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门口的可可树+番外——砧板青花鱼
砧板青花鱼  发于:2014年08月30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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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文案:

 假如命中注定要遇到你、爱上你,我不会反抗、逃避,而是全心全意的张开双臂,微笑的将你迎入怀中。 咳咳……似乎有点太文艺了? 第一次发文,第一次写文案,总觉得很紧张啊!要不还是换个吧! 比如:小弯怒掰小直的故事+副CP打酱油治愈? 或者:好孩子要相信科学、尊重师长?【咦? …… 目测此文是中篇。目测会努力一日一更。 特此提醒,前段故事有BG和包子戏,触中雷点的小朋友们请右上角小红叉之。另外此文慢热,总觉得自己废话特别多,这个文文早起在我的电脑里名字就叫“神烦神纠结”的说【斜眼。但是后面绝对会治愈,俺是亲妈,既不会坑也不会虐到死,更不会BE。 最后是虽然俺烹煮肉的厨艺还算得过去,但是目测此文会很清淡,原因大概就是俺最近上火了吧……【喂!】所以缺油水的小朋友请右上角小红叉之。 就算有肉,也可能会丢在最后的番外里了,注意此乃构想不是承诺【滚掉 以上,恩,好多废话…… 内容标签: 搜索关键字:主角: ┃ 配角: ┃ 其它:神烦神纠结 01. 殷家白认真的翻看着手中的文件夹,右手的食指轻轻在上面划着。 身着制服的接待小姐端来一只装满冰水的一次性塑料杯,轻轻的放在他面前的桌子上,礼貌的说道:“殷先生,您可以喝点水,慢慢看。我们还有很多其他类型的资料。” “恩。”殷家白头也没抬的伸手去拿杯子,指甲刚刚碰到就缩了回来。他抬起头对着接待小姐微微一笑:“不好意思,麻烦能帮我换一杯温水么?” 殷家白的标志性微笑之一:抿着嘴唇轻弯嘴角,眼睛勾出一抹弧度,可以打十分的儒雅绅士型微笑。 接待小姐瞬间被电到,脸颊上飘上两朵红云。她立刻拿起水杯:“哦好的,请您稍等。” 看了一眼慌乱如小鹿般扑向饮水机的身影,殷家白心中偷笑,收回目光,接着看手中的资料。这一大本里是各种各样的简历,殷家白需要立刻找到一个合适的保姆。 身为一名律师,殷家白很忙;身为一个年仅三十二岁就经手过数桩大case的某律师事务所的骨干力量,殷家白很忙;身为一个三岁女儿的父亲,殷家白很忙;身为一个再有四个月就能再拥有一个儿子的父亲,殷家白很忙。 妻子李玥已经怀孕六个多月了,身体逐渐不方便起来。作为已经生过一胎的李玥,毫不犹豫的选择立刻停薪休假待产。她仍然忘不了当初好强的自己是如何忍着孕吐、畏寒以及肿胀着双脚,坚决不退居二线的经历。休假待产的好处自然是可以整天待在家里,也可以照顾三岁的女儿;可是随着肚子越来越大,女儿又正处于调皮的年龄,忍无可忍的李玥终于爆发了,这也是殷家白在工作时间没有坐在办公室里看资料却跑到中介公司来看简历的原因。 其实殷家白心中是有一个标准的,只是翻看了上百份简历都没有中标。直到他的目光落在某份平淡无奇的简历上,他激动的做了一个平时over掉一个案子的动作:打了一个响指,大喊一声“Bingo”。 这个动作一度被沈书君吐槽为“中年大叔伪装活力少年弄巧成拙才会做出来的傻X动作”,但是殷家白却还是很喜欢用。他喜欢打响指,尤其是听着音乐或者吹口哨的时候。他觉得明明是两块柔软的肌肉,为什么却可以发出如此清脆干净的声音,这是一件很神奇的事情。当然,这个理论也被沈书君吐槽为“幼稚”。 “幼稚”么?殷家白耸耸肩。他从来没有想过什么是幼稚,只觉得一切都很顺其自然。包括他非常热爱拼图和毛绒玩具,而这两种东西又恰恰是他的宝贝女儿喜欢的。于是一个三十多岁的中年男子抱着一只大毛绒狗往回家走,就是件很自然的事情。 不管沈书君如何说他幼稚,也不得不承认殷家白是个“超级成功闪耀男人”,尤其是同事们知道李玥这次怀的是个男孩子时,“心中同时充满了羡慕和嫉妒的纠结情感以至于人人都想姓殷”。 “你说话能不这样啰嗦么?”在殷家白心里,某个角度来说沈书君也是一个“闪耀男人”。 沈书君是殷家白的同事兼同学,共同被压迫在同一个资本主义家手下,这个资本主义家就是他俩博士时候的导师叶盛华。叶盛华除了在大学里挂着教授的名号为人师表,偶尔上上课、训训学生以外,就是成立了这家律师事务所,并且成功的把两名得意门生一起拉拢到麾下继续为自己卖命。 靠着殷家白和沈书君这两个开山大弟子的挥汗洒血,这家律师事务所如今在圈子里也小有名气。叶盛华把两个人叫到办公室,手指关节轻轻叩着红木办公桌,笑眯眯的说道:“我知道前段时间接的案子把你们两个累坏了,最近咱们比较清闲,我也想让你们放松一下。说说你们自己都有什么想法吧?” “老大,我想带薪休假!”沈书君脱口而出,想了想又加了一句,“两个星期!” 叶盛华眉毛抖了一下,一脸笑容丝毫不变,转向殷家白。 “老大,我想请两天假。我急着找个保姆,李玥说她已经快撑不住了,就差架刀在我脖子上了。”殷家白面无表情的说。 “可以可以,当然可以!”叶盛华笑容更加绽放,“小李最近身体状况怎么样?你可不能太累着人家了。” “喂喂!老大!我呢!我呢?!”沈书君一脸黑线。 殷家白投过来不屑的目光:“书君,你跟着老大几年了?老大压根不知道带薪休假是什么意思好不好?” 叶盛华一巴掌拍在殷家白的后背上,哈哈大笑道:“哎呀……小殷……你这个人真是……哈哈……”说着又连着拍了两巴掌。 出了办公室,沈书君脸黑的像包公似的,猛地伸出爪子抓住殷家白的肩膀,无比怨毒的说:“你丫这个叛徒……我恨你……” 殷家白“嘶”了一口气,幽怨的回头看着沈书君说:“别碰刚才老大打的那里,疼。” 简历上按理来说会有一张照片,现代科技的发展使得照片和本人出入越来越大,也不好说这到底是一大进步还是退步。 所以,当一个和照片上几乎一模一样的男孩站在殷家白面前时,他还是挺吃惊的。 “孟都可,26岁?”殷家白低下头看了看简历复印件,再次确认了一遍。 “恩。”孟都可点点头。 殷家白再次打量了一遍,眼前的男孩穿着朴素的黑色t恤和牛仔裤,戴着一副黑框眼镜,看起来挺斯文干净的,就是稍微有些瘦小,看起来不太能干什么体力活的样子。 “你有26了?看起来像个刚毕业的大学生似的。”殷家白眨眨眼睛。 “谢谢,我长得显小。”孟都可脸微微有些红,小声回答。 “那挺好。”殷家白说了一句模糊的夸赞,露出标志性微笑之二:咧开嘴露出八颗牙齿,包括右边那颗小虎牙,同时显现出左右的两只酒窝。 孟都可的脸刷的就红到耳朵根,立刻低下头连说话都开始结巴了:“……呃……谢……谢谢……” 标志性微笑是殷家白的杀伤性武器,从目前的战绩来看是男女老少咸宜。笑容本来就可以让看者心情愉悦,而有味道的帅哥的微笑更可以作为美观的观赏品。虽然孟都可的反应是大了些,但是殷家白对此见怪不怪。 “我和我太太希望你能住在家里,因为家里情况比较复杂,我又很忙,当然这对你而言可能有些不方便,你看有什么问题么?”殷家白问道。 “可以,我没有问题。”孟都可老实的说。 “恩……你这个价钱开的可不低。”殷家白又低头看了一眼简历,“我希望你能对得起我开的工资和信任。” 孟都可点点头:“殷先生您放心,我有护理专业的学历,而且也有多年工作经验的。” 殷家白笑了笑:“我相信你的声明,更相信你的行为。不过,还有一件事情。不过这属于我的个人问题,你也可以不回答的,只是我很好奇你一个男孩子是怎么想到要做保姆的?个人兴趣么?” 孟都可再次点点头,说:“恩,个人兴趣,我喜欢这个职业。” “那挺好。”殷家白抿嘴一笑。 02. 殷家白的家是一个复式公寓,楼上楼下两层。主卧、书房和次卧在楼上,餐厅、客厅、厨房和客卧在楼下。整栋楼有12家住户,不过平时几乎看不到邻居的样子。 殷家白开车带着孟都可回家,孟都可随身背了一个塞得鼓鼓的双肩书包,大概是平日用的小物件,还有一个中号的行李箱,倒也不沉,可能是些衣物。殷家白推开防盗门,还没来得及说话,就听到楼上有人大喊道: “殷翔羽!你给我站住!!!” 紧接着木地板上传来踢踢踏踏的跑步声,一个小女孩从楼梯上跑过来,抱住殷家白的小腿把脸埋在他的裤子里,“咯咯咯咯”笑着。 殷家白伸手把小女孩抱起来,小女孩“吧嗒”亲了殷家白一下,笑着叫道:“爸爸!” 这是殷家白的女儿殷翔羽,今年三岁零三个月,孟都可之前已经听殷家白介绍过了。这个小女孩长得很像殷家白,伶俐可爱,尤其是笑起来的时候。 “小羽,这是孟叔叔,快叫叔叔好。”殷家白慈爱的摸了摸女儿的头发,说。 小女孩手里拿着一瓶慕斯粉底液,冷不丁对着孟都可的脸使劲喷了一下,“噗”的一声就挤出来一大坨肉色的绵密泡沫,流到自己的手上和殷家白的肩膀上。 “哈哈哈哈哈……”殷翔羽大笑着,抬起手就按到孟都可的脸上,“……叔叔……好……” “殷家白!看看你女儿干的好事!”李玥气冲冲的扶着腰,从楼梯上走下来,梨花卷发发尾还粘着一些干掉的粉底液,“子不教,父之过,你看看你把你女儿都惯成什么样子了?连我的话都不听!” 殷家白无奈的笑笑:“就算怪我……”低头看了看怀里笑的花枝乱颤的女儿,伸出手替她把脸上的泡沫抹开,一脸宠溺的说道,“看,又把你妈妈惹生气了吧?再不听话的话爸爸就要打屁屁了哦。” 李玥翻了一个大大的白眼,走过来,理了理头发,对孟都可歉意的笑了笑:“不好意思啊,你就是小孟么?第一次来我们家就乱糟糟的。” “玥姐您好。”孟都可微笑道,“我叫孟都可,成都的都,可以的可,以后就要多打扰了。” 李玥笑道:“不用这么客气,以后还要麻烦你了。” 说完李玥就转过头去,气呼呼的伸手去抱殷翔羽,说:“跟妈妈换衣服去,让爸爸和叔叔洗干净。” “不去!”殷翔羽奶声奶气的把头扭过去,死死地抱着殷家白。 李玥干瞪眼,接着又瞪殷家白。 殷家白一脸黑线,连忙赔笑道:“我去带她换衣服,你先带小孟去他房间放东西吧……”说完又亲了一下殷翔羽的小脸道,“爸爸带你换衣服,好不好?” “好~!”小丫头笑着,又把脏兮兮的脸在殷家白的衬衣上狠狠蹭了两下。 李玥怒目送走父女二人的背影,就带着孟都可去一楼的客卧。这是一个挨着厨房的小房间,面积不大也没有窗户,里面家具也很简单,一张小床,一套桌椅,一个小书架和一个双门衣柜。李玥打开灯,笑道:“房间可能小了些,希望你能住得惯。” 孟都可忙道:“很好很好,谢谢玥姐了。” 李玥又问:“枕头被褥什么的,你自己有么?” 孟都可有些不好意思的低下头:“没有,我下午打算去超市买一套。” “那就不用买了。”李玥笑了笑,“正好家里有闲置的,如果你不嫌弃就将就着用吧?” 孟都可受宠若惊:“那……那怎么好意思……” “没关系的,你一个人打工也很辛苦,我们多关照些是应该的。”李玥边说边打开衣柜,从里面拿出来一套还未开封的床上四件套。 “谢谢玥姐……你和殷哥人都这么好……我都不知道该怎么感谢你们了。”孟都可小声的说。 李玥笑着又从兜里掏出一把钥匙递给他:“真的不用这么客气。” 孟都可明白了为什么虽然李玥找出了一套新的被单给他还是怕他嫌弃,这套四件套八成是别人送来的礼物,还是给殷翔羽的。粉红色的底色,抱着胡萝卜的小兔子图案,枕套四角上钉着四多蝴蝶结。 孟都可本来抱着随和的态度,可是殷家白的反应让他有点窘迫。殷家白本是洗完澡过来帮忙的,正赶上李玥和孟都可把那套可爱的床单展开铺好,殷家白“噗”就喷笑出来,孟都可的脸瞬间变成猪肝色。 李玥也有些不好意思,先白了没心没肺的殷家白一眼,才低声和孟都可说:“小孟,要是觉得别扭就算了…… 孟都可忙摇摇头,干巴巴地说:“没关系的玥姐,我觉得没什么不好。我也省事儿了,只是到时候……小羽别怪我抢了她的东西就好。” 殷家白终于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李玥见他还在开玩笑便知道他没有生气,心里也舒了口气,笑道:“行吧,你不在意就好。让家白帮你收拾一下,我去给你们做饭。” 孟都可“蹭”就站起来,急道:“不用不用,玥姐我来做吧!” 李玥笑眯眯的摆摆手道:“你工资从明天开始算,今天就做客人吧。东西我早都准备好了,再说也让你知道一下我们家的口味,免得日后差太多小羽不习惯。” 她都这样说了,孟都可只好不好意思的点点头:“那……那就麻烦了……” 李玥挺着肚子走出房间,殷家白过来帮他收拾其他的零碎。东西本来也不多,男生又没有太多麻烦的杂物。孟都可脸红着对殷家白说:“殷……殷哥,您歇着吧,我自己来就好。” 殷家白咧嘴一笑:“你和我客气干嘛?叫我家白就行。” 孟都可抿了抿嘴,结结巴巴道:“还……还是,家白哥吧……” 殷家白看了看他,歪头笑道:“怎么着都行,随你。” 李玥做的饭菜十分家常,蒸的白米饭,一盘宫保鸡丁,一盘素炒空心菜,一盘胡萝卜炒肉丝,另外给小羽煮了一碗稠稠的白米粥。 招呼他们坐下来,殷家白给孟都可盛了一大碗饭递过去,孟都可赶快拘谨的接过来,拿起筷子夹了一大口白饭吃进去。李玥笑了笑,轻声说:“都说了不用这么客气,你年纪轻轻大小伙子的,多吃点。” 孟都可猛点头:“玥姐,我没客气。”说完顿了顿,吞了口口水小声道,“就是……家白哥给我盛的饭有点多了……” “咦?你饭量这么小啊?”殷家白挑了挑眉毛。 李玥也笑道:“是啊,你家白哥像你这么大的时候,能吃两碗这么多的饭呢!” “拜托。”殷家白冲妻子无奈地笑笑,“不要说得我好像一个大饭桶啊……还有,我也不比他大多少吧,你这个口气说得像是我比他老十岁八岁的。” 孟都可愣了愣,说:“家白哥一点也不老,是我长得显小。” 