唾沫横飞地转述他当时穿着什么样的衣服,在什么地方,床上用了什么姿势,做了多长时间……说得煞有其事,连他这个当事人都差点信以为真。 最后戚以沫评论道:“挺有天赋的,不当编剧反而跑龙套,屈才了。” 玛奇朵谨慎观察着他的神色,“这些人也只能嚼嚼舌根打发打发时间,你千万别在意。” “没什么大不了的。” 除了私下里过过嘴瘾,根本无法对他造成实质性的伤害,再者,双方除了这部戏,不会再有半点交集,无视就好了。 他想得开,不见得所有人都想得开。 时隔五日,在某些人的推动下,终于有人牵头,把事捅到监制那里去了。姿态很是大义凛然,自认占领了道德制高点,说戚以沫会给剧组带来负面影响,还说跟同性恋一起工作,没有安全感,觉得身心都不适应。 洛施齐两手一摊,态度很明确:“那你拿个解决方案出来。或者,你认为谁品德更出众,能胜任这个角色?给个人选啊?” 那人支支吾吾说不出个所以然,眼睛悄悄往后瞟。 见状,洛施齐冷笑一声,“司愔,去后头把衣服换下来。” 戚以沫从善若流,很快把戏服换了下来来,叠得整整齐齐的搁在道具台上。 “有意见的站出来,当着大伙的面,把司愔之间那段戏份过一遍。你要有能耐演得比他好,我立马换人。”人们交头接耳躁动了一会儿,却是在后退,洛施齐目光从众人面上扫过:“刚刚不都挺能的嘛,现在熊了?小王,说身心不适的都记下没有?结工资让他们走人。” 小王自打声讨开始,便捧着一本黑皮本子,往上飞快记着什么,这时应声道:“洛导,还有几个戏份没完的呢?” “中国还缺人?” 言下再无转圜的余地。 这个结果和当初预想的差了十万八千里,牵头的男人一时愣住了,随即怒火中烧。他文化程度不高,口舌却伶俐,十分爱出风头,这是他被推为牵头人的原因。瞅见众人失望的眼神,再想到自己好不容易争取的有台词的小角色就这么被炮灰,只觉面上火辣辣的,活像被人兜头扇了一巴掌,面子里子丢了个彻底,不禁破口大骂:“妈了个巴子,你们……呕,咳咳咳——!” 在场所有人,目瞪口呆地望着一只黑色不明物径直飞入男人大张的口中。男人脸涨得通红,一手掐着自己的脖子,一手猛捶胸,趴那儿干呕。戚以沫顺着物体轨迹往回看,只见桑止冲他扬了扬两根手指,接着若无其事的埋头,陪宝宝玩陀螺。 该不会把陀螺扔进去了吧? 再一看,得,还不如扔陀螺呢。 原来男人吐出了一只指节长的黑色甲虫,壳上粘着亮晶晶的口水,触角明显少了一只,不知是本来就没有,还是被男人吃下去了,一落地就摇摇晃晃地飞走了。男人恶心得够呛,趴那儿像是要把肺都吐出来。 前车之鉴在先,也没人再当出头鸟,人群很快就散了个干净。 洛施齐心情不善,提早结束了拍摄工作。 戚以沫卸完妆出来,见他背着手站在休息室门口,便知他有话要说,于是让玛奇朵先行回车里等他。 桑止本抱着宝宝跟在戚以沫身后,见状,便将宝宝交给玛奇朵带着,自己不知藏到什么地方去了。 洛施齐凝视他半晌,道:“陪我走走吧?” 戚以沫笑着点头。 两人沿着墙根慢悠悠散步。 影视城极大,除他们之外,还有好几个剧组。路过,便停驻脚步观赏片刻。这时洛施齐就会在旁评析演员的技巧,走位,跟戚以沫讲电影,讲剧本,讲他们看到的一切东西,却绝口不提今天的那场闹剧。 两人绕着影视城里兜了个圈,最后拐回停车场。 玛奇朵左等不来右等不来,探头一瞧,日头都偏西了,忍不住下车奔到影视城入口张望。 “哟,都等急了。”洛施齐朝玛奇朵的方向努努嘴,扭头笑眯眯地同戚以沫作别,“今天咱们绕了不少弯路,虽说花费的时间长了点,但总归是走出来了,沿途欣赏了不少风景,还听我讲了不少话,跟我这个大导演打好了关系,心里是不是觉得挺值……还笑呢,不知道这种事只能偷偷乐呵吗?行,回去吧,好好养养精神,明天就到重头戏了。” 洛施齐一番话看似平平无奇,戚以沫却觉得他话里有话,意味深长。目送他宽厚的背影消失在落日的余晖中,再跟玛奇朵汇合。 玛奇朵朝他身后望:“桑子呢?”话音刚落,桑止凭空冒了出来,把她吓了一跳。桑止右手放在左肩上,冲玛奇朵半躬身——这抱歉的方式也不知从哪里学的,看起来不伦不类,他偏偏做得行云流水。 一低头,不知在哪糊了一脑袋树叶的后脑勺便暴露在两人眼前。戚以沫忍笑帮他把树叶掸下来,“桑子,你是不是饿了?”留着树叶做零嘴呢? 桑止没看出他在开玩笑,正儿八经的想了想,说:“该吃饭了。” 玛奇朵和戚以沫乐不可支,桑止被两人闹得莫名其妙,无语地看了他们一眼,微微耸肩,找宝宝玩去了。 吃完饭,三个大人一手握着一个甜筒陪宝宝买玩具。 桑止觉得甜筒甜腻腻软绵绵,口感怪异,说什么都不肯吃,戚以沫劝了他半天,才勉为其难开金口,皱着眉头一口一口吃干净。宝宝在旁垂涎半天,自告奋勇要帮粑粑解决,却被戚以沫以“小朋友不能吃太冷的东西不然会拉肚子”的理由堵回来,伤心的掉了好几颗金豆子,最终在戚以沫的甜筒上舔了一口。 趁玛奇朵带宝宝去结账,桑止问戚以沫,要不要把闹事的抓来逼问?他对刑讯颇有些心得,保证不留痕迹。戚以沫告诉他现在是法制社会,不到必要的时候,不要动用这些手段。 桑止不解:“信马由缰,不是明智之举。” 戚以沫勾唇一笑,却无丝毫温度,黑漆漆的透出凛凛寒意:“怎么会?记总账而已。” “如果……” “不会,闹过这一场,最近应该没什么事了。” 如戚以沫所说,接下来几天都很平静。 苏哲依旧不停吃NG,洛施齐依旧在苏哲NG时跳脚摔剧本,李思语依旧热情地招呼大家加入烤五毒小分队,微生午依旧习惯在中午晚上过来蹭饭。和其他几个主演,该怎么相处,依旧怎么相处,不来往的,依旧不来往。 似乎没什么不同,又好像有什么悄然改变了。 这天午休,戚以沫正给宝宝讲故事哄他午睡,忽然听见隔壁休息室传来茶杯落地的声响。休息室皆是塑料泡沫板简单组装成的,根本不隔音,男人阴阳怪气的讥讽中夹杂着苏哲冷淡的嗓音不时钻入耳朵。后来男人被激怒了,提高了嗓门:“被姜少操过多少回的烂货了,给你钱是看得起你!个女表子还他妈的立牌坊!” 苏哲声音听不出一点起伏,“哦,鸭子还有钱选嫖客呢,你我不接待。” 紧接着乒乒乓乓一通乱响,似乎是打起来了。 休息室是主演能用的,从片场过来,要五分钟的路程,声音传不到那边去。天气闷热,盒饭乏味,许多人选择在外就餐休憩,休息室大多都空着,少数几个在的跟苏哲没什么交情,也不知男人什么身份,索性缩在房间里看好戏。一时竟没有一个人劝架。 戚以沫冲桑止使了个眼色,桑止会意出门。不一会儿,只听隔壁传来一声痛呼,戚以沫半敞的门前闪过一个三十左右的男人狼狈的身影,桑止跟在后头进了门。 桑止言简意赅:“浇了他一头热水,人没事,衣服扯坏了。” “那就行。”戚以沫摸摸宝宝的脑袋,继续讲故事。他没有出面的打算,这时候过去探望,徒增尴尬而已。 下午拍戏,苏哲没出现,他的助理跑来说他不舒服,给请了半天假。 临近收工,却看见侮辱苏哲的男人现身片场,用高高在上的语气,让洛施齐“出来说话。”他纵是条狗,也是姜家的狗,洛施齐不看僧面看佛面,皮笑肉不笑地请他坐下,“还有一点就可以收尾了,您稍等。” 男人却是不识抬举,兀自走进镜头,轻佻的摸了把浓妆艳抹的李思语,摆明不让他拍下去。大家不得不中断拍摄,听男人有何高见。男人状似不经意地说了说自己跟姜家的关系,然后从包里掏出请帖递给洛施齐,那副嘴脸简直跟宣读圣旨狐假虎威的太监没什么两样,看得人牙痒痒,恨不得抽他一巴掌。 洛施齐看也不看地将请帖转给助理,说了两句奉承话,便要安排饭局。男人却一摆手,傲慢得说:“小地方的菜我吃不惯。” 洛施齐愉快地表示下次见面,等人一转身,陡然狞笑:“卧槽。” 他快速浏览一遍请帖,从鼻子里哼了一声,将在场的主演招过来,“这几天抓紧时间赶进度,卓宽、微生午、李思语……司愔,周末有事的,现在说,没事的跟我去R市参加姜家的聚会。” 52.赴宴 京城姜家的名号,混圈的没有不知道的。 姜老先生是亲身经历过二万五千里长征的将军,在红圈里属于泰山北斗的存在。姜老夫人先后为他生育了两个儿子,不幸战死,怀第三胎时遭遇难产,生下小儿子后便撒手人寰。姜老先生感念发妻,并未续弦,而是悉心教养小儿子。 小儿子叫姜必胜,脑子聪明,人也勤勉,争气是挺争气,就有一个毛病——好色。抛下家中贤良淑德的妻子不要,专爱到外面拈花惹草。他也知道自己不对,每次犯错,事后都会真心实意的同妻子道歉,安分没多久,又忍不住继续出门风流。他的妻子已身怀六甲,接二连三的刺激使她罹患了严重的忧郁症,生下儿子没多久就自杀了。 她生前没抱怨过只言片语,因此直到她死后,姜老爷子才知晓自家儿子干得蠢事,大发雷霆,生生抽断了两根拐杖,将尚在襁褓里的孙子抱回去独自抚养。 常言道:养儿像母。望着孙子和其母肖似的容貌,姜老又怜又爱,简直把姜绍辛当成眼珠子来疼。姜绍辛也不负众望,从小冲击倍儿棒,由于身体原因,不能从戎,便下海经商,和朋友合开了一家IT公司,俨然有研发天朝操作系统的势头。 这次参加的,就是姜绍辛三十岁生日宴。 论身份地位,除了洛施齐,其他人都是与这类高档次的宴会无缘的——在老一派眼里,无论镜头前再怎么光鲜,明星说白了就是戏子,是上不了台面的。 戚以沫琢磨着,这次被邀请大抵是沾了苏哲的光。姜绍辛包养苏哲一事不是秘密,单单邀请他一人,不说老爷子那里交待不过去,他忙起来顾不上苏哲,放苏哲一人呆着也尴尬。如果借邀请洛施齐转而带上一剧组的话,就不用担心上述问题了。 这边正想着,那边洛施齐见没人反对,拍板将事情定了。雷厉风行地重新规划工作时间,延后收工一小时,对该日拍戏勤奋一次过得授予“国王”称号,奖励特殊权限,该权限可命令导演跳草裙舞、抱住路人表白、跟电线杆接吻……一切在道德法律之内的要求都行。 导演难得大出血,演员们自然热情高涨,干劲十足。 连戚以沫都掺合了一脚,跟任何一个与他对戏的演员拼演技,该做到十分,他绝不保留一分,那种爆发力和张力,将他的对手迅速拖入戏中,连一个替他掩埋鸟尸的小宫女,都表现得可圈可点。尤其最后一场跟宫女在殿内的床戏,他没用借位,真身上阵。 火红的漆柱,重重叠叠的白色宫纱曼舞,醺风徐送,两具紧密相贴的躯体一点点暴露在摄像头中,火热纠缠的唇舌,宫女潮红的面颊迷乱的表情,半露的香肩,若有似无的呻吟,将这场无任何实质性的隐秘床戏渲染地令人面红心跳。 洛施齐津津有味地在监视器前观赏。 玛奇朵……玛奇朵和李思语在打赌两个主角有没有起生理反应。 宝宝咬着手指,好奇道:“粑粑,大哥哥在干什么?” 桑止如实道:“他们在假装亲热。” “什么叫亲热?” “和喜欢的人做舒服的事。” “宝宝喜欢大哥哥,那宝宝也可以和大哥哥亲热吗?”宝宝锲而不舍地问。 模范父亲据实以告:“不能,你还太小,硬件条件不允许。” “什么是硬件条件?” 模范父亲就人道主义出发,设身处地的为戚以沫的性福着想:“宝宝的小丁丁太袖珍了,不能满足哥哥的需要。” “什么叫丁丁?” 做学术研究般严肃的模范父亲:“就是小鸡鸡,宝宝尿尿的那块肉肉。” “哦,那宝宝的鸡鸡什么时候才会长大?怎样才能长大呢?”模范父亲认为这是一举纠正宝宝挑食的好机会,还能为他未来的成长做铺垫,顺口道:“多吃饭,多看报,多喝牛奶多睡觉。” 孩子的成长需要正确的引导,在性教育上更是如此,撒谎是不明智的,当你解释清楚后,他就能建立正确的观念,避免走上弯路——来自将《科学育儿手册》倒背如流的桑止 原来长大了就可以和哥哥亲热了啊。哥哥对宝宝好,宝宝一定要培育一只大鸡鸡,努力满足哥哥的需要——来自知恩图报、志向远大的宝宝 若干年后,宝宝的配偶是如何悲愤的哀嚎:“大骗子!还说自己是大鸡鸡,明明是外星霸王鸡!”边说边往床下逃窜暂且按下不表,回到片场。 戚以沫精妙的演技毫无疑问夺下了当日的“国王”之位。 洛施齐一看是戚以沫,整个人都放松了。继抓住陌生路人的手说我怀了你的孩子、拿着手绢在片场门口拉客、背圆周率一百位不喘气等惨绝人寰的试炼之后,他终于迎来了新国王,而这个国王的厚道可谓众所周知。 他喜上眉梢的靠过去:“司愔,你懂得。” 戚以沫深沉地望着他笑:“我办事,你放心。” 十分钟后。 洛施齐顶着众人异样的的目光,满心萧瑟地站在厕所门口,对每一个出来的人报以热烈的掌声:“您尿得真好,欢迎再次光临!” 收获无数白眼:“神经病!” 时光姑娘手挎小竹筐,肆意采摘着洛施齐的哀愁,赤着脚一路欢笑着奔向周末。 坐在飞机上的洛施齐为逃出生天感动得热泪盈眶,特意问空姐要了一大杯柠檬水庆祝,嘴还没咧开,就收到了一道晴天霹雳:“洛导,我们觉得您牺牲小我的举动极高的调动了剧组人员的积极性,值得提倡,于是投票表决了一下,决定回来后继续这么干,你觉得呢?” 洛施齐泪汪汪:“我觉得不好。” “好的,”助理小王刷刷往本子上记了两笔,“收到反对票一票。现在赞成票有三十七票,反对票一票,作废票一票,根据少数服从多数原则,从R市折返后继续国王游戏。” 洛施齐泪奔:“那你们还来问我做什么!” 小王身周霎然晕出一圈圣光,俨然手持天平的正义女神附体:“当然是为了爱和公平!” “……” 洛施齐觉得自己受到了伤害。 这种伤害唯有赞美才能抹去,于是他在到达R市后,一头热地赶赴市中心最贵的理发店,做了时下最潮流的发型,然后又在购物中心购买了一套五位数的礼服,将自己从上到下涂抹上“骚包”两个大字,才昂首阔步地带领众人赴宴。 53.酒醉 “哥,F.R的梵总来了。” 姜绍辛颔首,随即冲众人浅笑,“失陪一下。”留姜斌在原地应对,自己大步流星迎向门口。 看见梵洺的时候,他正被几个中年男子缠得脱不开身——姜绍辛辨认了一下,是旗下的供应商。他们的企业不大,生产的电子零件质量却上乘,姜绍辛和他们签了三年合约,今日邀请他们前来,本是顺带,孰料这么快就丢了他的脸面。 挂上热情得恰到好处的微笑,他拨开几人上前,同梵洺握手,“梵总能拨冗前来,真是蓬荜生辉啊。” 梵洺勾唇,客套地寒暄:“哪里的话,姜少生日我哪能不给面子?柳梦,”身穿水红色短礼服的柳梦应声出现,双手捧着一个长方形盒子,递给对方:“一点小心意,还望笑纳。另,生日快乐。” 两人又寒暄了两句才分开。 姜绍辛一走,周围的人便蜂拥而上与梵洺搭讪攀谈。细看,富太太居然占了多数。她们家中有女待嫁,而梵洺,既未婚,无论从长相、人品还是家世哪个方面来看,都挑不出错,是个不可多得的钻石王老五。 当第五个富太太牵着女儿过来,明里暗里撮合的时候,梵洺敷衍的耐心告罄,他直白的说:“我有结婚对象了,正在追求中,只差他点头,结婚事宜便可提上日程。届时还希望各位赏光莅临。” 支着耳朵偷听的唐多煦:“噗——” 他瞅瞅梵洺身后不远处的黎遥——他正端着碟子给女友夹蛋糕,夹完了还贴心的用小银叉给送到嘴边——不禁暗想,梵洺说的那个他就是黎遥了吧?首先梵洺平常应酬都带着他,其次黎遥有女朋友,感情甚至还不错,可不正对上梵洺单方面苦追、对方不点头一说了吗? 自以为掌握友人苦逼情史的唐多煦得意了,比起被逼婚的自己,跟女人抢男人的梵洺果断更悲剧啊! “想到什么了,笑这么开心?分享下?” 姜雯调皮的眨眨眼睛,将唐多煦的注意力拉回来。他望着眼前穿着小洋装、梨花头、带着花朵头箍的姜雯,心说的确娇俏可人,脾气也好,说起活来细声细气,可不是他妈年轻时的翻版嘛!难怪老头子念念不忘,前脚拜访姜老爷子后脚就把他踢来跟她作伴。可惜他还是喜欢黑长直,这种亚麻黄的卷发……真心不是他的菜。 在讲冷笑话和夸赞她漂亮两个选项之间游犹豫两秒,他毅然选择了第三条:“我这人有个毛病,一看见漂亮姑娘就想上洗手间。你很漂亮,真的。” 第一次收到“你漂亮得让人想上厕所”的称赞,姜雯不由愣了一下,唐多煦抓住机会,拔腿往洗手间蹿。 隐约听见自家老头的声音,怕被抓住,唐多煦跑得欢实极了,结果乐极生悲,一个没刹住车滑了一跤,幸而边上人扶了一把,才没投向瓷砖的怀抱。 唐多煦摸着鼻子站起来,声音透着窘迫:“谢谢啊!跑太快了没注意。” 含笑的声音:“人有三急,没关系。” 唐多煦自觉没脸见人,闷头径直往里走,没想到那人目的地也是洗手间。本想谦让一下,让对方先进,结果唐多煦一抬眼,忽然震惊了:“你你你不是司愔吗!”那个令梵洺跟人大打出手的小明星! 唐多煦?戚以沫也有些讶异。他上辈子跟唐多煦见过几次面,但这辈子的自己和他没有交集,于是装模作样地问道:“我是司愔,您认识我?” 唐多煦怎么可能说出真正原因,打太极道:“我看过你演得广告,挺棒的。” “谢谢。” 两个大男人站洗手间门口对话也太奇怪了,戚以沫率先往里走。 洗手间非常大,镜子镶着金丝木框,正对六个瓷白的洗手池,不用担心从镜子里看见别人的隐私,因为一道不透明的屏风将洗手间分成了两部分,厕位隐在后面。 唐多煦靠在洗手台边,见戚以沫没有上厕所的意思,反而掏出手机玩,不禁道:“你躲人?” “没几个认识的,呆着无聊,你呢?” “我也算是吧,来根烟?” 戚以沫不喜欢抽烟,但不妨碍他接受别人的好意,笑着接纳,用手指捏来捏去地玩。 浪费好东西,唐多煦撇撇嘴,自顾自用火柴将烟点燃了,凑到嘴边。 途中有人上完厕所来洗手,见左边一个吐烟圈吐得哈皮,右边一个玩找你妹玩得兴起,嘀咕了句什么就离开了。 一根烟耗尽,手机里多了十四通未接来电,还有两条短信。 来自老头子:【兔崽子有种别让我抓住你!】还有一条来自梵洺:【别回来,叔叔在】 唐多煦嘿嘿怪笑两声,回复:【你猜谁在我边上呢?】 梵洺不回。 唐多煦存心吊人胃口,奈何鱼儿不上钩,他等得心痒痒,忍不住编辑了一条藏头诗发过去。这次梵洺回得无比迅疾:【你在哪里?】 【会场北面的洗手间。】 然后,然后他就被老爷子抓走了……QAQ 梵洺解决电灯泡,果断锁死了卫生间的门。 戚以沫挑着眉毛笑看他一眼,他心中对梵洺正进行的计划有个隐约的轮廓,吃定他不敢做什么实质性的举动,于是闲适地呆在原地继续玩他的游戏。 梵洺三步并作两步,迫不及待奔到离戚以沫半米远的位置,然后小碎步挪挪挪,挨到人身边,探出半个脑袋,套近乎道:“你也在玩这个?我也在玩。” “……” “真的,玩了一个礼拜了。” “……” 不声不响消失了那么久,是个人都会生气。梵洺最怕戚以沫生气,他每次生气,不吵不闹不冷战,完全把你当陌生人敷衍,动辄一个月,怎么哄都没用,只能等他哪天心情好了回心转意。梵洺来时就做好了被添堵的准备,因此戚以沫没搭理他,他倒不是很意外,失落却是难免的。 耷拉着耳朵继续搭话:“不信的话,我玩给你看。” “……” “以沫……” 屡搭理屡无视,屡败屡战,在其叫魂般的话音里,戚以沫终于结束了一局,懒散道:“你玩过一个礼拜?” 梵洺收到回应,顿时眉开眼笑,嘴都快咧到耳朵根了,背过身偷偷用手往下扯了扯,才勉强调成微笑:“对啊。”找你妹游戏界面简单易懂,只是在旁看了会儿,梵洺便知晓了基本玩法,自觉绝对能驾驭这款游戏。至于玩得好不好?那才不是他需要关心的问题——毕竟他只说玩过,又没说玩得好。 戚以沫睨他一眼,浓密睫毛抖动,眼底似噙着笑意:“那你倒说说,这个游戏叫什么名字?” 被将了一军的梵洺:“……” 内心:以沫你怎么能这么狡猾,故意挖坑给我跳,你犯规! “好久不见,梵董智商越来越让人捉急了。”戚以沫将手机揣回兜里,抬腿往厕所隔间迈,“你先出去,进来这么长时间,他们该生疑了。” 他们?生疑?以沫知道什么了?谁告诉他的?还是他自己猜到的? 戚以沫见梵洺面色变幻不定,便大致猜测出他的想法,抢白道:“别告诉我,我没兴趣,也不想掺合。” 梵洺哽住了。 半晌,垂着脑袋道:“……你能这么想,也好。”话音尚未落下,就急急转身去开门。拨了两次才弄开门锁,他握着把手,笑语喧阗从敞开的门缝中源源不断的挤进来,他头也不回的站在那里,声音有些听不真切:“刚刚那根烟,能给我吗……我帮你丢掉。” 戚以沫在厕所隔间呆了十几分钟才出门。 还有半小时就八点了,宴会大厅里的人只多不少,戚以沫有些闷,想了想,拉住一个侍者询问,乘坐电梯直上天台。 度假酒店占地面积不小,天台颇为可观。月牙形泳池被改造成了浮动舞台,舞娘在上面载歌载舞,DJ穿着夏威夷短裤,脑袋上套着大耳机打碟,空地上的男男女女随着动感的音乐扭动躯体。 戚以沫留意到上面人的装束相比下面西装革履、曳地长裙随意不少,T恤牛仔的搭配占了很大比例。从路过的侍应生的银托盘里取了杯鸡尾酒,举到眼前观察,透明三角杯中的液体由蓝渐变成紫,霎是好看,抿一口,蓝莓的果香划过舌尖,流入喉咙,最后泛上朗姆特有的苦味。 喝鸡尾酒会上瘾。 它缤纷绚烂的颜色,清新诱惑的香气,甘美的味道,回泛的辛辣与苦涩……足以让人回想起很多东西。 悲伤的,欢乐的,痛苦的,放纵的…… 欲罢不能。 侍应生收拾得勤快,也不知灌了多少杯下肚。戚以沫想,不能再喝了,会醉的。不管这玩意儿加了多少果汁,也不能掩盖基酒是白兰地的事实。他决定用一杯墨绿色的鸡尾酒结束这场不美妙的回忆之旅——浑浊的颜色令人联想起毒药,事实上,它的口感也跟毒药相差无几。 苦着脸往嘴里塞了几个甜得腻死人的烤苹果派,才把那股令人作呕的感觉压下去。端着果汁,戚以沫决定到泳池对面的小型花园坐一坐,让发热的脑袋降降温。顺着人流边缘慢慢移动,却觉得脚下发软,感觉变得迟钝,弯曲的道路变成两截。 ——酒的后劲上来了。 而他毫无悬念的,被醉意俘获。 DJ大喊顺着风传到他耳边,依稀是:“Surprise!” 他已无法思考。 下一秒,全场灯光骤灭。 54.谜底 低垂的夜幕悬着一弯新月,厚重的云层缠裹着,偶尔透出一星微弱的光芒。 远处广告牌的变幻的光线勉强能令人看清手边物体的轮廓,至于更细致一点的,如身边人的面貌,却完全隐在朦胧之中。这份朦胧不清,似乎给予了年轻的男男女女们一种暗示,又仿佛是一种保护,很快有人吻在一起,有人摸黑向心怡已久的对象表白,有人亮出细高跟朝宿敌的脚尖狠狠踩了下去…… 天台上充斥着尖叫,口哨与起哄声此起彼伏。 直至打扰了一对急着抱团的小鸳鸯被狠推了一把,戚以沫被酒精腐蚀的大脑才慢一拍地转过弯来,手软脚软地晃悠着往天台另一边的小花园进军。 脚下的鹅卵石小路影影绰绰,时而变成三条,时而变成五条,接连几次栽进绿化丛的戚醉猫炸毛了,冲草丛龇出雪亮的小白牙,然后……一头撞到了树上。 戚醉猫:“……”喵嗷! 泄愤般的飞起一脚,踹得树干震颤,树叶扑簌簌的往下掉,他才气鼓鼓地坐下,捧着疼痛不已的脚揉。刚揉了没两下,另一条腿又惨遭毒手——经过的路人不偏不倚踩中了他的腿。 那人似乎挺着急,脚下绊了个趔跌也没在意,不曾分神看一眼,更别说道歉,一阵风似地向前移动。 旧伤未愈又添新伤的戚醉猫不干了,妈蛋出了事故还想跑?跌跌撞撞爬起来追,追上了不由分说一伸腿,灌木丛里顿时多了一双倒霉鬼。 那人把他压成肉垫还不老实,手忙脚乱地挣扎,戚醉猫四爪齐上阵,像只抱住树干不放松的树袋熊,直缠得人动弹不得,才得瑟地抖着尾巴说:“你跑呀!” 梵洺正暗自焦急。 他坑了唐多煦一次,唐多煦自然要报复回来,方法简单有效——告诉他自己灌醉了一个人,转而提起向DJ提出的熄灯十分钟的建议,后恶劣地刺激他说:“气氛好极了,陌生人也在接吻,你猜猜,那个喝醉的人怎么样了?” 原来唐老爹抓住尿遁的唐多煦收拾了一顿,又将他拎回了姜雯身边。姜雯被放了大半小时鸽子,却没一点愠色,只笑嘻嘻地跟唐老爹说太闷,想让唐多煦陪她去天台透透气。两个人逃出升天后,她大大方方地朝他挥手,“玩得愉快。”说罢,又笑了一下,提着裙子消失在名媛们的圈子里,之前的说辞俨然是为了蒙骗长辈、放他自由。 唐多煦对这个知情识趣的姑娘有了些好感,不经意望见那个小明星正一个人喝酒,于是计上心头,给梵洺打了个电话。 梵洺接到电话的第一反应是向后看,迅速捕捉黎遥的身影,比划了几个手势,示意他跟他上天台。有黎遥做掩护,恰逢现场黑暗不能视物,他便光明正大的找起了戚以沫。时间紧迫,踩了人也顾不得,只跟着感觉四处转,冷不丁碰上个无赖,摔了一跤不说,还强拉着不让走,真是…… 就在他打算狠下毒手时,却听见那无赖得意的嘟囔了一句:“你再跑呀!” 