安静了三秒钟后爆笑,李玥笑的筷子都拿不稳了。殷家白一头黑线,用食指点了点餐桌说:“你小子故意的还是真不会安慰人啊?” 孟都可脸涨的通红,一句话也憋不出来。 李玥伸手捏了捏殷翔羽的小肉脸,笑着问:“宝宝,你说爸爸老不老?” 殷翔羽人小鬼大,黑溜溜的大眼珠转了两圈,奶声奶气的说:“爸爸老,妈妈不老!” “哎哟,真是妈妈的乖宝宝!”李玥笑的一脸花儿,在女儿的小脸上狠狠地啵了一口,“好好吃饭,下午妈妈带你去小广场散步去。” 殷家白又气又好笑,还是不忘了嘱咐李玥:“你别太累了,晚上回来脚疼。” “恩,我知道。”李玥给殷家白加了一块鸡肉,“你下午还去事务所么?” “去。”殷家白扒了一口饭,含糊不清地说,“我就要来了两天假,今天下午去看看这两天堆积的材料,明天上班。” 李玥点点头。 03. 孟都可的家在一个小县城里,是一个普通的工薪家庭。孟爸爸是个工厂车间的技术工人,孟妈妈是一个小学语文老师。孟都可小时候很聪明,也活泼好动。家里面爸爸勤快,妈妈贤惠,小日子过得平淡幸福。 如果不是孟都可五岁那年,孟爸爸在车间工作的时候遇到意外事故半身瘫痪的话,这个小家庭的生活也许还能继续平淡幸福下去。可惜天不作美,遇到这种事情。 也许是那些年照顾瘫痪父亲的缘故,小孟都可发现自己对于照顾人颇有心得。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这个打击的原因,小孟都可越来越不喜欢说话了。就算如今已经是个二十多岁的大小伙子,走入社会这么多年,见到生人就脸红的毛病依旧没有改变。 所以孟都可很羡慕殷家白和李玥这一家人。 虽然殷家白职业是律师,孟都可不知道他在工作的时候是什么样子,可他在家里的时候完全没有一丝严肃不苟的架子。特别是和殷翔羽玩闹的时候,简直就是一个大孩子和一个小孩子,有时候能气的李玥一手揪着一个耳朵的骂。李玥看起来脾气挺大,其实性格很随和,没有爱啰嗦这个女人的通病。这一家三口加上肚子里还有个没出来的小东西,怎么看怎么让人觉得温馨。 孟都可住下三天后,就基本了解了这个家庭的生活。 李玥待产期是十月,现在虽然六个多月还不影响活动,她也是懒得动了。白天看看电视看看书,下午会带着殷翔羽去小区南边的小广场散步,差不多五点半回来。殷翔羽要看动画片。 殷家白每天七点半起床,八点一刻出门。孟都可就七点左右起床,先给殷家白做好早饭。李玥和殷翔羽大概要八点才起床,可以晚一点准备。李玥早起胃口出奇的差,一般吃不下什么。中午殷家白不回家吃饭,晚上六点半左右到家,不加班的情况下。七点吃晚饭,吃完饭基本就没什么事了,孟都可也可以休息了。有时候陪殷翔羽在客厅玩,那也是在小丫头的要求下,有时候就把自己关在屋子里。 工作节奏快速的如今,每个人的生活都是机械规律无聊的。日复一日固定的时刻表,麻醉安抚着一个人的神经和感情,直到任何刺激都无法撼动打破这种桎梏沉闷。 今天周五,孟都可从外面买完菜回来,李玥正坐在客厅的沙发上看电视剧。看到他回来,李玥抬起头微笑道:“回来啦?” 孟都可忙笑着点点头:“恩……今天天气真热。” “这才六月,怎么就这么热了。”李玥看着落地窗外明媚的阳光说,“七八月份还不知道有多难受呢。”说完又摸了摸自己的肚子。 孟都可笑着安慰道:“玥姐你放心,到时候我多做些消暑的东西给你吃,少吹空调,咱们注意别感冒就好了。” 李玥听了很开心:“小孟你这嘴真甜,我都不知道你手艺这么好,你看这些日子我都吃胖了。” 孟都可手艺确实很好,这个让殷家白和李玥很吃惊。倒不是说他能做出什么山珍海味来,只是家常菜十分用心罢了。花样多,色相好,味道也清淡,让不吃油腻的李玥尤其喜欢。而且他对于小孩子的食谱也很上心,殷翔羽才三岁,脾胃有些弱,每次吃饭还会专门给她做一份。 被李玥这么一夸奖,孟都可脸刷的又红了,诺诺说不出话来。李玥已经习惯了他这个反应,见怪不怪的笑了几声接着看电视剧。楼上的殷翔羽听到声音跑了下来,大叫道:“孟叔叔!孟叔叔!” “殷翔羽!说了多少次了,不要在楼梯上跑!”李玥声音中带着怒意。 殷翔羽撅了撅嘴,跑到孟都可旁边,扬起小脸说:“我想吃……小,包,子。” 孟都可笑着摸摸小肉脸,说:“小包子周末再给你做,今天吃面条好不好?” 殷翔羽皱着小眉头,把脸挤成一个小包子,跟扭麻花似的甩着孟都可的胳膊一个劲的叫“吃小包子吃小包子”。孟都可无可奈何地笑着,任由她把自己的手臂甩来甩去,就是不说话。小丫头扭了半天。累了,抬起头看看孟都可,还是笑着不说话,一下子没了劲头,松开孟都可的手,耷拉着脑袋走过去,一头钻进李玥的怀里。 李玥又气又好笑,揉了揉女儿的头发,对孟都可说:“也就你,受得了这小祖宗折腾。” 孟都可苦笑一下,说:“我也没辙啊,不是我的孩子,不能打不能骂的。” 李玥愣了一下,“噗嗤”笑了出来。 孟都可来家里两个星期了,她发现这个小孩特老实。一夸奖就脸红,还特容易害羞,禁不起逗。虽然不爱说话,但是心里想什么说什么,有点那什么,农村话怎么说的来着?二楞子。可能就是因为这种傻呆傻呆的样子,李玥挺喜欢他的,家里事情都放心交给他。 事务所里还挺忙,最近叶盛华又接了几个案子,毫不犹豫的压迫给殷家白和沈书君。 周五一吃完午饭,办公室里的气氛立刻活跃起来。梦寐以求的周末还有几个小时就到了,没人沉得住气专心工作。殷家白还在低头看手里的材料,沈书君一路调戏着众位姐姐妹妹,飘到他办公桌前。 “哟,沈桃花,有何见教?”殷家白头也没抬,问。 “周末去哪里玩?”沈书君笑眯眯的问道。 “哪儿也不去。”殷家白懒得回应好友语调里的邀请,“我要在家陪陪李玥,可能还要带小羽去买衣服。” 沈书君轻叹了一声:“唉……果然是被拴的紧紧的啊,你说说,我都不知道是该羡慕还是可怜你了。” “少废话。”殷家白终于抬起头来,甩过去一记大白眼,“子非鱼,安知鱼之乐?要是谁都跟你一样,三十了还不成家,天天到外面祸害小姑娘……” “停!停!”沈书君咧着嘴伸出两只手拼命摇着,“娘亲啊,你怎不在老家好生将养着,却跑到这里训斥小儿。” 殷家白合上文件夹,“啪”一下拍在沈书君的脑门上,说:“儿啊,用情颇殷,乃穷于遇;选人颇严,终穷于交;是亦婚嫁未尝无益于人,吾儿当以是自励也!” 沈书君故作沉重道:“诺。” 办公室里其他几个小丫头笑的没心没肺的,梅倩倩边笑边大声说:“小白哥,小君哥前几天还和我说过,他说过年时候有个算命瞎子的说他今年命犯桃花,把他美的,所以今年他是不可能结婚的啦!” 沈书君扭头瞪了梅倩倩一眼:“小丫头片子别胡说,人家是真真正正的大师,怎么从你嘴里说出来就像个江湖骗子似的。” “本来就是骗子嘛!” “哟,倩倩你别说了,咱们小君哥特封建迷信你忘啦?小心他回来求张灵符诅咒你嫁不出去啊……” “我前天还看到小君哥上星座网站看运势呢……” 这帮丫头七嘴八舌一通说,办公室顿时喧闹起来。沈书君一脸黑线,无力的靠在殷家白的办公桌上。倒是殷家白探出脑袋,拍了拍沈书君的肩膀。 “干嘛!”沈书君没好气的说。 “真的?”殷家白问。 “什么真的?” “算命的说你今年命犯桃花?”殷家白话中带笑。这么多年了,自己的好友兼同窗什么脾气爱好他最清楚。沈书君特别信命,每年至少找所谓的“大师”算三次,平日就爱看星座看风水八卦。谁会相信这么一表人才事业有成的年轻人会对命理痴迷到那样的程度呢?殷家白信。 有些人就是如此害怕未来的任何不确定,那种无助逼迫着他们宁愿选择一个不科学的说法充当自己的勇气来源。 04. 沈书君撇了撇嘴:“什么命犯桃花,那大师说的是桃花劫,是劫。” “噢!”殷家白恍然大悟,难怪这半年好友略老实呢,“有啥破解的办法没?” “没。”沈书君不爽的耸耸肩,“就说今年要栽在属兔的手里,躲都躲不过去。” “啊?” “啊你个大头鬼!”沈书君指着殷家白的鼻子骂,“你算算你家第二个小祖宗是不是属兔的!你家小祖宗都还要认我做干爹的,我还要包大红包的!你能不能让他晚两个月出来啊啊啊啊!” 殷家白摸摸鼻子,笑道:“千万别,我现在请着保姆供着,花了不少银子呢,可不能再浪费他老爸的血汗钱了。” “哦,对了。”沈书君想起来了,“你说你找了个保姆照顾李玥和小羽,那个保姆怎么样?” “挺好的,也勤快,还干净。”殷家白想了想,又补充一句,“就是人有点傻。” “知足吧,农村的小姑娘刚进城都有点笨笨的。”沈书君不以为意。 “不是小姑娘好么,是小伙子。” “哈?”沈书君下巴差点掉下来。 殷家白无奈地摸摸鼻子说:“没办法啊,李玥的意思。” 殷家白心里明白李玥的意思。她一直都有点小心眼,特别是殷家白各方面条件都还不错,放在那里不动都有人惦记着。沈书君说过“苍蝇不叮无缝的蛋”是吧?这话味道虽然不对劲,但是道理差不多。现在李玥怀孕六个多月,夫妻之间的事情是要委屈殷家白了,如果再找个小姑娘保姆放家里,不能保证李玥不三天两头心里不顺畅。如果找个大妈呢?李玥这个人还有点洁癖,更不会答应的。这样合计下来,只能找个小伙子了。 周六天气不错,六月的阳光还是小灿烂的。天气好自然人的心情也好,殷家白要带着李玥和殷翔羽去逛街。 “小孟,你去不去?”殷家白探身问厨房里的孟都可。 “我不去了,我在家看家。”孟都可摇摇头。 李玥正准备上楼换衣服呢,听到后笑道:“让他在家好好休息,看看书吧。” 殷家白疑惑:“看书?看什么书?” 孟都可老老实实地回答:“营养师资格考试的辅导书。” 殷家白恍然大悟:“哦,哦!”随即笑着拍了拍孟都可的肩膀道,“不错嘛小伙子,积极上进,回头我给你介绍个好姑娘啊!” 孟都可脸红了红,然后特老实的摇摇头,干脆的说:“不用。” 两个字呛得殷家白差点背过气去,李玥自然也听到了,丢下一连串银铃般的笑声就上楼去了。殷翔羽早就穿好小裙子,哒哒哒跑过来,抱住孟都可的腿撒娇:“孟叔叔,孟叔叔,今天我要吃小包子!小包子!” 殷家白抱起女儿,捏了捏她的小鼻子说:“宝贝乖,咱们今天在外面吃饭,改天再吃叔叔做的小包子好不好?” 殷翔羽搂着爸爸的脖子,乖巧的点点头。殷家白扭头对孟都可笑笑:“我们今天在外面吃饭,你自己在家就好好休息吧,中午饭也记得按时吃,别一个人凑合。” 孟都可点点头。 这时李玥换好衣服走下楼梯,还在客厅的穿衣镜前转来转去的照照,嘴里嘟囔着什么也听不清。 殷家白最清楚老婆的心事,遂笑着大声说:“老婆,你不化妆不穿高跟鞋一样漂亮!” 正中靶心,李玥转头过来笑靥如花,却还是娇嗔道:“你恶不恶心啊?” “嘿嘿,不恶心。”说着就抱着殷翔羽走过去,在李玥脸上轻轻亲了一下,“我老婆,那是天生丽质难自弃,无需粉黛多雕琢。” 李玥一把推开殷家白,皱着眉笑道:“快滚快滚,酸的我牙快掉光了。”说完就伸手把殷翔羽抱到自己怀里,说,“别带坏了我女儿。” 殷家白笑了几声,扭头对孟都可摆摆手:“走了啊,小孟。” 李玥也抓着殷翔羽的小手冲他挥了挥:“和叔叔说拜拜。” 殷翔羽乖巧的挥挥手,奶声奶气的说:“叔叔拜拜~!” 然后三个人就出去了,家里再次安静下来。 转眼日历又翻过了可观的一叠纸页,六月的气温已经到了需要开空调的地步。 李玥坐在沙发上看电视剧,拿着一把小扇子有一搭没一搭的扇着,殷翔羽抱着一本图画故事书,坐在她旁边津津有味读着。 殷家白端过来一盘洗好的葡萄,放在茶几上,笑着说:“你看看你,简直就是慈禧太后啊。” 李玥笑了,白了他一眼:“你家慈禧太后穿着天然彩棉防辐射裙子,扇着几年前买的破竹扇,吃着酸不拉几的葡萄啊?”说完又斜眼看看殷家白补充道,“而且吃葡萄还没人给剥皮。” 殷家白哈哈大笑,伸手摸了摸李玥的肚子:“老佛爷息怒,奴才想起来前儿西南进贡的几匹蜀锦是极好的,明儿就让人做了镂金丝钮牡丹花纹蜀锦衣给您,如何?” 李玥伸手捏着殷家白的下巴说:“让我看看你咬着舌头没?” 殷家白笑眯眯的看着李玥,标志性微笑之三:没有任何技巧没有任何模式,就是微眯起眼睛,淡淡的微笑。备注:发自真心的。 李玥怔了一下,脸上飘起一丝红润,松开捏着他下巴的手,说:“我要吃葡萄。”已经结婚五年多了,孩子都有了,还是会为这抹笑容心动一下。 “嗻!”殷家白笑嘻嘻的剥好一颗葡萄,送到李玥嘴边。又低下头问另一边的女儿,“宝贝儿,要不要吃葡萄?” 殷翔羽摇摇头。正好外出买菜的孟都可回来了,她一听到开门声,就噌的跳起来,往玄关跑去:“孟叔叔!给我做小兔子苹果吧!” 殷家白笑着摇摇头,说:“这小混蛋,如今倒不亲我这个亲爹了。” 李玥吃着葡萄笑道:“你天天忙得不在家,都是小孟陪小羽玩的,你这有什么好吃醋的啊?” “哼!等你肚子里这个小混蛋出来,我一定不请保姆了。”殷家白故作夸张的咬了咬牙,“我不信咱们两个高学历高智商的精英养不活这两个小混蛋。” 李玥咀嚼葡萄的动作突然顿了一下,没说话。 “怎么了?”似乎觉察到妻子的一个小动摇,殷家白扭头看了看。 “没……啊……”李玥不以为意,继续吃葡萄,嘴里塞着东西说话也含糊。 孟都可哄好了殷翔羽,垫着袋子穿过客厅走到厨房,又回过身对李玥说:“玥姐,这几天燥得慌,我买了点绿豆,给你和小羽做点绿豆汤和绿豆糕吧?” 李玥笑眯眯的点头:“好啊好啊,少放点糖。” “知道了。”孟都可转身去厨房。 李玥依旧扇着扇子,看电视剧。突然想起来什么,对殷家白说:“昨天早上我妈打电话过来,想让我月底回趟家,带着小羽。” 殷家白停下吃葡萄,眼睛依旧盯着电视,一副随意的态度:“好啊,爸妈应该也想小羽了,住多久?” “半个多月吧?正好等到七月,可以去找苏小淑做完产检再回来。”李玥想了想,说道。 李玥爸妈就住在临城,开车过去一个半小时左右,很方便。苏小淑是李玥的闺蜜死党,在临城的市第一医院上班,儿科大夫。李玥上一胎和这一胎都是在她那里做的检查,毕竟有熟人在会放心很多。 “好。”殷家白又摘下一颗葡萄丢进嘴里,含糊不清地说,“啥时候走我开车给你们送过去。” 05. 殷家白请了半天假送走了李玥和殷翔羽,在丈母娘家吃完午饭就开车赶回事务所。 推开办公室门,一股冷气就窜了出来喷在脸上,跟着迎出来的就是一脸灿烂笑容的沈书君。 沈书君嗷的扑上来,大叫道:“爱妃!今日寡人翻了你的牌子,准备侍寝吧!” 殷家白看着他那一脸期待和损友的表情,没好气的笑道:“启奏我主万岁,臣妾今日身体不适,还请皇上另觅他处吧。” 沈书君不依不饶:“李玥和小羽都走了,你还不抓紧时间好好玩几天?” 殷家白还没开口,就见梅倩倩阴沉着脸怒气腾腾的走了过来,指着沈书君说:“老板叫你去他办公室一趟!” 沈书君瞬间一脸苦瓜相:“什么事啊?” “我怎么知道?快去快去,别耽误了又骂我!”梅倩倩头顶乌云,头也不回的走掉了。 殷家白拍拍苦瓜脸的肩膀,同情道:“虽然时间有点短,但是认识你很高兴……” “要死一起死!”沈书君一把抓住殷家白的胳膊。 “靠!又没找我我去干嘛!你自己死就行了啊!听话!”殷家白使劲往外推。 “不行不行不行!”沈书君头摇得像拨浪鼓,手抓得死死的,“孩儿他爹!你不能抛下我不管!我肚子里还有咱们的孩子啊!” “你大爷的……”殷家白一头黑线。 办公室外面几个隔间的小丫头都嗤嗤的笑起来,殷家白看着手臂上这块橡皮糖,无奈地叹了口气,和沈书君一起敲开了叶盛华的门。 叶盛华心情愉悦的坐在宽大老板桌后面,见他两个进来,笑眯眯的摘下眼镜,说:“哟,小殷也来了?正好,我也有事找你。” 殷家白眼前一黑,小声对沈书君嘟囔道:“你看老大神清气爽,刚才倩倩肯定没少挨骂。” “要是骂倩倩骂够了,咱俩也好过些……”沈书君微吸一口气。 “你们两个!嘟嘟囔囔干嘛呢!”叶盛华“啪”的拍了一下桌子,指了指,“站过来点!躲那么远,我还能吃了你们不成?” 两个人走过去,叶盛华又挥了一下他超凡的手臂:“坐!” 叶盛华五官端正,四十出头没有白发,也没有秃顶。沈书君的原话是“这是不科学的一个成天算计如何吵架如何压榨如何损人利己之人的发丝毛囊是不应该活过三十五的”。除此之外的另一特征便是他手臂比普通人稍微长一些,至于长多少呢?反正是肉眼可辨识的长度差。 叶盛华不以为意。曾经学生时代的沈书君没大没小,嘲笑尊师手臂超凡时,他笑着摸了摸下巴,款款道:“吾双手过膝,乃中山靖王之后也。”然后温柔的摸了摸沈书君的脑瓜子说,“沈小同学心无尊师重道之说,为师断不能姑息,就罚抄《师说》三百吧,明天给我!” 说罢看了看学生时代的殷家白,微笑道:“好孩子不能学他。” 殷家白小鸡啄米似的猛点头就差跪地手指日月以表忠心。 清晨顶着熊猫眼,一手黑乎乎油墨的沈书君虚弱的爬上床,用尽身上最后一丝力气大吼了一声:“大爷的!丫就是一长臂猿未进化完全!” 说完就一头栽倒,瞬间传来一阵呼噜声。 两个人坐下后,叶盛华笑着拿起手边的烟盒,抽出一根烟点上。殷家白和沈书君互相看了一眼,明白这是又有案子要砸过来的前奏。 果然,叶盛华吸了一口,看着沈书君笑道:“小沈啊,我这边最近接了一个案子,不是那么简单,我想来想去吧,也就只有你合适去做了。” 沈书君立刻皮笑肉不笑:“那个啥,老大,我……” “你别担心,其实说白了就是一桩离婚纠纷。”叶盛华知道他要推脱,立刻打断,“就是双方背景有些复杂,而且离婚原因也有点麻烦。”说着就从旁边抽出一个文件夹,推到桌子边。 沈书君看了看文件夹,里面纸张的厚度让他吞了吞口水;抬起头看看叶盛华,老师虽然悠闲着叼着烟,眼睛里的一丝银光让他打了个寒战。 权衡利弊,还是乖乖走上前拿起文件夹。 叶盛华满意的笑了,吸了一大口烟,眼睛飘向殷家白。殷家白一个激灵,立刻挺直后背。 “小殷,我听说小李带着女儿回娘家了?还要多住些日子?”叶盛华笑眯眯的问。 殷家白迅速用余光狠狠剐了一下沈书君,然后干巴巴的笑道:“恩,刚走。” “正好,这个案子你来做!”叶盛华又从那堆资料里抽出一张打印纸,拍到殷家白面前,“具体资料你去找小王要,是她负责联系家属的。可能有些麻烦,反正你这几天家里也没什么负担嘛?你说我说的对不对?哈哈哈……” 羊入虎口,殷家白哭着脸拿过那张纸扫了一眼,忍不住抬起头问道:“老大……咱们之前不是讨论过么?医疗纠纷的案子尽量少接……” 现在医疗纠纷的案子越来越多,而且越来越麻烦。以前医院总是尽量以息事宁人的态度处理,大多病人家属也会愿意和解。可现在医患关系紧张,医生的人身安全也受到威胁的时候,医院方再也不肯让步;而病患方面要求的赔偿也日益见长,如此一来只会难为了夹在中间的律师。 所以曾经他们讨论过,医疗纠纷尽量不接。 叶盛华故作为难道:“我也不想接,能推的我都尽量推掉了。只是吧,这个原告是我的朋友介绍来的……找了我五次,实在不好推辞了。” 一旁的沈书君插嘴:“家白,要不咱俩换,你来搞这个离婚的?” 殷家白还记恨他出卖自己的事情,丢了一记大白眼:“我不做离婚案的,你忘了?还是你说的。” 这次李玥一怀孕,“准干爹”沈书君就忙活着找了一个大师来算命。他信誓旦旦这个大师绝对通灵,大师也很给面子,掐指一捻絮絮叨叨半个小时把殷家白说的云里雾里。最后还是沈书君充当翻译,大概意思就是说殷家白的工作不好,以后尽量不要做拆散别人夫妻缘分的事情,为孩子积德。 “放屁!”殷家白听完就毛了,“老子就是做律师的,什么叫拆散别人夫妻啊?这就不积德了?人家两口子自己过不下去了,我只是帮忙理清财产关系的好不好?!” 沈书君只能在一旁安慰:“别上火别上火,大了不孩子没出生之前你别接离婚案了,孩子出来后再说。”殷家白这才作罢。 沈书君被这记白眼砸了个正着,悻悻坐了回去。 叶盛华站起身笑着打圆场:“好啦好啦,你们干好自己的事情就行了。老师的安排也是充分考虑过你们能力的,就这么定了,服从组织嘛。” 沈书君不服气的咬咬牙:“老大,我真后悔当初选导师选了你,年纪轻轻就做了杨白劳。” 叶盛华“噗嗤”笑了出来,拉开抽屉从里面翻出几张票,拿在手里弹了弹,发出清脆的“啪啪”声:“这是我朋友送我的几张度假村招待券和购物券,我啊,正打算赏给你们俩呢。” 平心而论,叶盛华虽然压榨的厉害,福利却给的很高,从他俩还是学生的时候就是如此。读书时,期末、年底、案子结束等等都可以成为叶盛华重金犒赏劳力的借口,去大酒店海搓一顿,干掉成箱成箱的高档红酒,叶盛华眼皮都不眨一下。工作了,犒赏升级,频率也升级,只是压榨的更狠了而已。 沈书君没出息的咽了口吐沫,还是恶狠狠道:“天虽生万物以养人,却不知又将人置于何地。” 叶盛华一挑眉毛:“天生万物以养人,世人忧怨天不仁。可笑!可杀!……臭小子你还和我贫,快去干活!要不然再抄一千遍《师说》。” 沈书君“嗷”了一嗓子,逃出了叶盛华的办公室。 06. 下班后沈书君还是没有放过殷家白,拉着好友去了他最近发现的一家饭店。 四川菜系极下饭,也下酒。殷家白心中没有顾虑,放开了和沈书君一饮尽欢。两个人喝高了一样的毛病,就是话多。扯来扯去,回忆了曾经的学生时代,抱怨了资本主义家老大,说起了模糊不清的未来。 “君儿,不是我说你……”殷家白打了个嗝,“三十了吧?赶紧找个人嫁了吧?” “去你大爷的!”沈书君吃了一颗花生米,把剥下来的壳丢到殷家白碗里,“老子是男人!” 殷家白笑了,用筷子把那个花生壳从碗里夹出来,夹到沈书君面前的盘子里:“开玩笑的……吃菜!” 沈书君瞪着出现在自己盘里的花生壳,似乎在思考它是怎么回来的。 “结了婚,有个家,似乎就知道自己是为了什么在奋斗,为了什么而存在了。”殷家白接着说。 沈书君嘴里叼着一个毛豆荚,突然问:“……白儿,你现在幸福么?” 殷家白愣了一下,随即笑道:“哟,这是要表白的节奏么?” “不是……”沈书君一反常态的没有嘻嘻哈哈,叼着那个毛豆荚摇摇头,“我只是想起来咱们上大学,晚上在宿舍园区后门地摊儿吃宵夜的时候,咱俩说的玩笑话了。” 殷家白有些恍惚,落地玻璃窗外车水马龙仿佛一下子变成了悠闲散漫的学生,四周细微的声音仿佛一下子变成了吆五喝六的嘈杂。桌子上是摆放的乱七八糟的啤酒瓶和一碟花生米,桌子对面坐着的是一脸青葱的死党兄弟。 充满稚气的眼睛亮晶晶,那张嘴边吐着酒气边说:“……我……我要无拘无束……束的,经历过所有的……所有的……刻骨铭心……” 貌似是某个夏季深夜偷跑出去喝酒的时候,傻乎乎的说起了人生理想。虽然回忆起了沈书君当年的话,但是当年的自己说了什么?奇怪,为什么想不起来了。 “虽然幼稚,可里面有多少真的有多少假的,你我自己知道。工作没多久你就李玥结婚、生孩子……于是,就这样了?”沈书君目光慢慢聚焦到殷家白的脸上。 殷家白回望着好友的脸,沉默了一会儿才吐了一口气:“恩,就这样吧。” “我不是说李玥不好,你们小两口挺幸福,我真的羡慕嫉妒。”沈书君低下头,“可是,我知道。这样的生活不是我想要的……嗝儿。” 殷家白看来,沈书君所说的是所有人心里最斑斓的梦。可是如夏花般绚烂的梦,终究还是抵不过时间的洪流。追梦的心或许可以永远年轻,但年华总会老去,带着植根于此的梦渐渐沉寂,渐渐化归尘土。有时候殷家白笑沈书君像个女人,满脑子都是不切实际、不计后果的天马行空。可不知为什么,有时候殷家白又想笑自己像个女人,没有沈书君那样不切实际、不计后果的勇敢决绝。 沈书君笑了笑,掏出半包烟,递给殷家白。 殷家白下意识伸手去接,却还是悬在半空中的时候收了回来,淡淡道:“算了,被李玥管的现在真没兴致抽了。” 沈书君哼笑了一声,也不知道是觉得有趣还是冷笑,自己抽出来一根叼在嘴上,点上,吸了一大口,舒舒服服的靠在椅背上伸了个懒腰:“酒后一支烟,快活似神仙。” “死得早。”殷家白不屑的白了他一眼。 “放心吧。”沈书君眯着眼笑道,“大师说了,我至少能活到六十九。” 殷家白好笑:“哦?大师还说什么了?除了今年烂桃花、和属兔的冲撞,还有活到六十九?” “你真是我老妈啊!记得这么清楚。”沈书君哈哈大笑。 停了一会儿,他手指夹着烟,眯着眼睛神神秘秘的靠了过来,小声说:“老妈,你真想知道?” “恩,儿子,我真想知道。” “保证不告诉别人?” “保证。” “那你先发个誓吧!”沈书君又把烟放回嘴里。 殷家白狠狠地推了沈书君脑门一下:“你大爷的!赶紧说!” 沈书君嘻嘻一笑,弹了弹烟灰:“大师说,老妈你这辈子都不会有外孙了。” “啊?” 今天真的喝了不少,到最后沈书君已经不能完整的说出一句没有语法错误的话了。 殷家白也有些晕头八脑的,好在两人吃饭的地方离自己住的小区很近,于是打了个车,直接把他俩拉回自己家里。 已经十一点多了,殷家白晕晕乎乎的打开门,玄关客厅都黑漆漆的,厨房的灯还是亮的。殷家白脑子朦胧冒出几个问题:李玥又回来了么?怎么回来的?小羽呢? 肩膀上的沈书君还连趴带抱着,一米七六的大老爷们真心不轻。殷家白粗鲁的把他丢在沙发里,听见他哼唧了一声,也不去理他,摇摇晃晃的往厨房摸去。 厨房里果然有人。殷家白下意识的叫了一声:“老婆?” 人影动了动,紧接着就探出来一个小脑袋,轻声道:“家白哥?” 此时殷家白才醒过神来,他把孟都可彻底忘掉了,连忙有些不好意思道:“……啊,小孟啊……那个,我回来了。” 孟都可正在洗盘子,还系着围裙。他擦了擦手上的水走过来,看看殷家白,说:“家白哥,你喝酒了?” “啊,恩……” “难受不?要不要我给你煮点酸梅汤?” 殷家白尴尬的摆摆手,说:“不……不用了。”看了看水池的盘子,忍不住问,“你……才吃的晚饭?” 孟都可回头看了看,说:“不是,我早吃过了。这些……本来是我不知道你什么时候回来吃饭,就一直给你留着放在外面的。后来我看时间猜你应该在外面吃过了,才来收拾一下。” “哦。”殷家白不好意思的挠挠头,他确实把家里还有孟都可的事情忘得干干净净,也没有提前告诉他一声自己晚上不回来吃饭了,白白让他等了一晚上。 “抱歉啊,我忘了告诉你,害你白等了。” “没关系的。”孟都可淡淡的笑了笑,“反正我也不会睡那么早,等一下没关系。” 这时客厅里突然传来“哎哟”一声惨叫,殷家白才意识到沙发上还有个沈书君。跑过去打开灯一看,这小子估计是一翻身从沙发上面滚下来了,头正好撞在茶几角上,现在正像一只大虾一样蜷缩在地上抱着脑袋哼哼呢。 “我靠……”殷家白赶紧冲上去拉开沈书君的手,他家茶几是黑色实木金属镶边的,千万别划出个伤口啥的。 伤口是没有,就是有一块红痕,肿起来了。沈书君醉眼迷蒙,一头栽进殷家白的怀里,带着哭腔道:“老妈……疼……” “你大爷的……”殷家白一脸黑线,抬起头看了看立在旁边一脸古怪表情的孟都可,无可奈何道,“小孟,过来帮我把他抬到楼上去。” 孟都可点点头,走过来和殷家白一起搀起沈书君。殷家白自己有点犯晕,孟都可本身也没有什么力气,沈书君更是像个死沉的面口袋,三个大老爷们儿跟跳探戈似的扭来扭去,横着上楼梯。 站在二楼,孟都可有点气喘,说:“那……那啥,家白哥……把……把你儿子……送哪儿去?” 殷家白这才明白孟都可的古怪表情其实是在憋着笑,一颗大汗滴从头上滑过,干巴巴的说:“别……别胡说。就先丢小羽的床上去吧。” “好。” 两个人七手八脚把一米七六的沈书君丢到殷翔羽粉白相间的床上,殷家白擦了擦额头上的汗:“走吧,别管他了,你也快去睡觉吧。” 孟都可没有走,又拐回去,把原来床上放着的几个娃娃抱走,放在一旁的小沙发上,说:“要是他晚上吐了弄脏了,小羽肯定哭鼻子。” 07. 沈书君是被窗外刺眼的阳光晒醒的。他坐起身,环顾四周,发现自己置身于一个充满粉色泡泡的空间里。 头剧痛无比,沈书君揉着太阳穴走出房间,发现这里是殷家白的家。楼下的餐厅传来说话声音,他光着脚走下去。 “哦,起来了?”殷家白坐在餐桌前喝咖啡,抬起头来两只大黑眼圈。 “唔……”沈书君发现一张嘴就有种恶心的感觉,只好从喉咙中发出一声应答。 “一会儿让小孟给你找洗漱用具,你先坐下来喝点水吧。”殷家白有气无力的指了指对面的椅子。 “好。”