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嗓音,梵洺一下子窒住了。 是以沫。 居然就被他误打误撞的找着了。 垂首,极尽克制又不失温柔地亲吻对方的额头,“好,我不跑。” 还跑什么?他找到他的宝藏了。 手臂用力,欲撑坐起来,身下的人却不配合,死死勾住脖子,扁着嘴一字一句道:“老实点,不然揍你哦。” “树枝戳得不难受?咱们换个地方,回家好不好?” “回家?”戚以沫茫然地重复了一遍。 “嗯,回去泡个澡,喝杯热腾腾的牛奶,躺在松软的被子里睡一觉。” “不喝,我饱了。” “那你总要睡觉吧……以沫,手松开一点,我快喘不过气了。” “就、不!你是骗子!” 梵洺又好气又好笑:“我怎么就成骗子了?” 戚以沫苦苦思索,想举出两条对方是骗子的论据,奈何脑袋糊成了一锅粥,思来想去,眉毛都拧在了一起,还是没想出个所以然,只得胡搅蛮缠地说:“我说是就是。” “好好好,你说什么就是什么。咱们回家吧?” “就不。” “你……” 两人的姿势暧昧极了。 戚以沫一手勾着他的脖子,一手环在他背上,腿牢牢环住他的腰。 如此亲密的姿势…… 胸口突兀跳动了一下,梵洺干巴巴道,“听话,你先让我起来。” 身体已有了反应,他向后挪了挪,尽量让某个兴奋的部位远离以沫。一边暗自苦笑,他在以沫面前一向没有自制力,再让他乱蹭下去,他真的无法保证不做点什么。 戚以沫道:“不行,你还没道歉。” 梵洺有些摸不着头脑:“什么?” 戚以沫道:“你踩了我一脚,还连累我摔了一跤。” 梵洺道:“那我给你揉揉?” 戚以沫果然乖乖松手,梵洺坐起身,然后将他拉起来,先帮着掸落他背上沾染的草叶与尘土,接着揉起他呼痛的那条腿。 力道适中,戚以沫舒服得直哼哼,揉完左腿换右腿,腿享受完了换胳膊。 梵洺抽空看了眼手表,夜光指针正指向十分。 离开灯还有一分钟。 得把他弄到安全的地方才行。 一把把人抄起来,无视其不满的控诉,大步往小花园走。去楼下来不及,而小花园人少隐蔽,有可供休息的吊椅,将以沫安置在那儿最合适。玛奇朵过来也要一点时间,在此之前,他还能远远看一会儿。 找了处干净的椅子,将人轻放进去,末了还是没忍住,将人带进怀里狠狠抱了一下。 戚以沫觉得疼,可看在他之前给他按摩了那么长时间还算舒适的份上,勉强不与他计较,但抱完就走是闹哪样啊? “喂——” 不是说好回家的吗?他脑子再迷糊,也知道这黑漆漆的鬼地方不是家啊! 梵洺顿了顿,回头看了一眼。 当然是黑乎乎的一片,什么都看不清楚。 眼睛看不见,心里却纤毫毕现的还原每个细节。 他的以沫就坐在那儿,穿着天蓝的衬衫,身上带着果酒的香气,头发里兴许还藏着一两颗草籽。以沫醉酒之后会变得情绪化,稍不顺心就炸毛,可只要顺着他的意思来,他又是极温顺的,现在违了意,应该在生闷气吧? 伸指虚虚画一道反扣的弧,想象记忆里某人难得两次酒醉,死活不肯洗澡,一碰到水就七手八脚往外跑,唇气嘟嘟鼓着的样子,不禁微微一笑。 全场灯光大亮的时候,梵洺已走出小花园,趁沉浸的众人尚未回神的须臾跟黎遥汇合。黎遥指出他外套上有泥土的痕迹,拍了两下没拍掉,干脆让他把褶皱的外套脱了下来。 这一幕自然没有被长着一双善于发现八卦的眼睛的唐多煦错过,他双目炯炯,如一双探照灯,从梵洺的嘴唇扫到暴露的脖颈下移至脐下三寸,蓦然一亮,兴致勃勃的扭头巡视黎遥上中下三路,无果。 不死心的扒着梵洺的肩膀向后伸长脖子望了半天,理所当然啥也没看见。 唐多煦失望地叹了一声,冲他挤了挤眼睛:“这么好的机会,你居然啥也没做,太对不起组织这份心意了。” 梵洺:“……” “我去拿点心。”黎遥极为有眼色的离开,将空间留给这对明显有话要说的朋友。 唐多煦胳膊肘搭上梵洺肩头,整个人歪歪扭扭的,站没站相:“你电话挂得急,我还以为你急着找那个小明星呢?居然不是?说真的,我真不明白他们一个两个有什么好。脸蛋长成那样的海了去了,脾气是不错,但养着玩和放家里的是两个不同的概念,你别因为执念……你懂我什么意思吧,就整一替身摆家里。” 梵洺把他胳膊抖下去,旋身从侍者那里取了两杯酒,递一杯给他:“没他哪来的家?再说,你什么见我整个赝品?” “哼,你小子我还不清楚?要不是真的就毁掉……等等,我怎么觉得这句话信息量有点大。”唐多煦端着酒杯,慢慢扭过脑袋,瞠目结舌地望着他:“究竟是我想歪了还是我疯了?你的意思是……” 慌忙拉着梵洺走到相对僻静的地方:“黎遥的出现难道不是意外?是人为安排的?” 梵洺打从布置计划起,就将唐多煦圈为了同盟,甚至将公司机密透露给他。黎遥算得上是计划的关键环节之一,还要唐多煦帮忙,于是爽快的坦诚说:“嗯,背后的人只单向和他联系,用了变声器,听不出男女。” “变声器?是无定位电话吗?这个我或许有办法……”谈到专业领域,唐多煦滔滔不绝起来,一口气列了四五种可行的方法,末了才一拍脑袋道:“不对啊,我都有点糊涂了。黎遥其实是卧底吧?这样的人你都敢带在身边!你刚刚说的,是自己发现的还是黎遥告诉你的?你们到底是什么关系?” 梵洺退后半步,躲避唐多煦飞溅的唾沫星子,有条不紊地回答:“黎遥是卧底,但不是自愿,那个人控制了他的父亲。他接电话的时候我在场。我们是合作关系。还有什么问题?” “耳听为虚啊还用我提醒吗!而且他明知老子有危险,还向你坦白绝对有问题!” “那是因为那个人算漏了一点。”梵洺难得笑了笑,却令人不寒而栗“黎遥和他父亲关系并不融洽。我们合作的前提,就是他的父亲——死。” 55.强吻 牵涉到人命,唐多煦下意识皱眉。 “接下来你打算怎么做?” 梵洺摇晃着杯中琥珀色的美酒,“自然是一劳永逸,斩草除根。” 唐多煦被他那瞬间流露出的冷戾惊到,脸上布满错愕之色,但不过眨眼的功夫,他就收拾好了自己的情绪:“有用得上我的地方,你尽管吩咐。” “叮——” 两支高脚杯相碰在一起。 朋友之间,有些时候真的不用说太多。 很快,黎遥回来了,两人神色自若的结束了当下话题,转而谈论起今天宴会的主角姜绍辛。 唐多煦堪称人肉资料机,几乎没有什么是他不知道的,三言两语道出了姜家老爷子特意下血本将生日会搞得如此隆重的真意。 唐多煦:“俗话说三十而立,而通儿,老爷子是想抱曾孙了……梵洺,你在听吗?” 梵洺:“嗯?” 虽然无法跟戚以沫呆在一起,但与他身处同一场宴会现场,彼此相隔不过五十步的认知,令梵洺心潮起伏不定。他所选的位置正对小花园入口,便时时关注着那头的动静,生怕哪个路人甲路过把他家以沫顺走。 这种密切的注视理所当然被他对面的唐多煦发现了。 唐多煦狐疑的扭头扫视,除了三三两两陆续下楼的客人,没发现什么异常。 他暗暗寻思,今晚梵洺一直不在状态,满腹心事的样子。而异常,似乎是从他遇见那个小明星开始的? 不得不承认,唐多煦有时真的很敏锐。 他看黎遥一眼——对黎遥,他谈不上信任,也没说过什么话。大部分时间都是他和梵洺在说,而黎遥就像一块移动背景板,毫无存在感。现在大家是一条船上的人,总不说话也不像话,于是他主动拉黎遥进话题,顺便套套话。 唐多煦:“黎遥,你平时看电视剧吗?” 黎遥冷不丁被点名,有些讶异,可多年培养出的职业素质令他迅速摆出了一个亲切的笑,“最近在陪小洁看《沙漠谣》。” “那个我知道,是小说改编成的电视剧吧?话说现在很多网络小说都被改编成了电视剧,你怎么看?” “挺不错。它让国产电视剧选材、情节更加丰富。根据热门小说改编的电视剧,第一优势就是有原创书迷做固定观众,电视剧给他们构建了一个真实的看得见的世界,满足了他们幻想,还为原作者打响了知名度,称得上是一箭三雕。” 唐多煦在心中评价:反应快,回答客观全面,是个个性严谨、善于交际的人。 唐多煦接着说,“大漠谣的男主角是卓宽吧?我刚刚在大厅看见他了,听说他所在的剧组也出席了这次宴会呢。”他飞快地朝梵洺做了个鬼脸,说:“据我所知,梵洺是那个剧组的最大投资人,跟他熟得很,让他帮你要签名真是再合适不过了。” 说罢,挂上一脸欠揍的贱笑,不由分说推着梵洺往楼下宴会厅走。 梵洺从唐多煦提起剧组就隐隐听到了他一肚子坏水滚动的声响,直觉不妙。 此刻预感成真,不禁扶额,“我有事……” “不管有什么事,通通给我下去!主人家还没道贺,倒躲到这里清闲来了,现在的年轻人呐……” 苍老浑厚的声音忽然在他们身后炸响。 三人回头一看,是唐多煦的父亲。 梵洺忙道:“唐叔。” “梵小子好啊。”唐老爹一身喜庆,花白的头发梳得整整齐齐。他精神矍铄,鹰目冒着精光,用菜场买猪肉的挑剔目光从上到下打量了一遍黎遥,“这位就是干儿媳妇?” 唐老爹和梵老爹交情甚笃,梵老爹夫妇出意外去后,他更是把梵洺当半个儿子养,逢年过节总要叫来团聚。听说梵洺找了个男媳妇,他第一反应是到老朋友坟前认错,自责没教养好孩子,让他走了弯路。又把梵洺叫到跟前来,让他把人打发走——老梵家可就他一个独苗苗,要娶了个男媳妇,落人笑柄事小,断子绝孙事可就闹大发了! 奈何梵洺执迷不悟,打死都不肯分手。唐老爹一怒之下撂下狠话,“不跟那个男人分手就永远别进我家门!” 梵洺也硬气,逢年过节托人把礼物送到府上,人只在门外远远看一眼。后来唐老爹听说梵洺被梵大伯打了一枪,生命垂危,又听唐多煦说戚以沫在旁几天几夜不眠不休的照应着,心说干儿媳妇是男人似乎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儿孙自有儿孙福。嘱咐儿子改天让梵洺带着人上门一趟,他代表老友正式见一见。 不料后面就闹出了戚以沫和梵洺决裂一事。 自此两个孩子一个也没见成,最近才慢慢恢复电话联系。 今天唐老爹还是第一回在公共场合看见梵洺,下意识就把他旁边的黎遥错当成了他的伴侣。他竭力掩饰着内心的激动,装出一副从容的家长派头来:“的确一表人才,不错不错。”可惜似乎跟自家儿子描述的颇有出入啊? 梵洺刚想解释,余光瞥见一个人扛着另一个从小花园里出来,眼中顿时晕染开一层不太明显的惊惶与愠色—— 居然敢动他的人! 随口编了个连自己都不知所谓的借口,无暇顾及众人诧异的神色,拔腿追去。照理说,扛着以沫这样的大男人,多多少少会有些吃力,然而那个人仿佛完全不受影响,脚步甚至比他还轻快。 一路追到楼梯间,推开厚重的安全门,空无人影,扒着栏杆往下望,依旧空荡荡的。 跟丢了!真是该死! 他根本不敢想象会出什么事! 哆嗦着手指拨电话,在接通的前一秒狠狠将手机掼到了地上。 去他妈的步步为营!去他妈的引蛇出洞!去他妈的解决一切隐患再在一起! 如果以沫出了事,这一切还他妈的有什么意义! “咚——” 一粒小石子砸中梵洺的脑袋。 正苦苦思索跟幕后黑手玉石俱焚的梵洺浑然不觉,只随手拨拉了一下。 “咚——” 第二粒石子沿着第一颗的轨迹,砸在他额角。 在“不就是想要威胁我吗我死了看你威胁谁去还不得乖乖把人放了”这条死胡同里的梵洺一脚踹在铁门上,满心满眼充斥着最快的自杀方法,依旧毫无所察。 “哗——” 第三波石子来势汹汹,天女散花似的砸过来。 回过神的梵洺一声怒喝涌到嘴边,在看清环着膝盖躲在存放消防器具的玻璃里正一脸得色地朝他挥手的戚以沫之后,收势不及,一下咬破了舌尖。 这一口挺深,殷红的血丝霎时顺着嘴角往外淌,这可把戚以沫吓坏了,扒着框爬出来,捏着他的下巴看来看去。 梵洺一把打开他的手,凶狠地把人拥进怀中,按着后脑就吻了上去。 他的动作太急切,嘴唇磕了一下,彼此都是一阵疼痛。然而梵洺不管不顾,强硬的敲开牙关长驱直入,带着血腥味的温热卷了进来,肆意探索着他的口腔。 戚以沫醉后任性,唇上吃痛,想也不想屈膝顶撞。无理智,因此也没有控制力道,梵洺脆弱的部位遭此不留情的一击,整个人剧烈地一颤,按着他的手一下子松开,唇齿间的动作却不曾停顿,反而更加激烈的卷缠、挑逗着他与他互动。 就在戚以沫胸腔的空气消耗殆尽,因为缺氧眼前一阵阵发黑的时候,梵洺偏开了脸。 戚以沫靠在墙上,而他整个人则虚脱的挂在了他身上。 某个部位传来噬心蚀骨般的疼痛,梵洺强忍着,依依不舍地在戚以沫唇上轻啄了一下,又一下。 戚以沫被这啄木鸟捉虫一样亲吻方式取悦了,又似乎是觉得痒,黑白分明的眼眸渐弯,最终吃吃笑了出来。 梵洺温柔地舔去他唇上的血丝,又亲昵的蹭了蹭他的鼻尖,“以沫……” “道歉。” “我错了,我不该把你独自留在小花园。我要背着你慢慢走回家……然后给你放水,陪你洗澡,等你舒舒服服地躺在床上,我就给你弹《卡农》。我对着你的照片练了很久,终于能弹给你听,我猜到时候我会很紧张,如果弹错了,不许嫌弃……你没写完的剧本我给收在床头柜里了,翻得有点旧了,我重新手抄了一份……你以前最宝贝的那盆月见草,我也好好养着呢,现在开花了,咱们回家看……” “好。” 戚以沫仰脸在他眼睑上亲吻一下,“不哭。” 梵洺顺从的闭上眼睛,彼此轻柔的交换一个吻。 “以沫。” “嗯。” “以沫……” 戚以沫双手环住他的腰,下巴搁在他肩窝,听他一遍遍缱绻呢喃着自己的名字,眼睫悄然闭合,带着恬然的笑意,在他的怀中,睡去了。 梵洺轻手轻脚变换了个姿势,竭力让他睡得舒服一点。 “叩叩——” 梵洺将以沫护在身后,警觉地望过去。 年轻的男人从安全门后踱出,扔麻袋似的将手里提着的人甩在地上。他看了看被梵洺护得严严实实的戚以沫,才压低了声音道:“有两个人跟着你,我解决了。” 梵洺凝神分辨,发现他正是之前扛着戚以沫走的人,眼里浮出戒备,问道:“你是谁?有什么目的?” “我叫桑止,是司愔的助理。” 他退后一步,摊开双手,示意无害,才接着说:“醉酒的司愔实在难缠,将他寄放在你这情非得已,现在,该把他还给我了。” 56.开房 梵洺抛下狗屁不通的理由扬长而去,唐老爹只好在原地干瞪眼。 他怕黎遥尴尬,心想同龄人比较聊得来,故千方百计的暗示儿子做中间人,不料他还没上场,黎遥就借故接电话离开了。 回来后的他脸色很不好看,眼神没有落点,显得有些心不在焉,让做足了心里建设前来同“儿媳妇”搭话的唐老爹很是尴尬,以为他不喜欢自己。 唐多煦安慰沮丧的唐老爹,“放心啦,我家老头这么和蔼可亲,没人会不喜欢你的。他肯定是因为梵洺的事在头疼,我去瞧瞧。” 劝走唐老爹,唐多煦调整了一下状态,清清嗓子,走到黎遥面前。 “出了什么事?” 黎遥身周萦绕着焦躁不安的气息,闻言无神的回视唐多煦一眼,强颜欢笑道:“没什么,只是有些累了。” 见他不肯说实话,唐多煦只好主动出击:“刚才那通电话是幕后的神秘人打来的?” 梵洺走得匆忙,只单方面对唐多煦交了底,没来得及给他和黎遥牵桥搭线。因此黎遥听唐多煦突兀的一问,表情顿时警惕起来。 唐多煦接着道:“别误会,都是自己人。梵洺应该跟你提起过我,我是他发小,职业是黑客。他把事儿告诉我了,可有些细节,我想跟你核实。关于这个神秘人,你知道多少?你们最初是怎么联络上的?他打电话给你有规律吗?” 接二连三的问题砸得黎遥措手不及。 唐多煦意识到自己的鲁莽,将人请到一边休息区,像模像样的掏出一本本子一支笔,放慢了语速,循循善诱:“别给自己太大压力,将你知道的告诉我就成。” 黎遥言辞相当简略。 神秘人看中了他的嗓音与长相,先是用钱诱他,被拒,之后拍了他女朋友的裸照,又绑架了他的父亲,威胁他接近梵洺,从而窃取商业机密。当时还是个小推销员的他屈服了。在神秘人的帮助下,他迅速晋升分公司经理的职业,此时他拿到了一叠资料,背熟之后,他得到了一张电话卡。神秘人让他以拉业务的形式给梵洺打电话,该说什么说话严格照资料上的念。 “等等,那个人是怎么把东西给你的?”唐多煦插话。 “打电话,让我到指定的地方去拿。” “每次都是同一个地方吗?” 黎遥回忆说:“有时是楼下信箱,有时是公司的茶水间。” “那个人在恐吓你。” 有什么比告诉一个人,他掌握了你的住址、社交圈,也许就潜伏在你周围的某个角落,你所有的隐私、秘密都无所遁形更有威慑力? 黎遥苍白地微笑了一下:“我知道。” 所以他才会选择跟梵洺合作,将计划和盘托出。 黎遥心里清楚,神秘人在刻意的引导他模仿一个人,至于那个人是谁,神秘人却不肯透露,怕他因为知道的太多而露出马脚。后来他自己拼凑出了答案,记得当时他还吓了一跳,难怪戚天王从没传过绯闻,在事业巅峰销声匿迹,原来早有同性恋人。 在梵洺对他表示出兴趣,约他出来吃饭时,他其实有点惋惜,心说只讲过两通电话就上当,白瞎了戚天王跟他的那么多年,人总要失去后才知道珍惜,得不到就弄替身,真是可笑。 出乎他意料的是,和他见面的梵洺比电话里还冷淡,没必要不说话,也没有任何逾矩的动作。黎遥这才有了一些底气,真正产生与梵洺合作的信心,源于他开的一则玩笑,询问梵洺是否曾在某个时刻将他当成戚天王的替身? 梵洺当时的反应很平淡,他却从中听出了某种彻骨的狠绝:“我不容许任何人侮辱他,我也不行。” 黎遥心里一咯噔,随之安心下来。梵洺不会放过幕后的人,不会放过他的父亲,甚至也不可能看在合作的份上就放过他,可那又如何? 他能得到想要的结果,就够了。 唐多煦接着问:“刚刚是那个人打来的?说了什么?” “让我不要耍花招,动什么不该动的心思。我猜,也许是跟着我们的尾巴出了问题。” 唐多煦联想起梵洺匆匆离开的背影,暗道不会是看到了不该看的,于是梵洺恼羞成怒……脑补了一系列血腥场面,他不由自主打个哆嗦,晃晃脑袋,把胡思乱想压下去。 “这么说,你们怕打草惊蛇,因此放任他们跟踪。梵洺一直把你带在身边,是为了做出上钩的假象。甚至之所以让你女朋友随行,也是扮演痴情好男人的一部分?” 黎遥眺望远方灯火通明的街道,目光幽静如古潭:“计划已进行到中期,希望不要出什么纰漏才好。” 不否认就是默认。 唐多煦啧啧惊叹,梵洺还真是……不过,“如果神秘人够谨慎的话,他应该还会制造一起所谓的事故做考验。” “他不会有时间的。” “嗯?” 黎遥凝望着玻璃窗里,梵洺向他们走来的身影,高深莫测地笑道:“变数,已经出现了。” 计划的确有变。 梵洺一回来就表示,计划要提前。跟着他的人被解决掉了,黎遥的却没有,为了尽快骗取神秘人的信任,他们要演一场戏。然后梵洺会以最快的速度,将公司正经营的几个小项目借黎遥的手泄露出去。 他说得轻描淡写,唐多煦却听得心惊肉跳。 那些所谓的小项目,动辄十几个亿。他梵洺财大气粗,不在乎那几个钱,但资金链一旦断开,后果不堪设想! “梵洺你是要作死么!你在拿整个集团开玩笑!” “我心里有数。” 他只是,等不及了。 戚以沫不会等他,以前不会,现在更没可能。 一旦身边出现更好的,能给予他平稳安定的生活,没道理还愿意困死在伤害过他的自己身边。 也许潜意识里还是喜欢的,毕竟醉酒后肯跟他好好说话,会安抚他,甚至不排斥他的吻。 可那样的以沫,根本没有意识,也没有理智。 清醒后的他有多克制自持,自己早就领教过。 趋吉避害是所有人的本能,希冀他为了小小的喜欢就跟自己在一起,完全是妄想。 他甚至连赌一把的勇气都没有。 赌注是戚以沫。 他注定输不起。 唐多煦用复杂的眼神端详着他,从微肿艳红的唇移动至明显换过一套的衬衣西裤,“你没救了。” 负手踱步半晌,突然一抬首,故作老成道:“不过我就欣赏你敢舍敢拼的劲,要玩就玩一票大的!不介意我在你们电话里加个追踪器吧?” 梵洺道:“你随身带着?” 唐多煦:“当然,不然万一出门碰见合心意的美眉,没它怎么制造偶遇?” 梵洺、黎遥:“……” “喂,你们这是什么表情?快把手机交出来。” 梵洺手机砸了,唐多煦无语的看他一眼,接过黎遥的,拆开,在靠近听筒的位置粘了粒纽扣电池大小的玩意。他解释说,下次神秘人打电话的时候,他就可以监听、分析数据了。 梵洺说他也动过定位的脑筋。可神秘人非常狡猾,每次通话时间都严格控制时间,根本无法定位。 “不需要,我们只需要搞清它是男是女,圈出它的活动范围。等你的项目出问题,再从接手的人里顺藤摸瓜就OK……先说说今晚的计划,你们是想假装那个吧?要不要我帮忙?我有最新的扬声器,完美扩大声响不改变音质。我还可以制作喘息呻吟,保证逼真,怎么样,是不是超级心动!” 梵洺突然冲他背后恭敬道:“唐叔。” 唐多煦的表情凝固了。 唐老爹遇到了姜雯,便热情担负起带她寻找自家兔崽子的重任。 那三个人真能躲,缩在名酒鉴赏区的休息室不知道嘀咕什么。看见他小崽子明显吓得不轻,一副做坏事被抓包的模样。碍于未来儿媳妇、干儿媳妇在场,唐老爹生生忍住吹胡子瞪眼的冲动,甩去一个“回家找你算账”的眼色,紧接着挤出干瘪瘪的笑容:“没打扰你们谈正事吧?” “当然……” 眼见唐老爹笑容有狰狞化趋势,唐多煦立刻夹紧尾巴,“……没有。” 哼,这还差不多。唐老爹牵着姜雯的手,给送到儿子边上,用“敢不接回家剥了你的皮”的目光逼唐多煦将姜雯的手揽在臂弯里,才乐呵呵的笑道,“绍辛那边有好消息要宣布呢,我们快去吧。” 唐多煦之前分析得不错。 姜老爷子是动了找孙媳妇的念头,打着先斩后奏的主意,不声不响私下里相好了人家,在今天众目睽睽之下宣布了这一喜讯,到时候孙子想赖账都不行。 结果姜绍辛面上却无意外之色。 一个合格的商人,必然是个演技派。 登上台的他淡定自若,即使对面的女子素昧平生,他依旧能做出一副情深意切的样子,让所有人都误认为他们是相恋多年的爱侣,整得老爷子都糊涂了:难道他们早就认识? 唐多煦偷偷撇嘴,“也就姜绍辛,肯乖乖受家里摆布。” 梵洺侧目,不远处是阳台,刚刚还有人在,现在却只剩一支空了的高脚杯。“不见得。现在闹翻了,两个人面上都过不去,不如先顺着姜老爷子,回头说自己生意忙过两年再结婚,姜老爷子也不会太为难他。” “你想得够周到啊,难道你以前打算这么干过?” “幻想过,换我我会直接拉以沫上台,然后发喜帖。” 唐多煦一脸震惊:“我说,他人都已经……你这样不行,真的,都臆想症了都,要不要找个心理医生看看?” “你早晚会明白的。”梵洺不着边际的丢下一句,就扭头跟黎遥说话去了。 唐多煦吃了个软钉子,胸口堵得慌,一直充当移动花瓶的姜雯见状,适时开了个小玩笑,将他的注意力带过去。 宴会散场,梵洺毫无疑问选择留下来。 姜家租下了度假酒店的房间,以方便远道而来的客人休息,用房间只需要跟前台出示请帖就成。 唐多煦也凑热闹似的留了下来,惹得不明就里的唐老爹一个劲夸他“有长进”。 黎遥先行一步,送女朋友回去。 等梵洺开好房间,他也差不多折返回酒店。 两人肩并着肩,一同从大堂乘坐电梯上楼。梵洺走在后面,进房间的时候,他下意识望了眼走廊尽头,抿抿唇,还是关上了门。 ****** 戚以沫迷迷糊糊地睁开眼。 他似乎身处一条长长的走道之中,脚下是吸音的暗红色地毯,墙上贴着暗金色的郁金香墙纸,一扇又一扇刻着数字的门牌在他眼前晃过。视线颠簸着,身边的人正扶着他前进——与其说是扶,不如说架更贴切,整个人以变扭的姿势歪斜着,脚才堪堪碰到地面。 气味不对,感觉也不对。 虚着眼端详了一下身边人的容貌,果然不是那个说要带他回家的人。 意识到这一点,他挣了挣。 那人察觉到他的抗拒,停下动作,像安抚哭闹的孩子一样随意的撸了两把他的脑袋:“别动,快到了。” 他不习惯地闪躲了一下。 那人声音里透着满满的无奈:“又认不出我了?” 戚以沫含糊的应了一声,脖子动了动,嘴巴里就多了一颗水果软糖,唔,草莓味的。 “吃了糖就不准再咬人。” 那人将他带到一扇门前,从兜里摸出磁卡,开门。 牵引他洗脸,刷牙。 洗澡是没办法了,戚以沫一看到浴缸就往外跑,那人试图用武力镇压,但稍一用力戚以沫就立刻做出疼痛难忍的样子来。 他的演技太逼真,心知没使多少力,可看见他疼痛的表情,那人还是犹豫了下。而戚以沫,则趁着他迟疑的空当,一溜烟逃出浴室,扑进床里。 被子松松软软,带着阳光的气味,拥着被子打滚的时候,恍然有种漫游云端的错觉。 戚以沫滚着滚着,就滚进了梦乡。 一夜好眠。 醒来时头疼欲裂。 戚以沫捂着脑袋呻吟了声,床前就多出了一条黑影。 是桑止。 一手拿着一块软糖,一手端着漱口杯:“刷完牙有糖吃。” 戚以沫:“……”这种对付宝宝的既视感怎么破? 