沈书君走过去坐下,目光落在厨房里忙碌的那个瘦小身影。 “这就是你说的那个保姆?” “恩,孟都可。”殷家白又喝了口咖啡。 孟都可端着两只碗走过来放下,小声说:“家白哥,我知道你们胃里不舒服,就煮了点酸辣汤。待会儿还要上班,多少喝点吧。” 沈书君眯着眼上下打量了他一番,似乎对他清秀的外表十分有好感,虽然头疼欲裂,还是忍不住戏谑道:“小可可,你好啊!” 殷家白差点呛死,也不知道孟都可用了多大的定力才没有把手里的东西砸到地上。 “那……那个……” “哟,小可可手艺这么好啊?要不要去我家?我给你开双倍工资。” 孟都可窘的脸赤红赤红的,结结巴巴道:“那……那个……不用……了” 真和之前殷家白说的一模一样,沈书君觉得太好玩了,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这一笑,孟都可连耳朵根都红了,恨不得立刻跑回厨房里。殷家白看着笑成一团的好友皱了皱眉,忙帮孟都可解围:“别理他,白痴一个。你也坐下来一起吃。” 孟都可点点头,又去厨房拿自己的东西。似又想起来什么,探出头问:“家白哥,你们要葱花么?” “我不要。”沈书君忙说,又看看殷家白,补充道,“家白要。” “你还记得我的习惯啊?”殷家白笑说。 沈书君有些得意:“那是当然,咱俩好了至少有十年了。对吧,孩儿他爸?”说完还抛了一个媚眼。 殷家白嘴里的咖啡差点喷出来,狠狠咽进去后才笑着说:“是啊,十年了你都没给我生个娃儿出来,你对得起我么?” 身后传来一个诡异细微的声音,两个人不禁同时转头。 孟都可紧咬着嘴唇,脸部肌肉僵硬,端着碗盘走过来。 “啊!你这小子!刚才偷笑了吧?是吧?!”沈书君大喊。 “没……有……”几乎是从牙缝中挤出来的两个字。 在他两人怀疑的注视下,孟都可僵硬的脸部肌肉终于再也忍不住,绽放出了灿烂的笑容。虽然他捂着嘴,尽量压抑,孟都可还是笑的肩膀抖啊抖。 这也是殷家白第一次见孟都可笑的这么开心,其实他笑起来更像个大男孩,两只眼睛亮晶晶的,很可爱。 沈书君笑着拿起勺子喝了一口热汤,说:“好喝,真不错!” 孟都可的脸红扑扑的,也不知道是因为刚才笑的太厉害,还是因为被夸奖了。殷家白这才有机会介绍:“这个是我朋友兼同事,沈书君。……这个是孟都可,我家的保姆。” 沈书君咬着勺子笑道:“我们本科同系,硕士和博士都是同一个导师,现在在同一家事务所上班。十年交情的死党啊。” 孟都可歪着头笑:“不是儿子么?” “哈?”沈书君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殷家白知道他说的是昨天晚上,“噗嗤”就笑了出来。 原来,这个小呆子也会开玩笑啊。 沈书君和殷家白一前一后顶着乌眼青走进事务所的门口时,立刻感觉到四周灼热的目光。 “张莹,老大来了没?”这是每天上班时,沈书君心中最关心的事情。 张莹眼睛还盯着电脑屏幕,头也不抬:“没呢。” 沈书君松了一口气,一边往自己的办公室飘,一边和殷家白小声道:“靠,我现在头还疼得要死怎么办?下午要见委托人。” “谁让你喝那么多。”殷家白皱着眉,按着太阳穴,感受到自己的胃里其实也在翻江倒海。 “快进办公室吧。一会儿让老大看到咱俩这德行,不找骂么?”沈书君嘟嘟囔囔。走过梅倩倩的办公桌,顺手拿起一块饼干塞进嘴里,含含糊糊的说,“一大早就吃这么甜的东西,不怕胖啊?” 梅倩倩鄙视的看了一眼沈书君优雅的没有赘肉的腰线,恨恨道:“那你别吃啊!” “我是为了你好,你懂不懂?帮你消灭肥肉来源。”沈书君觉得味道不错,又拿起一块,顺便用手指在空中画了一圈,对着其他几个女生大声说,“你们几个哎,有什么零食都赶紧贡献出来啊,我沈某人今天替天行道。” 瞬间甩来好几记大白眼,沈书君厚脸皮装没看见,哈哈大笑开自己办公室的门。 身后冷不丁传来梅倩倩阴阳怪气的声音:“小君哥,今天腰酸不?” 沈书君下意识扶了一下腰,脱口而出:“哎,还真有点酸,肌肉疼。”一米七六大个子缩在小丫头的床上窝了一宿,能不酸么? 紧接着,传来一阵窃窃私语和偷笑。 沈书君突然明白自己被耍了,转身吼道:“靠!你们这群丫头片子算计我!” 殷家白抚了抚额头,无语的抓着沈书君的衬衣领子,硬把他拖进他的办公室。一路还传来沈书君的咆哮和殷家白的无奈吐槽: “老子是攻啊!老子是上面那个啊!……” “你能别白痴了么……” 下午四点半,约当事人在事务所楼下的咖啡厅见面。 沈书君抬起手腕看看表,正好四点二十。于是起身悠闲的坐电梯下楼,以为自己肯定是提前的一方,没想到当事人比他来的还早。 “沈律师,您好。”当事人礼貌地伸出右手。 沈书君连忙伸出右手回握:“齐先生,您好。” 两人坐下后,沈书君习惯性的掏出一张名牌递过去,微笑道:“齐先生,这是我的名片。” 齐宇接过来看了一眼,淡淡的说:“谢谢……沈律师喝点什么?” “Cappuccino。”沈书君对旁边的服务生说。 “Ice Coffee。”齐宇紧接着说。 服务生走后,沈书君打开文件夹,笑着说:“齐先生,我记得您是大学老师是么?” 齐宇点点头。 眼前这个男人就是沈书君这次接下的离婚案的当事人,齐宇。C大天文系副教授,年轻有为。今年36岁,与妻子结婚七年,没有孩子。 沈书君又低头看了一下资料,微笑道:“齐先生,这次您的离婚诉讼是由我来负责。为了更好地完成工作,我需要您的配合。所以我问您的问题,希望您能据实回答,好么?” 齐宇扶了一下金属框眼睛,点点头:“可以。” “您在离婚原因这里写的是‘未建立起夫妻感情,难以共同生活’,我能冒昧的问一下,您认为这是哪一方的错误呢?”服务生把咖啡端上来。 齐宇说:“我的。” 本以为他会犹豫一下,沈书君却没想到他会如此干脆,稍微愣了一下:“那个……能不能请你具体说一下……” 齐宇抿了一口咖啡,淡淡的说道:“我们结婚这么多年,我一直不要孩子。我妻子忍无可忍,才向我提出离婚的。” 虽然知道自己很八卦,沈书君还是忍不住问:“为什么不要孩子?是您家庭经济问题还是……”后面的话被巧妙的掩住了。 齐宇漠然的看看沈书君:“沈律师,这个问题也是需要我配合的问题么?” “啊,当然不是……不对,是……”沈书君觉得自己仿佛被他的眼睛看穿了内心的小三八,有点慌了手脚,“……我只是想多了解一下……方便我那个……分析案子……” “这样啊。”齐宇靠在沙发背上,轻描淡写的说,“我不要孩子是因为我不喜欢女人,我是gay。” 08. 沈书君被呛住,拼命的咳嗽,脖子都涨红了。 他不知道自己是因为太吃惊还是太吃惊还是太吃惊。 “那个……你是怎么知道自己是gay的?”再度平复下来,沈书君劈头盖脑的问道。 齐宇似乎也很吃惊,挑起了眉毛:“你是听到这句话后第一个这样问我的人。” “那别人都会问你什么?”沈书君不觉得自己刚才的问题有多奇怪。 “谁记得呢……”齐宇目光飘向窗外,“大概就是尖叫或者鄙视……吧。” 眼镜片反光让沈书君看不到齐宇眼睛中的感情,他喝了一口咖啡,追问道:“你还没回答我呢,什么时候知道的、怎么知道的啊?” 齐宇收回目光:“大学的时候,发现自己对任何女性都没兴趣。”他想了想,又补充道,“你也是从大学时代走过来的,你明白我的意思。” 沈书君脑子中闪现过当时与几个弟兄们干过的蠢事,假装正经的咳嗽了一声,猛点头。 “那你为什么要结婚呢?” 齐宇一脸坦然:“被家里逼的。” 沈书君忍不住说道:“既然一开始就选择欺骗了,为什么不坚持到底呢?” 齐宇叹了口气,身体靠着沙发背,嘴角微微上弯,用手指敲了敲桌面:“你,谈过恋爱么?” “当然。”沈书君回答。 “现在单身?” “……恩。”撇了撇嘴。 “为什么分手呢?”齐宇身子前倾。 沈书君揉了揉头发:“这……性格不合,或者彼此价值观不同吧。” “那为什么不勉强自己一下,坚持下去呢?” 沈书君轻捶了一下桌面:“拜托!都没有感情了,再继续下去很煎熬吧?!” 齐宇笑了,双手摊开。 沈书君看着他的笑容才反应过来,郁闷道:“你这家伙,其实是搞刑侦的吧?” “恰巧对心理学感兴趣罢了。”齐宇又抿了一口咖啡。 沈书君也端起杯子放在嘴边:“那……你应该也……挺辛苦吧?”话到嘴边说出来还是有点不顺畅。 齐宇笑笑:“还好。我这人朋友本来也不多,又因为工作的原因经常一个人呆着。回家后也很少和妻子说话,各忙各的。” “唔……”沈书君若有所思的点点头,“总觉得……你也挺厉害的……” “恩?”齐宇又挑了挑眉毛,“为什么这样说?” “因为那个啥嘛,敢于面对自己的特殊,还敢……咳咳,承认。”沈书君老老实实地说。 齐宇“噗嗤”笑了:“我不敢承认。这个离婚原因连我妻子都不知道,我怕她接受不了,或者更加恨我。而且我们两家的情况,更不允许我做出出柜这种荒唐的举动。” 沈书君记得之前看过两人的背景,好像齐宇的父母都是军区有军衔的人,而他妻子的家世背景也非常显赫。虽然知道,但是齐宇的话还是让他又一次被奶泡呛住:“啊?咳咳……你妻子不知道你是……?那你怎么和她说的?咳咳……不好意思……咳咳” 齐宇笑着递给他一张纸巾,小声道:“生理疾病。” “哈?”沈书君下巴掉下来,声音提高八度。看到齐宇“嘘”的嘴型才又放低音量,“你……你……不会真的……” 齐宇自然的伸出手在沈书君的下巴上方托了一下,帮他把嘴巴合上,眼睛微眯道:“我是不是真的不举,你有兴趣试试么?” 沈书君好像被烫的大虾,猛地往后一闪,脸竟然红了:“开……开什么玩笑!我……我喜欢……女人……” 齐宇笑了。 为了掩饰自己的慌乱,沈书君一把抓过文件夹,开始胡乱翻:“那个……你提出的财产分配方案是……个人积蓄归各自所有……房子产权归你,后期贷款你一人承担……还有赔偿女方三十万?!你……这个……” 齐宇淡淡道:“恩,我知道我很亏,但是我心里有愧疚,这些根本不足以补偿我对她造成的伤害。至于房子,我很喜欢我现在的房子,不论是位置还是装修,所以我不准备放弃。” “以你这个想法,根本不用诉讼啊?和解都可以了。”沈书君不解。 齐宇耸了耸肩:“她家要求的,可能想要个面子吧。” 沈书君心里暗喜:“Lucky!那看来我也不需要和人吵架了啊?” 齐宇笑笑,把杯子里的咖啡喝完。 “那个……”沈书君有点犹豫,“我还可以约你出来坐坐么?” “需要我配合的见面?”齐宇歪歪头。 “不是……不对,不一定。”沈书君想了想,坦白道,“我觉得你说话很有意思,我身边也没有你这样的人,做个朋友吧?” 齐宇怔了一下,随即微笑:“好。” 殷家白没有沈书君那么好运,这桩医疗纠纷案子还真有点麻烦。 最不喜欢工作堆到周末,殷家白自然选择加班。晚饭也是让张莹帮忙叫的盒饭外卖,茄子炖的黑乎乎一坨,米饭也干硬干硬,吃了几口就丢掉了。 开车到家,已经晚上九点半。推开门,意外的发现厨房亮着灯,楼梯旁的小客房门也虚掩着,露出一丝柔和温暖的灯光。 殷家白一拍脑门:又把孟都可在家忘得干干净净。 果然听到关门声,孟都可从小客房里走出来,小声问:“家白哥?” “啊,恩……”殷家白有些尴尬的应答道,“我回来了。” 孟都可走过来,随手把客厅的灯打开:“吃过饭了么?我做的馄饨,还给你留着呢。” “吃……吃过了……”殷家白低头换鞋,有点不敢直视孟都可。 “哦……”听不出声音中有没有生气或者失望,孟都可转身往厨房走去,“那我去冻上,明天再吃。” 殷家白偷偷抬起头,瞄到孟都可瘦小的背影,心里莫名的愧疚感使得他突然鬼使神差的叫道:“哎等等!小孟!” “恩?”孟都可停住脚步。 “那个,我还真有点饿了……吃,吃点吧……” “好。”孟都可转过身走进厨房。 殷家白把包丢在地上,自己瘫坐在沙发上。摸了摸干瘪的肚子,好像真的饿了。晚上那盒饭真难吃,自己也没真正吃几口。 不一会儿热气腾腾的馄饨就端上来了。殷家白嗅了嗅,被热汤烫过的紫菜和葱花味道,混着香油的味道,蒸出扑到脸颊鼻梁,四肢百骸有说不出的畅快。 “好香!”殷家白忍不住称赞。 孟都可脸微微红了:“我不太会做馄饨,不知道馅儿会不会太淡了。” “没事没事,淡了就放点老干妈。”殷家白唾液腺工作,拿起勺子大快朵顷。 孟都可笑笑,起身去厨房泡了一杯热茶,坐在殷家白对面看着他吃。 殷家白看看孟都可的茶杯,嘴里的食物还没咽进去:“小孟,你喜欢喝茶啊?” 孟都可不好意思的点点头:“恩。” “正好,家里好多茶叶,都没人喝。”殷家白说,“我不爱喝,李玥根本不喝。都是之前别人送给老大的,他都处理给我们了,堆了一柜子。你要是喜欢,都给你。” 孟都可忙摇头:“不用了,我喝不完那么多。” “慢慢喝,消灭一点是一点。”殷家白喝了一口汤,心满意足的眯着眼,“要不扔了多可惜。” “……恩……”孟都可勉强点点头。 吃饱喝足,孟都可要起身收拾,殷家白一把按住他:“你别动了,我自己来吧。让你等我等到这么晚,我真不好意思。” 孟都可挣扎:“真没事家白哥,我来吧,你上了一天班也累了。” “不用不用,我自己来。” “……” 两个人争来争去争到厨房,最后还是孟都可抢过了碗筷。殷家白就站在他旁边看他刷碗,帮他挤洗洁精。 殷家白看看手表,还不到十点,便问孟都可:“小孟,你一般都几点睡觉?” 孟都可想了想:“十一点左右吧,有时候十一点半。” “那还早呢。”殷家白笑了,“要不咱俩玩会儿?” 孟都可正好洗完,擦了擦手,有些好奇:“好啊,玩什么?” 当殷家白抱着一个大纸盒放在餐桌上的时候,孟都可有点无语。 “拼图?” “恩!”殷家白双眼放光,“1000块,我上个月买的,一直没时间玩。” 盒子上的塑胶模还没有撕开,盒面上的图案是一幅油画,桌子上有个花瓶插着一大束郁金香,背景色绚丽多彩。 “看起来挺难的。”孟都可说。 殷家白兴奋得像个小孩子,忙着拆封:“拼拼就知道了,其实挺简单的。” 自然不会简单。殷家白习惯先分背后的字母,分完后再从正面一块一块的拼。两个人聚精会神的把字母分完,望着桌子上26小堆拼图块,孟都可觉得眼睛酸痛。 “呜哇……都十一点了!”殷家白有点吃惊又有点失望的哀嚎。 “恩……不早了。”孟都可猛揉眼睛,心里暗暗松了一口气,“早点休息吧。” 09. 周五的早上七点,孟都可听到门铃打开门,外面站着沈书君,一脸灿烂的笑容:“嗨,早啊!” “早。”孟都可笑了笑,“家白哥还没起床呢。” “还没起?!”沈书君脱鞋走进客厅,左右看了看,“难得我起这么早来接他,太不给面子了,我去叫他。” 孟都可笑着走去厨房。沈书君跑了两步又拐回来:“小可可,我还没吃早饭呢,帮我也做一份啊!多谢,嘿嘿。” 走进主卧室,窗帘拉得俨俨实实。殷家白扭曲着四肢和被子纠缠在一起,听到开门声的时候颤动了一下。 “孩儿他爸,起床了!”沈书君走上前,从上俯视扫视着殷家白的身体。 “……”殷家白没理他。 确认好了臀部在哪,一巴掌拍在上面:“白儿!老大提刀杀过来要论文来了!” “啊啊啊啊?!”殷家白一个鱼跃挺身,头顶鸟窝坐了起来。 沈书君哈哈大笑,这个办法这么多年来屡试不爽。 这个周末是叶盛华给的所谓“暑假”。每年七月叶盛华都带着事务所全员出去旅游玩三天,也不走远,一般都是在附近,主要就是让大家放松放松。这次去的就是前段时间叶盛华提到的一个朋友的度假村。 当然,叶老大的规定是,不能带家属。除了殷家白和沈书君。 这时候便 “充分体现出了资本主义家的官僚主义作风”。 这话显然不是沈书君说的了,他作为官僚主义风的受益者,这次难得没有上纲上线的挖苦吐槽。敢这么说的是他们事务所的另一个“仙儿”,孔凯凯。 孔凯凯是殷家白和沈书君的校友,也就是师弟级别的。今年刚硕士毕业,才进叶盛华的事务所,还是实习生。虽说是同一所大学,却不是同一个导师。孔凯凯的导师是叶盛华的同僚公孙楚——叶盛华在大学里最恨最怯的人。所以当公孙楚提出把自己的得意门生孔凯凯送到叶盛华麾下时,叶盛华一万个不愿意也不敢写在脸上。 至于叶盛华和公孙楚到底有什么过节,学生中传说纷纭,版本不一。 孔凯凯是个小胖子,人聪明,也很勤快。大约是因为崇拜沈书君的缘故,说话方式颇得其道。就是名字发音太难受,叫多了就像咳痰一样,连他自己都十分不爽。由于新来时自我介绍说姓孔,孔乙己的孔,于是大家都叫他茴香豆。 李玥还在娘家,殷家白这张家属券不用就会作废。倒是沈书君想起来了孟都可,两个人好说歹说才把他说动一起去玩。 “一分钱都不用花,老大全包。”沈书君说。 吃完中午饭出发,除了叶盛华、殷家白、沈书君、孔凯凯和硬拉上的孟都可,其他全是女的,一路车上唧唧喳喳家长里短没完没了。 梅倩倩问殷家白:“小白哥,你表弟多大了啊?” 殷家白愣了一下,才想起来沈书君对别人介绍说孟都可是自己的表弟,只好回答:“那个……二十六了。” “哇!你还长得真小呢!一点也看不出来。”女生说说笑笑,把重心转移到孟都可身上。 可怜孟都可已经脸红的快赶上猴子屁股了,一句话还没说出来另一个问题就能砸过来,所以干脆金口紧闭,一个字也不说。 女生们看着这个西红柿小帅哥一通咂舌,又跑去听沈书君和殷家白说相声去了。 目的地到了。 这是个山沟沟里面的小村镇。山也不高也不陡,毫无特色。据说种满了桃树,镇长就决定利用这个特点发展观光旅游业。所谓的度假村,就是这整个大村子。 不知道叶盛华的朋友是哪根筋抽错了地方,跑到这里投资建了一个宾馆。其余的餐饮娱乐都在镇子里,是村民自己开的,如今的农民也越来越有生意头脑。 “老大……这是忆苦思甜来了?”沈书君四周看了看,方圆百里最高建筑就是这个宾馆,五层楼。 叶盛华似乎也没想到会是这样,摆了摆手:“来都来了,先住下再说。” 招待券包住不包吃,全员呼天喊地哀嚎遍野。好在房间条件还是十分不错,比起建筑外表来好上百倍;活动室空间也很大,设施齐全,大家也没有再抱怨什么。 安顿下来后没多久就是吃饭的时间。那几个女生一边吵嚷着说吃过饭后要打牌要杀人游戏,一边就先走了。沈书君摸了摸自己的肚子,中午孟都可做的饭菜好吃,不觉就吃撑了,这会儿还不饿。 这时,殷家白突然问道:“你们俩现在饿么?” 孟都可摇摇头。 “得了,正好,咱们先出去转转,晚点吃。”沈书君笑道。 三个人顺着路瞎逛,不到半个小时就把主干道转了一圈。 “靠!什么破地方,巴掌大的地儿,到处都破破烂烂的。”沈书君抱怨道。 殷家白老家是农村的,所以习以为常:“农村都这样,这里比农村好多了。” 孟都可点点头:“这儿房子比我家县城的还好。” 说完两人一起拿眼睛瞄沈书君,脸上明显写着鄙视。 沈书君一脸黑线,很自觉的退了一步:“别,别,虽然我老爸现在是资本主义官僚,但是我家上数八辈子也是贫农。” “现在脱贫了不是?”殷家白义正言辞,“打倒地主阶级。” “你想干嘛……”沈书君一脸吃瘪。 殷家白拍拍地主儿子的肩膀:“请农民兄弟吃饭吧。” “……” 沈书君无话,孟都可又被逗笑了。 三人就随便进了路边的一家小饭店,名字叫“皇家美食城”。招牌霓虹闪耀,还颇有气势,走进去一看,统共六张方桌,两只摇头摆尾的破电扇。 “老板,菜单!”沈书君吆喝一声。 菜单上的菜名倒是十分炫目,可是有了刚才招牌和内部的反差刺激后,沈书君再也不相信在这种地方能吃到什么满汉全席了。随便点了几个菜,要了四瓶冰啤酒。 菜上齐了,开吃。 “你说说看,刚才老板说一份熬炒鸡是半只鸡,这半只鸡怎么有三只鸡爪子呢?”殷家白用筷子在小干锅里上下翻弄。 “老板!”沈书君怒喝一声。 老板是个中年男子,听到叫唤赶紧笑脸相迎:“怎么了?” “不是说半只鸡么?怎么半只鸡就有三个鸡爪子啊?”沈书君黑着脸说。 老板笑着搓手:“老板啊,我刚刚说的是,半只鸡的重量。咱们都是先把好几只鸡剁碎了先处理过的,做的时候按重量做一份。您吃到三只鸡爪子,那就可能您运气不太好?” 沈书君还没张嘴,那老板又笑着说:“老板,多吃鸡爪子没什么不好啊?补充胶原蛋白嘛!” 俗话说,伸手不打笑脸人。老板说的头头是道,一直笑着,沈书君也就没再纠缠下去。 边吃边聊,很快也就一扫而空。沈书君去洗手间,殷家白吃着小黄瓜蘸酱,看到孟都可还有半杯啤酒没喝完,正看着杯子出神。 “喝不下去了?”殷家白指了指。 孟都可摇了摇头,笑笑:“没,想事情呢。”说完伸了个懒腰,“这样坐在一起吃饭喝酒,想起来了以前上大学的时候。” 殷家白笑了:“想起你的朋友了?” 孟都可的脸部肌肉僵了一下,随后淡淡道:“我……没什么朋友……” 殷家白有点吃惊,看着孟都可有些阴郁的眼神,突然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倒是孟都可一脸无所谓,很平静的拿起杯子喝了一小口。 “你和书君哥关系真好啊。”孟都可说这话的时候有点羡慕。 “哈哈,是啊。”殷家白咬了一口小黄瓜,“毕竟认识这么多年了,形影不离?哈哈,差不多了。” 虽说十年,却也恍若昨日。 10. 九月的太阳毒的话,那就是秋老虎。 明天才报道,今天提前到了。另一个室友还没来,不知道是个什么样的家伙。 突然听到门外有声音,窸窸窣窣,好像是翻包找钥匙的声音。 紧接着,一声咒骂:“大爷的,钥匙怎么找不到了。” 然后,门被踢了两脚:“有人没啊?啊?” 殷家白觉得好笑,坐在里面就是不出声。 门外又没了声音,走了?殷家白有些奇怪,不禁起身想去开门。走到门旁,惊讶的看着门缝里塞进来一张校园卡,校园卡顺着门缝划到门锁上,轻轻一挑,就听“咔哒”一声。 门开了。 沈书君满头大汗满目怒容,一脚踹开门,面前是一张有点熟悉、表情古怪的脸。 “妈呀!鬼!”沈书君往后跳了一步。 “鬼你大爷!”殷家白也被这一嗓子嚎的吓了一跳。 “你大爷的!你在屋里刚才怎么不开门!” “你自己不是能开么?你才大爷的!” 这个时候,宿舍门管大爷终于受不了了,冲过来大吼:“大爷我在这里,别在走廊大喊!” 殷家白很惊讶自己竟然还能想起来第一见面的情景,而且一丝细节都没有漏掉。 而且,现在仍然觉得有点,好笑。 沈书君从洗手间里出来,看着好友眼神涣散,嘴角挂着一丝诡异的笑容,不禁周身打了个寒战。走过去,用手在他眼前晃了晃。 “傻了?” “滚蛋!”殷家白把手里的黄瓜根砸到沈书君脑袋上。 孟都可笑呵呵地说:“刚才家白哥在给我讲你们怎么用校园卡开门的。” “哦!”沈书君笑了,“我们学校有几栋老宿舍楼,老的快塌了那种。门锁都是摆设,用电话卡也能开,游戏点卡也行……” 殷家白想了想:“我记得我还用老大的名片试过。” “我又要了三碗馄饨,吃完了咱就回去吧?”沈书君坐下来,学生时代的事情一回忆起来就没完。 “行。” 馄饨上来,三个人脸都黑了。 沈书君终于爆发了,双手一捶桌子:“老板!!你这是馄饨还是片儿汤啊!大爷的耍老子呢?!” 闻声从后厨出来的是满脸横肉的老板娘,手里还掂着一把菜刀,笑容满面:“不好意思,您说啥?” 沈书君吞了一口口水:“那啥,结……结账。” 三个人回到宾馆时,他们在活动室里已经杀得天昏地暗。 不知道是谁搬了几箱啤酒,渴了喝酒,连水都没。如今的小女生都比大老爷们能喝。 除了他们这一拨人,还有几个不知道哪里冒出来的大学生,和梅倩倩她们几个女的在那边桌子上玩uno,正玩到兴头上是拍桌震天。这边叶盛华和孔凯凯另拉一个桌子下棋,还有四个人打升级,输了贴条。 看到他们进来,孔凯凯一脸苦瓜相:“沈兄,快来救我!” 叶盛华扭过头来,脸色微醺,笑道:“小殷,你来的正好,帮为师报仇!” 孔凯凯指着叶盛华对他们说:“简直无赖,吾师诚不欺我也!” 叶盛华是个臭棋篓子的事情殷家白和沈书君再清楚不过,而且输了就耍赖,一耍赖就赖到家。喝酒以后更甚,耍赖的招数和理由能活活把人气死,再气活过来。可怜孔凯凯陪着这么一个老油条下了一晚上棋,此时真是死的心都有了。 叶盛华一听孔凯凯提起公孙楚,脸色刷的就黑了下来:“公孙老儿还敢背后中伤我?真乃小人也!” 孔凯凯自知失言。 “说!他都说我什么了?”叶盛华不依不饶。 孔凯凯不理他,低下头捏自己肚子上的肥肉玩。 “列宁同志说过,我们应当说真话,因为这是我们的力量所在。”叶盛华和蔼的拍了拍孔凯凯的肩膀。 孔凯凯还在捏,肚子上三圈游泳圈来回捏。 “下周末你值班……”叶盛华咄咄逼人。 孔凯凯终于哭丧着脸,抬起头冲沈书君投过求救的目光。 沈书君看着叶盛华的脸色,已经开始腿软,咬了咬牙,把求救的目光折射给殷家白。 殷家白心里把惹事的孔凯凯骂了一遍,才走上去,僵硬的笑着拍拍导师的后背:“老大,别逼茴香豆了。听从不尽力,命之曰背,说义不称师,命之曰叛。咱不能做逼良为娼的事情不是?” 叶盛华扭过头,眯着眼看自己的得意门生。 殷家白闻到了叶盛华身上的酒气,心里一横,一把搂住老师的肩膀笑道:“好了好了,老大,咱不和这种小杂鱼玩!今天老大你心情不错,我陪你下几盘?” 叶盛华喜笑颜开:“好!他水平太臭了,还偷我子儿。” 无视孔凯凯“明明是你偷我的”的嘟囔,沈书君冲殷家白竖起大拇指,赶紧把惹事的小胖子拉走。 殷兄,祝你好运。孔凯凯心想。 孟都可被沈书君拉去和一堆小丫头玩uno。 “输了要罚的啊!第一个走的罚!”梅倩倩已经喝得有点晕了。 “好啊,老子我可是uno大神,让你们见识见识我的手段。”沈书君摩拳擦掌。 然后第一盘下来,大神就跪了。 “我靠!我这手气还敢更背一点么?!”沈书君泪眼汪汪的看着自己的这双手。 “罚罚罚!”几个小丫头笑疯了。 赢得人竟然是孟都可,沈书君可怜巴巴的投过去讨好的目光:小可可,都是自己人,手下留情。 孟都可面无表情的掏出手机,调出一个号码给他看看:“你就打这个电话吧,这是小区收废品的那个大爷的电话。你打过去,就说你想买十斤包子。” 这个惩罚真不狠,有人发出可惜的叹息,沈书君乐的忙掏手机:“好,这就打。到底是自己人,够意思。” “开免提,对方不说完你不许挂。”孟都可补充道。 电话接通,沈书君还没等对方开口,先吼道:“喂?我要买十斤包子!” 电话那边安静了两秒钟,突然爆发出一个女高音,简直可以说是吼出来的: “我说您这是唱的哪出儿啊?您知道现在几点了么您还打电话来?大半夜的您跑我们这儿满嘴跑火车,半点儿不着调,啊?买包子?我们这儿有包子么您就吆五喝六儿的?我还就告儿您了,您这么晚折腾是扰民!扰民您知道么您?” 字正腔圆可谓是排山倒海,一时全场安静,只有孟都可低着头肩膀一抖一抖的。 沈书君愣在那里,看看孟都可,又看看手机,嘴里下意识说道:“那个……不好意思……打错……” “哎哟喂!打错了?您脑袋上长得那两珠子是玻璃球么您?就您一句打错了,和着我刚才那点儿吐沫星子全打了水漂儿了?大半夜的给这儿扯皮,去你丫的包子吧!顶多白饶你一碗凉白开遛遛缝儿!” 接下来,那边丢了一句:“神经病!”就挂了。 沈书君许是被骂傻了,站在那里张着嘴巴。其他人拍桌子狂笑,孟都可已经笑得捂着肚子缩成一团,后背一抽一抽的。 “我靠!!!”沈书君抹了一把脸,“这,这,这……” 笑声中扫视了一圈,他冲上去一把揪起孟都可的领子,一脸苦大仇深的看着笑抽了的孟都可。 “那……那是……他……老……老婆……”孟都可笑背过气了,此时大口大口喘气,连句话都说不利索。 “你丫知道?!” 孟都可捂着肚子点点头:“……被……被骂……骂过……” “你大爷的!”沈书君一脸悲愤,“嗷”的一嗓子跑过去扑到殷家白身上。 “孩儿他爸!儿子学坏了!欺负我!” 殷家白此时陪叶盛华下棋,确切的说,是陪叶盛华耍赖,已经被气得是七窍生烟。他抓起两只被吃掉的小卒一把丢到沈书君脸上,怒吼道:“快滚快滚快滚!慢一步抽你!” 沈书君欲哭无泪,那边桌子上的人还笑得前仰后合。走过去皱着鼻子,带着哭腔看着孔凯凯说:“茴香豆,他们欺负我,孩儿他爸也不要我了,今天晚上我去和你睡吧。” 孔凯凯笑得膘飞肉颤,一边给自己顺气一边说:“不行啊沈兄,我只接待正经人家的姑娘。” “你大爷的!”