坚持独立刷牙洗脸,脑子里开始乱冒各种画面,可惜都不连续。 喝醉了,遇见梵洺,一晃眼莫名其妙到了小花园,桑止找来,被扛走……然后似乎就到了客房。回忆起桑止带他走,他却坚持等什么人誓死不从,狠狠咬了桑止两口的事,戚以沫就想找个地洞钻进去。 还能更丢脸一点吗? 答案是:能。 桑止在洗手间水声停了的瞬间瞬移进来,熟稔地捏住他下巴,将一颗糖塞进他嘴里。 脑袋一片空白的戚以沫机械地嚼着,是芒果味的。 地上溅了不少水渍,桑止往地上铺了两块地巾。 戚以沫视线不受控制地往他挽着袖子露出的地方瞟。见两只手腕各有一枚牙印,泛着淡淡的青,明显是他的杰作。不禁窘迫道:“酒后失态,对不起。要不擦点药?” 桑止硬梆梆回:“摆着挺好。” 戚以沫听得一愣,一个没注意咬在舌尖上,整张脸皱成了一团。 桑止看他表情,就猜到发生了什么事,“宝宝两岁以后,再没咬过舌头。” 这是鄙视吗!一定是吧! 戚以沫眉毛扬了扬,然而没等他说话,只听房门被人拍得山响:“狐狸精,你给我出来!老娘弄不死你个骚蹄子!” 桑止率先开门,他额角横着粉色伤疤,加之面目凛然,一脸凶相,披头散发乱撒泼的女子竟被震得说不出话来,半晌才猛鞠了一躬,胸口一块哐当掉了下来,她却没发现,只讷讷道:“不好意思,我找错人了。” 说罢又看了看房号,6175。心说一定是怒火攻心眼花记错了,其实是6157? 想到这里,锲而不舍的往前奔,一脚踹门上:“棾浩,你给我出来!不吃药就站不起来的软脚货,还有本事搞小三!你他妈出门说清楚!” 桑止用脚尖把玉挑起来,拿进房里献宝:“捡到的。” “……”戚以沫循循善诱:“有种美德叫路不拾遗。” 桑止勾唇:“有种赔偿叫精神损失。” 戚以沫:“……” 教你法律不是让你这样用的啊喂! 他竭力心平气和的道:“桑子,你刚刚英勇的挡住了攻击,我很好,很感激你。你看既然我们都没事,这块玉还是还给她吧?” 桑止托着下巴斟酌了下,“换完衣服再说,在柜子里。” “你买的?” 是梵洺给的,但桑止当然不会告诉他,只道:“快点,那个疯女人快引来保安了。” 女人动静闹得实在大,人都是八卦的动物,一时之间,数人探出脑袋,更多的敞开门缝听热闹。 在她敲断了一只高跟鞋鞋跟的时候,门终于开了。 之前闹了个大乌龙,女人坚信自己这次没有错,见一个男人围着浴巾出现在门口,也没细看,抄起完好的高跟鞋就往里扑。 开门的是黎遥,他人文弱,尽管下意识躲了一下,还是被女人如狼似虎的无差别攻击扫到了。 胸口登时多了五条血痕。女人见首战告捷,拖着人就往外扯,一边不依不饶地控诉:“老娘跟了你这么多年!你一脚把老娘蹬到旁边?没门!大家都出来看看啊,这就是……” 梵洺之前在伪装现场,被子床罩弄乱,差开保险套混乳液进去,最后将衣物从门口扔到窗边。他忙得热火朝天,开门的事自然交给黎遥。 以为女人发现认错人就会撤退,没想到女人跟疯了似的,黎遥战斗力又忒渣,一手拉着门边柜子,半个身体被扯出门外。 于是他只能丢下纸巾,出手将人往回拽。 女人长发遮住了视线,感觉到阻力,只以为小三出现了,嚎地更起劲了。 就在这混乱不堪的时候,戚以沫的声音突然插了进来:“大姐,你丢了东……西……” 57.横生 梵洺一出现,围观的众人都惊呆了。 无数道震惊的目光齐齐汇聚在半裸的黎遥身上,从他布满狼藉红印的胸口转移至握着他手腕的另一只男人的手,顺着匀称的肌肉绕到半隐在门内的梵洺身上。 这这这……难道就是传说中的原配来捉奸,结果发现小三是男人,老公是基佬的戏码嘛! 敢不敢更八点档更狗血更喜闻乐见一点! 场面静下来,独自嚎啕的女子也发现不对劲了。 她匀出一只手,撩窗帘似的将密密麻麻黏在额上的湿发拨开,瞪着眼看了看怀中手的主人,一双眼睛一个鼻子一张嘴,除了五官数量,跟她家死鬼无一处相像。 女子:啊咧?她又找错门了…… 猛地甩开黎遥的手,唯恐避之不及的样子,紧接着她努力睁大红肿的核桃眼,又是一个大鞠躬,“抱歉,我找错人了!打扰你们休息真是抱歉,你们继续……” 她保持着躬身九十度的姿势,疾步后退,撞到戚以沫身上,顿时踉跄了一下。 戚以沫在她肩膀上带了一把,“小心。” 他的手上还勾着玉坠的坠链,嘴角犹带着礼貌谦和的笑意,只不过很快隐去了,就像一闪即逝的流星。 肆意的打量着头发上挂着水珠、身披浴巾明显是洗澡中途冲出来的梵洺,直看得梵洺怀疑自己露点了,不动声色地调整了浴巾的位置,戚以沫才从容收回目光,越过他望入大敞的房内。 团在一起的衬衫,更远处是隐约现出一点的床尾,被子堆在床脚,一半床单都拖到了地上,散落的纸巾间隐约有两个泛着水泽的小东西,仔细一看——咦,还是粉红色的。 总之,房内完全一副激战了一夜的景象。 戚以沫扫了两眼,竟没发现纰漏。 再看黎遥身上的吻痕,一枚枚浅紫深红,像模像样的,从胸口一直延伸进腰间的毛巾内。 戚以沫垂下眼睫笑了笑。 梵洺被他笑得遍体身寒,情不自禁往旁边挪了挪,想挡住房内的情景,却忘了自己还拉着黎遥的手腕,这样一来,倒像迫不及待把黎遥往房里拉一样。 黎遥顺势跌入房内,半靠在梵洺肩膀上,小小声道:“梵洺,正事要紧。” 他这句话犹如一盆凉水,一下子把梵洺内心深处叫嚣着跟戚以沫解释的小火苗给浇灭了。 是啊,戏一开场,除了硬着头皮演下去,他已别无选择。 梵洺深深看了戚以沫一眼,眼神滚烫而热烈,像是有千言万语,然而他闭了闭眼,终是将这沸腾翻滚如岩浆般炙热的心绪压了下去,决绝地关上了房门。 “砰——” 主角都退场了,围观的人自然是各回各家,该干啥干啥。 走道里很快只剩下戚以沫、桑止和那个仍在抽噎的女人。 戚以沫给她一张纸巾,女人冲他感激的一笑,随即毫不顾忌形象的擤起了鼻涕,然后将糊了一脸的头发拨到耳后去,露出一张眼角眉梢布满岁月痕迹的脸孔。 “谢谢……让你们看笑话了。” “举手之劳而已。这是你的玉吧?请收好,别再掉了。” 女人随意把玉塞进裤袋里,长长的吊坠露出一截,随着走动的动作晃悠。她朝两人挥挥手,自言自语着往外走:“老娘还不信了,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有种你不要上班!哼哼,棾浩,老娘跟你没完。” 心中一动,戚以沫用胳膊肘顶了下桑止,轻声耳语两句。 桑止固执地拒绝,戚以沫立刻表示:“我回房间等你。”又啪啦啪啦说了一堆好话,桑止才追着女人身影去了。 在房间里等了约莫一刻钟,桑止悄无声息地出现在门口。 他仔细掩上门,才对戚以沫道:“问清楚了,她老公姓棾,林字头的棾。她之所以知道,是因为她有个小姊妹在这家酒店做前台,亲眼看见他老公搂着一个年轻貌美的姑娘来开房,义愤填膺,打电话通知她来捉奸。” 戚以沫捧着马克杯,惬意地蹲在沙发上,食指在身后的玻璃窗上画来画去。 窗帘由古典的绳扣拢在两边,自然光毫无阻碍的投设进来,却因为雨天的缘故,稍显昏暗。雨水前赴后继的打在玻璃窗上,再化成透明的水帘,朝着窗沿冲泄而下。 戚以沫重复着画横线的动作,似乎是想把水流截住,桑止话音落下很久,他才放弃这无意义的举动,状似漫不经心地问:“你说,一只盘踞在树丛里的蟒蛇和一只狮子打架,谁会赢?” 桑止愣了一下,认真的思索片刻,耿直道:“我不确定。一般情况下,它们起不了冲突。不过,我幼时上山采野果,曾撞见过奇特的一幕——一头狼毒蛇咬死了小狼崽,被出门猎食的母狼发现了。于是母狼冲毒蛇发动了攻击,蛇向狼喷射毒液,母狼无法接近,一直绕着它转圈,并未离去。” “后来?”戚以沫饶有兴趣的追问。 “后来母狼佯装败退,待毒蛇游走之时,飞扑上去,一口咬住蛇的颈部。” “所以蛇死了。” “母狼没有咬中七寸,蛇却咬中了它的爪子,毒发很快,母狼死了。” 戚以沫眉毛打结。 桑止续道:“那蛇受了重伤,被我乱棍打死,拎回家美美品尝了一顿蛇羹,扒了狼皮卖给商人,换了些银子。” 戚以沫若有所思:“两个都死了,渔翁反得利……” 桑止选择性无视他的嘟囔。 如果戚以沫想让他知道,自会说,他只管听着,如果不想说,问了也是徒增芥蒂罢了。 留有余地,给对方充足的自由,方能相处融洽长久。 戚以沫猫在床上电视,桑止在一旁练基本功,戚以沫看着看着,甩开遥控跟着模仿起来。 桑止手把手教给他几招防身技,动作简单有效,被他兴冲冲拉着做靶,狠狠掀翻了两回,赚足了成就感。 两人你教我学到正午,总算接到洛施齐的召唤。洛施齐声音懒懒的,明显刚睡醒,通知还是一贯的简明扼要:“下雨,放假一天,明天上午十点酒店门口见。” 戚以沫想了想,决定带桑止出门见识见识。 R市是全国公认的购物天堂之一。 戚以沫少说也在此混了近十年,哪里有好吃的,哪里有好玩的,哪里风景最棒……这些通通都记在他心里。 拉桑止走街串巷,桑止却习惯性的玩失踪,每次遇见什么好吃的戚以沫兴冲冲回头打算分享,身边却空荡荡的,几次三番,饶是圣人也要抓狂:“桑子!你现在任务是好好观察这个世界,不是扮私家侦探!” 桑止从匪夷所思的角落冒出来,“不好意思,习惯了,我会努力克服的。” 他真的很努力。 有时戚以沫扭头,会发现他左腿绊住右腿,两只手紧紧抓住身边的物体,笔挺的杵在原地,用他的话来说:“这样就不会跑了。” 戚以沫无奈,甚至想到了买串铃铛给他带上,桑止及时劝阻他放弃这个念头,因为他有不下十五种控制铃铛响声的办法。 戚以沫:“……” 直逛到华灯初上,塞了满满一肚子零食的戚以沫别出心裁的提议,散步回酒店,运动消食。 在不危及两人人生安全的前提下,桑止一向是顺从的。 两人沿着景观大道慢慢走。 途经跨江大桥,戚以沫指着对面介绍:“看到没有!那就是R市的经济中心,二十四小时营业,真正的不夜城,那里有最全最好的购物街,你想要的任何东西,都可以在那里买到。” 桑止顺着他手指的方向望去。 入目是三座高耸的大楼,成三足鼎立之势,周围高楼鳞次栉比,车流不息,灯火璀璨,将周边的江水都染上了颜色。 “那三座是标志性建筑?” “对,我们俗称皇冠区,你看它们的形状。”戚以沫虚虚比划了下,依次给他介绍,“最左边的是R市国际会议中心,中间的是XX保险,最右边是F.R集团。” 桑止敏锐的感觉到他提起F.R时稍纵即逝的不自然,微微一顿,岔开话题:“司愔所在的公司就是在F.R名下的吧?” “可不是,背靠大树好乘凉。” 桑止却摇头,言语间似有深意:“树大招风。” “百足之虫尚且死而不僵,这棵树再腐朽,底下却是盘根错节,旦夕间倒不掉。就算真倒了,也轮不到我们这些小人物来操心。” 说这话的时候,恰起了一阵江风,戚以沫胳膊朝后撑着身体,半闭着眼睛,下颔至脖颈的弧线美好至极,头发有些长了,在风中乱舞。 如果有人把这一幕拍下来,能直接拉去做杂志封面。 万丈繁华的喧嚣,不及他一个恬淡的侧影,时光沉淀下的,是一种静。 空茫幽远的静。 桑止放慢呼吸,有样学样的靠在栏杆上,闭上了眼睛。 那种静便将他也裹了进去。 脑袋里空空的,像是一片虚无,又像是积累了太多,一时无法摸清楚。 不得不承认,跟他在一起,真的很舒服。 怪不得宝宝一天没看见他,就眼巴巴的一直缠着问他去哪了。 桑止鬼使神差地想:也许,该给宝宝找个小爸? 桑止蹲在床边想了一夜。 对于断袖,现在叫同志,他并没有什么特殊的感觉。断子绝孙在他看来不是什么需要烦恼的问题,毕竟以前的他都死了,要断早断了,何况,现在他有宝宝。 不是亲生的也无所谓,他有手有脚,不需要宝宝养老,只是图多口人多热闹。 他这边完全没问题,只看戚以沫态度了。 桑止很贴心的没有对戚以沫发动突袭,而是耐心等待时机。 回到C市,洛施齐让大家回去补眠,养足精神拿下明天的重头戏,大家当场分道扬镳。玛奇朵早侯在机场门外,两人一上车,宝宝就扑了过来:“哥哥!” 玛奇朵戏谑道:“好小子,人丁点大,倒贪恋美色。这么长时间没看见爸爸,第一个扑的却是哥哥,长大了怎么得了?” 桑止跟着坐在戚以沫身边:“麻烦你了。” 桑止跟戚以沫去R市的这两天,宝宝一直是玛奇朵在带。 宝宝不认生,加上玛奇朵用私藏的戚以沫的照片诱哄,一声都没哭过。他不像同龄的孩子,吃饭睡觉还要人哄,反而乖顺得很,一到饭点就自觉围上小围兜站在桌前等——他人小,够不着椅子,得靠玛奇朵把他抱上去。宝宝不挑食,也不闹腾,玛奇朵忙,他就抱着玩具自己跟自己玩过家家,特别可人疼。 玛奇朵当着他爸爸的面顺口夸了两句。 谁知这一夸就夸出问题来了。 宝宝黑珍珠似的眼睛里蓄满了泪珠子,要掉不掉的,看得人胸口发痛。 戚以沫爱怜的在他的红扑扑的小脸上蹭了两下,“怎么啦?” “不开心。” “为什么不开心?” 小家伙把脸埋进他胸膛里,呼吸着上面熟悉的气息——盛夏草木的清香,让他有种暖融融的仿佛被秋日阳光亲吻的安逸和舒适,眼泪终于滚了出来:“宝宝想你了。” 戚以沫下巴搁在他脑袋上,“我这不是回来了吗?” 宝宝不说话,十根短短的小手攒紧了他的衣服,一味在他怀里扭来扭去。 戚以沫心里软成一片,又被宝宝蹭着了痒痒肉,不由轻笑起来,紧贴在他身前的宝宝,感觉到胸腔的震动,耳边是他低低的温柔的笑声,也跟着傻笑起来。 笑容是会传染的。 望着这温馨的一幕,连精明强干的玛奇朵也放松了神色,忘记追究桑止一反常态坐到后座的原因。 宝宝哭了一阵,很快累了,猫在戚以沫怀里小憩。 桑止突然凑近戚以沫耳边道:“宝宝很喜欢你。” 戚以沫放松的靠在椅背上,轻手轻脚地拿着湿巾给宝宝擦脸颊,桑止呵出的热气直直袭上耳后,那敏感的小半片皮肤立刻起了战栗。除了梵洺,戚以沫还未跟人这样亲近,不自在地向后躲了躲,才看向他:“所以呢?” “宝宝缺一位家长,我觉得你很合适。” 梵洺冷脸:“我不同意。” “那我拒绝合作。” F.R顶层,董事长办公室。 拥有各自商业帝国的两位年轻的王正在交锋。 唐多煦坐在一边悠闲的敲着电脑,“我说两位倒是爽快点啊,为了中午吃什么从早上争论到现在幼不幼稚?决定好了没有,没有的话我随便下外卖单了!” 姜绍辛理了理领带,刚刚情绪略激动,领带有些歪了:“梵总,是你有求于我,听我一次怎么了?” 梵洺强调:“合作的前提是互惠平等。”他加重了平等两个字。 姜绍辛笑得像一只狐狸,言语中是吃定他的笃定:“你也不想想,R市除了我,谁能吃掉这么大的项目?” 梵洺老神在在的回击:“相比其他包养洛施齐剧组里演员的人来说,的确是你家业最大。” 被踩中痛脚的姜绍辛:“……”眼珠子转了转,豁然道:“梵总夸人的方式真特别,若不留意,还真听不出来。” 唐多煦不耐烦:“我下好单了,今天跟我吃披萨!爱吃不吃不吃饿着……对了,姜绍辛你刚刚什么意思,解释下呗?” “梵总自己不出面,反而让我罩着某人,这不是心中有……嗯?” 言下之意,梵洺也是包养洛施齐剧组演员的一员,他刚刚还说姜绍辛是所有人里家业最大的一个,可不等于亲口承认他不如姜绍辛嘛? 梵洺轻飘飘一勾唇,“你错了,我是被包养的那个。” 他不以为耻,反以为荣的模样噎得姜绍辛一愣,他呆了半晌,道:“这方面,我甘拜下风。” 两人达成了暂时的平衡,搁置在一旁的计划便被重新提了起来。 计划很简单,梵洺抛掉手中的项目,唐多煦和姜绍辛负责吞并,出现的竞争对手……就是他们怀疑的幕后黑手的对象。 58.枝节 戚以沫没答应,也没拒绝,只说让他考虑考虑,拍完《汉武旧梦》再给他回复。 纵使桑止对于演戏还属于门外汉的领域,几个月的耳濡目染,足够让他明白,戚以沫到了戏份吃紧的时候,的确无暇分神来考虑私人问题。 于是桑止很大度的表示工作要紧,忙完再商讨不迟。 捅破了那层窗户纸,两人相处稍显不同。 比如当天吃完饭,带着宝宝例行散步的时候,通常是戚以沫牵着宝宝走在前面,桑止神隐在身后。 这次却不一样。 戚以沫牵着宝宝,桑止光明正大站他身边,两大一小由高到矮排排站。路口人流拥挤,桑止甚至半侧身把戚以沫护在身后,那场面别提多和谐了。看得玛奇朵心里直嘀咕:桑止难道想撬梵董的墙角?勇气可嘉。 除了出席姜绍辛宴会的人员比较疲累,剧组其他人相当于休了个假,洛施齐一宣布开工,立刻斗志满满地应了,势要将假后第一天,同时也是全剧的小高朝完美KO。 这幕小高朝的主要内容是韩嫣之死—— 韩嫣与宫女厮混被王太后发现,天颜震怒欲赐死他,刘彻膝行求王太后网开一面,却听说韩嫣独身上了未央宫的露台,惶然赶赴,只得见万丈高台上坠落的一抹白影。 这幕戏是戚以沫从接到剧本后,花费最多心思揣摩的一段,也是他最喜欢的一段。 韩嫣这个角色矛盾的性格与挣扎,藉由这一情节得到完美的诠释,同时给人们留下旷古的疑问:当自由遭遇爱情,该作何选择? 韩嫣犹豫过,他选择了爱情,终是被刘彻折断羽翼,困在深宫之中。然而这道宫墙困住的,岂止他一人?韩嫣不愿自己沦落到怨妇般的境地,便借王太后的手自寻死路,用决绝的一跃,成全了他灵魂里对于自由的渴望。 “韩嫣用生命告诉我们,总有比爱情更重要的东西。” 开拍前夕,戚以沫把这个角色经历的生平当故事讲给宝宝听。他说得绘声绘色,宝宝虽然听不懂,可抱着他的胳膊听得很认真。 望着他懵懵懂懂的样子,戚以沫笑着揉了揉他的脑袋,“故事时间到此结束,哥哥要拍戏啦!拍完陪你玩小火车。” “拉钩钩。” “拉钩上吊一百年,不许变。” 哄完小家伙,戚以沫正了正发冠,抚平宫服的褶皱,走到聚光灯下。 洛施齐见众人准备的差不多了,坐到导演椅上,示意开始。 大家的状态都不错,入戏很快。 王太后的冷漠,刘彻的绝望,皇宫冰冷长道上的疾奔,沿途一盏盏沉默的琉璃宫灯……历史的画卷徐徐铺陈。 未央宫露台高万丈。 韩嫣仿佛被狂风卷落的花朵,离枝时死气沉沉的白,零落泥土的刹那,满目腥红。 当真是一生绚烂。 戚以沫完美收官,这意味着,除了必要的宣传和杀青宴需要出席外,他完全可以离开剧组,接下一个通告。 洛施齐闹着说办个小型送别宴会,戚以沫笑眯眯揭了过去,让他到时候把庆功宴办得隆重点,把送别宴的份补回来。众人又闹腾了一会儿才散开,同剧组几个和戚以沫相熟的演员也被洛施齐赶鸭子似的逐出片场:“他又不是马上就走。有什么想说的回宾馆自己讨论去!” 直赶得四周连个鬼影都不见,洛施齐才递给戚以沫一张名片:“这是我电话,期待下次跟你合作。” 戚以沫双手接过:“我同样期待。” “能否冒昧的提个建议?” “请说。” “你不妨试试平和些的角色,或许对你大有裨益。” 戚以沫脑中不合时宜地冒出吴学舟说他“眼里有故事,一旦和生活题材的电视剧碰撞只会演变成事故。电影能将你的爆发力和感染力诠释到极致,昙花一现的人物也将就”的话,迟疑半晌,略去人名将原话告诉洛施齐。 “在你演这部戏之前,今天之前,这句话的确很切合你的状况。但今天之后,它顶多算是某种建议……”洛施齐凝望着角落一丛桂树,翠绿的叶片间不知何时钻出了米粒大小的花苞,一簇簇紧紧挨在一起,散发着若有似无的清香。 他看得目不转睛,眼底流露出温柔神色,像是回忆起了某段隐秘的往事,“演戏呢,不仅仅能体验不同的人生,更重要的是,它能让你放下。戏中角色的包袱,现实中遇不着;现实中的苦楚绝望,却能在戏中宣泄。你今天不就做到了吗?” 戚以沫听得一愣。 正待追问,洛施齐却朝某个方向指了指——桑止正抱着宝宝等他:“有人在等你回家,快去吧,别让他们等太久。” 有人在等他回家。 这话真教人眼眶发热。 拼搏半生,渴望的,无非是一方遮风避雨的屋檐,踏着夜色归家时,能看到为你留守的那盏灯…… 谁能拒绝家的诱惑呢? 戚以沫伫立不前,远远望着宝宝顺着桑止竹枝般笔挺的身躯滑下来,身上套着他和桑止一同挑选的粉色小卫衣,帽子上茸茸的兔耳随着奔跑一颤一颤。他带着风,就像一头撞上木桩的那只傻兔子,“噌——”地撞在戚以沫大腿上。 用力过猛,额头霎时红了一片,宝宝委屈的扁嘴,仰着小脸道:“痛痛,哥哥给呼呼。” 戚以沫不为所动。 宝宝抱住他的腿,软糯糯地喊:“哥哥~” 戚以沫暗吸一口气,屈膝蹲下,视线与宝宝持平,大声问道:“哥哥工作忙,很多时候身不由己,可能不会抱你,经常奔波各地,会给你和爸爸带来麻烦。那样的话,宝宝还喜欢哥哥吗?” “麻烦?” “对,很严重的麻烦,会有陌生的叔叔偷拍宝宝照片,追问宝宝一些问题。” “比不让吃糖还严重吗?” “嗯。” 宝宝嗜甜如命,不让他吃糖比扔了他的喜羊羊还难受,足够他躲起来哭半天。他偷偷看了眼戚以沫,小脸皱成了包子。 一边是香气扑鼻的糖果,一边是最喜欢的哥哥…… 如果一定要选择的话—— “宝宝喜欢糖糖……可是相比糖糖,哥哥更重要。” 戚以沫耐心道:“如果宝宝要和哥哥在一起,就没有妈妈了。” 宝宝伸出肉呼呼的爪子,小大人一样摸着戚以沫的前额,立誓一般庄重道:“宝宝最喜欢哥哥了。” 戚以沫淡淡一笑,将宝宝抱在怀里,迎向桑止。 桑止显然听到了他们的对话,他说:“你不用急着回答我,再考虑考虑。” “我刚刚问的,你都听清楚了吧?我是演员,我们这一行……表面上总要做得风光霁月,短时间内我不会公开我们的关系;如你所见,拍戏时需要跟其他人有亲密接触,会与不同的人传出绯闻。我工作很忙,经常昼夜颠倒,鲜有空闲时间陪你和宝宝,你介意吗?” “我尊重你的工作,同时我也相信自己的眼光。” “那我们可以试试。” 桑止脱口道:“阿愔……” 戚以沫怔忡片刻,想了想,终是没纠正。 他的过去,等合适的时候再告诉桑止吧。 至于什么时候才合适? 戚以沫初步订在跟梵洺摊牌之后。 在他看来,认梵洺做靠山带来的利益,远远及不上他带来的危险。重生可遇而不可求,老天给他的第二次机会,绝不能因为梵洺白白断送。 至于恨?谈不上,上辈子的路是他自己选的,没必要硬怪罪到梵洺身上。那些纠结的情丝,在韩嫣死亡的一瞬,似乎灰飞烟灭了。洛施齐说得没错,从角色身上找共鸣,注入自己的感情负累,也许演戏的时候会比较辛苦,然而随着角色的死去,你会发现,自己早在不知不觉中甩开了现实中的枷锁,重新找到生路。 无论最后跟桑止能不能成,戚以沫都觉得,有必要跟梵洺正式的说再见,给往昔落下句号。 打定主意的戚以沫,争分夺秒,立志将时间用在刀刃上,抓紧旧片收工、玛奇朵洽谈新片的间隙,跟桑止增进相互间的了解。 他列了一张生活中容易发生矛盾的方面,一个个比对,诸如口味、睡觉朝向、价值观、满足感等,发现彼此间没有冲突。无相同的兴趣爱好,看起来似乎有点糟糕,日常对话却不会出现冷场,桑止博闻强记,若碰上尚未涉足的领域,接不上话,就默默备好资料,待戚以沫再聊起时给予回应。 他会许多手工活,常给戚以沫带来惊喜——时常走着走着,肩膀上就多了一个叶编的小玩意,散步中途坐上长椅休息,桑止会折叶吹小调讨他欢心;永远能发现各种稀奇古怪的植物,敢于把它们一锅端,味道居然很不赖。戚以沫带宝宝买糖炒栗子,却发现小偷,带刀有同伙,桑止眼皮也没眨一下,顺手抄起锅里黏腻滚烫的铁砂撒出去,烫得人嗷嗷叫凶相毕露,再出面两下放倒,倒提着抖动,赃物掉一地,任失主自行领取。 戚以沫惊诧不已,反应过来的群众连手掌心都拍红了。 过后,栗子店老板硬塞给他们一袋子糖炒栗,桑止一捏,也不见怎么用力,完整的黄灿灿香喷喷的栗子就滚了出来,尝在嘴里,甜丝丝的。 两人感情一路升温,迟钝懵懂如宝宝,都发现了不同。 他天真地问:“哥哥,我看见别的小朋友的爸爸妈妈,他们跟你和爸爸好像。” 桑止给他夹了筷蘑菇,“阿愔不是妈妈,你可以叫他爹爹。” 爹爹?! 进门的玛奇朵一副被雷劈中的表情。 她看了看疑似默认的戚以沫,又看了看越发十佳好丈夫的桑止,默默咽了口口水,突然捏不准该不该把那个消息告诉戚以沫了。 59.买房 玛奇朵忽然捏不准该不该把这个消息告诉戚以沫了。 她这一迟疑,就再也没找到机会——戚以沫近半月的假已休完,需返回英华娱乐。 返回R市的第一件事就是回公司报备,呆了不到一个小时,又马不停蹄开车带宝宝和桑止去找房子。以前公司给分配住所的时候,戚以沫没要,而是选择跟林泉合住。两人住一起可以互相照应,生活工作方面存在诸多便利。 现在桑止一来,于情于理,合住都行不通了。 考虑到宝宝即将到达上学的年龄,戚以沫决定购置一套学区房,挨在郁金香小学边上。找了家口碑良好的中介,跟进小区看房,连看了四五套,都不怎么满意。最后中介带着他们进了某栋十楼,三室一厅两卫,家具电器一应俱全,布置的温馨典雅,很合两人眼缘。中介察言观色,见戚以沫和桑止神色松动,立刻口若悬河介绍起这套房子的优点。 中介道:“这个房子采光好,南北通透,冬暖夏凉……你看这边,两间卧室自带洗手间,主卧门打开就是阳台,面积够大,你弄个家庭小花园都行……而且房子是精装修,拎包即可入住,这个地段这么大面积只要这个数,打着灯笼都难找啊!” 戚以沫道:“价格不合理。” 中介为难的搓着手:“要不是户主急着脱手,这个价钱绝对不肯卖,真的不能再低了。” “这个价钱的确太低了,折合家具,我再加十万。” 中介一愣,随即喜滋滋的咧开嘴,“好嘞!” “尽快办过户手续。” 中介忙不迭应了,送他们下楼,临上车前却踟蹰道:“小伙子,不瞒你说,这房子是婚房,自装修好还没住过人呢。那对小夫妻刚领证就出了事,他们父母才想着出售……你们不忌讳这个吧?” 戚以沫自然是不介意的,不过买房是两个人的事,便扭头询问桑止的意见。 桑止道:“无所谓。”他不信鬼神,早些时候,更是连人都杀过的,甚至有次酣战力竭,血糊糊的躺尸骨堆里睡了一天。现在只是买个房子而已,有什么好别扭的? 中介听见肯定的答复,心放下了一半,朝他们点头笑了笑,跨上电瓶车而去。 戚以沫跟桑止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话,一边驱车驶出小区。郁金香小学相距不远,适逢放学,马路被前来接孩子的家长们的交通工具堵得水泄不通,小不点们一波接着一波从小学气势磅礴的铁门里挤出来,仿佛逃脱牢笼的鸟儿,叽叽喳喳好不欢快。 跟着桑止东奔西跑,明星见了不少,这么多小朋友,宝宝还是第一次见到,不禁睁圆了眼睛扒着窗框往外看,脸紧紧贴在玻璃上,小鼻子都压扁了。 近十分钟,车龙往前挪动了大约一米,戚以沫干脆熄火,将宝宝捞进怀里,摸着他细细软软的发丝逗他说话。 听说再吃一次生日蛋糕就能上小学与小朋友们玩,宝宝脸上满是期待,每当有小朋友背着花花绿绿的书包从车边经过,都能引得他欢欣的低叫。戚以沫见状,许诺给宝宝买一个海绵宝宝样式的小书包,柠檬黄的,亮亮的,等放学的时候来接他,人群中一眼就能找到……正说着,余光瞄见桑止眼眸含笑看着他们互动,一只手搁在驾驶座的椅背上,看姿势似乎想把一大一小圈住,却碍于某种原因不敢施行。 心下一动,戚以沫调整了一下姿势,后颈枕在他手臂上,微侧脸,用一种自然亲近的姿态道:“……愔爸爸和桑子爸爸会一起来接你,给你带可口的小点心,吃完也就到家啦!对了,桑子,等房子过户,我们抽空把户口调过来吧?” “他没有户口。”桑止有些为难,最初他根本不知道户口簿有什么用,戚以沫潜移默化渗透新世界的生活规则,他才意识到没有合法的户口,宝宝之于这个社会等同于隐形人。他曾想过补办,可补办需要出生证明,他上哪儿弄去? 这件事说棘手,也不算棘手,通常找个门路塞点钱就能搞定,问题是托谁比较稳妥呢? 戚以沫沉吟道:“这事儿让我想想。” 在离林泉所住小区最近的酒店开房,将两人安顿下来,继而返回林泉的公寓。 林泉受邀出席魅力男声做评委老师,顺便宣传新专辑,现在远在天朝另一端,一直忙碌到年关。公寓定期有人打扫,尽管他走了一个多月,屋内仍纤尘不染,只有清冷凝滞的空气昭示着,这个家的主人很久未曾归来了。 迅速将自己收拾妥当,扔进大床,静静躺了一会儿,戚以沫突然一咕噜爬起来,给高远去了电话。他隐约记得高远有一亲戚就管这个的,把情况一说,高远当即表示会帮他询问,末了又问他有没有兴趣参演古装轻喜剧,小成本制作,但题材很受欢迎,目前还剩两个角色——酷炫冷面杀手,与话唠二世子哥。 算不上重要的配角,戏份却不少,挺符合戚以沫当前的计划——在《汉武旧梦》制作期,最大可能的赚取观众的好感度。他不准备接拍电影当主角,那对他来说,太浪费时间了,不如把精力分散投入多部影片的配角上,等《汉武旧梦》热播,电影也陆续上映,集中轰炸,人气上去了再一鼓作气接一部大制作电影,冲击金马奖。 两人约在咖啡馆见面,探讨剧本,戚以沫最终选择饰演冷面杀手。演员的乐趣就在于挑战跟自己性格截然不同的角色嘛! 戚以沫还带了桑止和宝宝,高远怔愣道:“这是?” “如无意外的话,他们就是我的家人了。” 高远以家长的身份,对桑止进行了摸底式考核,最后总结,比梵洺靠得住,不过…… “两个大男人养个孩子也不错,但前妻那里一定要断干净,别让我家以沫受委屈。” “没有前妻……额,情况很复杂,晚点和你说。” 宝宝在一旁安静地舔蛋筒,见两人不说话了才踩着桑止的大腿,身体越过桌子,讨好的把蛋筒送到高远嘴边:“二伯伯吃。” 宝宝长得玉雪可爱,大眼睛白皮肤像个娃娃,性格乖巧,嘴巴又甜,很快就哄得高远心花怒放,偏偏没有带孩子的经验,宝宝坐在他怀里,他就用两只手臂环住,一动不敢动,生怕摔着宝宝。戚以沫见状让他放松,后来见宝宝安安稳稳的一点不调皮,反而糙着甜甜的嗓子给他讲故事,真放心下来,对其爱不释手,临走还邀请他去家里做客。 戚以沫佯装生气:“二哥有了侄子,连弟弟也不要了。” 高远嘿嘿讪笑。 没过两天,房主赶来与戚以沫办理过户手续,戚以沫在户主栏填了两人的名字。 解决住房问题,便安安心心跟着高远拍古装剧。 桑止知道他饰演的角色是杀手后,特意教了他几招。武术指导认为这些动作缺少观赏性,不予录用,桑止不赞同道:“杀手若不能一击必杀,性命堪忧。” 戚以沫失笑:“桑子,拍戏别那么较真啊。不过你说的也有道理,剑招也能体现角色性格,值得精简。可影片效果也很重要,有没有动作好看又实用的?” 桑止回忆片刻,回身抽出架上的道具剑,手腕陡转挽了朵剑花,身随意动,寒芒一点向前跃去,身姿似行云流水,剑光凌厉吞吐,翩若惊鸿,在场所有人都不由屏住呼吸,直至他掷剑归鞘,才慢一拍地鼓起掌来。 戚以沫竖大拇指:“……非常帅。”但要不要这么复杂? 高远对桑止露的这一手惊为天人,听说他在找工作,欲聘其为武术指导。桑止解释说他与戚以沫同进退,不会固定在同一地方,于是高远便将他介绍给片场的另一个剧组做武替,来钱快,距离不过几百米,完全满足他们同进同出的要求。 桑止做武替的是个一线明星,对其专业素质非常满意,在记者来采访的时候,顺带提了提,第二天的报纸便出现了桑止的照片。 戚以沫开玩笑说:“桑子,有没有兴趣进娱乐圈?我看好你哟!” 桑止正训练宝宝爬树,火红的枫叶随着宝宝毛毛虫似的扭动扑簌簌的往下落,闻声随意道:“你需要的话,我愿意陪着你。” 戚以沫臊得满脸通红。 那份报纸由于印有当红女星的绯闻,销量很不错。 很多OL都买了一份,午餐时间聚在一起津津有味的八卦,畅想豪门白马,末了挂上机械的微笑,踩着十厘米高的高跟鞋没入枯燥的工作。 那份被遗忘的报纸,孤零零的躺在餐桌上,一只修长的手轻轻捏起了它,反复翻看印着桑止照片的那面。 几秒后,伴随着渗人的撕裂声,四分五裂。 “总算被我找到了。” 勾勾食指,身后人向前一步,恭敬道:“南哥。” “绑过来。” “是。” “薛灵灵最近有什么动静?” “薛家最近和姜家走的很近,听说有意共享IT市场这块大蛋糕。不过姜绍辛忙着接手F.R的项目,对薛家的讨好不屑一顾。” 男人玩味地笑道:“F.R接连失了三个大项目,外市子公司被唐家吞并,核心机密泄露,听说还是他养的那个小兔子搞得鬼……啧,这次栽大发了。” “南哥,他们的股票全线跌停,我们要不要?” “再观察一天,还是这样就买进。R市,也该重新洗牌了。” 60.扫墓 几日不眠不休的工作,在合理的范围内缩减股份持有权,诱起股东不满,大量外泄看似核心的研发项目,终于收获了成果——神秘人再次拨通了黎遥的电话。 梵洺难掩颓势,尽管神秘人谨慎如常,但话里话外难免带着些沾沾自喜,黎遥按照唐多煦制定的计划,提出想见父亲一面,确认他是否安好。意料之内被拒绝,于是转而提出希望与父亲通话,不然他有理由怀疑父亲已经遇害,不愿意再帮神秘人窃取资料。 神秘人顿了顿。 感受着电话那头轻微的停顿,黎遥咬紧了牙关,紧张的凝视着腕表秒针一格格的移动,内心默默数着:五、四、三、二…… 保证安全不被定位的时间到。 神秘人显然也意识到了这一点,丢下一句“我会通知你”就挂断了。 两秒。 超出安全时间两秒。 然而已经够唐多煦做很多时间。 他迅速锁定了这通电话播出的位置,居然就在R市三环的一处公用电话亭。遗憾的是,附近没有摄像头,他无法找到神秘人长相方面的线索。但他截取了神秘人的声音,用专业软件分析其频谱,得出神秘人是女人的结论。 他第一时间告知了梵洺。 梵洺正对着屏保上戚以沫的照片出神,冷不丁黑屏,乍看像死机,不过顷刻,一行白色的中文突兀地跳了出来—— “判断性别为女,出现于R市三环。在前来分一杯羹的名单中,势力在这个范围内的如下……建议放慢抛售股票脚步,让黎遥拖延时间,争取二次通话。” “收到,好的。” 为了保密,唐多煦一般是以黑客的方式入侵梵洺办公室的计算机,两人靠这种方法交换信息,隐秘不留痕迹。若有人监视这台电脑,唐多煦在入侵的刹那就能发觉,截至目前为止,他尚未发现被监视的迹象。 屏幕恢复正常,戚以沫青涩带笑的脸孔出现在眼前。 正是梵洺很久以前从高远婚礼上带回来的那张。 布满血丝的眼眸一瞬不瞬的盯着看了一会儿,终是垂下眼帘,将战栗入骨的渴望羁押回心底。桌上的手机震了一下,是备忘录:十月十一,以沫父母忌日。 “明天是十月十一,我想请一天假。” 这天中午,高远的妻子来送午餐,照顾到宝宝的口味,特意给做了道鲫鱼炖蛋。趁桑止带着宝宝去洗手,这一片只剩他们两人,戚以沫把请假的打算告诉高远。 高远叹了口气,兄弟这么多年,他自然清楚明天是什么日子,理解的拍了拍他肩膀,“没事,你去吧,记得代我跟伯父伯母问好……”他瞅瞅不远处的桑止一眼,轻咳一声道:“你带桑止去吗?” “……我还没想好。” “见父母不是小事儿,的确得好好考虑考虑……我顺嘴说一句啊,这么多天相处下来,我觉得桑止人不错,正直坦荡,是个过日子的,该抓住就得抓住了。别笑啊你,我说真的。我还不知道你么?看起来一副聪明样,对谁都笑脸相迎,心里主意大得很,谁也不能改变你的想法。你愿意把桑止带我跟前来,有意向定下来,我真高兴,真的……哥几个里面就数你最苦,这下我总算能放心了。” 眼看高远说着说着又红了眼眶,戚以沫哭笑不得,只能叹一句林泉封他为金刚芭比,还真没封错,一米八几的糙汉子,心却比小姑娘的还软和。 “二哥,都过去了。我这不好好的么?笑一个,别等会儿嫂子过来还以为我欺负你了,不让我吃饭。” 正巧高远的妻子在石桌上布好了饭菜,招呼他们过去。戚以沫顺手拈来一个笑话,把高远逗得捧腹大笑,才跟桑止他们汇合。 临近父母忌日,戚以沫情绪有些失落,但他隐藏的很好,至少镜头前一点没露。 桑止却敏锐的捕捉到了他情绪上的变化,收工时蹭过来,把在另一个剧组得到的小点心分成两半,一半给他,一半塞进宝宝嘴里:“阿愔,为什么不开心?” 戚以沫摸摸自己的脸:“很明显?” 桑止按住他的手,手心慢慢摩挲他的手背,用自己独特的方式抚慰他:“让你难过的事,不知我能否帮上忙?” 要告诉他吗?戚以沫犹豫不决。 同为父母扫墓意义非凡,意味着真正融为一体,成为对方下半辈子的支柱。对和桑止仅仅进行至搂搂抱抱牵牵手程度的戚以沫来说,是个非常大的考验。 选择跟桑止在一起,更多是因为桑止强大,沉稳的气质,跟他在一起非常有安全感,相处起来跟家人一样温暖自然。对亟需开展一段新恋情、找个人定下来的他来说,无疑是非常合适的人选。可若要说有多深的感情…… 戚以沫陷入沉思。 他没有把握。在他看来,生活是种磨合,感情在其中充当缓冲的作用,是不可或缺的。他和桑止之间尚未经历风雨,他不确信,当事业与家庭难以兼顾的情况下,没有深厚的感情做基础,他和桑止各自的选择会是什么。 就这么把人带到父母面前,太冒失,对对方也不够负责。 他沉默,桑止也没有多说。 只是第二天出门,将桑止送到剧组,掉头往公墓开的时候,看见后视镜里的桑止,一直站在原地,深深地看着他,直到车子渐行渐远,身影变成一个小黑点,最后拐了个弯,再看不见。 车行三小时,就到了公墓。 一年未来,倒是大变样,本就依山傍水,现下更是多了几分诗意,修葺了小桥凉亭,鹅卵石走道,戚父戚母栖身的那座山头,更是种植了应季花卉,视野极好。 祭拜的人非常少,坟茔之间,只听见呼呼的风响。 戚以沫一手捧花,拎着一袋子纸钱行到墓前,却是一惊。 两座墓碑前早摆满了清丽的菊花,供奉纸钱的坑里铺着厚厚一层纸灰,定睛一看,两座墓碑之间,放置一个不透明塑料袋,匝地严严实实。 打开,竟是折好的垫子,附纸条一张,言简意赅:“坐,地上凉。” 一看就是梵洺的手笔。 戚以沫顿时不知自己该作何表情。气闷地将纸条扔到一边,径自掏出纸钱,点燃,先跟二老赔罪,大致把重生的事讲了讲,又烧了几张现在的照片,让他们熟悉他的样子。说起自己的事业,认识了哪些人,说起桑止和宝宝,近两年会带过来给他们看看。 他每次来都呆很久,蹲到后来腿果然蹲麻了,扶着墓碑站起来,“爸,妈,我回去啦。” 临走还是把垫子带上了,走到山脚,正巧碰见守墓的大爷,果断送给他。 大爷一摸,是羊毛的,当即笑歪了眼睛,从他咧开的嘴里隐约能看见稀疏泛黄的牙床:“小伙子,你真是个好人!” 他终年守着这块地,偶尔才能跟人说说话。现在碰上一个,自是马力全开,热情的问东问西。出于对老人家的尊重,在合理的范围内戚以沫基本有问必答,最后话题不知道怎么的就拐上了公墓的改造。 老爷子豁着漏风的嘴感慨道:“现在有钱的难得有良心喽,有几个愿意拿钱给娘老子睡觉的地方整一整?也就那个小伙子,你看看,那个桥,那个亭子……好看吧?都是他出资建的呢!叫什么来着,范什么林好像……老啦,记性不好啦。明明早晨还看见的,给封了一个大红包,托我多多关照。” 修葺墓园、墓前的鲜花、软垫、红包…… 梵洺,你做这些又有什么意义呢? 61.爬墙 戚以沫深吸一口气,勉强笑道:“大爷,我还有工作,这就回去了。” “哦哦哦,年轻人工作要紧,慢走啊!” 他来时尚未到九点,此时却过了午餐时分,早餐早消化殆尽,此时饥肠辘辘,也顾不上卫不卫生了,临时在路边找了家面馆填补空虚的肠胃。那面条又油又腻,几口下去就食欲全失。付钱时一看,比平常面馆贵了一倍有余。 戚以沫暗暗摇头,敢情这老板抱得是来一个宰一个念头?难怪门可罗雀。 途经85度C,联想起收工时剧组成员们眼冒绿光的神情,忍不住买了几大盒蛋挞,为了照顾人们的不同口味,海鲜拿破仑也拿了一些。 黄澄澄、软糯糯的蛋挞果然受到了人们的一致欢迎,高远走的是零距离风格,带的剧组大家都很随意,亲亲热热的喊声“司哥”,盒子里就少了一只蛋挞。七盒蛋挞根本不够分,要不是戚以沫偷偷藏了一个,桑止连锡纸都舔不到。 众人扎堆休息,高远见戚以沫手里空落落的,脱口道:“你怎么不吃?” 戚以沫竖起食指摇了摇,两人贴着墙根悄悄溜回车上。戚以沫从包装袋里掏出一个小方盒:“当当当——” “好啊,原来你藏了私食!” 高远抽动着鼻翼,呼吸着空气里浓郁的鲜香味,唾液一阵阵往外冒。拍戏是个体力活,他确实有些饿了,苦于对甜腻的食物不感冒,戚以沫分蛋挞的时候,他没有接,只能默默在一旁看别人吃得香甜。没想到戚以沫居然在车里藏了海鲜拿破仑! 他不客气的拆开包装袋,狠狠咬了一口,味蕾霎时被芝士细腻丝滑的口感征服了,一个劲儿竖大拇指。 “你先吃,我去看看桑止。” 桑止所在的剧组离他们并不远,中间仅隔一堵墙,可惜两边没有直通门,过去要绕一大圈。 戚以沫对着那堵墙摩拳擦掌,每次桑止都直接翻过来,动作潇洒利落,让他十分手痒,几次三番想翻过去,还没起跳呢,就被桑止捉包当场。 桑止以不安全和公众人物要注意形象为由,严词拒绝教他爬墙的请求。宝宝也是小间谍,一见他往那堵墙根站,就忽闪着大眼睛抱住他的腿,“不爬不爬,摔了会痛痛。” 戚以沫:“……” 美食、美色双管齐下,不信他不上钩,偏偏小家伙泫然欲泣,一副苦口婆心结果他以大欺小的模样,令他颇为头大。 这次他做好了完全的准备,以躲猫猫为由把他支开,玛奇朵在旁看顾,自己则趁机爬过去。 翻上墙头之前都很顺利——宝宝被玛奇朵蒙着眼睛数鸭子,剧组成员该吃吃该睡睡没人注意到他这边。结果下去的时候,傻了——没人告诉他下面有条小池塘啊! 身体紧紧贴住墙根,脚下踩着凹凸不平不到一掌宽的岩石,戚以沫只能遥望对岸兴叹。 其实小池塘不宽,顶多一米六的样子,可是半个脚都悬空着,如何借力越过去? 想翻回去吧,却发现根本无法转身,一转身就掉沟里啊魂淡! 现在真是进退两难,莫非真要向桑止求救?用脚趾头想都觉得丢人啊…… 这处墙根位于桑止他们剧组的后侧,人烟稀少,另有几颗芭蕉树枝繁叶茂,完全挡住视线,轻易找不着人求救。戚以沫直站得腿软,终于一咬牙一闭眼……拨通了桑止的电话。 桑止闻讯什么话也没说,直接撂了电话。 戚以沫听着那充满恶意的“嘟嘟嘟……”的忙音,心惊肉跳,暗自回忆桑止介绍的十种酷刑。 没过一会儿,芭蕉叶动了动,桑止钻了出来,脸色很不好看的张开双臂,恶狠狠道:“跳。” 戚以沫:“……你见过用后脚跟跳跃的勇士?” 桑止道:“我保证你不会成为喂鱼的烈士。” 戚以沫把心一横,整个人凌空腾起,紧接着往下坠去,眼见脚都碰上水面了,腰上部骤然传来一股拉力。桑止半个身体探出了堤岸,将人拦腰一带,整个横着捞了过来。 得,又变成夹在肋下的标准姿势了。 扶着桑止的肩膀站稳,还没说话,就听桑止厉声问:“为什么爬墙?” 戚以沫顿时产生了做错事被长辈训斥的错觉,摸着鼻子笑:“这不是比较快吗?我买了点心,想着你应该饿了,就想着早点送过来。” 桑止的冷脸端不住了,戚以沫再接再厉,将怀中面包的包装袋拆开,眯着眼佯装陶醉的深呼吸,“味道棒极了!”殷切地送到他嘴边:“新鲜出炉,我用外套捂着,还有点温度。快尝尝看啊,新鲜的最好吃。” 吃人嘴短,何况确实是桑止喜欢的味道,脸色很快放缓了。 等桑止解决完面包,戚以沫抽湿巾给他擦,收拾好垃圾,才拨开芭蕉叶往外走去。 戚以沫后知后觉的想起一件事:“刚刚不会影响你拍戏了吧?” 桑止摆摆手。 他做武替的人临时有事先走了,本想回高远的剧组,思及戚以沫不在,便留下来暂时充当武术指导,反正外快不嫌多。 他一直念着,买房子是戚以沫全额付的款。他认为,家是两个人的,虽说不分彼此,但让戚以沫独自挑大梁实在不像话。一直盘算着多挣些外快补贴他,现在存了也有千把块。桑止决定努把力,等破万就找个合适的机会交给戚以沫。 戚以沫来桑止剧组也不是一次两次了,大家都认识,打了个招呼就各干各的了。桑止询问导演,听说今天主打感情戏,动作戏份非常少,于是桑止挨个找到有动作戏份的演员,以最快的速度比划完,纠正两个动作,就火速收工了。 人多眼杂,两人也不好光明正大牵着手走,彼此之间保持着一巴掌的距离,眼前这条路如无意外,应该通向停车场。戚以沫见桑止不像回高远剧组的样子,不由提醒道:“我们去哪儿?宝宝还在剧组。” 桑止缓慢而严肃道:“我学会了一个词,叫二人世界。我想跟你约会。” 惊呆的戚以沫:“……” 缓缓神,戚以沫不自在的咳了咳:“那我们去哪里约?” “看电影吧,据说最近有好莱坞大片上映,我猜你会喜欢的。” 说着,他从口袋里掏出两张票,隐约闪烁着布林布林闪瞎人眼的光芒。 居然连电影票都买好了,看来今天势在必行啊!他伸手想接,猝不及防被桑止拉到身后,“等等,我们被人包围了。” 随着桑止的话音落地,巷子前出现了七个人。高矮不一,无一例外的是体型都非常健硕,穿背心领子的那位脖子上露出半截纹身,腰间鼓鼓的,似乎藏着刀具一类的东西。 桑止半侧头,小声道:“人数太多,解决他们可能需要一点时间。我数到三,你就跑,到最近的剧组找人帮忙。” 戚以沫没应声,眼睛四下扫着,期望找到砖头树枝一类的东西。 一则,桑止是家人,二则,还没搞清楚这帮人是受谁指使、冲什么来的,如何让他心安理得丢下桑止逃跑?他抱着不切实际的侥幸,希望他们是找错人了。即使心知可能性约等于零,却还是想拼一拼:“不知诸位有何贵干?是求财还是?” 纹身男道:“别说屁话,捉住那个有疤的小子!” 居然是冲着桑止来的?戚以沫皱眉,电光石火之间回忆起桑止旧居里的那张照片。 如果是那个洗黑钱的人找来,就麻烦了…… 这时桑止护着他后退一步,“三,二,一,跑!” 戚以沫拔腿就朝来路跑,他记得那边有棵大树。正所谓没有武器就创造武器!借重力拗断一根,比手臂长,挥舞起来方便,枝叶扶疏,很适合扰乱视线。 他拖着这截枝干窜出两步,又找了根相对长的,适合在旁抽冷子打闷棍。 返回现场的时候,地上已躺着两个人了,纹身男手持电棍跟桑止肉搏,桑止借对方的人做肉盾,巧妙周旋。见他回来,桑止眼睛都气红了,戚以沫权当没看见。他好歹演过武将,横扫下盘的姿势颇有气势,直把人抽出两步远,赶忙将找到的武器扔给桑止。 桑止:“胡闹!” 戚以沫:“打完再闹,我还等着看电影呢!” 桑止树枝在手,天下我有,打得几人抱头鼠窜。 纹身男见势不妙,在手下的掩护下一面跑一面掏手机叫人:“支援,快进来支援……什么,你们被人拦住了……啊!” 桑止一棍子将他手机挑飞,翻腕平劈众人膝弯,扑通几声,地上多了几具五体投地的身体。纹身男听着不远处手机沙沙的响:“大哥,我们等你支援……”抬眼看见手持凶器逼近的桑止,不禁悲从中来,绝望地闭上了眼睛。 “晏川一个人?把你们抽进医院?” 纹身男鼻青脸肿的站在办公桌前,一只手绑着白绷带,吊在胸前,直面办公桌后的男人强大的威压,抖得像只小鹌鹑,“句句属实,不不敢隐瞒。” “你说。” 守在门口的中年人说:“阻拦我们的是姜家的人,不过跟晏川没有瓜葛,而是想保护跟晏川一起出现的人,据调查叫司愔,是演员。” “姜绍辛玩明星还真玩上瘾了……对了,这次你们有没有看见孩子,”男人随手比划了下,有些不确定的咬唇,“大概这么高……吧?男孩子,应该很可爱。” 中年人显然知道点什么,眼中流转过奸猾的光芒,他低着头,将嘴角得意地笑深深掩住,欲擒故纵道:“我查到了他们的住址。” 男人接过写有地址的纸条,也许,他该亲自去一趟? 62.游离 电影理所当然的没看成。 桑止在打斗途中把票弄丢了,原地搜寻很久也没找到,沮丧极了。 戚以沫捉住他的手:“没关系,电影随时可以看,人安全就好。走,先把伤口处理一下。” “擦伤而已。” “总得稍微处理一下,灰头土脸的去接宝宝,会被他嘲笑的。” 戚以沫把树枝拖到墙角,桑止突然道:“等等。” 之前精神太紧张了没注意,戚以沫衬衣后部不知何时撕开了,布条垂在臀后飘啊飘,活像一条小尾巴。 难怪觉得后背凉飕飕的…… 戚以沫有些不好意思,反手将那一圈整个扯下来,团了团,顺手扔进垃圾桶。 背后露了一大块,彻底不能见人了,加上出了一身汗,戚以沫果断决定回去洗个澡换件衣服。桑止也是汗流浃背,躁动的气血平复,被凉爽的秋风一激,倏然打了个喷嚏。 “回去洗澡吧,又是泥又是汗的,别感冒了。” 桑止应允:“好,一起。” 车行到楼下,熄火,桑止没下车,而是目光炯炯地盯着戚以沫:“上去坐坐?” 桑止人太正直,戚以沫没往歪处想。林泉家虽然靠的近,但现在扔下桑止去洗澡,也太刻意了些,便微笑点头。 屋子早就收拾好了,格局没做大变动,只改变了些许细节,换了窗帘,每间房按作用贴上淡雅舒缓的墙纸。 一进门,桑止就往主卧走,“我帮你找件衣服。” 主卧是桑止的,侧卧空着给宝宝长大后用,现在宝宝住改造的小单间。 就这一点,戚以沫曾经跟桑止商量过,他认为宝宝还太小,一个人睡不放心。桑止施施然道:“房间里没有尖锐的东西,地上有软垫,宝宝摔下来也不疼。他是个孩子,但同时也是男子汉,这些事早晚要面对的。” 一番话在情在理,堵得戚以沫哑口无言。 低头换上羊驼驼拖鞋——还是他和宝宝、桑止一起挑的。事实上,屋子里小到牙刷,大到床垫被单,都是三人一起选的。戚以沫随时会住进来,成为家庭的一员,是两大一小心目中共同的认知。 