沈书君“嗷”一嗓子扑上去,和一团肥肉扭打在一起。 可怜我们的沈小君同学,此时也只能拿他撒气了。 11. 李玥等到做完产检才带着殷翔羽回家。 那天正好是殷家白开庭的日子,没办法开车去接李玥。正好苏小淑休息,就把母女两人送回来。 所以当殷家白推开房门的时候,听到的是女人的热烈谈天声和小孩子的大笑大闹声。 “哟,职业吵架专家回来啦?”苏小淑从沙发探出来一个脑袋,笑着问候道。 “恩,好久不见了。”殷家白一边换鞋一边松领带,“把南南也带过来了?” “恩,俩孩子腻在一起,分不开都。”苏小淑笑道。 殷翔羽和郑卓南坐在电视机前的地毯上摆积木,四周摊了一地花里胡哨的玩具。殷家白走过去,拿起李玥面前的茶杯喝了一大口水,带着标志性微笑问:“郑医生怎么样?” 苏小淑微笑道:“还能怎么样?就那样呗,天天累得和狗似的。” “你们俩不打算再要一个了?” “哪有时间啊!”苏小淑作仰天长啸状,“能把我们俩值班时间错开,就很难了。老郑他们外科有时候突然就给拉过去做手术,大半夜就把南南一个人扔家,我想想都害怕。” “那就找个保姆呗?”李玥说。 苏小淑斩钉截铁的摇摇头:“孩子还是自己带比较好。” 傍晚时分,苏小淑带着郑卓南回家了。 殷家白和李玥坐在客厅沙发里看电视,孟都可在厨房洗碗。殷翔羽跑过去抱着孟都可的腿,说:“孟叔叔,孟叔叔,陪我玩吧!” 孟都可笑着擦擦手:“好啊,等叔叔忙完。” “恩!姥姥给我买了好多新玩具哦~!” 孟都可抬头看看客厅,蹲下身捏着殷翔羽的小鼻子微笑:“好,咱们去你房间里玩。” 电视里播放着《探索发现》,低沉的男中音语调平缓,催人睡眠。 孟都可已经带着殷翔羽上楼,客厅里除了电视音响里的男中音,就没有其他的声音了。 殷家白一只手搂着李玥的肩膀,一只手轻轻抚摸着她的大肚子,眯着眼睛看电视。李玥把头枕在他肩膀上,舒舒服服的依偎在他怀里。 “老公,你想我没?”李玥难得撒娇一次。 殷家白用下巴蹭蹭李玥的头发:“想了,当然想了。” 李玥“噗嗤”笑了:“是想我?还是想我肚子里这个小混蛋了?” “都想,都想。”殷家白傻嘿嘿的乐。 《探索发现》在讲非洲狮群。 “老公,我看苏小淑给我做的彩超的时候,看到咱们儿子的小香菇了。”李玥捂着嘴笑。 殷家白也笑了:“哦?尺寸如何?有没有继承他老爹的优良基因?” “滚!才几个月而已,什么尺寸不尺寸的。”李玥脸红,狠推了一把殷家白,“别长大像你一样是个小流氓就行。” 殷家白哈哈笑了几声,又轻轻摸了摸李玥的肚子,有点感慨:“老婆你真好,我都没想到我们还能再有一个儿子。”说完就把脸埋在李玥的脖颈间,低沉着声音说道,“老婆,我爱你。” 李玥闭着眼,感受着殷家白在她后脖子上的亲昵,听着他的喃喃低语。 “……我都想好了,咱们儿子就叫翔然吧……等你生完宝宝身体恢复了,也就不用辛苦小孟了。到时候把他辞退,咱们就一家四口,永远幸福的过一辈子……” 李玥的后背僵硬了一下,她稍微挺了一下腰。殷家白感受到了这个动作,把头抬起来。 李玥转过头,看着殷家白说:“老公,我觉得小孟挺好的,生完宝宝还可以接着雇他啊。” 殷家白有些不解:“生完宝宝你身子也就方便了,还用他帮忙做什么?” “不是……”李玥说话的口气稍微有点虚,“做完月子我就想去上班……” “上班就上班啊。”殷家白不明白的问,“和之前一样么不就是。你的工作还算规律,朝九晚五的。实在不行到时候把你爸妈接过来帮忙先看着儿子不就行了?” “不是。”李玥摇摇头,“老公,你听我说。我爸妈年纪大了,不想过来住,嫌折腾。我就想把儿子送过去,小羽送去幼儿园。” “……”殷家白坐起身,看着李玥。 李玥咬了咬嘴唇:“我……我们总编辑再有两年就该退休了,我前几年干得不错,想生完孩子后趁这期间好好补回来……总编辑也和我说过上面的意思,上面也很看好我,所以……” 殷家白脸上的笑容消失的一干二净。他面色平静的看了看李玥,沉吟了一会儿才说道:“老婆,孩子都还小,事业的问题……可以往后放放吧……” 李玥却瞬间抬起脸,斩钉截铁的说:“我也还年轻。有些事情,我也是希望做出成果来的。” “可是,你也知道。”殷家白勉强扬了扬嘴角,“金钱地位名誉,我本来也不太感兴趣,我就想要一个普通温暖的家。一个我辛苦在外打拼,等到下班回来,心爱的老婆和孩子等我吃饭的温馨的家。” “你是想……让我放弃么?”李玥脸色苍白,“为什么是我?为什么你没想过,是我在外面辛苦打拼,回家后有一个老公孩子等我吃饭的画面?” 殷家白一怔。 “就因为我是女人,就要牺牲么?”李玥嘴角浮起一丝讥笑。 “我……不是这个意思。”殷家白垂下眼皮。 “殷家白!我嫁给你不是为了给你生孩子给你做饭给你看家的。”李玥突然说出这样一句话,嘴唇发白的起身走掉了。 殷家白一个人坐在沙发上,面无表情。 和李玥结婚五年多,大吵很少,小争执不断。每次结束的原因都是因为殷家白根本不会发火,秀气英俊的脸上从未有过怒容,连眉头都不会皱起来。就算李玥有多生气,看着这样一张平静的脸,心里的火气也能活活憋灭。 最后,妥协。 殷家白清楚李玥的性格,再清楚不过。好强,爱面子,固执,不服输,有自己的原则和想法。虽然这是越来越多现代女性的性格特征,但也是诸多矛盾的原因起点。男女平等的社会里,家庭和孩子却是硬伤。婚姻本身就是一个妥协调和的糅杂体,把两个各有人生路线的人拴在一起,就好比把两根电线拧成一股。总有弯曲,总有妥协,总有牺牲。大多数时候,牺牲更多的是女性。 没有什么理由。就因为在这个国家里,男主外女主内的思想根深蒂固。就算想去刨挖,推翻如此盘根错节的树根的日子也遥不可及般的漫漫无际。 遗憾的是,殷家白成长在这个树根的深处,如今也生活在树根的深处。 《探索发现》的男中音依旧毫无起伏的念着旁白: “……雌狮们是主要的狩猎者,她们尽可能地利用一切可以用作遮掩的屏障隐藏自己,然后突然地、迅疾地向目标猛扑过去。雄狮几乎不参与捕猎,当然,却拥有优先享用最多最好的肉的特权……” 殷家白怒关电视。 沈书君抬头看看表,手机响了。 “喂?到了?” “恩,我在楼下,你们写字楼的后门。”齐宇的声音。 “我马上下去,你等等。”沈书君起身拿包,想了想又补充道,“不用停车,实在不行就绕着花坛转圈圈。” 下班时期的电梯是龟爷爷的太姥爷,沈书君看着半天都不跳一层的数字恨不得直接开窗飞出去。 跑到后门口,正好看见一辆黑色的帕萨特缓缓开来,按了一下喇叭。沈书君赶紧拎着包跑了几步,打开副驾驶座的车门钻进去。 “绕了几圈?”沈书君把包丢到后座。 “六圈。”齐宇眼看前方,淡淡笑道。 沈书君咧嘴笑了笑,系好安全带:“咱们去哪儿?” “先去吃饭吧,然后我带你一个地方。”齐宇抬手看了看表。 “好。” 齐宇开着车,沈书君随手打开前面的柜子,看到里面散乱着的几张CD。随手拿起几张看看,忍不住笑道:“哟,还挺有情调啊?不是自己刻的盘。” “随手买的。”齐宇说,“偶尔翻出来听听。” 沈书君挑了一张,塞进播放器。 车厢里响起Can’t Take My Eyes Off You。 “你喜欢Muse的风格么?”齐宇漫不经心的问。 “唔……还行……”沈书君舒服的在沙发上蹭了蹭,窝在那里。 “你开车真谨慎。”沈书君指了指前方,“如果是我,我就一油门超过去了。” “是么?我的个性使然吧。”齐宇仍然目视前方,淡淡的说。 12. 吃了顿简单的晚饭,齐宇就开车把沈书君带到市中心商业圈的步行街旁边,停车熄火。 “逛街?”沈书君有点诧异,看着外面光怪陆离。 “不是,要走一段,这里好停车。”齐宇拔下钥匙。 往步行街的反方向走,拐进一条单行道。这条路本来就不宽,两旁的路灯有些年久失修的味道,光线昏暗。不过这种环境倒也和路两边的几家酒吧相得益彰。 “这里还有这么多酒吧呢?”沈书君摸摸鼻子,以前还真不知道。 齐宇悠闲地转着钥匙圈,说:“你去的都是太阳直射面的酒吧,这里是月球的背面。” 这个比喻虽然有点牵强,沈书君还是觉得挺有意思。 两个人走到一间小店面门口停下来。这家酒吧看起来不大,门口还有几个零落的木桩桌子和凳子。店门和几个窗户是木框磨砂玻璃的,透过去只能看到破碎的光影。 “就是这儿。”齐宇说。 沈书君突然觉得有点紧张,他咽了咽口水:“这里是……gay吧么?” 齐宇愣了一下,笑了:“不是,这家是正常的。不过老板是。”说罢他举手指了指街对面靠右的第二家,“那家是gay吧,你记得以后不要去就好了。” “哦……” 齐宇推开门,门上的风铃叮当响了几声。沈书君撇撇嘴,怎么弄的这么少女。 店里面布置的十分有味道。正前方就是吧台,木纹质感,吧台前面摆着一排高脚圆凳,已经有两个人坐在那里。靠窗有几张小圆桌,稀稀落落的坐着些人。店里面灯光昏暗,却不压抑,有种花香配酒香的味道,诡异的是沈书君还闻到一丝牛奶香气。 吧台里站着一个和齐宇年龄差不多的中年男子,嘴里叼着烟靠在酒架上,痞痞的笑着和一个坐在吧台的男子说着什么。看到他俩进来,男子眼前一亮:“哟,好久不见。” “恩,前段时间期末,学校事情还挺多的。”齐宇笑着走上前,拉着一个凳子坐在吧台前,沈书君跟过去,坐在他旁边。 “我一个朋友。”齐宇笑眯眯的指指沈书君,又指指中年男子,“这儿的老板,纳哥。” 沈书君笑嘻嘻的点点头,老板也点了一下头,算是打招呼。 “今天喝点什么?”纳哥叼着烟,眯着眼睛问。 齐宇又转了转钥匙圈:“我开车,随便一杯苏打水吧,多加冰。” “成。你呢?”纳哥冲沈书君扬扬下巴。 “Apricot Brand。”沈书君想了想。 “好,稍等。”纳哥转身准备去了。 齐宇看了看沈书君,笑道:“你很喜欢甜的东西啊?上次是Cappuccino,这次是Liqueur。” 沈书君点点头:“无甜不欢。” 酒吧里的音乐声音不大不小,空调温度开得挺低,空气有种很清凉的触感。沈书君环顾了一圈四周:“人不多嘛。” 齐宇笑了:“白天人比较多。” “酒吧白天还营业?!”沈书君目瞪口呆。 “这个店白天不是酒吧。”齐宇微笑解释道,“是个喝下午茶的甜点屋。” “难怪这风格有点少女……”沈书君恍然大悟,“可是老板一个人晚上上班到那么晚,白天起得来?” 正说着,两个人的酒水就递过来了。沈书君抬头一看,这次换成了一个年轻的大男生,看样子还像是在校读书的大学生。 男生长得非常帅气,有点像某个明星的感觉。板寸头,左耳上带着一颗巨大的黑钻耳钉。沈书君想起来梅倩倩说过的一句话:男人帅不帅,剃了板寸才能看出来。 “慢用。”帅哥面无表情低声说了一句话,就走了。 齐宇好笑的看着沈书君追随过去的眼珠,喝了一口水:“帅吧?我觉得白天来这里喝茶的女生百分之八十都是冲着他来的。” “我要是女的,我也愿意来。”沈书君扭过头咬牙切齿的说,“赏心悦目啊!” “小五还要上课,也就是平时有空来帮忙。白天他不一定在,但是晚上肯定在。”齐宇眯着眼看向吧台另一头。 纳哥和小五站在那边,小五面无表情的摇着摇酒壶,冰块快速碰撞的吧嗒声清晰可闻。纳哥还是叼着烟,痞痞的眯着眼,有一搭没一搭和他说话。 沈书君顺着齐宇的方向看过去:“……他们俩……该不会是……” “恩。”齐宇微笑着给予肯定答复。 “真的啊?不像啊……”沈书君挑了挑眉毛。 “为什么这样说?” “我没觉得他俩有什么亲密的关系……”沈书君想了想,“感觉,还没我和家白亲呢。” 齐宇差点把嘴里的水笑喷出来:“同性恋就一定要像普通男女情侣一样搂搂抱抱、卿卿我我么?” 沈书君虽然被他笑的有些羞愧,却还是不服气的反驳道:“但是,肢体语言才是人心理的映衬。这种若即若离的感觉真的就是爱情么?” 齐宇用手托着下巴,认真的看着沈书君说:“你想听听我的看法么?” 沈书君喝了一口酒,点点头。 “好。”齐宇坐直身子,“在弗洛伊德的理论里,人的潜意识是违反道德和伦理的。所以为了不做犯规的人,就必须放弃在现实生活中获得满足的愿望,也就不得不从享乐主义原则回到现实主义原则。可是并不是所有人都甘心受到现实主义的限制,就算躯壳被桎梏,精神却可以任意出离轨道,自由驰骋。这也就是为何古今有这么多精神失常的艺术家、文学家的原因。同理可以解释为何会有同性相爱,因为他们发现、了解和直面了自己的潜意识,并且不以为耻。 “当然我并不是说,每个人潜意识里都是同性恋,我只是说对同性的爱慕也是一种。爱情使一个人对另一个人产生了情感以及肉体上的依赖,在我看来,精神层面最高,也就是情感要优于肉体才对。既然称之为情,那就和友情、亲情是一样的,甚至可以互相转化。” 沈书君眼睛瞪的大大的。他傻呆呆的拿起酒杯放在嘴边,吞了一大口,又放下:“照你这么说,如果有一天我发现自己的潜意识其实是喜欢男人的,我也有可能爱上家白?” “喂喂,我可没说所有友情都可以转化为爱情哦!”齐宇被他这话逗笑了,“其实,友情和爱情带给人的感觉还是截然不同的。” 沈书君苦恼的闭上眼:“总感觉……被一个科学研究者教育了一晚上精神学,是件很羞耻的事情……” 齐宇笑弯了腰,拍拍沈书君的肩膀:“你想听科学角度的解释么?我也可以说给你听。” “不要了!”沈书君拼命摇头,顿了顿,“……其实,你说的我也曾经思考过。有时候,我会疑惑,我到底有没有经历过爱情,爱情到底是什么感觉?” 齐宇嘴角上扬:“你知道么?我有时候会幸灾乐祸的同情你们,因为同样在人间活了三十多年,你们却还没有意识到自己的潜意识到底想要什么。而我,意识到了。” “解放本性的优越感么?”沈书君忍不住笑着出言挖苦,“笑看凡间痴情人。” “嘿嘿,也有代价。”齐宇低着头,笑了两声。 沈书君看不见他的表情和眼睛,却莫名其妙的被这句淡淡的话刺中,心里有种难以名状的感觉不经意的蔓延开,至于蔓延到了哪里,他自己也不知道。 从酒吧出来,齐宇开车送沈书君回家。 这次车载音响唱着Muse的Follow Me。沈书君坐在副驾驶看着窗外,眼前团团光影划过,酒精的小作用让人有些恍惚。 