踩着拖鞋熟门熟路往侧卧走,途经主卧门口,探头:“随便拿一件就行,你的我基本都能穿。” 桑止打开抽屉,里面是一件包装在盒子里的、崭新的衬衫,他笑笑说:“本来想等圣诞节的时候再送给你的,现在只能提前了。” 是商场买的品牌男装衬衣,近两千块,按戚以沫一贯的穿戴标准来说,并不贵,可相比桑止从上到下不超过一百块的现状来看,这绝对是一份相当贵重的礼物。 戚以沫心下感动,想说谢谢,又觉得略嫌客套,纠结来纠结去,最终给了桑止一个拥抱。 桑止愣了一下,随即紧紧回抱。 他的下颔贴着戚以沫的脸颊,温软的,光滑的触感,让他情不自禁来回磨蹭起来,鼻端萦绕着对方身上清爽的草木香气,夹杂着一点点汗味,只觉得异常平静,异常放松。 两人静静的拥抱在一起,享受着波折后难得的温情与静谧。 空气自他们身边淌过,无声的传递着什么。 “接吻吧?” 不知是谁先开了口。 然后迅速付诸实践。 桑止吻技生涩,唇贴着唇一味的厮磨,戚以沫按捺不住,撬开他的牙关长驱直入。被入侵的瞬间他的表情惊诧到了极点,仿佛看见奥特曼正在大战小怪兽,而那只奥特曼不巧正是他的儿子。 戚以沫感觉到他的僵硬,舌尖从口腔退出来,沿着他的上唇细细描摹,“千金难买的戚老师吻技培训时间,居然敢走神?” 桑止答非所问道:“原来可以这样吗?” “什么?” “再来一次吧!” 桑止边学边摸索,在误伤戚以沫舌尖三次之后,勉为其难的松开禁锢对方身躯的手臂,迎着其控诉的眼神一脸餍足道:“味道不错,洗完澡继续。” 戚以沫眼神沉静,脸上却色眯眯涎笑着,双手在桑止后腰流连不去,大有继续向下的趋势。桑止被他摸得毛骨悚然,不自在地挪了挪,妄图躲开咸猪手。戚以沫这才收手,皮笑肉不笑地说:“继不继续,是我说了算的。” 拿着衣服迅速闪进侧卧的盥洗间,顿了顿,还是没有把门锁上。 拧开水阀,热水来不及涌出,冰冷的水柱从莲叶状喷头里喷泻而下,本就泛冷的身体一阵哆嗦,杂乱的思绪却停止喧嚣,整个人慢慢冷静下来。 戚以沫抹了把脸,默默回想刚刚发生的一切。 桑止硬了。 他却没有任何冲动。 接吻时,没有甜蜜、迷幻之类的任何情愫,只是觉得很自然,仿佛左手牵右手、吃饭喝水一样的自然。 更糟糕的是,脑海中出现了一些细节碎片,昏黄灯光下热烈的唇舌纠缠,竟令身体隐隐发热。 而对方熟悉的体温,气味,拥抱的感觉与力度,无一不在告诉着他: 那个人,是梵洺。 是梵洺。 洗完澡两人都饿了,戚以沫打开冰箱,见还剩两枚鸡蛋,于是支起油锅,打算煎荷包蛋。 岂料桑止半路杀出来,一把夺过锅铲,将他驱赶出了厨房:“放着我来。这里油烟大,你去外面坐着。” 桑止独自拉扯宝宝到这么大,厨艺不是盖得,出品的荷包蛋形状规整,煎得外酥里嫩,咬一口满嘴余香。 两人收拾了碗筷,才重新坐上轿车返回剧组。 桑止指着后视镜里一辆平凡无奇的东风标致道:“有尾巴。” 戚以沫自然也注意到了,他一打方向盘,猛地把油门踩到底,显然想把那辆不远不进撵着他们的尾巴甩掉。 奇怪的是,对方追了三里地,发现戚以沫在兜圈子企图甩掉他们之后,居然明晃晃转换车道离开了。不知是认为行迹暴露没有再跟踪的必要,还是其他什么原因,戚以沫无从探究,但这么轻易的离开,总给他一种奇怪的感觉。 好像,对方根本无所谓暴露一样…… 戚以沫预感正确。 姜绍辛打的就是光明正大的告诉所有人“这是我姜家罩着的人你们别动”的主意,而且巴不得一传十,十传百,这样的话,即使想对戚以沫下手,也不得不考虑一下后果,惹得起姜家这尊大佛否。 只要戚以沫安全无忧,乖乖养肥,梵洺就会大把大把的给他送钱。真是一本万利的好买卖! 品着现磨咖啡,舒服的圈在老板椅里,随手翻阅被派去保护戚以沫的属下回馈上来的信息,在看到某处细节时,姜绍辛不禁露出幸灾乐祸的笑容,细长的眼微微挑起,愉悦的脑内剧场梵洺知道后的反应。 越想越兴奋,直接找上唐多煦:“我姜绍辛……没什么大事,只是发现了一些很有意思的东西,已经给你送去了。你一定要深入、详尽的跟梵洺沟通,务必不要错过任何细节,莫辜负我的美意。” 收到传真的唐多煦:“……” 他尽忠职守的、一字不落的、甚至对个别词句加上了下划线,才将那份东西通过入侵电脑的方式,呈现在梵洺眼前,以报答被他奴役身体摧残精神压榨劳动力的日日夜夜。 听说梵洺砸碎了玻璃。 听说梵洺不吃不喝关办公室一天没出来。 听说…… 唐多煦坐不住了,怀揣满腔恶意深夜袭击,结果没进别墅门就看见那货游魂般飘浮在楼顶,神情肃穆得仿佛即将要赶赴葬礼。 “别丢下我……求你……” 63.绑架 让我们把时间调回一个小时前—— 被连环CALL粗暴的从深夜甜酣的梦中唤醒,任谁也无法保证自己有多少耐心来等待回复,戚以沫也不例外。强压下不满,用温和的清醒无比的声音报上姓名,孰料等了半天却无半点回音,他果断将这通哑巴来电定性为骚扰电话,手起听筒落,挂断没商量。 结果不出两秒,电话响了,他顺手一捞,还是没声音?扰人清梦很好玩吗?气呼呼拍上听筒。对方却像打定主意跟他卯上了,不依不饶的,被挂接着打,打通不回话。双方重复着接通——不说话——挂断——再打的恶性循环。 最后睡意全失的戚以沫忍无可忍,拥着被子半坐起来,幽怨地瞪着兀自吵闹不休的电话半晌,叹口气,认命地接起:“说话,不然我报警了。” “……” 戚以沫忽然福至心灵:“梵洺?” “嘟……嘟……嘟……” 居然挂了。 戚以沫简直没脾气了,揉着眼就往床垫上倒,后脑勺刚挨上枕头边,铃声再一次炸响,这次不等他说话,只听电话那头的梵洺一股脑儿道:“抱歉,手抖了一下。” 该不会是被他挂习惯了,所以手一直按在键上方便重播吧?戚以沫囧囧有神地想。希望他最好能为打了这么多通却不说话的行为做出合理的解释。 “有什么事吗?” “不要跟桑止在一起。” “哦?” “我是认真的。” “是吗?那么请问,梵董是以什么立场,什么身份来说这句话?” “凭我们在一起的这么多年,凭我们还……” 戚以沫飞快打断他:“请加上‘曾经’两字,谢谢。” “……我不是过去式。”梵洺皱眉坚持道,“不管你承不承认,我各方面都比桑止更适合你。将来跟你并肩偕老的人,只会是我。” “梵董,如果你打电话来只是为了说这个的话,我想我们没有继续谈的必要了。希望下次你别用这种可笑的理由耽误双方的时间,再见。” “我不会放手的。” 对他信誓旦旦的宣言,戚以沫只是报以冷笑,冷酷无情地拔掉了座机的电话线,又将手机关机,整个人埋进被子里,仿佛钻进了安全厚重的壳中。 梵洺似乎对听筒里的忙音置若罔闻,兀自哑着嗓子道:“我绝不放手,谁也不能让你离开我,哪怕你讨厌我、赶我我也不走,因为我,我……”他哆嗦着唇,再说不下去,只觉胸口处传来阵阵剧烈而绵长的疼痛,仿佛有只手撕开了他的胸口,掏出他的心来,执意要看个明白。他用了极大的意志力,才控制住自己不至于栽下楼去,攒着手机的指节根根青白。 在舌根泛起的浓烈的苦味里,他喃喃重复道:“别离开我……求你了,以沫……”表情似哭非笑,极度扭曲,骇得赶来的唐多煦差点直接把他送精神科。 唐多煦以为梵洺要跳楼轻生,等人下来了,酝酿好的一肚子落井下石的话再无用武之地。而他安慰人的技术公认得差,圈子里曾有个好个哥们失恋买醉,经他一劝脑子一打结就出家了,给他留下了巨大的心理阴影,至今没有平复。 不能嘲笑,不敢劝慰,唐多煦也不知该说什么了,难道大眼瞪小眼瞪到天亮吗? 所幸梵洺先不耐烦了:“你怎么还不走?” 唐多煦恼火道:“你这人怎么这样?我好心来看你,不领情就算了,居然把我往外赶?” 梵洺冷冷地盯着他。 唐多煦被他看得脊背发凉,偏要撑脸面,故作潇洒的一撇嘴,高傲道:“切,此处不留爷,自有留爷处,总有你哭着求我的时候……” “慢着。” 唐多煦脚步一停,心下暗笑,想到得罪他的后果了吧?翘着尾巴等人认错,却听梵洺慢条斯理道:“你来的时候没人看见吧?” “当然!” “那就好,我正差一个人做分析统计。” “梵洺你当小爷我是免费苦力吗……给钱也不干,我要回家睡觉!就当我今天没来过行不行,我游戏还没通关呢,报表看得我都快吐了啊喂!” “别废话,天亮之前做完走。” 唐多煦嘴里嚷嚷得厉害,梵洺掐着他的后颈肉,将其往电脑前一按,倒杯水放鼠标边上,就算完成唐氏植物人的栽种了。而他则拿着一叠打印装订好的资料坐在一旁,将所有掺合他商业进程的人按结怨程度逐个排名,再扔给唐多煦对照神秘人出现的位置进行筛选。 摸着电脑的唐多煦如鱼得水,十指如飞。液晶显示屏上很快出现R市的地图,每输入一个人名,地图上就相应的多出一个红点。 唐多煦将神秘人的位置连接起来,呈不规则弧线状,沿着脉络向两端辐射,圈定,最后得出结论:“目前可能性最大的是锦荣实业的承氏,鼎峰重工的王氏,环球集团的赫氏……对了,堵你家小明星的就是赫氏的人。” “他堵得是晏川。晏川以前是财务部主任,账做得滴水不漏。赫南很倚重他,后来不知道什么原因两人起了争执,晏川一气之下带着人孩子跑了。” 唐多煦揶揄道:“哟,没想到咱们梵董还有如此八卦的一面啊?” “他们问我要过人。” 具体细节早已模糊不清,只记得在地下车库,撞见赫南麾下一员得力干硬生生将人从车里抓出来,狰狞地质问着孩子哪儿去了,问一句奉上一拳,血流满地,后来赫南出面将那名员工要了去。 唐多煦听后啧啧称奇,感慨了好一会儿,一扭头气炸了:梵洺根本没在听!反而对着文件凝眉思索的模样,莫非发现了什么蛛丝马迹?正待问询,忽然梵洺抬头说:“告诉姜绍辛,如果赫南再去找晏川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唐多煦眼珠子一转,回过味来了:“你小子……蔫儿坏!” 姜绍辛有意无意的放水,令赫南很快找到了机会。 尽管戚以沫三令五申,桑止也很注意,平时活动都以群体为单位,然而是人就免不了有落单的时候——下楼扔个垃圾的功夫,就被人堵了后路。双拳难敌四手,在二十多根电击棒的威压之下,他识时务的停止反抗,被迫垂下的视线里,出现了一双棕色的男式皮鞋。 那鞋面一尘不染,擦得油光锃亮,甚至隐约能映出人的影子来。 桑止眼睁睁看着那双鞋,带着恨意狠狠击中他的肚子,耳后风声呼啸,他下意识一偏脑袋,仍是没躲过,坚硬的电棍与脑壳相碰发出短促而不详的闷响,他只觉后脑勺一阵剧痛,眼前蓦然陷入了黑暗。 与此同时,他的第一滴血开始溅落那人的脚面。 戚以沫近一整天没看见桑止了。 打电话不接,敲门无人应,询问小区保安,却支支吾吾说不出个所以然。 戚以沫一眼就知道,这是出事了,心里清楚警方在这事情上派不上什么用场,因此他并没有报警,而是省下时间抓紧联络以前的朋友。 早一分去找,找到的几率就大一分,安全的可能性就大一分。 能帮上忙的都拜托了一圈,最后他翻了翻电话簿,决定联系上辈子拍戏时认识的一个纨绔,人挥金如土,但特讲义气,认识没多久就被送去部队培养了。后来偷偷打电话告诉戚以沫想抽烟,戚以沫把烟藏在水果里寄去了,把那孩子感动的,直言要做一辈子的好兄弟。这么久不联系了,对方还认不认识自己,戚以沫也没有多少把握,但若他不尝试,这么好的机会就浪费了。 电话几经辗转进军区,他抱着试试看的心理,报上了自己的名字,没想到人愣了一下,就兴高采烈的嚎开了,一个劲的问他这些年去哪了,怎么一直没联系。 戚以沫搪塞过去,开门见山说出来意,对方爽快应承,问他要了桑止的照片信息和他怀疑的绑架者的资料,说尽快给他回复。 太阳明晃晃的刺眼。 戚以沫垂下眼帘,悠悠点燃一支烟。 能做的的都做的了,剩下的,只能交给命运。 坐立不安的枯等了几日,果真收到了对方的来电,说:“人找到了,在第一人民医院急救室。” 急救室?脑子里瞬间浮现一串不好的联想,戚以沫吓出了一身冷汗,闯红灯又超速,终于在二十分钟内赶到。 入眼,就是半边身体浸透鲜血的宝宝,泣不成声道:“爹爹,粑粑他……呜呜……” 64.同居(上) 宝宝话里巨大的信息量令戚以沫一下子懵了。 他茫然的看着急救室前刺目的红灯,又低头瞅瞅抱着他的腿哭得快背过气的宝宝,恍惚觉得周遭的一切都变得不真实起来,仿佛一个醒不过来的噩梦,而他一脚踏入了其中。 呆呆站了片刻,戚以沫终于重拾理智,蹲下身子将宝宝揽进怀里,熟稔地轻轻拍打后者的背部安抚:“没事了,坏人都被打跑了。桑子爸爸不会有事的,愔爸爸陪你一起等,宝宝不要怕……” 宝宝将脸死死藏在他怀里,接触的那片布料很快就被滚烫的眼泪濡湿了,贴在身上,冰凉冰凉的。戚以沫向上托了托宝宝哭得一抽一抽的小身子,让他憋得通红的小脸暴露在外,呼吸新鲜空气。一面用手指梳理宝宝糊着血纠结在一起的头发,“宝宝是不是累了?睡一会儿好不好?” 宝宝拼命摇头,小手死死揪着戚以沫的衣领,一脸惊恐。 他记得,桑子爸爸也是叫他睡一会儿,然后就不见了,有人破门而入,强行把他抓走,还抽他的血。他被关在一间房子里,害怕的直哭,却没有人理他。后来桑止爸爸来救他,却被一个看起来很凶的叔叔抓住了,他看见桑子爸爸肩上插着一把刀,浑身是血,还听见一声枪响,再然后……他猛地颤抖起来。 “呜呜,血……坏人打爸爸,爸爸身上全是血……” “都过去了,坏人不敢再来了,桑子爸爸只是累了,他没事,别担心……” 戚以沫紧紧抱住他,似乎想藉这个有力的拥抱,将勇气传递给他。宝宝渐渐放松,之前又惊又怕,刚才大哭发泄了一通,真的累了,此刻躲在温暖熟悉的环抱里,耳边是轻声哼唱的童谣,圈住身体的手臂缓缓摇晃,犹如回到幼时的摇篮里,没一会儿就睡熟了。 戚以沫这才有空打量刚刚站在宝宝身边的两个男人,面容坚毅粗狂,穿着迷彩作战服,腰间隐隐露出一截黑色的武装带。 想必他们就是纨绔派来营救桑止和宝宝的人了,戚以沫对他们鞠了一躬:“谢谢你们。” 个子稍高的男人道:“一切服从命令。” 另一个比较活泼,露出一口白牙:“头儿那个兄弟怎么没来?听说还是大明星,长得老帅了……唉,踢我干嘛?”高个男人收回脚,“就你话多。” 他们说的是以前的自己?这可难办了。戚以沫沉吟了一会儿,直接给纨绔打了个电话,真诚致谢。对方光听声音见不到人,不疑有他,爽快地问要不要留两个人下来保护他们。桑止境况堪忧,若军方介入,赫家势力再大也难免投鼠忌器,便从善如流的接受了对方的好意。 从白天等到黄昏,急救室的灯终于灭了。 中途高远来过一趟,被戚以沫劝回去了——毕竟剧组还有别的腕儿,不能因为他拖慢整个剧组的进度。直站得腿都麻了,才见医生出来,戚以沫急切上前:“怎么样?” 医生摘下白口罩,“手术很成功。” 戚以沫心顿时放下了一半。 医生嘱咐了几句,戚以沫一一记下,余光瞥见病床从急救室里推出来,探头望了一眼。 “等等,人不对!” 特种兵小哥道:“怎么会?我们过去的时候,护着孩子的是他没错啊。” 戚以沫激动道:“桑止呢,就是跟他在一起的另一个呢?” “脸上有疤的那个吗?在普通病房。” 搞了半天,原来是个大乌龙。 特种兵赶到的时候,对方不明原因发生了内斗,一帮人脸上不是血就是泥,根本认不出来谁是目标人物。所幸宝宝在一群大人之间很显眼,只管往攻击宝宝的方向进攻就对了。 有了特种兵的加入,局势立刻发生了转变,呈现一面倒的胜利,清扫战场后,他们就把跟宝宝在一起的两个人都送进医院了。 “所以桑止只是受了些皮外伤,外加失血过多吗?”也是,桑止身手那么变态,吃不了多少亏才对。戚以沫抱着宝宝去探病,桑止被人开了瓢,有些脑震荡,头上包着白纱布,裸露的上半身覆满绷带,恹恹昏睡着。 宝宝看见爸爸,下意识想哭,又唯恐打扰他睡眠,最后捂住了嘴巴无声地掉眼泪,心疼得戚以沫心都揪成一团了。哄了好半天,才肯跟他在浴室洗白白,勉强喝了两口粥,迫不及待跑回爸爸身边,小身子紧紧挨着桑止完好的一只胳膊,一手攒着戚以沫的手指。 戚以沫心领神会:“我不走。” 宝宝这才闭上眼。 翌日下午,桑止总算醒了。 戚以沫抱着宝宝在他面前转了一圈,“看,一根头发都没少,桑子干得非常棒。” 桑止虚弱的笑了笑,随即皱起了眉头。 “是不是晕晕的,想吐?” “还好。” “嗓子疼就别说话了,来,喝点水……我买了粥,你稍微吃一点垫垫肚子再接着睡吧。” 戚以沫照顾过真·伤残人士梵洺,扮演过白衣天使,喂饭拔针换药自是不在话下,把桑止照料的恨不得再在床上躺两年,连护工都自叹弗如。炖汤补品更是换着花样往医院里送,其中很大一部分出自高远妻子之手。庄靖也来探望过两回,不过只是顺路——他徒弟是赫南的主治医师,被那个身中三枪、说句话要喘半天气仍顽强战斗在作死第一线的病人整怕了,哭丧着脸叫庄靖做外援。 庄靖的方法简单粗暴,却很有效——疼的时候不给镇痛。 赫南伤口在里面,血肉内部的痛,远远超过表皮缝合的苦楚,没有镇痛药物辅助,往往疼得一整晚一整晚睡不着觉,好不容易挨过了劲,昏睡过去,新的一天早已开始了。吃了几次苦头,终于回过味来了,不敢再折腾。 其实庄靖这么做,多少也有点公报私仇的意思。戚以沫既然主动把桑止介绍给他们,想必成的可能性大过百分之七十,桑止也算半个自家人了。自家人受了欺负,当然要狠狠回敬。 这天他正坐病房里说这事呢,突然听桑止道:“阿愔,我们去看看他。” 戚以沫早从桑止那里听说他们逃跑时,由于赫南坚持让孩子先走,背部才中了一枪的事迹,他能理解他的想法——恩是恩,债是债,该报报,该还的还,方无愧于心。 便点头应了,“好啊,宝宝要一起吗?” 宝宝既想跟爸爸在一起,又怕那个不苟言笑很凶的叔叔,踟蹰半晌,还是趴戚以沫怀里去了。意思是去吧去吧,大不了我不看他。 于是一行三人慢吞吞往赫南的病房移动。 时间赶巧,赫南正醒着,端着一份寡淡的医院病号餐往嘴里塞,那表情别提有多嫌弃了。 看到他们,他立刻板起脸,用命令的语气喝道:“孩子留下,你们滚。” 宝宝用屁股对着他,无声表示拒绝。 赫南道:“儿子,过来。” 桑止道:“谢谢你保护宝宝,至于其他,等你伤好,必来清算。还有,不管你之前和宝宝是什么关系,他现在是我的孩子,以后也是。” 赫南不屑地冷哼:“晏川,离开这几年,你还真把自己当个人了?你忘了你当初是怎样无耻的……”说着,赫南陡然涨红了脸,像想起了什么不堪回首的事,面上羞愤到了极点,千万枚眼刀嗖嗖飞了过来。 桑止自带防御,连道余光都欠奉,一心扭着宝宝的脑袋,“来,跟叔叔说谢谢。” 宝宝瘪瘪嘴,欲哭无泪道:“不要!他是坏蛋,他打爸爸。” “我才是你爸爸!” 桑止道:“听话。” “……谢谢。”宝宝带着哭腔,说完一头扎进戚以沫衣服里,身体直抖,显然吓得不轻。戚以沫爱怜的用下巴蹭了蹭小家伙的头顶,“没事,不怕,咱们走吧。” 赫南怒道:“晏川!” 桑止带上了门。 在戚以沫填鸭式的投喂下,桑止伤口恢复得非常好,很快可以出院了。 出院那天,高远来帮忙,他左右端详着桑止红润的面色,“娘个冬菜的,伤员的面色比老子的都好看,天理何在?” 戚以沫打趣他:“原来嫂子没给你开小灶啊?” 桑止不自在地揪着绒线帽——他后脑勺裂了道大口子,医生为了缝针给剃秃了,于是戚以沫就给他买了顶绒线帽,既能遮伤,又能防寒。只是他从没带过这玩意儿,觉得怪怪的,时不时伸手去拽。 戚以沫留意到他的动作,伸手一拍,“别动,都歪了。” 高远道:“我说,你们要不要换个地方住?” 戚以沫和桑止商量过,凭赫南的本事,只要他想找,而他们还在天朝,总会找得到的,因此不准备折腾了,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就这样吧。 高远被他们无所谓的态度震惊了,摇头惊叹:“破罐子破摔啊这是。对了,有个坏消息,金苹果电影节就快开幕了,《心战》拿到了最佳男主角的提名。” 戚以沫:“……” 桑止问:“金苹果奖项不好?”据他恶补的知识来看,金苹果电影节是业界最权威、最具影响力电影节之一,能获得男主角提名,是非常了不起的一件事,为什么说是坏消息? 高远答:“属于你的东西,却只能远远看着不能认领,有什么比这还痛苦?” 戚以沫浅笑:“有人赞赏我的演技就行。” “你甘心?” 甘心?自然是不甘的。 拿不到,和不能拿可是两个概念。不过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大不了明年……他坚信,最早明年,他一定能站返台前,摘取属于自己的荣誉。 戚以沫自信满满,焕发的容光自然没有逃过一直关注他的高远的眼睛:“现在倒笑得开心,别回家偷偷躲被子里哭。” 他什么时候偷偷哭过鼻子?这是赤果果的污蔑!戚以沫正欲反驳,就见宝宝和桑止眼睛亮晶晶的看着他,“为什么这样看我?” “爹爹,宝宝陪你睡吧?宝宝逗你开心。” 桑止附和:“嗯,我做监督。” 他怎么有种一脚踏上贼船的感觉?他可以说不吗? 半推半就跟两人回了桑止的住处。 戚以沫有自己的考量——宝宝晚上总是惊醒,要人看着;桑止拆了线,伤势却没好透,有很多事不方便,的确需要人手。尽心尽力把一大一小两个祖宗伺候好,赶回房间,独自收拾落了灰尘的家具摆设,正擦着,门铃响了。 他透过猫眼一看:“赫南?” 65.同居(下) 赫南的忽然到访杀得戚以沫措手不及。 他上下打量着戚以沫,那种仿佛菜市场里挑拣不新鲜蔬菜的挑剔眼神令人非常不快,然后他绕过了戚以沫,大咧咧地走进屋内,沾满泥沙的脚毫无自觉的踩在了戚以沫刚拖干净的地板上,环顾一圈,勉为其难的将他的行李——一件长外套搁到了沙发靠背上。 赫南:“有吃的吗?” 戚以沫被其自来熟到不要脸的行为震住了,一时竟说不出话来,眼睁睁看着赫南自发走到台前,将他的点心——一碗红豆薏米粥,他之前忙着帮桑止和宝宝收尾,还没来得及喝——灌了下去。 然后舔着唇无耻的评论:“勉强能喝。”顿了顿,“还有吗?” 戚以沫:“……” 戚以沫真想抄起墙角的灭害灵喷死他,然而终究只能想想而已,他咬着牙笑:“赫先生你这是?” 赫南用勺子将碗底汤汁刮得一干二净,看样子的确是饿得很了,戚以沫敢打赌,如果他不在,赫南说不定会把碗都舔一遍。他脑内剧场了一下赫南舔碗的场面,喷笑出来之前,听见赫南理所当然道:“从今天起我就住在这儿了。” 那声笑骤然变成一口血,险些将戚以沫呛死。 赫南站起来,目光似恋恋不舍地朝空碗看了看,接着继续用主人吩咐佣人的口吻说:“给我准备房间。” 戚以沫所有忍耐告罄,勉强从牙缝里挤出个稍等,直接敲开了桑止的门:“桑子,出来一下。” 宝宝跟着从桑止肩膀后探出头来,被他按回去:“出了什么事?” “赫南来了。” “来找麻烦的?几个人?”桑子沉下脸,瞬间从慈父模式切换到冷酷剑客模式,抄起床头柜上的木剑——他一直认为被绑架的重要原因是因为身边没有趁手的武器,于是能下地走动那天起便四处寻找,终于和一名打太极的老人其孙子手上的木剑看对眼了,宝宝几声“爷爷、小哥哥”一喊,木剑顺利到手。别说,还挺沉,材质非常不错,据说还能辟邪…… 桑止提着那把剑,冲戚以沫颔首,“呆着,我很快回来。” 说罢挥挥衣袖不带走一片云彩的走了。 戚以沫和宝宝奔到门前,耳朵齐刷刷贴到门板上,只听赫南喊了声“晏川!”,门外静了一瞬,接着砰地一声巨响,似乎是防盗门被甩上了,用力之大,连卧室房门板都在震颤。 戚以沫和宝宝对视一眼,动作整齐划一的窜回床上,装出一副什么也没发生的样子。没一会儿,桑止拧开门锁进来,报告说:“扔出去了。” 要不要这么简单粗暴这么喜闻乐见这么大快人心?! 戚以沫鼓掌以示赞许,桑止不骄不躁的道,“我……” “砰砰砰——” 防盗门被拍得山响。 桑止怏怏住口,再次出门,这次时间略长,大概过了五分钟左右的样子才回来。 他开门见山道:“赫南想住这儿。” “你怎么看?” “我不同意,”桑止道,“这是我们的家。” 他加重了最后一个字。 戚以沫回之一笑,将蜷缩身体趴在折好的毛毯上、腰间系着一条黑皮带假装自己是寿司的宝宝扒光塞进抖开的被子里,宝宝黑白分明的眼睛咕噜噜转着,显然没有困意,戚以沫屈指弹其脑门:“晚睡的小盆友长不高。” 宝宝捉住他的手指,咯咯直笑。 紧接着笑声就被轰然作响的拍门声湮灭了。 戚以沫、桑止:“……” 戚以沫深吸一口气,“且听听他有何高见好了。” 十分钟后。 桑止、戚以沫坐到了客厅里,与盘踞单人沙发的赫南大眼瞪小眼。 戚以沫率先打破沉默:“可以问下你一定要搬进来的理由吗?” 赫南道:“我儿子在这。” 桑止道:“宝宝是我的。” 眼看双方一言不合桑止又要扔人,戚以沫赶忙调停:“赫先生,如果你不愿意说实话的话,我想只能请你出去了。” 赫南“哈”了一声,显得十分无谓。 戚以沫道:“那天的情况我听桑子说过了,就让我姑且猜一猜,当然,如果有错,欢迎随时纠正。” “赫先生之前和晏川存在冲突,所以在得到消息后——是报纸上看的的吧?才策划了这次绑架。事关宝宝,你应该做得比较缜密,人也带得比较少,结果却被人埋伏了。对方是反水还是黑吃黑我不得而知,但最起码,你现在回不去了,对吧?” 赫南道:“想象力不错。” 面色却是跟不置口否的语气截然不同的凝重。 组织内部的确出了内奸,不仅偷放了晏川,还附赠一把枪,明显是想借晏川的手杀了他,然后伪装成同归于尽的样子。 他们这么安排,赫南完全可以理解——毕竟当年那件事闹得挺大,很多人看见他冲上马路朝晏川开枪,那一枪擦过额间,留下了刻骨的伤痕,后者后来抱走了尚在襁褓里的宝宝,那段时间赫南甚至在道上买凶,不惜砸千万巨款买晏川项上人头。 人人都以为他们是因为利益分配不均而翻脸,互相憎恨,然而只有他知道……并不仅仅是那样的。他闭了闭眼睛,将不合时宜闯入脑海的画面驱除。 暗自盘算,内奸一击没有得手,甚至不惜引来别的势力,由此可见,那个内奸地位不低,而且手段够狠辣。眼下主动联系手下不明智,首先他不知道哪些人心里有异,其次,事发突然,那些忠心耿耿的恐怕还被蒙在鼓里,被监管起来了,因此他决定找个地方安全躲过这段时间,再伺机而动。 而有姜家保驾护航,还有特种兵帮持的晏川的住处,无疑是最合适的去处。 戚以沫见其久久缄默,不禁道:“你找到我们,该不是想寻求庇护吧?” 正中红心。可戚以沫的说法让赫南有种微妙的不爽,隐约觉得对方把他摆在了弱势的一方,心高气傲被众星捧月捧惯了的赫大公子不高兴了:“别忘了,宝宝是谁救的。” 桑止凉凉道:“如果不是你绑架在先,我们都不会有事。” 赫南反唇相讥:“如果不是你当年拐走了孩子,我会绑架你?” 桑止耸肩:“绑架那天是我第一次见你。” 赫南道:“你当初要死要活给我当狗的日子忘了,你他妈穿上裤子……”意识到自己险些暴露秘密,他骤然停住话头,气哼哼地把头撇向一边。 然而戚以沫已经敏感地从中嗅出了不同寻常的味道。 纯利益的关系是最好解决的,若掺合进感情……他眼神复杂的在桑止和赫南之间游曳须臾,拉过桑止讨论了一下,一锤定音:“你要留下来也行,我们约法三章。” 66.逆袭 梵洺迫不及待地回到办公室。 电脑屏保上两条贪食蛇正追着苹果游来游去,身体愣是扭曲成了狂草版无聊二字。梵洺点击鼠标,两条蛇骤然碎成无数光点,接着一行字出现—— “总算回来了,老不死的发难了?” “你那边情况如何?” “神秘人已锁定。承式为主,赫氏辅助——他们前几天闹内斗,眼下正是下手的好时机。” “好,准备收网。” “就等你这句呢!对了,承式收购的股份配额已经超过19%了,加上那些老不死偷偷转让的,总数已超过28%。” “我还有8%。” “那就好……什么?只有8%?!这个节骨眼上你还要开玩笑?!梵洺……回复啊梵洺!你他妈是要作死吗!” 用脚趾头猜都知道唐多煦必定在跳脚,成功转移被股东们指手画脚产生的怨气值,梵洺愉悦的按下了关机键。 翌日清晨,梵洺西装革履迈进会议室大门,眼下横着深深的青影,脸色不辨喜怒。 众人见了一阵交头接耳:这小子面上装得淡定,估计早慌了神了,没见他的黑眼圈吗?摆明是愁得没睡好啊! 梵洺确实没休息好,也确实是愁得,不过他愁得内容跟众人猜想的压根沾不着边。一想到这边糟心事理完就能见以沫去了,激动地辗转反侧,使劲寻思该用什么方式登场,穿什么颜色的衣服,见了面又该说什么显得比较自然。思来想去,天也就亮了…… 所以说脑补不靠谱,信的是二百五。 回到正题。 梵洺四下扫了一圈,见台下七七八八人都来全了,顿时冷笑一声——那些老古董无利不起早,平时开会能推便推,一出事连个影子都见不着。现在利益驱使,一个个倒起得比鸡还早。 他没在长条会议桌的位置坐下,而是站在主席位的左手边:“可以开始了。” 秘书柳梦打开资料,双手递给梵洺,上面明晰的记录着在座股东们的股份持有额度,排名由大到小,梵洺排在第二位。 他看了眼就随手扔开了,“所以你们的选择?” 梵洺目光长远,嗅觉敏锐,领导力卓群,接手短短一年就将利润提高了三点五个百分点。他能力有多出色在座的诸位有目共睹,眼下虽落了势,但积威犹在,一时竟没人敢出声。 诡异的对峙气氛直到会议室大门再次打开,承氏掌权人承德带着胜利的笑容走进门才被打破。 “路上堵,让各位久等了。” 旁边人急忙介绍:“承德先生就是我们的新任执行董事。” 梵洺牵起嘴角,“是吗?” “这话说早了。” 梵洺说这句话的时候,承德刚在股东会议象征主席的位置坐下,十指交叉拄在台面上,闻言抬头笑了一下。他已过了不惑的年纪,两鬓霜白,却由于保养得宜的缘故,面上皱纹并不很明显,笑起来有着这个年纪独有的豁达爽朗的意味:“你的心情我可以理解,毕竟F.R传承了这么多年,折了梵家这么多人这么多心血,在你手里丢了,的确很难接受。” 这话明里暗里讽刺他无能,偏偏梵洺眉梢都没动一下,径自吩咐柳梦将一叠资料散下去。 承德看见接到资料的众人都是一脸惊疑,倒抽气声此起彼伏,而柳梦还没有发到他的位置,他只能从其他人的脸色上来揣测到底发生了什么。 心神不宁的情况下,等待的时间被无限拉长。 几乎过了一个世纪那么久,他终于拿到了那张薄薄的纸片。 才看到第一行,就失声道:“不可能!” 这是一份简单的股份评估书,跟之前股东的仅有一点不同——梵洺的排名。 并非屈居第二,而是名列第一。 名字后的股份持有额鉴定是36%,而非他所知道的26%。 承德一个字一个字的反复看了很多遍,似要将每个部首都拆开再组合一遍,寻找其中隐藏的猫腻,然而他终究失望了。 怎么会这样呢?他们明明考察过那么多遍,盯梵洺盯得紧就差贴他背上了,怎么可能凭空多了10%他却不知道呢? 难道是有临时将股份转给了他?不,不可能。他派人打探过每个股东,美色加威逼利诱,能撬的都撬了。据他所知,梵洺也试图收购过,不过有他重金收买在前,那些人岂会答应梵洺?自是铩羽而归。 就在承德百思不得其解的时候,陡然想起一件事——股东们的股份加起来总数是92%,还有8%属于隐藏部分。该不会那个隐藏起来的股东,就是梵洺自己吧? 若是这样的话就说得通了。 梵洺事先隐藏一部分股份——至于那剩下的2%,或许是他从再从散户手中收回的,暂不考虑——万一碰到如自己这种恶意收购的事,完全可以杀他个措手不及。心思何其缜密!何其狡猾!想他纵横商场三十载,居然输在了儿子辈的人手里! 想到此处,承德悻悻瞪向梵洺。 之前梵洺没坐下,他认为梵洺不甘心沦为败寇、舍不下自尊去坐其他的位置,又不得不承认失败,所以眼睁睁看着自己坐下都没反应。 现在看来,却是他想岔了。 梵洺是想,让他品尝到踏上云端的滋味后,甚至都不用亲自动手,他自己就得跳下去,乖乖把位置让出来!梵洺从上投下的视线,更是带着居高临下,又含了点不屑,看得承德眼睛冒火,偏偏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心下再不甘愿,面上仍要做出做足了,拱手让位已经够丢人,再加上个输不起,岂不是连里子都要一起丢光? 承德恨恨起身,咬牙切齿地伸出手来,同梵洺握了握:“真是长江后浪推前浪啊。” 梵洺道:“谬赞。” 承德脸上无光,随便编了个“家中有事”的借口就要离开。 孰料梵洺居然认真的回应道:“的确,承先生还是尽早回去为妙。” 意味深长的话语犹如诅咒,听得承德心里直打突,勉强维持表面的平静迈出大楼,就听见来自家中的急电,发妻尖利的呼号直穿云霄:“承德,我要跟你离婚!” “惊爆!锦荣实业老总离婚全内幕!” “承、荣模范夫妇婚姻告急,小三怀孕逼宫!” …… “别念了。” “你不觉得一种爽感油然而生吗?” 唐多煦翘脚躺在梵洺办公室的长沙发里,手边垒着一摞报纸,随手拿过一份翻看头条,若跟承德有关便阴阳怪气地朗诵一遍。 自从梵洺在股份的事上摆了他一道,忙活完手里的事,唐多煦捧着一摞报纸一脚踹开梵洺办公室的门,霸占沙发开始荼毒梵洺的耳朵。这次危机能完美解决,唐多煦功不可没,梵洺自然不愿与他计较这些小事,照旧自己忙自己的。 唐多煦唱了半天独角戏,终于唱不下去了:“你难道不好奇我是怎样查到神秘人身份的吗?” 梵洺对其一脸“快问我求崇拜求表扬”的表情视而不见,反正唐多煦憋不住事,早晚自己会抖出来。 果然—— “无趣。像你这样的人,大概是一辈子也不能体会如我这般高智商高情商的人的精彩人生了。我跟你说……balabalaba”滔滔不绝了十分钟,他终于有点渴了,赤着脚到饮水机那里装了一杯水,又屁颠颠的跑回来继续:“……我就顺藤摸瓜啊!结果你猜我发现了啥——神秘人,就是那个龚烟如,居然就是传说中你大伯的外室,你大伯一出事就去A国发展了一直没回来,难怪一开始我们查不出来。” “听说她以前还是校花,也是承德的初恋,可惜栽你大伯那堆牛粪上了,宁愿做外室也不肯跟承德在一起……她为了你大伯,真豁出去了,做了好几个人的情妇。好不容易攀上承德这条线,觉得机会来了,转眼就把你大伯在各部门留下的暗桩一并交给他了——说到这个,你甩给姜绍辛的子公司似乎都密布你大伯暗桩的啊,烂摊子留别人收拾,够坏的啊你。” 梵洺闲闲挑眉,在最后一份文件末尾署名,潇洒一盖笔,食指勾起车钥匙,“走吧。” 唐多煦一个鱼打挺蹦起来,“去哪?” “挑礼物。” 去见以沫空着手多不好意思。 两个大男人,一个至今没谈过恋爱,一个等于没谈过,无头苍蝇一样从商业广场这头转悠到那头,什么都没看中。 唐多煦简直快累得一条死狗:“我说你敢不敢给个方向?人家喜欢什么?” 梵洺道:“以前挺喜欢我,其他没见有什么特别喜欢的。” 唐多煦翻个白眼,眼里明晃晃写着“你够了”,梵洺视而不见,长腿迈向下一条商业街。 唐多煦实在不想走了,想了想,给姜雯发了条简讯。姜雯脾气挺对他胃口,情侣做不成,做朋友倒也不错。 “有什么创意点的礼物吗?” 姜雯回复很快:“朋友?亲人?情侣?” 梵洺看起来是一头热,不过依他的能力,把上手是早晚的事,于是唐多煦斟酌道:“情侣吧。” 大概过了五分钟,姜雯的简讯才:“刚刚去做面膜了^_^你送杯子吧,我记得商业街有家玻璃杯做得挺好,可以把人的照片印在里面。这样时时在眼前,寓意也好。” “我就在商业街呢。” “那我把地址发你……XX路OO街YY号。” 唐多煦捧着这条短信,犹如即将斩首的囚犯捧着免死金牌,热泪盈眶地扭头找梵洺。 丫的人呢? 67.礼物 梵洺连逛了几家礼品店,皆是失望而返。 一条街快走到尽头。 深秋天黑得特别早,不过四五点的光景,艳烈的晚霞已铺满了天边。 路灯次第点亮披着暮色的城市,下班急着归家的路人神色匆匆,汹涌的人潮里,间或穿行着几对情侣,胳膊挽着胳膊,手牵着手,青春洋溢的脸上满是甜蜜。 肩膀冷不丁被撞了一下。 梵洺微低头,目光从深色外套上半融化的雪糕,投向面前那个一脸尴尬怯生生的小姑娘。她手里握着一支脆皮甜筒——现在只剩下空了的脆皮——对上他的视线,倏地涨红了脸:“对不起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你等下,我我我有纸巾。”说罢她卸下背包,手忙脚乱地翻找起来。 “奇怪,我的纸巾呢?明明放在这里的……” “我才离开一会儿,你就惹祸了?”一个斜挎着书包的少年走了过来,从侧袋里抽出出一包纸巾递给梵洺:“不好意思先生,我女朋友她有点冒失,我代她向你道歉。” 梵洺面无表情的颔首,示意无妨。 少女冲少年扬了扬粉拳,还没说什么,就打了个大大的喷嚏。少年摘下颈间的围巾,熟练的给她围上:“感冒了吧?叫你这么冷的天还吃冰淇淋,该。” 梵洺怔怔望着少女颈间那条红色针织围巾,广袤的记忆海掀起波涛,本以为遗失在往日里的点滴,连串的气泡般浮出水面,随着海浪脉脉流动。 同样的街道,同样的人流,同样的华灯初上。 只不过现在是深秋,那时却入了冬。 细雪翩飞。 他和以沫系着一条围巾,藏在他外套口袋里的手十指交缠,沿着街边慢慢地走。他们很少说话,只偶尔交换一个眼神。空气中飘满了新出炉的栗子的那种,暖烘烘的蜜糖香。 他记得那条围巾鲜红细长。 他记得路过的广告牌上放着戚以沫代言的游戏,数个路人停下脚步仰头欣赏。 他记得自己吃味说戚以沫这么受欢迎,早晚会被别人拐跑。 他也记得,戚以沫扯着那条围巾说:“我说梵总,红线都系脖子上了你还不满意?” 想着想着,情不自禁勾了勾嘴角。 他想:被人拐走了大不了再系条红线拐回来,一条不够就两条,再跑就绑住他的手脚……如果把以沫剥得光溜溜的,手脚缠着柔软的红线,皮肤压上一道道浅浅的红痕…… 顺着安装在梵洺手机里的定位系统一路追踪而至,唐多煦就看见他站在路中央,下巴微微抬起,垫在鼻翼下方的纸巾一点点染上红色。 “怎么流鼻血了?难不成看见了啥火辣的美女?”他边说边左右张望,须臾失望转头,“我差点忘了,能让你流鼻血的应该是……”他斟酌了一下用词:“奔放的小鸭子?” 梵洺对他无话可说,径自往卖围巾的店铺走。 唐多学顺着他的去向望过去,居然就是姜雯介绍的手工艺品店:“没想到啊梵洺,你居然还有情趣这种东西。我特意问了姜雯,她说这家的杯子特别好……你看这个干什么?” 手工艺品店前隔出了一块展柜,上面按色系排放着一大堆毛线团,架子上挂着数条编织精美、图案各异的围巾成品。 梵洺驻步,神情凝重肃穆犹如坐在谈判桌前,迟疑着伸出手,在唐多煦看来娘们唧唧、只有中年老大妈才喜欢的毛线团里认真挑选起来。 唐多煦晃眼看到成品旁大大的标语——亲,还在为恋人的圣诞礼物烦恼吗?赶快编织爱的大网吧!现场传授织法,包教包会!更有恋人名字的十种织法可供挑选! 唐多煦:“……!” 唐多煦如遭雷击,说话都不利索了:“你你你梵洺你要干什么?有事好商量,先把它们放下。” 梵洺捏了捏手里蓬松的毛团,表情略有些奇异:“手感很好。” 所以你要织吗?!唐多煦幻想了一下梵洺面瘫脸坐在摇椅里织毛衣的场景,只觉一阵恶寒从脚底板直冲脑门,鸡皮疙瘩不要钱似的往外涌。 之前就觉得梵洺神神叨叨的疑似臆想症,现在更是直接朝娘炮精神病发展。作为他的小伙伴,自己必须救他于水火之中!正所谓要忘记一段感情,最好的办法是重新开始一段新感情,若现任能甩前任一条街,就更好不过了。 可前任已死怎么办? 唐多煦苦思冥想,直到梵洺将毛线团交给店内工作人员处理,约好时间来取才突然一击掌:“有了!” 既然真的已死,就做个仿真的给他!无口无心无温度,除了陪上床,其他什么都干不了! 这样比较下来,就算现任条件差得天怒人怨,只要会跑会跳会说话,最好偶尔还能撒个娇,绝壁甩假人几条街有木有!到时候梵洺就能不药而愈了!自己真是中国好青梅! 不过梵洺口味挺刁啊,如果没有看上的就糟糕了…… 唐多煦决定探探底,“梵洺,你今天是给谁买礼物啊?” 店里有人正做杯子。 漆黑的杯面,随着水流的注入,外圈杯壁由下至上浮现出一张生动的笑脸。 梵洺显然被迷住了,看得目不转睛,完全无视唐多煦的疑问。等买杯子的那个顾客将杯子包装好,连影子都看不见了,他才恋恋不舍地收回视线。 梵洺道:“多少钱?” 老板娘和善道:“你买了我的毛线,杯子算第二件,我给你打个九八折,七十就好了。” 梵洺钱付得爽快,老板娘动作也很麻利,直接管他要照片。 梵洺不爱照相,此次又纯属心血来潮,实在拿不出照片,老板娘便建议说:“如果你急着现在要,也可以在我这里拍。” “不用,我可以拍。” 被晾在一边的唐多煦闪亮出场,指挥梵洺出门摆好位置,掏出改装的手机,那镜头居然能像单反镜头一样伸缩,看得老板娘和路人一愣一愣的。 合适的角度,专业的设备,卓绝的容貌,拍出来的照片自然是一等一的好——尤其唐多煦在发现梵洺面对镜头习惯性板着脸扮深沉的时候,喊了一句:“记住,这张照片是给你喜欢的人看得!”于是梵洺的脸上,恰恰带了点笑意。 眼眸也不似以往的锋芒毕露,微含半敛,似藏着无限深情。 看得唐多煦一个劲嘀咕:“不能吧?早知道我技术这么棒,能将一个扑克脸生生拍成一棉花糖,我还做什么黑客?应该做摄影去啊,保不齐就是中国的大卫诺耶斯……” 老板娘也夸了几句,将照片扫描进电脑里,通过特殊工艺融进陶瓷杯外壁,待其冷却,注入温水,果然照片如上一个一样慢慢浮现出来。 “成了!” 梵洺没说话,不过看表情挺高兴。 唐多煦一面思考未来的人生走向,一面问:“这杯子你送给那个小明星的吧?” 他这次学坏了,选用限制性疑问句,梵洺只能回答是或不是。 梵洺淡淡看他一眼:“是啊。” 唐多煦只觉得喜从天降,毫不掩饰的咧出八颗大白牙,“好,好啊!”有对象就省得他满世界找了。 出行目的达成,自是打道回府。 一路唐多煦叽叽喳喳个不停,一会儿问:“那个小明星什么时候有空?改天一起吃个饭。”一会儿又说:“觉得好就带回来看看啊,老爷子都盼了好久了。” 热情到诡异的热心闹得梵洺浑身不自在,简直怀疑他什么时候看上了戚以沫,冷脸警告:“别打以沫的主意。” 唐多煦一听他还护食,觉得挺高兴,再细究下名字,心又凉回去了。 看来定制玩偶刻不容缓啊…… 送别唐多煦,梵洺直奔戚以沫现在的住址。 楼梯上了半截又觉得空着手挺不好意思,一个电话拉柳梦过来做参谋,又是牛奶又是巧克力又是果冻,结账时又买了两架遥控直升机,司机保镖齐上阵,才把数量庞大的礼品运到门前。 梵洺满意地一摆手,众人自觉跪安。 来得早不如来得巧。 刚抬手准备扣门,门就开了,露出赫南生吞了一只苍蝇似的表情。 他没想到门外有人,下意识的愣了一下,紧接着面朝梵洺,反手把门带上,身体死死掩住门板,举止间颇有保护的意味:“你怎么找到这儿的?” 梵洺惜字如金:“找人。” “找谁?” 梵洺作势要按门铃,被赫南捉住手腕,他顺势翻转身体,不叫赫南掣肘。 两人在楼梯间无声对战,拳脚带起的风扫得购物袋簌簌作响,糖水黄桃罐头从未扎紧的袋口里滚出来,被赫南一脚踹到墙上。 “啪擦——” 接连几道玻璃破碎的声响,门里的人终于注意到了异常。 桑子率先探出头,戚以沫紧随其后,不甘示弱的宝宝扭动着圆滚滚的小身躯,毛毛虫似的从两人腿缝里钻出来。 双方面面相觑了好一会儿,最后戚以沫打开门:“都进来吧。” 由于梵洺带的东西太多,四个大人来回了几趟才清空;至于满地糖水罐头的残骸,则由桑止主动包办。戚以沫怕他割伤手,坚持用扫帚和簸箕,但汤汤水水的实在难处理。 宝宝被玻璃瓶划伤过手指,看见爸爸捡碎片,急得一个劲的转悠:“会痛痛,还会有血流出来。” 赫南早已扭过脸去。 梵洺看着其乐融融的两大一小,终是受不了了,“我来吧。” 他实在见不惯戚以沫为别人心疼。 而且也想让戚以沫看到,别人能做的,他也可以。 他愿意卸下所有伪装,打开蚌壳,将脆弱柔软的、不为人知的内里暴露给戚以沫。 他什么也不怕。 只要有一点以心换心的可能,他什么也不怕。 68.生日 梵洺长这么大从没收拾过碎玻璃。 一来没人敢叫他收拾,二来他品貌家世摆那儿,哪怕为了他口袋里的钱,抢着收拾的也能从F.R总部大厦的一楼排到十楼。 想表现没经验的结果就是将划了几道口子的手揣兜里,浑然无事的询问洗手间位置,再对着水流冲洗涌出的血液。 微微向两边翻卷的伤口边缘泛了白,隐约能看见粉色的血肉。 梵洺蜷缩手指,又展开,翻来覆去看了几遍,确认不会被发现伤势的姿势,才甩了甩手上的水珠,往客厅走。 戚以沫正对梵洺带来的一堆礼物发愁。 不是不知道梵洺财大气粗,但买牛奶有必要把蒙牛、伊利、光明三大品牌买全了,各个口味都来一箱吗?难道他不知道鲜奶有保质日期,而他家就这么几张嘴,照三餐喝加洗澡都喝不掉的好吗? 他没好气的看向梵洺。 梵洺莫名其妙挨了一瞪,面上浮现出无辜的神色。 戚以沫对他无语,和桑止耳语几句,两个人在堆得像小土包似的的购物袋堆里忙活开了,却是将东西分门别类的整理出来。 戚以沫负责挑选适合宝宝的东西,归拢到餐桌上,桑止则负责将戚以沫剔除的那部分清理出来,尽量显得不那么乱糟糟。 赫南本想像往常一样呆卧室里,眼不见为净,又唯恐梵洺是因为记恨赫家插手F.R事务来找茬的——往日大家势均力敌,他没什么好担心的;可眼下他势单力薄,儿子也在这,真是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只得占据沙发一角,警惕的盯着他。 梵洺留给他一个冷漠的侧面,双手贴着裤缝,腰贴着桌角,眼也不眨的观察着戚以沫的一举一动。 他实在是太久太久没有看见他了。 尽管天天能收到他的活动报告,知悉他每天做了什么,吃了什么,可这无异等于给快饿死的人一枚青果,虽然聊胜于无,但酸涩的滋味只能更勾起腹内的饥饿。 梵洺的视线太过专注,被盯着的那块皮肤泛起灼热,仿佛随时会烧起来。 戚以沫借整理物品的动作转了个身,半个身体藏在桌后,反手摸了摸后背——幸好,衣服塞得好好的,没有露什么不该露的地方。 定了定心神,加速整理好面前的东西,探头一望,桑止那边已经弄得差不多了,用不着他帮忙。戚以沫擦了擦额上的汗,刚想倒杯水,就见宝宝双手捧着水杯跑过来:“爹爹喝水。” 赫南哼了一声。 宝宝又颠颠跑回厨房,几分钟后才出来,大眼睛里闪动着困惑,“粑粑,要喝水吗?” 桑止揉一把他的脑袋,接过灌了一口,随即:“噗……为什么是咸的?” 梵洺从厨房里转出来,面若冰霜:“流汗损失身体中的盐分,需要及时补充。” 他理直气壮,倒显得桑止很无知。 桑止将茶杯放回桌上,根本没有与他冲突的意思,只问戚以沫:“这些怎么处理?” “送福利院去。” 戚以沫上辈子就做公益互动,只不过事务缠身,多半捐钱捐物,难以亲身上阵。这辈子稳扎稳打,一步步徐徐前进,倒能匀出不少时间,隔段时间就带宝宝去福利院,有更多玩伴的同时,也能教会他一些美好的品德。 决定完物品去留,见时间也差不多了,他们打算出门吃饭。 梵洺不是傻子,不会在明知不受欢迎的情况下往上贴,识趣的表示自己今天还有饭局这就离开了,实则将车开到小区门口一家名为“家之味”的餐馆前——戚以沫他们基本在这家用餐,资料里写得清清楚楚。 他选了视野好又不利于被发现的位置,静静的等待戚以沫一行四人过来,静静的看着他们用餐,静静的目送他们结账离开。 然后他打开车门,坐到了戚以沫刚刚坐着的位置。手指在皮凳上抚了抚,依稀还能感受到戚以沫的余温。 餐馆的伙计奇怪的看着这位客人。 他要了跟上一桌客人一模一样的菜肴,光看着发呆,从始至终未动上一筷,直到菜变得冰凉,翠绿的蔬菜悄悄变黄,他才失魂落魄的走了。上一个客人也是,只有三个大人吧,偏偏留了四副碗筷,小孩子又不会用,最后不是还得多收一份餐具费?真是怪人年年有,今天特别多! 胃里空落落的,梵洺却什么也不想吃。 身体里一直有一种冲动,跑到天台上吹了一会儿凉风,那股冲动却愈加强烈。 分开没多久,他却想念戚以沫了。 想见他,想听他说话,想跟他呆在一起。 想抱着他,想弹曲子给他听,想……把他藏起来,谁也不让见,就属于他一个人。 可他不能。 服了半片安定,将自己扔进床里,闭上眼睛。 药效发作,身体渐渐染上困倦,思维却异常活跃,白日里戚以沫的一颦一笑、一举一动就像幻灯片,一帧帧在漆黑的世界里循环播放。 放得梵洺心猿意马,实在躺不住了,按着抽痛的太阳穴蹦跶起来,痴汉一样在戚以沫楼底守了一整晚。 ****** “焦糖早!宝宝,诶哟,来让姐姐香一个。” 玛奇朵日日送早餐,早与宝宝混得烂熟,一进门就按住他一顿揉,直到桑止出现,才讪讪松开魔爪,任被蹂躏得脸红红、眼睛水润润的小兔子藏到戚以沫身后去。 高远剧组月底就可以杀青,玛奇朵带来了十本新剧,供戚以沫挑选。他们之前讨论过,决定走先混脸熟后冲击奖杯的路线,因此玛奇朵这次带来的都是人物出场时间平均,放映日期间隔短,商业类型的电影。 其中有一本很有意思,讲述的是精灵穿到现代,将钢筋水泥的森林化作真正的森林,被警察四处追捕,最后在各路人马的帮助下,重建自然与人的和谐相处的新世界。这部富有环保意味的电影一下子吸引了他的注意力。究竟是演冰冷机械的博士,还是乐于助人的二货鬼仔,亦或冷血阴鸷的指挥官?各有各的特色,而且和他往日的形象很不一样…… 所幸还有一段时间才开机,不急着下决定,戚以沫决定研读完剧本再作打算。 用完早餐,玛奇朵送他们去剧组, 桑止遭绑架事发突然,后又受了伤,耽搁了十几天,原先的剧组早就换了武替。不过人挺讲道理,按工作的天数给发了工资,桑止转手就给塞戚以沫钱包了。 戚以沫忙着赶落下的进度,大大压缩休息时间,根本没顾上看钱包。直到晚间收工,三人回家,发现在家留守的赫南跟梵洺一人霸占长桌一头。 电视机画面停在购物频道,主持人声嘶力竭的呼喊着:“……是的你没听错,只要98!最新款情趣内衣带回家!还在犹豫什么,赶紧拿起手中的电话订购啊!” 孤男寡男,面对面坐在黑漆漆的屋子里,听着情趣内衣的广告眉来眼去的诡异场景,令开门的三人都觉得世界观受到了冲击。 戚以沫问:“这是?” 梵洺道:“顺路过来看看。”他照例带了礼物,这次吸取了之前的教训,量不多不少,够三个人吃一天的量。 宝宝玩了一下午梵洺送的飞机,拿人手软,他乖乖叫了声叔叔,然后欲拒还休的收下了他送的机器狗,高兴的上一边玩去了。 这次梵洺也没多呆,见他们有出门的意思就提出告辞,出乎意料的是,赫南居然要跟他一起去吃饭——这是赫南第一次在非发脾气的情况下主动愿意出去,戚以沫和桑止都觉得挺惊奇。反观梵洺,倒没意外之色。 戚以沫玩味地想:莫非两人私下里达成了什么交易? 四大一小一同出了门,在停车场分道扬镳。梵洺开车,赫南自觉坐后排,一眼瞅见真皮座椅上安置着的手提袋,红色布料露出一角,看着像毛衣之类的东西,旁边还有个卡其色树纹外皮的礼盒。 他不感兴趣的收回视线,任凭梵洺将他拉到一家西餐馆,毫不客气的点了一桌菜,外加一瓶窖藏葡萄酒,狠狠回顾了一把内斗前的腐败人生,才清清喉咙道:“昨天那家餐馆的洗手间在二楼。”他自顾自说下去,“司愔下来以后,坚持要四副餐具,宝宝年纪小,碗筷向来是自带。” 梵洺记起来了,昨天他开的是那辆陪伴他好几年的捷豹,两人以前在上面车震过好多次……咳咳,所以他是不是可以认为,戚以沫认出了他的车,默认他可以一起吃饭? 想到这里,梵洺只觉神清气爽,眉梢积淀的抑郁一扫而空。 赫南抬眼瞥见,心想有来有往,自己帮了他这么个大忙,请自己喝酒是应该的,于是毫无压力的包走三瓶贮藏多年的红葡萄酒。 无意间又达成一项协约,尽管代价超过五位数,但双方都非常满意。 69.喜闻 随着天气一天天转冷,梵洺上门的次数也越发频繁。 这几天甚至发展成了一天三次。 在戚以沫说:“难道梵董没有公事要忙了吗?”含蓄表达见他次数太多以至于引起心里和生理的不适后,梵洺改变策略,每天化身各种职业的路人,出现在他们身边——有时是上门推销鲜奶的推销员,有时扣着顶鸭舌帽假扮送餐小哥在片场周围晃荡,有时手持一份报纸坐在戚以沫晚间散步的观景大道旁,有时戴墨镜假扮盲人站街头等人扶过马路…… 宝宝每天最热衷的事,就是猜测哪个擦街而过的路人会是他的番薯——他本来叫梵洺梵叔叔,某次叫急了变成梵叔,觉得挺亲近,又和他最爱吃的番薯读音相近异常好记,于是沿用了这个称呼。梵洺变装技术日臻成熟,宝宝猜中的几率直线下降,但他依旧乐此不疲,执着于对每一个看向他的男人大喊:“瞧,我捉住你了!” …… 这天清晨戚以沫三人刚到剧组,就见众演员人手一朵百合花,花色皎洁,清新雅致,连高远身边都放着一束,插在灌满水的饮料瓶中,默默装点着电线横斜机器杂乱的一角。 看见戚以沫,高远连忙招招手:“以沫,来来来,有事跟你商量。” 桑止会意,带着宝宝往他们平常休息的地方走。 高远一把拉过戚以沫,带着他穿过后门,指着不远处一道人影说:“看见没有?一早就坐那儿了,赶紧的把人撵走啊。他不要脸,我还要脸呢!” 戚以沫定睛一看,就见一个男人穿着白T恤,水磨白牛仔裤,带着一个大口罩坐在草坪边缘的台阶上。那人身边摆着一只小桶,里面开满洁白硕大的花朵。每当有人经过他的身边,总会留下来看一看,然后对他说句什么,并领走他桶里的一朵百合——想必这就是那些演员手中鲜花的由来。 高远一副恨不得跳河以示清白的懊悔模样,让戚以沫万分好奇梵洺到底做了什么事? 他很快就知道了。 原来梵洺的小桶边还支了一个牌子:祝福换鲜花——祝你们幸福 乍一看,仿佛祝福自己的话语令很多人选择停下来,带着显而易见的愉快情绪,对梵洺说一句:“祝你们幸福。”接着满心欢喜的抽走一朵百合。整个过程中,梵洺一直眯着眼,似乎是惬意的享受,又似乎是临睡前的回光返照。 直到整个人被戚以沫投下的阴影笼住。 他并没有抬眼,整个人仅仅往旁边挪了挪,让出方才坐着的干净的台阶。 云丝淡淡,天空晴远。 阳光斑驳撒一地旧叶。 身边人来来往往,花枝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渐少,偶尔有两人偷眼瞧相隔一米、一站一坐的两人,似在揣测他们的关系。戚以沫木着脸,仿佛不曾察觉,只一心一意盯着梵洺的口袋——那里似乎藏着什么东西,硬梆梆的鼓起一长条。 很快,最后一朵百合也被人羞答答地领走。 梵洺站起来,掸了掸衣角,久坐引起的腿部麻痹使他的脚步踉跄了一下——几乎微不可察,却没有逃过一直观察他的戚以沫的视线。然而他很快站稳了,长腿从容地一迈,已在几步开外。 从始至终,他没有和戚以沫说一句话,正如,不曾交汇过的目光那样。 “总算走了。” 遥遥望见戚以沫独自回来,高远指挥剧务殷勤的给端了张小板凳。 戚以沫朝角落里那束兀自盛开的百合努努嘴:“这有一束吧?你说了多少次祝福啊?” 高远的表情活像生吞了一只苍蝇:“娘个冬菜的,老子是那种人吗!是他硬塞给我的好嘛!梵洺那个无耻小人,居然派人假借抽中奖的名义上门给你嫂子送了几大盒礼品,她逼着我说的!我怀疑他……” 高远说到一半,掏出震动的手机,“喂?” “以沫在你那边?” “是庄靖,我猜他也没有逃过梵洺的迫害,”高远捂着话筒,朝向戚以沫的眼写满喜闻乐见,戚以沫投去大大的白眼,他才乐呵呵的点开扬声器,继续道:“在呢,啥事?” 庄靖的语气很冷静:“我在做手术。” “……” “梵洺直接找医生把我顶了下来。” “……” “我需要一个解释,他却告诉我,让我飞海南主刀C2区那个百万分之一的病例。” “……” “祝你们幸福。我没什么事了。” “……” 高远捧着肚子笑倒在地上,再想埋汰两句,张口就被笑声噎了回去,一来二去岔了气,一个劲地咳嗽。戚以沫默默抹去满脸的唾沫星子,他早就气得想吐血,此刻除了想甩庄靖和梵洺一人一脑门手术刀,没有其他任何感觉。 收集祝福的插曲过后,梵洺倒老老实实的,没有再折腾什么幺蛾子,虽说依旧小动作不断:偶尔送下午茶、雨天送伞、餐馆假装偶遇什么的,戚以沫一概不假辞色。 消逝的时光化为一件比一件厚实的衣裳,被人们紧紧裹在身上。 当褪色的红枫蒙上霜花,高远剧组的戏份完工了。 时隔不久,戚以沫又接到了《汉武旧梦》剧组的通知,说剧组已全面杀青,诚邀他参加杀青宴。走得急,戚以沫只带了玛奇朵,所幸玛奇朵长袖善舞,方方面面都打点得周全。杀青宴连着小型的媒体见面会,还有粉丝见面环节。 相比其他人面前排起的长龙,戚以沫这边几乎门可罗雀,只看着一个男粉丝短短的十分钟内换了五身衣服过来要签名,最后顶着一头遮住半张脸的长刘海转身的时候,戚以沫淡淡说了句:“真难看。”那个男粉丝脚步一僵,塌下肩膀,活像讨好卖乖却被主人嫌弃毛色不好看的家犬,夹着尾巴萧瑟的跑了。 戚以沫出门的这两天,桑止遇见了一件事——他出门找工作时,被雇佣兵组织看中了。 对方抛出的橄榄枝异常诱人,酬金丰厚,提供国际先进的一流装备,还申明不强制他接任务,家人安全绝对有保障。 大抵每个男人都是武器的狂热分子。桑止心动,思虑再三,终是在戚以沫回来的当天跟他商量这件事。 出于不想桑止涉险的心理,戚以沫没有答应,看得出桑止颇有些失望——这还是他第一次针对某个决定做出如此明显的回应。戚以沫不禁怀疑,自己是否阻碍了桑止某方面的自由? 戚以沫开始回忆,紧接着发现,桑止的确非常依赖他。通常面临选择,决策权总是交给他,只有遇到个别涉及生命安全的情况下才会坚持己见。桑止有自己的爱好,却没有自我的生活,大部分时间都在绕着他和宝宝打转。以前戚以沫认为他是无欲无求,现在看来,倒不如说他是为了稳定的生活而做出的妥协。 这样的想法一经出现,关于不让桑止参加雇佣兵组织的念头顿时动摇起来。 当晚他挪用餐后散步时间,跟桑止开诚布公的谈了一次,将他的想法、担忧,佣兵工作的危险性通通摆到桑止面前,让桑止抛开外在因素,单纯思考想不想体验佣兵生涯,大不了过不下去了再回来,反正……“家门永远为你敞开。” 将房间留给桑止思考,戚以沫将就窝沙发上。 一夜难眠。 翌日,打开房门一对望,好嘛,两只国宝。 桑止道:“我想试一试。” 戚以沫道:“好。” 他们平和的用了早餐,桑止联系负责人,戚以沫去银行取存款。 不查不知道,高远给的片酬居然超越了七位数,戚以沫大吃一惊,当即询问高远,高远一头雾水:“亲兄弟明算账,片约上写的清清楚楚,该多少就是多少。” 高远就差没指天发誓没有以权谋私了,那钱是哪来的呢? 戚以沫找上了玛奇朵,毕竟这个账户是公用账户,专门负责存放薪酬,一般都是她在操作。玛奇朵支支吾吾半天,道:“梵董私下转赠了他名下百分之二十的股份给你……” “什么时候的事?” “汉梦收工的那段时间,我看你和桑止……然后那段时间我也比较忙嘛,就给忙忘了。” “……” 那边收线很久,戚以沫才点点头,握着手机的手垂下来,僵硬地搭在桌沿。 没有人比他更了解股份对于梵洺的意义。 那是骄傲,是无人可置喙的至高权,亦是扞卫家族的底线。 梵洺这一出,不仅仅将钱包交给了他,更是等于变相封死了自身的后路。他这么做,其心昭然若揭,戚以沫大受触动的同时,居然油然而生一种……无所适从。 就像两个人博弈,一方忽然ALL IN,甚至翻开底牌给你看,究竟是跟呢,还是弃牌? 该不该赌一次? “您好,请问你找谁?” 面对前台小姐的笑脸,戚以沫头也不回:“我找梵董。” “请问您有预约吗?先生……先生你不能上去!” 戚以沫如一尾滑不溜丢的鱼,迅速绕过保安围捕的间隙,钻进了梵洺专用的电梯。 秘书处的人第一时间收到了消息,组织保安侯在电梯门口,只待门一打开就扑进去捉住勇挑大BOSS的勇士。结果门一打开,当白色卫衣、卡其色休闲裤的戚以沫从中走出来,原本摩拳擦掌的众人齐齐怔了一怔。 “等一下!”说话的是秘书组组长柳梦,她显然知晓某些不为人知的内情,挥退众人,客客气气奉上一串钥匙,倒退三步一转身,蹬着红色高跟鞋一溜烟消失了。 戚以沫熟门熟路捅开门锁,探头一看,空荡荡的办公室没有一个人影。内间休息室的门扉半掩,模糊散碎的音节飘溢出来。 难道在午憩?戚以沫不疑有他,一把推开房门。 床上一对律动的人影映入他色素浅淡的瞳仁里。 上面的那个肩宽背阔,肌理线条起伏流畅,背上密布偏白的陈旧疤痕,半屈着一条腿跪在床垫上,两手环抱住身下人的身躯,迅猛而卖力的撞击使得对方缠在他腰间的腿无助的来回晃动着。 从戚以沫的角度,甚至隐约可以看见看到梵洺的硬热抽送的过程。 暧昧的水渍声与皮肉的拍击声充斥着这方小小的天地,偶尔传来梵洺含糊的说话声,更多的,是他浊重的喘息,低醇的含在嗓子里,简直性感到了骨子里。 活色生香当前,却似乎有哪里不对? 是哪里呢? 戚以沫开门的动作又轻又快,投入的梵洺初始没发现,直到准备换个姿势,才通过床头的水晶装饰的折射,和门外若有所思的人视线相对。 刚刚还情热的叫着对方的名字,结果人就出现在眼前,还让人看到他和充气娃娃的现场…… 饶是梵洺脸皮再厚,也控制不住老脸一红,半侧过头定定盯着门前人惊愕的表情,胯间狠狠摆动几下,滚烫的液体霎时喷薄而出,灌入紧紧包裹住他的腔体。 戚以沫看着梵洺扭过头,心道:被发现了! 然而他挪不开脚步。 就这么钉在原地,迎着梵洺露骨的眼神,看着他喉间溢出满足的喟叹,畅快地发泄出来莫名有种自己其实没穿衣服正被视奸的错觉。 梵洺直起身,抽出尚未疲软的凶器,一丝不挂的走下床。 “把门关上。” 眼前的情景超出了他可接受的范围,脑子一时转不过弯来的戚以沫下意识遵从,然后……然后他绝望的发现,门自动落锁了,还是没密码就打不开的电子锁。 ……也就是说,他,和光屁股遛鸟的梵洺,被关在了同一间房里。 70.乐见 问:如果有一天你主动送上门,不幸将自己和对你垂涎欲滴的裸男关在密室里,眼睁睁看着他的小兄弟起立向你敬礼,你是无视呢,还是无视呢,还是无视呢…… 戚以沫将转移视线技能发挥到极致,死死盯着床单一角,“我有事跟你谈。” 梵洺贱兮兮地往他目光聚焦的地方一坐,坐姿优雅端正,将形状完美的腹肌和深邃迷人的脸部轮廓展现出来,专注的凝视着戚以沫泛起绯色的脸庞道:“洗耳恭听。” 这厮简直跟开屏的孔雀没什么两样……戚以沫嘴角抽搐,挣扎着说:“你先穿上衣服。” “我穿衣服与否,跟我们的谈话并没有冲突。” “梵董这样是不是太没有诚意了?” 梵洺似笑非笑地反问:“那以沫觉得怎样才算有诚意?” “最起码……”戚以沫的眼光意有所指地飘向一边,本想让梵洺先把床上的人处理一下,没想到乍一看就愣住了——难怪刚刚觉得哪里违和,原来床上躺着的居然是个硅胶制造的充气娃娃!而且外貌跟他上辈子如出一辙! 此刻那个SEX玩偶闭着眼睛,神情陶醉,似乎还沉浸在方才激烈的情事中,保持着双腿大张的姿势,股股白稠的黏液顺着臀间合不拢的穴孔缓缓往外流淌,渐渐濡湿了身下一小块被单。 仿佛以旁观者的角度见证了以前的自己同梵洺欢好的画面,戚以沫脑袋里“轰”的一声,只觉一团火从心底窜上来,将他的大脑烧成了灰烬,半晌都说不出一个字来。 片刻后缓过神来,突然发现梵洺已经进入休息室自带的卫生间淋浴,不知是忘了还是故意的,他并没有关上门,即使水雾蒸腾,精壮赤裸的男体仍是一览无余。 哗哗的水声完全无法掩盖越来越响的心跳声,戚以沫站也不是坐也不是,眼睛都不知道往哪搁——左边是梵洺的洗澡秀,往右就不得不和罪恶的大床上姿势撩人的人偶正面遭遇。若盯着天花板看吧,不出几秒脖子就开始酸疼。实在不行看地毯,当初一起挑选花纹还亲身体验了一把地毯柔软性的记忆又不合时宜的盘旋上心头。 戚以沫无声哀叹,自暴自弃地闭上眼睛,却无奈的发现,当视觉罢工,其他感官反而更加敏锐。空气中充斥着情事过后的特殊气味,耳边萦绕的尽是流水声,湿热的水雾从卫生间漫出来,沾染指尖,仿佛连心情也变得湿漉漉的。 再联想起梵洺悄无声息转赠的股份,平日别扭的讨好,不按常理出牌的动作,以至于抱着玩偶呢喃他的名字……一切的一切,编织成一张紧密无间的大网,将他这只自投罗网的飞蛾团团缠绕住。 进是错,退也是错,当真进退维谷。 梵洺一面往脑袋上倒沐浴露,一面偷眼觑向戚以沫,见他面色变幻莫测,一时难以揣摩他的心思,不禁暗自腹诽唐多煦送的馊礼物。 早该知道他不安好心,说什么生日将近提前送礼,就搁在他办公室里,拆开礼包一看却是穿着情趣装的仿真高还原SEX玩偶,眼眸弯如新月,表情是愉悦而迷醉的,看得梵洺下腹一紧,差点兽化,幸好办公室里只有他一个人。 本想将玩偶塞回去,孰料唐多煦那个缺德带冒泡的,居然给它装了发声系统,用力稍微大一点就哼哼唧唧的喘,如果受到大幅度的颠动会用那种引人犯罪的泣音叫“梵洺”,由于电子音音量小又有些含糊,听起来简直就是在叫“蜂蜜”。更要命的是,那声音真跟以前的戚以沫一模一样——唐多煦曾为此得意的邀功,声称这两个字的发音是从戚以沫原来拍得影视作品中截取组合出来的,另外他还录入了其他话语,达到某个特定的条件才能开启,需梵洺自行挖掘。 一来公司人多眼杂,梵洺总不好明晃晃的抱回去,二来只可远观戚以沫而不可亲近的现状憋得他够呛,只能欺负欺负人偶过过瘾,于是他就这么把人偶留了下来,锁在休息间里,午睡时压着揉捏一番,偶尔收获意外之喜—— 例如整个人伏在它身上的时候,人偶会端着那副万年不变的笑吟吟的表情说“好久没做了,我想要……” 梵洺大脑一热就将人偶推倒了。 特制的人偶质量当然没话说,不仅温度拟真,而且内壁收缩的频率会随着使用者频率的改变而改变。梵洺惊异的发现它甚至有G点,用力摩擦的时候,它甚至呻吟着重复:“好舒服,好喜欢……最喜欢你了……” 于是靠YY满足的梵洺从此一发不可收拾,乃至于被戚以沫抓了现行。 闷闷冲去成堆的泡沫,梵洺苦思冥想,如果戚以沫因此更加避讳他该怎么办。 还能怎么办? 他只有一个目标,就是跟戚以沫在一起。 不害怕失败,不吝于手段,只要最后他是他的,里子面子什么都无所谓。 想通这一点,他按捺不住激越的心情,粗略地擦了擦身体,习惯性围上一条浴巾,临跨出门脱下甩到一边。 梵洺坚信幸福和性福同样重要,让对方对你的身体上瘾,那么距离他对你上瘾指日可待,因此他争分夺秒的秀着本钱。面上随意,其实心里燥地要命,暗暗催眠自己说虽然瘦了一点但都老夫老妻了以沫肯定不会嫌弃,一面偷偷打量戚以沫的表情—— 脸有点红,眼神发飘,梵洺松了口气,心说不是无动于衷就好。 眼见梵洺打开衣柜找衣物,戚以沫在他身后道:“股份我不要。” 梵洺慢吞吞套上内裤。 “……三天内转还给你。衣服穿好了的话,劳驾开下门,我还有事。” 闻言,系纽扣的手一顿,只见梵洺迅速将刚穿上身的衬衫脱下来塞进衣柜,转而整理起一团糟的床单,用行动表示穿不好衣服不给走。 “你别耍赖啊。” 梵洺置若罔闻,径自抱起人偶去浴室冲洗。 戚以沫愤愤咬牙:“强买强卖有意思吗?” “我是自愿给你的。” “我不需要。” “你需不需要,跟我给不给你,两者间有关系吗?” 戚以沫噎住。 梵洺眼底一片柔色,低声解释给他听:“你看,你现在是F.R最大的股东,F.R就是你的倚仗,拍戏拍累了想休息一下,躺家里也有大把大把的钱来,有什么不好?当然,我没有用钱逼你的意思——我也逼不了你,你的股份可比我多得多,我就挂个名誉董事长的头衔而已,说到底,一切唯你马首是瞻。”他垂下眼睫笑了笑:“我明白你在顾虑什么,我不会用这个要挟你的。虽然我嫉妒桑止嫉妒得要命,恨不得将他塞到哪个海沟里……” “说句实话很难?”戚以沫突然插道。 梵洺抬眼,迎向戚以沫的眼瞳里写满疑惑。 “你说这么半天,意思无非是三个字。现在我人就在这儿,哪儿也跑不了,给你一分钟,说吧。” 戚以沫突如其来抢占感情制高点的行为令梵洺措手不及,他呆呆地望着他,脑子里乱成一锅浆糊。戚以沫装模作样看了眼空空如也的手腕,说:“时间到。你看,不是我不给你机会,是你说不出来。” 话音刚落就往外走。 梵洺急惶惶反身想抓住他,浴室瓷砖湿滑,他脚底打滑打滑,整个人砰的摔在地上。这一下摔得他有点懵,率先着地的部位火辣辣的痛,眼前金星缭绕,仍下意识的伸出手去,欲勾戚以沫的脚踝。 身后巨大的响动自然没有逃过戚以沫的耳朵。 他冷静的旋身,看梵洺虚着眼徒劳地摸索,直到摔的七荤八素的男人皱着眉喊他的名字,才大发慈悲的走上前,在裤脚被扯住的那刻,狠狠踩上对方的手腕。 “梵洺,”他第一次叫他的名字,声音带着居高临下的冷酷:“说你爱我。” 71.了断 犹如一枚炸弹,在混沌的脑海猝然引爆,巨大的震撼摧枯拉朽般摧毁了梵洺的心防。 他躺在湿漉漉的地砖上,直愣愣仰视戚以沫,角度所限,只能看见对方下颌尖细的弧度。 室内尚存着未散去的白茫茫的水汽。 他的表情也有一瞬间的空白。 但很快,他就从粉尘般细碎的思绪里找回一丝理智。在其指引之下,他忘记了背部蔓延开的灼痛,忘记了自己被制住的手腕——幸而戚以沫踩得也不重,觉察出他的意图就松开了——笨拙地翻转身体半坐起来,调整成单膝跪地的姿势,执起戚以沫垂落身畔的左手,额头抵着手背,缓缓袒露爱意:“……我爱你。” 话一出口,才惊觉嗓子哑得厉害,乍一听几乎是在哽咽了。 戚以沫垂下眼,望向以标准的求婚姿势对他表白的男人。 那个男人头发乌黑,五官立体深邃,有肌肉,却又不会显得过分魁梧。时常皱眉,不是面无表情,就是神色不豫,因此笑起来的时候也就格外动人,透出一点天真又孩子气的意味……总的来说,从头到尾,无一不符合他的审美。 此刻正用额头亲昵地蹭着他的手背,活像一只受了惊渴求主人安抚的小动物。 然而他心里清楚,梵洺终究不是小动物,若轻慢以待,只会招致灭顶,就怕到最后被吃得连渣都不剩,还弄不清楚是怎么一回事。 逼他说“我爱你”,不过一时兴起。 谁叫他偷偷弄了自己的人偶泄欲,撞破后就地开始秀下限。平日里嘴巴比防盗门还严实,上辈子全靠自己主动,这辈子知道上糖衣炮弹了,却舍不得血本,一句话就完的事,偏偏弄得九曲十八弯还点不出重点。 就像现在—— 三个字说得磕磕巴巴,去年得烂苹果奖的演员也不过如此。 不过是句我爱你而已…… 听他用这般郑重其事乃至虔诚的语气说来,竟然一时恍惚有种经年虚掷的错觉。 梵洺看不见戚以沫的表情,蹭他两下,不见他反感,便壮着胆子在其手背上亲一口。 攥在掌心的手指动了动。 梵洺停住动作,手紧了紧,最终一根一根讷讷地松开。 他抿抿唇说:“抱歉。” 戚以沫声音听不出喜怒,只道:“去开门吧,我还有事要办。” 戚以沫离开时头也不回,梵洺扶门遥望许久,直到人影子都不见了,方才垮着肩膀回去收拾残局。谈恋爱在他看来比并购公司难百倍,周围无人可商量,只好把事儿告诉唐多煦,让他帮忙分析。 唐多煦一听之下大喜过望,满心以为梵洺从此可以摆脱过去的阴影重新生活了,自是上蹿下跳地帮忙出主意:“这事儿说明什么?说明你们缺少沟通。你以为两人在一块过日子默默对他好就完了?大错特错!我跟你说啊,沉默是感情最大的杀手。远航公司那家小公子知道吧……没错,就是跳海的那个!据说是因为他抓着爱人有外遇——本来没什么,只不过他爱人死活不肯解释,然后他一个想不开就自杀了……啧啧,血淋淋的前车之鉴啊!这事儿告诉我们,有什么别憋心里,世上没有读心术,谁知道你在想什么?你又常年板着脸,谁敢跟你交心?” “有理。” “所以你还愣着干嘛,赶紧找人去啊!用脚趾头猜都猜得到你的表白肯定不尽如人意,快刷新印象去,别忘了带玫瑰,煽情就靠它了!” 唐多煦这番歪理邪说打动了梵洺。 我们英武不凡的梵董宛如情窦初开的小姑娘,对镜换了数款装扮,衣服扔的满房间都是。在众人七嘴八舌的参谋下,勉强敲定一套便服,从英华娱乐抽来的造型师POCO赶忙帮他做发型,理到一半职业病发作说他皮肤有点干建议敷面膜。梵洺沉吟片刻,用一种视死如归的表情同意了。 最后整个人容光焕发出门的时候,获得了上到部门经理、下到门口保安的一致好评。 他环抱一大捧玫瑰,直奔戚以沫住处——最近桑止忙于训练,归家时间不定,戚以沫便暂住在桑止那里,代为看顾宝宝。 车行到楼下,正碰上雇佣兵组织的小头目,对方冲他笑了一下,手指指向楼上。梵洺感觉对方好奇而诧异的目光扫过他怀里的玫瑰,只颔首,权作回了招呼。 敲门,却是穿着睡衣的赫南来开的门。 赫南对花粉过敏,被那束玫瑰呛得喷嚏连连,梵洺绕过他,跟沙发上正抹药的两人打了个照面:“……” 戚以沫一只手贴在桑止布满青紫的腰间揉按,拧开盖的药酒散发出难闻的气味。 桑止看梵洺一眼,紧接着撇撇嘴,不感兴趣地扭过脸。 戚以沫不紧不慢上完药,将茶几上的东西一一收拾妥当,再三嘱咐桑止等味儿散了再睡,免得呛到宝宝,又在洗手间冲去手上的药味,才施舍戳在扶手旁的梵洺一记正眼,“走吧。” 戚以沫率先走向安全通道,梵洺想也不想跟过去。 默默尾随着下了两层,戚以沫蓦然止步,梵洺黏得紧,险些失手把人推下去,吓得心跳差点停摆的当口,忽听戚以沫道:“我有话跟你说。” 梵洺道:“嗯,你先。” 戚以沫道:“桑止底子干净,人际关系简单,性格又好相处,跟他在一起不用担心太多,相比你,我更愿意和他在一起。” 梵洺如坠冰窖。 “上辈子从我们在一起开始,到后来分手,都没对彼此说过任何誓言,其实我一直觉得挺遗憾的……所以我还得谢谢你今天下午的成全。我真的挺开心的,咱们之间的这笔烂帐终于也有销账的这一天。之前那些年就让它揭过吧,从此桥归桥,路归路,你……好好过日子。” 一个在台阶上,一个在台阶下。 话起至话落,戚以沫始终保持着目视前方的姿势。 梵洺盯着他的后脑勺,第一次起了干脆把他弄死然后自杀一了百了的念头。 手鬼使神差地搭上对方的肩头,用力搡了一把,在戚以沫毫无防备即将跌倒的刹那间惊醒过来,猛地把人搂住了。 中间隔着一大捧玫瑰,搂起来实在不舒服,反正是打算送给戚以沫的,梵洺干脆从后将它塞进他的怀里,又抓着他的手臂将玫瑰环住,下巴惫懒地搁在他发心。 “别动,要个临别的拥抱不过分吧?” 被一连串行为搞懵的戚以沫:“……” 乖乖被抱了五分钟,戚以沫晃晃脑袋,用动作无声催促梵适可而止。 梵洺下巴跟着他摇晃,头顶飘来的声音听起来老神在在:“一笔勾销,是你说的。” 戚以沫感觉环在腰间的手渐松,然后……迅速按上他的肩膀。梵洺的脸孔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在他眼前放大,紧接着唇上一热,有什么滑腻的顺着下唇舔了一圈,几秒后他才反应过来:那是梵洺的舌头。 他被偷袭了! 受害人张口欲斥,疑犯却利落截住他的话头:“这位先生,不知道你相不相信一见钟情?” 敢情他认为的一笔勾销是重新开始?谁给他的该死的自信!戚以沫恨不得糊他一脸! 疑犯接着道:“你早晚会相信的,我爱你……唔!” 戚以沫狠狠将那束玫瑰捅到他脸上,补上一记无影脚,暴跳着走了。 接下来的一段日子对戚以沫而言简直是灾难。 桑止参加野外秘密训练近期无法回来。 戚以沫从此常驻主卧,跟赫南相看两生厌不到半天,就见那厮殷勤的开门放梵洺,并致力于给他和梵洺二人世界好方便他诱拐宝宝认祖归宗。 戚以沫不堪其扰,躲到庄靖家中,还没把沙发坐热乎,就被大哥冷酷无情的丢给了找上门来的梵洺。 惹不起他还躲不起吗?抱着这样的念头,戚以沫疯狂接剧本,整天不是剧组就是通告,忙得脚不沾地,觉都是在车上睡得,刻意让自己错过梵洺的骚扰电话和短信。过于忙碌的生活令他瘦了一圈,不过于曝光率却颇有成效。 随着人气的稳步提升,饭局也相应的水涨船高,指名让戚以沫作陪居然占了不少。 不过每次遇见这种情况基本都能巧遇梵洺。 更巧的是,饭局中总有那么三四个人与他有生意往来,然后百般热情的留他一起用餐。梵洺总会婉拒一次,才恭敬不如从命、勉为其难的抢占戚以沫身边的位置,然后八风不动的对指名要戚以沫作陪的人放杀气,如果那个人不幸说了调情话……那么抱歉,恐怕过不了多久你就能发现你的公司被收购/兼并/运营出了大纰漏了。 戚以沫无奈之余,又觉出几分好笑。 他用勺子挖着黑森林蛋糕——某人刚假冒粉丝的名义送来的,上面还用草莓果酱歪歪扭扭画了一颗爱心——对偷偷摸摸向梵洺发简讯汇报行程的玛奇朵说,“跟他说,晚上我要吃川菜。” 被抓包的玛奇朵:“……好、好的!” 时间一晃就到了十二月。 今年的冬天格外冷,雪也下得格外早。 拉窗帘前看见的还是蓝丝绒般的天幕,睁开眼大地就已银装素裹。 座机响了三声,戚以沫心有灵犀般往外眺望,就见楼底黑色轿车门敞着,一个人裹在黑色风衣里,仰着头望。 铃声不依不挠地吵个不停。 戚以沫接起,就听那头传来梵洺低沉的嗓音:“你今天没有通告。” “所以?” “赏个脸陪我庆祝生日吧。” 72.长寿 梵洺前二十年生日,一向办得盛大又隆重,气派十足。 梵母梵母是儿控,每年的这一天,必定包下最好的酒店、安排最高档的菜,宴会现场内人流如织,宾客填门。收礼收得手软不说,形形色色的祝福夸赞更是铺天盖地。 然而梵夫妇双双离世后,这种热闹的景象就一去不复返了。内有亲戚环伺,外有对手虎视眈眈,加上梵洺资历浅,高层中不服者众,为了稳固地位,开拓内外交困的局面,很多事他不得不亲力亲为,乃至于后来发展到吃住都在办公室里。 高强度的工作甚至令他忘了有生日这回事,正主都不记得,自然也无其他人问津。 所幸戚以沫出现了。 梵洺现在仍能清晰的回忆起戚以沫第一次帮他庆生的模样。 那时的戚以沫还是个连N线都排不上的小龙套,穿着肥大的戏服,蹬蹬蹬冲到等待司机来接的他身边,确认什么似的看了他两眼,紧接着扭头就跑,没一会儿捧着一个盒子回来,气还没喘匀就冲着他笑。 劣质的妆容花了大半,脏得他都不愿意看,手却洗得极干净,一根根白净瘦长,衬得掌心颜色喜庆的廉价纸盒都高贵起来。 “送给你。” 见他不接,戚以沫愣了一下,半晌嘀咕了一句:“也是,你怎么可能看得上这个……”又提高声音,“祝你生日快乐。” 当时他在想什么?大概是这个搭讪的方式挺新奇,不回应一下简直对不起背后人的良苦用心,结果还没开口,就见戚以沫拆开盒子,迅捷而香甜将整块蛋糕解决,扔掉纸盒走人。 他:“……” 这件事在之后几年两人一起庆生的时候总会被从箱底翻出来,成为戚以沫嘲笑他的理由,他要求再来一次的藉口。 想着想着,梵洺的眼神变得柔软起来。等待戚以沫下楼的时间内,他仔细算了算,除了父母乍然离世以及两人分手的那一年,他们共一起度过了七个生日。 七年。 他现在都三十了,人生还有几个七年? 梵洺想得专注,连戚以沫绕到他身后都没察觉。 戚以沫用脚尖踢了踢他的后脚跟,“有要事就回去处理,在这儿发什么愣?” 梵洺生怕惹戚以沫不高兴,忙不迭解释说:“今天时间都归你。” 为了挤出空闲,梵洺早在几日前就开始为今日做准备了,临行前特地嘱咐柳梦,天塌了也别给他打电话,谁来找都说不在。 戚以沫嗤笑一声。 到底谁主动约得谁啊? 拂面的风夹杂着雪粒,出口的字句化为袅袅雾气,戚以沫体质偏寒,受不住冻,不由紧了紧外套,一个箭步扎进车里。 梵洺望了眼大门敞开的副驾,眉宇间闪过失落,探身将门关上。 戚以沫也不问梵洺去哪里,径自陷在后座里闭目养神。 拐进地下停车场的时候他扫了窗外一眼,“没想到你也会来超市。” 梵洺道:“现在才怕我把你卖掉?是不是有点晚了?” 戚以沫对其自以为是的幽默报以白眼。 梵洺娴熟的将车倒进泊车位,“以沫,你总是不肯和我好好说话。” 戚以沫皮笑肉不笑:“大清早饿着肚子顶风冒雪的陪你逛超市,这个态度要还不算好,我真想不出怎样才算好了。” 梵洺自认理亏,翻遍车内所有储物箱,只找到一只玻璃瓶。 他下意识瞄向戚以沫,见他没注意,飞快将那只玻璃瓶塞进座位底,“车上没有吃的,我们在超市买吧。” 戚以沫本没指望梵洺这种人会在车上藏吃的,闻言并不失望,只默默系上外套最上面的扣子,把领子竖起来遮住小半张脸。 梵洺道:“不用那么麻烦。” 也不知他从哪掏出一条红色的围巾——颜色很正,既不如朱红那般暗沉,又不会太过艳丽出挑,长长的一大条,左一圈右一圈绕完,整张脸只剩下一双眼睛露在外面。 梵洺托腮端详两秒,将围巾两头都甩到戚以沫肩后去,面上浮起满意神色。 “果然是以沫,无论怎么样都很好看。” 戚以沫:“……” 现在只能看见眼睛好吗? 单方面保持距对方十公分的距离进入超市,走了一会才发现,梵洺完全是在无章法的乱转。 第三次路过内衣区时,戚以沫忍无可忍地问:“你到底想买什么?” “买菜。” “……食品区在三楼。” 然后整个蔬菜区的大妈有幸围观了蒙面的未来天王指导精英董事长买菜的对话—— “别拿那个,不新鲜。” 梵洺果断抛下蔫巴巴的空心菜,捻起一把绿油油的细茎菜掂了掂。 “香菜是调味用的,你买那么多打算种盆栽吗?” 从善如流将菜放回原位,梵洺推车向前,见几个老人正挑选鸡蛋,便凑上前依葫芦画瓢的拿起一个。 “鸡蛋的好坏可以通过摇晃来分辨……别摇了,再摇就散黄了。” 手讪讪缩回,兴趣盎然的目光锁定圆溜溜的洋葱头。 “离洋葱远点,你对它过……” “啊、啊啾——” 戚以沫扶额,叹息着吐出后半个字:“……敏。” 事情最后演变成,梵洺推车在后,一面念诵购物清单,一面等戚以沫挑选货物。 排队结账时被几个老年人插了队,余光瞥见身旁抓着购物车扶手、肩膀挨着他肩膀略显懒散的身影,心情却是出乎意料的好。 大包小包堆满了后座,戚以沫别无选择,只能坐进副驾。系好安全带的瞬间,听见司机轻笑,投去一瞥,却见那人面沉如水,仿佛刚才听到的笑声并不是他发出的只是自己的幻觉而已。 别墅里温暖如春。 地上铺着绒毯,不过从门口走到沙发的距离,身上沾染的寒气就祛除殆尽。 这处别墅戚以沫以前常住,放眼四顾,没有一丝一毫的改变,连分手时他没来得及带走的那盆月见草,依旧摆在琴盖上,尽管枝干光秃秃的,但他一看就知道,这花养得挺好。 在客厅里转了转的功夫,梵洺就端着温牛奶和一叠吐司面包来了。 他招呼戚以沫随便吃点垫垫肚子,怕他无聊,又贴心的打开电视,将遥控器搁在他触手可及的地方,然后一个人哼哧哼哧的关在厨房里忙活起来。 伴随着第三次疑似锅铲坠地的动静,门铃响了。 “你好,请问这里是梵洺先生家吗?” 戚以沫点头。 “我是那美克星蛋糕屋的,您订的八寸樱桃布朗尼……不用签名,只需把小票给我就行。” 这家新崛起的蛋糕屋口碑很好,他们为了杜绝错领、冒领的情况发生,收取客人订金的同时会出具一张打印着购买时间、购买蛋糕的类型尺寸、所付金额、客人详细姓名的小票,在领单时回收。 戚以沫对送货员和颜悦色道:“请稍等一下。” 厨房门紧锁,推了两下没推开,敲门又没反应,戚以沫只好扯着嗓子问:“有人来送蛋糕了,你把小票放哪儿了?” 厨房里乒乒乓乓的像打仗,突然静了一下,紧接着传来一声脆响,梵洺投在玻璃上的影子一矮,“……让我想想,应该在车上,帮忙去拿一下。” “我知道了。”戚以沫拿起车钥匙往车库走,果然在主驾一侧的车门置物盒内找到一叠发票,他打开车顶灯查看。 这张不是,这张也不是…… 掉了…… 弯腰捡的时候,却意外摸出一只小指长的玻璃瓶,药剂仅余一半,标签上的英文再熟悉不过——Quinidine 奎尼丁。 梵洺端着那碗集合他无数心血的混合物出来的时候,戚以沫正圈着膝盖蹲坐在沙发里,他试探地叫了一声也没搭理,目不转睛看新闻。 内容大致是某知名女星猝死家中,警方介入调查才发现是吸毒过量,粉丝对掐质疑,女星生前好友纷纷撇清关系,各路专家跳出来呼吁圈里人洁身自好,鸡飞狗跳好不热闹。 这段新闻已循环播出了一段时间,照理说以沫早该看过,怎么现在反而一脸专注?该不会是故意不理他的吧? 梵洺边想边将碗捧上桌,蓦然发觉餐桌中央的新鲜花卉被散发着甜香的樱桃布朗尼取代,三根白惨惨的蜡烛一字排开,不难想象点燃后烟雾缭绕疑似祭拜的胜景。 梵洺心里一咯噔,暗道定是他哪里出纰漏惹恼戚以沫了。 把今天从出门到进入厨房所有细节来回翻找一遍无果,只得咬牙咽下疑问,忐忑地喊了一声:“开饭了。” 戚以沫面无表情地越过沙发,在离他较远的那一头坐下,梵洺巴巴地端着碗过去,“我尝过了,能入口,你试一试?” 戚以沫接过筷,撇开汤里漂浮着的各种蔬菜碎末,伸筷一搅,捞出数根粗细不一的面条。入口烂糟糟的没有半点嚼劲,梵洺说得是实话,的确只是能吃而已。 很给面子的捞光面条,接着用冷冰冰、黑嗔嗔的眼神盯着梵洺道:“寿星不吃?” 梵洺被他看得心慌:“我在厨房做的时候就吃过了。” “哦,那就好。”戚以沫擦亮火柴,引火苗缓缓点燃蜡烛:“吃饱喝足,上柱香,也可以上路了。” 73.相濡以沫 上上上路? 明明进厨房之前气氛一直很和谐,怎么就突然跳转到“去死吧”上了? 梵洺:“到底出了什么事?” 戚以沫无声冷笑。 火柴快燃到尽头,橘红色的火苗眼见就要舔舐上指尖,梵洺在一旁看得心惊胆战,当事人却浑然不觉,径自将空闲的那只手插入裤袋,须臾掏出一支不起眼的玻璃瓶。 瓶底与桌面相磕,发出轻轻的“咔”声。 梵洺仿佛被人施了定身咒,骤然僵在原地。 空气沉默而压抑。 梵洺腰间还围着围裙,厨房里一通手忙脚乱令他周身冒汗,一滴汗珠从额际挂下,直淌到睫毛上,他却连眨都不敢眨,生怕错过戚以沫的一举一动,感觉全身肌肉都绷紧了。 戚以沫终于开口:“什么时候开始的?” “……” “什么时候开始注射奎尼丁的,”戚以沫猛地拔高声音:“说!” “……” 那段日子简直是噩梦,梵洺连稍稍回想一下都觉得快要喘不过气来,直到手被什么覆住,对方的体温透过相贴的皮肤源源不绝的传递过来,他才惊醒一般,目光散乱的在戚以沫身上扫来扫去,似在确认他是否安然无恙。 “慌什么,”戚以沫语气恶狠狠的,抓着他的手却更紧了些。 梵洺惊觉原来自己抖得厉害,抖着唇勉力朝戚以沫一笑,道:“其实没多长时间。那时候我查出你……的消息,四处打听,找到了你用过的药瓶。就忍不住想尝一尝是什么滋味……发现你回来后我就没再用了,真的。” 喉间仿佛堵了硬块,酸涩难当,戚以沫半天才找回自己的声音:“它不是什么好东西。” “我知道。” 可他忍不住。 当初他简直痛不欲生——时隔多月终于探听到的爱人的消息,竟是死讯,巨大的打击一下子将他压垮了,起初是难以集中精神,后来就整夜整夜的失眠,甚至出现轻度的幻觉。 注射奎尼丁对他来说无异于某种救赎。 第一次将药水推进血脉、陷入心跳失衡带来的浅度昏厥里,他依稀触摸到了以沫逝去的衣角,感同身受着后者垂死前的挣扎与痛苦。 这种痛苦令他有种错觉,一种仿佛回到无法企及的过去,回到濒死的爱人身边,陪伴着他一起死亡的幻觉。 于是他迷恋起奎尼丁。 他知道这不好,然而他完全控制不住,一旦想戚以沫想得受不住了,就给自己打上一针。 有多绝望,就有多依赖。 奎尼丁一支的量足够导致死亡,因此他很小心,每次注射前精确用量。即使最疯狂的时候一天消耗了一支,也是分多次取用完。 后来察觉戚以沫重生的秘密,他就将所有的奎尼丁束之高阁,再没用过,遗落车厢的那支只是个意外。 没想到还是被戚以沫抓包了。 有奎尼丁做铺垫,梵洺往昔的种种异常——比如当初和林泉吃饭,中途离开回来后却一副从水里捞出来的样子——都有了解释。 如果那个时候就开始用药,那么今天发现的这支应当只是漏网之鱼。 梵洺用奎尼丁的原因,戚以沫多少猜得到,至于他用掉了多少,又是怀着怎样的心情…… 戚以沫只觉得心酸得厉害,长长叹一口气:“如果你用这个惩罚自己,完全没必要。” 梵洺道:“对不起。” “傻子……”戚以沫从背后抱住他的腰,主动给了他一个拥抱。 这是自重生以来,两人之间的第一个拥抱。 尽管彼此都看不见对方的表情,但能感觉身体里的心跳,一下一下,和胸膛里的那颗以同一个频率跳动。 厨房里油烟机轰轰作响。 电视停留在新闻频道,面无表情的女主持正严肃播报着X省的受灾情况。 蒙着白雾的玻璃窗被人擦去一角,隐约可见外头雪片纷纷扬扬,狂风吹着尖哨,卷着雪粒拍在玻璃窗上,啪啪作响。 睫毛不堪重负,那滴汗珠几经摇摆,终是滚入了眼窝里,冰凉。 梵洺不适地眨眨眼,最终阖上。他反手握住环在腰间的那双温软的手掌,只觉得长久以来一直哽在胸口的那团乱麻,瞬间消散了。 整个人前所未有的轻松,就像浸在温泉里,暖洋洋的,让人恨不得就此长睡不醒。 气氛恬静安然,无人舍得打破。 不知过了多久,戚以沫终于推了推梵洺。梵洺还有点晕乎乎的,戚以沫问什么,他就答什么,最后被拉到蛋糕前许愿吹蜡烛,糊了一嘴奶油,赶去厨房洗碗。 水槽里又是面粉又是菜梗,乱七八糟堵死了出水口,水很快漫了出来。偏偏梵洺不在状态,一味拿着抹布机械地擦碗,片刻后突然回过神来,早已水漫金山,只得关上水阀,认命的挽起袖子,七手八脚收拾残局。 戚以沫从梵洺口中套出卧室柜子里还藏着一排奎尼丁,怒冲冲前去收缴。 打开柜子抽屉一看,一溜没用过的整整齐齐码在最前面,后面几排空瓶子。戚以沫找了只塑料袋,一股脑儿倒进去,转念一想这玩意儿又不能喝,没有注射器怎么成?于是打开下面的抽屉,果然翻出一打尚未拆封的注射器。 注射器下压着厚厚一沓A4纸,用透明的文件袋装着,封面是他的手笔。 戚以沫奇道:这不是他以前的手稿吗? 纸张已翻得旧了,边角却没有起卷,很多处字迹变得模糊,氤氲成一团,似乎被人一个个爱怜的抚摸过。 虽然是几年前的旧作,但至少是他一笔一划写出来,他心里有数,绝对没有多。 手指滑到纸张中部,挑开一看,果然找到了截然不同的,属于梵洺的字迹。 内容跟前半部分一模一样。 他将东西原样放回,仿佛未曾发现梵洺重新抄写手稿一事,提着满袋医疗垃圾下楼。 厨房依旧大门紧锁,磨砂玻璃映出梵洺忙碌的背影。 戚以沫出门倒完垃圾,又猫沙发上打了一会儿游戏,才看见梵洺从厨房出来,每走一步,地毯上就出现一个湿漉漉的痕迹。 戚以沫脑袋搁在沙发扶手上,见状问:“水管漏了?” 梵洺轻咳一声,视线不自觉飘到一边:“出了点小问题。”见戚以沫意有所指的望向他手里的袋子,不由往身后藏了藏。 戚以沫佯装无趣,扯过盖在肚子上的围巾把玩。 梵洺急着毁尸灭迹,见戚以沫转移注意力,立刻悄悄往后撤,在玄关轻手轻脚地换鞋,紧接着火烧屁股一样冲了出门。 戚以沫腾地起身,窜到厨房打量两眼,瓷砖光可鉴人,流理台干干净净,洗过的碗筷妥帖收在消毒柜里,连用过的抹布都处理掉了,整个厨房洁净得跟新的一样。 退出厨房,奔到玄关,将那双吸饱了水的棉拖撤下,从鞋柜里淘出新的棉拖,放在门口。戚以沫伸个懒腰,晃悠悠躺回原位。 某人回来后发现拖鞋换了,简直受宠若惊,一路摇着尾巴扑到沙发前,偏偏不敢造次,过几秒往他身边挪动一下,同时还要装作不经意的样子。 暖气太足,戚以沫吃饱喝足开始犯困,懒得理会梵洺的小动作。 睡意是无形的种子,它在骨子里扎根,沿着血肉脉搏一路攀生,开出酣甜的花朵,引诱人坠落到梦的世界里去。 恍惚中似乎有人拍打他的脸颊,让他去楼上睡。 扰人清梦着实可恶,被戚以沫一掌拍到一边,结果身体就飞起来了,晃啊晃的,被放进软绵绵的垫子里。他习惯性往里一滚,抱住枕头蹭蹭,继续睡。 那个像苍蝇一样烦的声音中途又叫过他一次,却是往他嘴里灌什么东西,看在味道还不错的份上,他全吞咽下去了。那个声音嘀咕了句什么,帮他擦了擦嘴,塞进被窝里。 戚以沫醒来的时候是半夜。 他花了十几秒,从迷茫的状态里完全清醒过来,发觉自己正躺在床上,衣服裤子穿的好好的,被子软软的掖在下颌里。 腰上有些重,隔着被子摸过去,却是一条胳膊。 扭头,适应了黑暗的眼勉强看出身边睡着的正是梵洺。他侧着身躯,一手隔着被子拥住他,轻浅的呼吸不时拂过他发顶。 戚以沫将手探出被外,小心的抽出梵洺压在身下的被褥。 梵洺动了动,于睡梦中发出一声呢喃,“以沫?” 戚以沫以为他醒了,便应道:“嗯,往后挪挪,我把被子抽出来。” 梵洺配合的抬腰方便戚以沫动作。 戚以沫半坐起来,把被子抖开,确保同时将两个人都裹了进去,才重新钻回被窝里。拍拍蹭过来的脑袋,“行了,睡吧。” “嗯,我爱你。”梵洺手重新搂住他的腰,往自己的方向扯了扯。 戚以沫见他说得含糊,不过几秒呼吸就变得平缓悠长,才知道那厮压根没醒,估计还在做梦呢,不由失笑。 …… …… ****** “然后你们就在一起了!?” 林泉痛心疾首道:“这点小恩小惠就把你收服了,你的革命立场未免也太不坚定了!” 戚以沫任造型师在他脸上涂涂抹抹,“不然还要怎么样?让他跪下来唱征服?” 又不是没提过,只不过梵洺麻木的说“好啊”的表情让他挑战的兴致全无。 粗算下来,从梵洺生日到现在也有七个月了。 虽说彼此事务缠身,聚少离多,但梵洺总会想尽办法相见。 比如过年那会儿他跟着剧组去深山老林取景,信号不好,接不着梵洺电话。结果三更半夜正冻得睡不着,就听见篱笆外狗叫,梵洺居然披星戴月赶了过来。山间温差大,夜露又重,梵洺爱风度不肯穿冬衣,结果冻得跟人棍一样。还好意思说来暖床,也不知道谁暖的谁……所幸后半夜体温回复,抱着睡了个囫囵觉。 接下来那几天梵洺一直藏在房间里,简直跟田螺小伙没两样,看差不多到睡觉的点了,就自觉往冷冰冰的被窝里一躺,等他钻进去,一定是热乎乎的。现在回想起来,都觉得暖和。 又比如,碰到梵洺不得不出马与对方商榷、而他又要出通告的情况,梵洺就两头跑。一夜不睡坐五个小时飞机赶回来跟他吃顿早饭都是好的,临走整个人都打飘。后来他三令五申,才勉强改正这破德行。 他们磨合的那些年够长,长到即使分开、走了一段岔路,等再相遇,重新适应也不过需要个把天——期间亲密度刷得飞快,擦枪走火也不是一次两次了。 最近一次还是三天前。 当天清晨睡得半梦半醒通知说项目出了问题,要去国外出差,人前脚走后脚林泉就回来了。他不知何时投奔了小清新的怀抱,信誓旦旦道要办夏季森林歌会——乐队成员都打扮成动物的样子。首次尝试转曲风,门票免费,以答谢长久以来支持他的广大歌迷,邀请戚以沫做嘉宾。 此时《汉武旧梦》已在电视上播出,抢占了黄金档,前期造势又好,收视率节节攀升。同时他客串的众多电影均逐步上映,司愔这个名字红极一时,追踪蹲点的狗仔能绕F.R一圈。高远笑着打趣:“司愔,天天见~” 知名度已打响,便暂时没有再接商业片的需要。目前手头除了一部电影,完全是闲暇的。因此林泉一邀请,戚以沫就爽快的应下了。 两人商定完合作的曲子,林泉拉着他科普自己走后发生的故事,而且对听无删减版异常执着。这不,演唱会前才讲到重头戏。 听完林泉却长吁短叹。 他原地绕着圈圈,衣服上的绒毛抖得满地都是,活像因为阳光不够无法出场只能眼睁睁看僵尸拱了向日葵的豌豆射手,半晌抓狂道:“妈蛋我才出去半年,一回来变化敢不敢不要这么大?桑止啊宝宝啊都是从哪冒出来的?又是内幕又是股份,这个那个的,你以为拍电影啊?” 造型师退开一步,让戚以沫看效果。 戚以沫对镜照了一下,满意地点点头,看着镜子里的林泉说:“现在都七月份了谢谢,你整整出去了11个月,好一个半年啊。” 会心一击! 林泉血条骤减。 戚以沫乘胜追击:“对了,麻烦把你那条打着红蝴蝶结的风骚的尾巴装上,我们快上台了。” 林泉:“……” 血槽空了的林泉捂心口倒地。 戚以沫踏着某横尸怡然走出化妆间,门外玛奇朵正一脸生不如死的向每半小时查岗一次的大BOSS汇报她家主子的动态。 戚以沫勾勾手指,玛奇朵像抛烫手山芋一样迫不及待的把手机扔他怀里:“喂?” 梵洺连珠炮弹道:“不是快上台了怎么还有空讲电话?快去吧,早演完早回家,别趁我不在去参加什么奇怪的应酬,别忘了你也是有家室的人了!我这边一完就飞回来,时间可能有点晚,你先睡别等我!” 戚以沫耐心听他唠叨完,才接口道:“哪来的家室?我怎么不知道?” “别这样,以沫,你知道我爱你的……” “每天都要说一遍,你烦不烦?” 对方可怜巴巴的汪了一声。 戚以沫露出惨不忍睹的表情:“蜂蜜,你的节操又掉了。” 好不容易安抚好出差去另个半球的伴侣,戚以沫跟缠上尾巴的林泉一起走出通道。 刹那间响起的尖叫简直震耳欲聋。 戚以沫和林泉相互击掌,然后各自走向舞台的一端。 喧嚣的人群、诺大的会场潮水一般褪去,只余眼前一架钢琴。 他知道梵洺曾偷偷打听过自己要在音乐会上弹什么。 他知道梵洺在电话里颐指气使,要求玛奇朵打开视频全程直播。 他知道梵洺想听什么,在期盼什么,又在害怕什么。 相比当年,梵洺已敢说得多。 在他的问题上却仍是谨慎过头,每次表白完,都一副期盼他回应得不到又不敢追问的可怜样子,逗得他越发不想说实话。 真是傻子。 真心换真心、稳赚不赔的买卖,他如何不敢赌? 按下口袋里的通话键。 深吸一口气。 手指在黑白琴键上轻点,奏响《卡农》的序章。 正因为有语言无法表达东西,所以世间才有了音乐。 他相信梵洺一定听得见。 如果他执意要个答案。 那么他的回答是—— 相濡以沫,不死不休。 正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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