突然,沈书君开口说话:“你说,我要是经常和你这样聊天,会不会被你洗脑,最后被掰弯啊?” 聚精会神开车的齐宇笑了,干脆的回答:“不会。” “为什么?” “为什么嘛……我觉得我并没有强加给你什么不正常的价值观吧?”齐宇想了想,说。 “倒也是。”沈书君扁了扁嘴。 “所以,如果有一天,你不幸沦为了和我一样的人。”齐宇说这话的时候嘴角露出一丝嘲讽,“只能恭喜你找到真正自己,不要跑来兴师问罪或者要我负责哦!” 沈书君从鼻子里发出一声“哼”。 齐宇抿嘴笑了。 13. 上次的争吵最后不了了之,殷家白和李玥谁也没有再提起过。 转眼就到了九月底,距离李玥的预计生产日期越来越近。李玥每天都腰酸的厉害,脚也肿胀的难受,每天起床后只能挺着肚子在屋里走走。好在九月一开学,就把殷翔羽送去幼儿园了。每天殷家白负责接送,家里有孟都可照顾。 虽然这一个多月把所有人都折腾的半死,可最后,小殷翔然还是不负众望,平平安安的降临到这个世界上。 大名殷翔然,七斤八两,属兔,小名儿就是然然吧。 沈书君开开心心的包了一大红包,亲了一口满脸皱纹的小家伙,说:“小兔崽子,你还真是小兔崽子了。赶紧学会说话了,叫我干爹啊!” 殷家白一脸黑线:“什么小兔崽子,你把咱俩都骂上了好么?” 做完月子后没几天,李玥就复工上班了。殷家白也没有说什么。反正他们杂志社离殷翔羽的幼儿园很近,接送就交给她了。 孟都可本来以为李玥生完孩子也恢复好了,自己这份工作也就可以结束了。没想到殷翔羽又去了两天幼儿园,竟然出了水痘。殷家白和李玥急的直上火,赶紧把殷翔然送到姥姥家。等到殷翔羽病情稳定下来后才接回家里,孟都可也只好留下来照顾。反正十一月已经过了一个星期,干脆就做到十一月底再走,孟都可和殷家白商量好了。 最近殷家白手边正有个大案子,忙的脱不开身;而李玥那边形势更糟糕。刚回去上班,就赶上了交稿期。催稿校稿,联系作家和印刷厂,每个人都恨不得长出八只手。而负责初审的责编小王是个新手,工作慢不说还总是担心出错。三天两头抱着稿件哭哭啼啼来找李玥,这个不懂那个不会,恨不得跪下求李玥手把手教她了。 李玥每天工作不能按计划完成,五点半就要去接殷翔羽回家,剩下的工作只能带回家处理,吃完晚饭就一头扎进书房。殷家白又经常加班到八九点才回家,上次在家吃晚饭是什么的事情已经不记得了。 殷翔羽只能天天缠着孟都可陪她玩。 又是一个周末,殷家白手边的案子终于结了,难得这个周末可以好好休息。睡了一大懒觉起来,听到隔壁书房里传来李玥噼里啪啦敲键盘的声音。 “周末还要加班?”殷家白睡眼惺忪,立在书房门口。 “唔……”李玥头也不回应了一声。 殷家白走到厨房,看到李玥早上煮的咖啡还有半壶,加热了一下,给李玥倒了一杯送上去。又下来给自己调了一杯,刚喝一口,孟都可就买完菜回来了。 “家白哥,起来了?”孟都可笑着打个招呼。 “恩。”殷家白笑笑。看着他手里提着袋子,想了想说,“今天中午我来做饭吧!” “啊?不用不用,我来吧。”孟都可有点吃惊。 “没事,让你尝尝我的手艺。”殷家白摩拳擦掌,“我好久没有露一手了。” 其实殷家白的手艺还算不错,就是刀工太差。切出来的胡萝卜片有薄有厚,每一刀下去都吓得在一旁的孟都可心惊肉跳。 本来李玥赶工赶得就是肝火心火齐上。正在楼上忙着,就听得楼下一声一声叫着吃饭,本来是好意的催促此时也变成了聒噪的助燃剂,烦躁的把手里那只水笔转的飞来飞去花里胡哨。就在殷家白第五次叫“老婆!下来吃饭了!”的时候,李玥手里的水笔一个托马斯全旋飞了出去,“啪”的摔在地上。 所以当李玥拿着饭碗坐在餐桌前的时候,脸拉得不比长白山短多少。 殷家白做的是胡萝卜炒肉,小白菜炒肉,昨天剩的红烧鱼和冬瓜鸭胸汤。 李玥端着饭碗,黑着脸扫视了一遍桌子上的菜,眼睛定在孟都可身上。 孟都可低下头,小声说道:“玥姐,今天是家白哥做的饭……我在旁边帮忙来着……” 殷家白笑着说:“老婆,快尝尝,你都多久没吃我做的饭了?” 李玥“啪”的一声把筷子拍在桌子上,怒道:“殷家白!我都和你说过多少次了,不要每个菜都和肉炒在一起好不好?!小白菜就不能素炒么?为什么你每次炒菜都要放肉呢?油腻腻的根本吃不下好不好?” 殷家白愣了一下。 “还有!放这么多味精,不用尝都能闻到味道了!味精吃那么多干嘛?想得高血压么?!” “我……”殷家白还没开口。 “油腻腻的,看着就反胃!”李玥把碗重重的放在桌子上,起身就上楼了。书房的门被狠狠地摔上。 殷翔羽抽抽搭搭的开始哭。孟都可连忙抽纸替她擦眼泪,轻声的哄了几句。殷家白面无表情的看着桌子上的菜,不说话。 孟都可抬头看了看殷家白,小声说:“那个……玥姐最近减肥,喜欢吃素菜……那个,家白哥我忘了说了,你别生气……” 殷家白还是面无表情,孟都可心里突然揪了一下。或许,如果他能皱一下眉头或者带点怒意,这个表情看起来都不会那么揪心。 殷翔羽不哭了,孟都可拿起筷子给她夹了一块鱼肚子,喂到她嘴边:“来,小羽乖哦,吃饭饭。” 殷家白端起饭碗拿起筷子,夹了一口菜吃起来。停了停,对殷翔羽轻声道:“宝贝儿,自己吃饭啊,别让叔叔喂。” 殷翔羽乖巧的点点头,拿起勺子。 吃过饭殷家白坐在沙发上看电视,孟都可哄着殷翔羽睡午觉后下来擦地。 擦到沙发旁边,孟都可停下来,吞吞吐吐的开口:“那个……家白哥,我有点事……” “恩?”殷家白把电视声音关小,转过头,“什么事?说吧。” “我想……请四天假。回老家办点事。”孟都可低着头。 “老家出事了?”殷家白面露关切。 “没……没。就是我有点事请要办。”孟都可忙摇头。 “哦,行。正好小羽也好的差不多了,也该送她去幼儿园了。”殷家白点点头,“四天够么?” “够了。”孟都可抿了抿嘴,似乎是下了一番勇气,“家白哥……我还有点事想和你商量。” “说吧。” “从我这次回去开始,就别给我算工资了。我从老家回来,就辞职了。”孟都可越说声音越小,“本来也干不了几天了,正好,也快到月底了嘛……” 虽然是早就商量过的,可是听到辞职两个字殷家白心里还是猛地一颤。毕竟也在一起相处了几个月,心中多少有些不舍有些酸楚。 “哦,可以啊。”殷家白勉强笑笑,“什么时候走了,我们给你送行。” “不用了。”孟都可不好意思的笑笑。 “那个……我的东西可以先放家里么?” “没问题啊,你愿意的话找到下家前都可以放家里。”殷家白爽快的说。 孟都可一脸感激:“谢谢你,家白哥。”说完又笑着补充了一句,“你人真好。” 被夸的殷家白有些不好意思,他摆摆手:“别这么说了,咱们也算半个家人了不是?而且你这些日子做的真的很好,要说感谢,也应该我说。” 孟都可脸红了,低着头吸了吸鼻子。 殷家白笑了:“别难过了?你要是以后还在这个城市,随时都可以来家里玩啊!有什么需要帮忙的也尽管开口。” 孟都可猛点了几下头,声音有点沙哑的说道:“那个……家白哥你别和玥姐生气,少吵架……还有,你的胃不好,别吃冰的。咖啡也尽量少喝吧……玥姐太累,肝火大,我之前买了些野菊花,你多提醒她泡来喝喝……还有,小羽脾胃挺虚的,要按时吃饭……” 殷家白愣住了,一时间不知道说什么是好。安静的客厅里只有那细如蚊蝇的电视声音,哼哼唧唧听不真切。 “我……我……我去收拾一下东西……”突然丢下这句话,孟都可扭头跑回自己的小屋子,关上门。 殷家白还呆坐在那里,看着拖到一半的地板。然后,起身,拾起,接着拖。 14. 周五下午,齐宇有一节选修课要上。 提着笔记本和教案往教室走去,走到教室门口,手机有短信提示。他拿出来一看,是沈书君的。 上次借的电影看完了,什么时候还给你? 齐宇笑了笑。 我待会儿要上课,要不你来学校找我?等我下课了。 瞬间回信:好,我去找你。 齐宇觉得有趣,想了想,把教学楼和教室发给他。 果然,才讲了半个小时,就看到一个人从后门偷偷摸进来,坐在最后一排。 齐宇眯了眯眼睛,穿着黑色大衣和一条洗白的牛仔裤的沈书君悄悄冲他招招手。 这是一节选修课,虽然讲的是宇宙学,但因为很多学生不是天文系的,所以齐宇讲的内容十分浅显易懂。 “……我们可以这样理解,当某一个恒星灭亡,它的核心在自身重力的作用下迅速地收缩、塌陷,最终爆炸。而如果这个核心的质量很大,使收缩过程无休止地进行下去,中子本身就会被碾为粉末,剩下来的就是一个密度高到难以想象的物质,这就是我们所说的黑洞。……” 齐宇讲课的时候和他平时说话一个样子,语速不快不慢,淡淡的,没有什么波澜。金属框眼镜后面的眸子闪烁着淡淡的光辉,也没有什么波澜。这样给人的感觉并不好,有点像是如果你稍不留意,这个一米八二的大个子男人便会在下一秒消失一样。 叶盛华讲课从不会这个样子。看起来文质彬彬的人,不知道为何一上讲台就会亢奋,每次讲到兴致头上,就会字字铿锵气势恢宏口沫横飞,挥舞着超长的手臂,时不时会以手击案,为自己的演讲伴奏。他的课堂上最常见的一景便是他面色发红,拍着讲桌大吼: “这是什么行为啊?这是犯罪!这!是!犯!罪!!!” 另外值得一提的是,沈书君他们法学院最难的两门课是《行政法及行政诉讼法学》和《法理学》,分别是叶盛华和公孙楚主讲。本来大学的课程其实说难都不难,但是这两个老师却意外的达成共识,那就是“你虐学生?我也虐,而且我比你虐的狠”。所以上这两门的学生经常是夜不能寐,饥不能食,叫苦不迭。 还是那句话,叶公之间到底有什么过节,学生中传说纷纭,版本不一。 “……与别的天体相比,我们是无法直接观察到黑洞的。1970年,美国的人造卫星在天鹅座X-1发现了一个与其他射线源不同的巨大蓝色星球,奇特的是,该星球被一个重约10个太阳的看不见的物体牵引着,这就是人类发现的第一个黑洞。……”齐宇淡淡的声音还在讲。 教室里的学生有窃窃私语的,有玩手机的,有发呆睡觉的……这点倒是和自己上学的时候一样。那个时候,为了早起上叶盛华的课,殷家白和自己加起来一共要定六个闹钟。冲到教室以后,他俩总是坐倒数第二排,然后一个人睡觉一个人吃饼。 叶盛华闻到异味,抬起头问,谁在吃煎饼? 沈书君就赶紧把咬了一半的煎饼放在殷家白的脸旁边。 在殷家白被这样冤枉挨骂过三次后,他终于怒卖队友:“老大!如果真是我吃的煎饼我肯定会放葱花的!只有沈书君那个傻子吃煎饼不放葱花!” “殷家白你说谁是傻子?!”沈书君怒卷袖子。 “沈书君!”叶盛华一拍桌子,怒吼,“秩序是自由的第一条件。这句话是谁说的?” “黑格尔……”沈书君立刻吞声。 “反应够快。”叶盛华冷哼一声,丢出来一张十块,“去,给为师买一套鸡蛋煎饼回来。” “啊?”沈书君愣住。 “啊什么啊!嘛溜儿的,北门口那家,要葱花少放辣椒酱!” 沈书君一脸苦相,殷家白抱着手臂站在旁边看热闹。理论上这两个人都欠抽,谁欺负谁他都高兴。 正想着有趣,就听到齐宇说:“好,今天就到这里吧。下课。” 齐宇微笑着接过沈书君递过来的几盘DVD:“还让你特意跑一趟。” “正好没事,再跑大学来感受一下上课的气氛。”沈书君笑嘻嘻的说。 “发呆的气氛?”齐宇笑着反问。 沈书君脸红了,咧咧嘴。 “走吧,既然来了,我请你吃饭。”齐宇大方地说。 “好啊!”沈书君紧跟其后,“吃什么?” “食堂?”齐宇捂着嘴笑,“要不就去我家,我家还有剩饭。” “你住在这里?” “没,我的房子在郊区,周末才回去。平时住在这边的园区宿舍里,算是向学校借住。”齐宇解释道。 “就吃食堂吧。难得你请客我可不想吃剩饭。”沈书君摸摸鼻子。 “好啊。吃完饭要不要去我家坐坐?”齐宇淡淡一笑。 沈书君故意双手紧握胸口,大惊小怪道:“你该不会图谋不轨吧?” 齐宇笑了:“那宿舍楼是民国时期的建筑了,你觉得隔音效果能有多好?我真想干什么不就是现场广播么?” C大的伙食据说是不错的,好歹也是重点大学。不过沈书君还是真正缅怀到了当初上大学时候的感觉。 “我靠,这米饭敢更硬点么?”沈书君捏着筷子咬牙切齿指指点点,恨不得用后槽牙把碗啃掉一块。 齐宇习以为常:“自古大学食堂饭菜难以下咽。” 沈书君撇撇嘴。 “我家还有半盒冰淇淋。”齐宇咬着筷子,眯着眼说。 “快吃快吃!吃完去你家!”沈书君开始催。 本来以为齐宇说宿舍楼是民国建筑稍嫌夸张,但是亲眼目睹后沈书君不得不相信。走上水泥台阶的时候,沈书君看了眼昏暗的廊灯和斑驳的墙灰,打了个哆嗦:“这楼……有鬼没有?” 齐宇扬了扬下巴:“据说有耗子精,我没见过。” 想了想,突然问道:“你怕鬼?” “恩。”沈书君毫不犹豫的承认。 “你怎么会相信那种不科学的东西?” “信则有,不信则无。”沈书君振振有词。 齐宇不再与他争执,掏钥匙开门。 很典型的老式一室一厨一卫布局,房子虽然老但也收拾的挺整洁,可能是因为东西少的缘故。齐宇打开灯,厨房黑暗中传来一个诡异的声音。 “什么玩意儿?!”沈书君警觉的往后退一步。 “伽利略。”齐宇头也不回走进去。 “啥?” 从厨房中走出来一只白底黄花的猫,高傲的仰起头瞪着沈书君。 沈书君暗笑一声,蹲下身摸摸花猫的头。伽利略倒也不认生,舒服的咕哝两声。 “你先随便坐,我给它弄点吃的先。”齐宇的声音从厨房里传出来。 沈书君应答一声,便闲闲的走进屋里。一张老式四条腿的木床,一张老式红木桌,上面摆着一排书,用书立撑着。书的种类杂七杂八,有什么什么物理什么什么宇宙什么什么量子,反正沈书君懒得仔细看书名;还有几本杂书,比如鲁迅的朝花夕拾。沈书君觉得这本书出现在这里特别格格不入,忍不住拿出来随便翻翻。 “啪嗒”,从里面掉出来一个书签,上面有两行蓝色水笔写的龙飞凤舞。 齐宇拿着一大盒八喜和一个勺子走进来,边走边说:“冰淇淋要么?最好帮我吃完,我那天一时兴起买的却不想吃了。” 看到沈书君拿着那枚书签,不禁苦笑。 “我这是……侵犯隐私权了?”沈书君表情似笑非笑。 “没关系。”齐宇淡淡的回答,把冰淇淋递过去,“我的初恋。” “男生……么?”沈书君左手接过冰淇淋,仍然看着右手上的书签。 “恩,我学长。” “为什么……不在一起了?”沈书君突然觉得问这个话很奇怪。 “唔……性格不合?”齐宇摸摸下巴,微笑道,“而且我那个时候很固执,脾气很臭。” “哈?真的?”沈书君实在无法想象齐宇臭脾气的样子。 齐宇笑着指了指自己的脸:“有那么不可思议么?我也是正常人,有自己的喜怒哀乐和年幼无知嘛。” 沈书君摇摇头:“我宁愿不要相信。如果让我看到那样的你,估计你在我心目中的高大形象就崩坏的连灰都没了。” 齐宇哈哈大笑:“我还有高大形象?太荣幸了!” 伽利略大概是吃饱了,不知什么时候走进房间。轻轻一跃跳到齐宇的大腿上,缩成舒服的姿势,好像一团毛线。 沈书君手里还端着那大半盒八喜,低着头看书签上那两行龙飞凤舞不说话。 可以感受到齐宇身上散发出来的,那阵阵拼命掩盖也掩盖不住的悲伤,却也能感受到他不想再被询问的意愿。沈书君突然有种莫名其妙的烦躁,比起烦躁,这份莫名其妙更让他难受。就好像一个人好好走着路,突然有种看不到的力量拦住你,让你动弹不得。当你回望四周的时候,却不知道是什么东西挡住你。 你就是死活不肯承认,其实是那个隐藏在你内心的自己拦住了自己。 突然,沈书君心里冒出一个想法。这个想法强烈到撕心裂肺。 他猛地站起身,双眼死死的盯着齐宇。 哦,沈小君同学,你明明一直以来都是很勇敢的面对自己的内心不是么? 15. 沈书君猛地站起身,双眼死死的盯着齐宇。 齐宇一愣,伽利略受了惊,轻轻喵呜了一声逃开了。 “怎么了?” 沈书君一字一句的说:“我觉得,你,很可怜。” “哈?”齐宇被沈书君这个反应搞得一头雾水,“你什么意……” 沈书君毫不犹豫打断他:“你听我说!我把你当成我的朋友,所以我心里才会这么难受。”说着他指了指刚才掉在地上的那枚书签,“我觉得他说出这样的话很过分,如果你们真的相爱过的话!” 齐宇眉毛快挑进头发里了,但是他还是很干脆的闭嘴听着。 “如果是我,我就会很生气很生气。”沈书君指指自己,又指指齐宇,“但是你这个家伙就是个软柿子,我猜你当时肯定是忍气吞声过来的吧!” 说完他顿了顿,伸手把齐宇的眼镜取下来:“这样你就看不清了吧?那你就把我当成你的学长,狠狠骂一顿,把你心里的怨气恨意一口气发泄出来吧!” 沈书君这一番举动先是把齐宇吓住,然后“噗嗤”笑了:“你这家伙……哈哈……” “别笑了!”沈书君皱着眉头,“难得我愿意当靶子!来吧!我脸皮厚身上皮更厚,随便上!” 齐宇举双手投降:“好好好好……哈哈……好好,听你的。” 两个人面对面坐着。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没有了眼镜片的阻隔,沈书君感觉好像是第一次看到齐宇的眼睛。乌黑的眼眸流转着淡淡的光辉,好像这里便是齐宇周身味道的源泉,轻薄如纱的淡淡缥缈。 沈书君突然又开始莫名其妙的紧张。不过反正他也看不清我的脸,随便骂吧,又不会少块肉。同时心中有些好奇,不知道齐宇会怎么骂。 对视片刻,齐宇嘴角微微上扬,轻声说道:“我很少看书,不会什么优美的语言。” “……但是,我只想告诉你。看不到你的时候,我的心脏平均每分钟跳动70次,每次都似乎在说,我想你;当我看到你的时候,我的心脏每分钟却会跳动110次,每次都在明明白白的说,我爱你。” 最后一个字落音后,整个房间一片沉寂。 “……”沈书君突然抓起手边的《朝花夕拾》狠狠地砸到齐宇的脸上。 “呜哇!……你干嘛……!”齐宇抱着头哀嚎,“……好……痛……!” “你这个没出息的家伙!”沈书君“噌”的站起身,转身就走,“我竟然还想帮你出气!我才是白痴脑残神经病!!!” 然后就是猛的摔门而去。 靠!大爷的!他姥姥的大爷的!! 沈书君一路小跑下楼,气冲冲的往校区停车场走去。 打开车门钻进去,缩在自己的宝石蓝小天籁里,还能听到心脏砰砰砰的狂跳声。 靠!老子脸红个屁啊!又不是和老子说的,老子害羞个毛线啊! 不对不对不对……这个不是重点!重点是……是他妈的一个大老爷们儿说的情话,老子为什么会脸红会心跳啊! 沈书君气呼呼的发动引擎,下车前没关的音乐继续响起。这是几天前自己心血来潮下载的Muse的Hysteria。 “……'cause I want it now, I want it now, give me your heart and your soul……” “大爷的!”沈书君咒骂一声,恶狠狠地砸向开关。 大衣兜里的手机突然铃声大作。 那半盒八喜掉在地上,已经化成奶白色的液体。伽利略一脸爽翻的表情在那里舔啊舔,时不时抬起脖子张开嘴喵一声,砸吧一下嘴巴。 齐宇拾起那枚书签躺在床上,发呆。 伽利略吃满足了,又跳上床,跳上齐宇的肚子,开心的喵喵两声。 “吃够了?”齐宇苦笑着摸摸它的脑袋,“再吃点吧?” 伽利略傲慢的转过身,用屁股对着齐宇,盘卧在齐宇的肚子上休息。 要是让他知道我的眼镜度数只有150他会不会杀了我……齐宇叹了口气,闭上眼。 与君世世为兄弟,更结来生未了因。 伽利略,我再告诉你一个秘密吧?其实他也不知道,那书签上蓝色水笔写下的龙飞凤舞,明明就是我的字嘛。 沈书君接起电话,那边传来的是孟都可带着哭腔的声音。 “怎么回事?小可可,你别激动……”沈书君一时把刚才的事情全抛在脑后,焦急地问道。 “……书君哥,你能不能打电话劝劝家白哥……” 沈书君把车停到路边,耐着心连哄带安慰的才让孟都可把事情说清楚。 原来是这样。孟都可请假回老家几天,今天下午回来的。他想在家把晚饭做好,等到晚上吃完饭再和殷家白商量他行李的事情。 等来等去等到八点多,还不见人。不管是李玥还是殷家白,都没有回家也没有打电话回来。孟都可只好坐在客厅等。八点四十,家里的门就被猛的推开,李玥和殷家白气冲冲的走进来。 今天早上是李玥把殷翔羽送去幼儿园的。到了下午五点的时候,总编辑突然发来一份稿件,是前几天一直在催的一个主打文。那个作家已经拖了一个星期,编辑部都快疯了。此时来了自然要尽快处理,总编辑的意思是最好能赶在晚上9点以前发给印刷厂。 李玥只好给殷家白发了条信息,让他辛苦一下六点去接小羽。 事务所这边,叶盛华刚刚接了一个大的商业纠纷案,从下午四点半开始召开全组讨论,一直开到晚上八点。期间殷家白手机关机,直到叶盛华宣布散会他才看到那条短信。 此时已经八点多了,殷家白一个电话打给李玥,李玥还在办公室忙着赶稿,焦头烂额。 最后当殷家白冲到幼儿园的时候,幼儿园已经关门了。小殷翔羽坐在传达室大爷的小屋里满脸泪痕。看到殷家白进屋,大叫一声“爸爸”就冲过去,抱着殷家白开始哇哇大哭。 没有两分钟,李玥也气急败坏的跑了过来,殷翔羽扭头哭着叫了几声“妈妈”,伸开手要李玥抱。李玥一把抱过女儿,看着女儿已经哭肿的眼睛,心疼的眼泪也刷的掉下来了。 殷翔羽哭着说,妈妈你是不是不要我了。 李玥轻拍后背给她顺气,宝贝儿不哭了,是妈妈不好,咱们回家啊。 谢过看门大爷,夫妻俩这才带着殷翔羽回家。 殷家白面无表情抱着殷翔羽进门,把她放到沙发上,冷冷的说:“小孟,帮我拿条湿毛巾来。” 孟都可连忙用热水把殷翔羽的小毛巾浸湿送过去。殷家白就用小毛巾仔仔细细的擦殷翔羽的小花猫脸,李玥站在旁边看着,不说话。 气氛安静的有些瘆人,殷翔羽突然开口:“妈妈……” 却被殷家白硬生生的打断:“宝贝儿,今天累了吧,吃过饭我们早点睡觉觉好不好?” 殷翔羽点点头:“我想和妈妈一起睡……” 殷家白一怔,拍了拍女儿的头。起身走到李玥面前。 李玥心里本来的愧疚之情,在看到殷家白面无表情的脸时,突然变成了恐惧。 似乎不管多生气,殷家白都是这样面无表情。久而久之,连李玥都忘了上次他生气是什么时候的事情,还有当时是怎样的一副光景。只有现在面对面站着,李玥才感觉身上的细胞在不自主的颤栗,有一种无法名状的压迫。 殷家白的眼睛好像深邃的漩涡,看不清里面的情感。就这样冷冰冰的注视着李玥,一分钟,两分钟…… 终于,李玥觉得自己的神经快要绷紧到爆炸,开口道:“我没想到……” 殷家白没有让她说完:“你没有想到?还是说你忘了?忘了自己是一个妈妈?!” 这句责备未免太严重。方才的恐惧不知道为何转化为委屈和愤怒,李玥只觉得鼻子一酸,眼泪就流了下来:“你可不可以不要这样说话?我心里知道错了,我也很难受!” 殷家白闭上眼。他还能回味到半个多小时前内心的恐慌和看到殷翔羽布满泪痕的小脸时钻心的心疼。一旦闭上眼睛,黑暗催生出来的负面情绪就爆发到一发不可收拾,殷家白突然觉得自己心里好像堵了一块大石头,怎么推也推不开。这块石头是那么沉,难受的他好想发火,发火,发火。 殷家白再度睁开眼睛,面无表情的说:“你愿意怎么说就怎么说,我真的没有力气再和你争下去了。你愿意为你的总编辑拼搏,就去拼搏吧。” 不知道已经面对过多少次的这副表情,此时在李玥被泪水模糊的眼睛里突然变得那么可恶。李玥歇斯底里的大吼一声:“不要一副你多委屈的样子!”然后把手里的包狠狠摔在地上,包里的东西散落了一地。 殷翔羽吓得又开始哭,孟都可见状连忙跑过去小声哄慰。 “你摔啊,有力气就都摔了。”殷家白冷冷的看着。 李玥咬着嘴唇,冲上楼,狠狠地摔上卧室的门。 孟都可赶快抱着殷翔羽送她回卧室,哄了几句帮她盖好被子后,才小心翼翼的躲在一旁给沈书君打电话。 16. 孟都可蹑手蹑脚的走下楼,看到殷家白呆呆的坐在沙发里,双手撑着头。 他走过去,小声的唤了一声:“家白哥……?” 殷家白抬头,十分勉强的弯了一下嘴角:“小孟,你也累了吧?早点休息吧……” 孟都可咽了咽口水:“我没事……倒是你……” “我?我没事……我就是想静一静。”殷家白的声音有点疲倦。 虽然刚才沈书君说没关系不要担心,可是看着这张疲倦的笑脸,孟都可还是心里一揪。不知为何有点心疼,孟都可鼓起勇气走过去,坐到殷家白旁边。 殷家白依旧用双手撑着头,轻轻叹了一口气。 孟都可想了想,说:“家白哥,如果生气的话就说出来,不要忍着……” 殷家白头也不抬,闷闷地说:“我没忍着。” “可是……我感觉,你很疼。你身上每一个细胞都在叫,你很疼。” 殷家白抬头刚想骂这个小子大晚上发什么神经,却对上孟都可那双亮晶晶的眸子,在昏暗的光线下好像两颗黑宝石,幽幽发光。 干净澄澈的目光一点也不干净澄澈,混杂着关切、担忧、心疼、恐惧……好像密咒一样,有催眠的魔力一般,撕下自己粉饰太平的面具。只是这个面具跟了自己太久太久,久到殷家白自己都不知道是什么戴上的。 是什么时候开始伪装自己?不想让任何人看到自己的真实情感?不想再次露出悲伤痛苦愤怒的表情? 殷家白瞬间觉得自己真的好疼。那是隐藏在自己内心的疼痛,那是从不想示人的疼痛,但那也是最撕心裂肺的疼痛。 就这么在一个无关的人面前释放出来。 孟都可第一次见到这样的殷家白。不是面无表情的殷家白,是悲伤的殷家白。 “我……我不应该对李玥说那样的话……”殷家白眼睛里有点失神,“虽然我不想,可是我控制不住……我真的讨厌!不对……我也不知道。” 孟都可下意识伸出手轻轻拍了拍殷家白的后背,柔声道:“不怪你……” 殷家白不胖不瘦体型正好,后背上没有什么肥肉。孟都可的手停在上面,可以感受到殷家白的体温透过毛衣传递到自己的手心,甚至那一瞬间,恍惚听到了心脏在胸腔里跳动的触感。 殷家白笑了,抬起手在孟都可的头发上揉了揉,说:“我又不是小羽,你还哄习惯了?我真没事,你早点去休息吧。” 孟都可僵硬的收回手,笑了笑:“好。” 起身走向自己的小房间,开门的时候孟都可突然扭过头对殷家白说:“对了,家白哥。我想……明天就走了。” 沙发上的殷家白愣了一下:“哦?……哦,好……” “那……晚安。”孟都可似笑非笑。 “晚安。” 第二天早上殷家白上班的时候,在停车场遇见沈书君。 沈书君顶着两只硕大的黑眼圈,一脸疲惫从他的宝贝天籁里钻出来。当他看到殷家白同样憔悴的脸时,虚弱的说:“早……” 殷家白哼了一声,算是打过招呼了。 “你和李玥……没事吧……” “没事。”殷家白无力的回答道,然后疑惑的看着好友。 沈书君连忙解释:“那个,你们俩昨天貌似吵得挺厉害?把小可可吓着了,就给我打了个电话。” “哦……”殷家白按下电梯,“没事,真没事。” 沈书君勉强笑了笑:“那就好……我还担心了一晚上。” 殷家白白了他一眼:“你这黑眼圈肯定不是因为担心我才熬出来的!老实交代,你又没参与老大刚接的那件商业纠纷案,你熬什么夜啊?” “嘿嘿嘿……”沈书君用手指扶着自己的太阳穴,作弱柳扶风状,“辗转不能寐,披衣起彷徨。我这是失眠失出来的。” “哎哎,孩儿他妈,你就是真想我也不能这么折磨自己啊。”殷家白假装仰天感慨,走进事务所。 梅倩倩正和撅着屁股趴在自己桌子上的孔凯凯说话,见他两个人一起进来,忍不住又两眼放光打趣道:“哟!昨天晚上皇上又翻得是沈贵人的牌子啊?”(突然发现如果今年是兔年那就是2011年,我这是提前让甄嬛传播出了么XDDDD) 殷家白假装没听见,沈书君挥挥手:“边儿去!边儿去!” 孔凯凯很没节操的大笑:“咱们沈贵人是玉指拨弦万籁衰,姑苏台外水波开,实乃所里第一美人啊!难怪殷兄‘尽日君王看不足’了。” 沈书君把手里的包塞到殷家白怀里就扑上去:“我把你个狗娘养的小蹄子!” 孔凯凯这一坨肥肉被沈书君压在身下,难受的直哼哼,满嘴求饶。 殷家白恨恨地在一旁看好戏:“这茴香豆着实可恨,你快帮我撕了他的嘴吧!” 梅倩倩一边忙着抢救被压皱的的文件,一边还不忘了和旁边的人开玩笑:“啧啧,你看看小君哥,也就能这个时候压压茴香豆了。” 旁边早笑趴了:“两只受!” 孔凯凯拼命挣扎还不忘了大吼:“受什么受!小生乃堂堂七尺男儿,喜欢花姑娘的说!” 沈书君一把按住孔凯凯的脑袋,就是不让他起来:“受你大爷的!老子是总攻!” 所谓的,弯直立显? 殷家白在一旁无语至极,走上前拉沈书君的外套帽子:“孩儿他妈,别闹了,一会儿老大就来了。” 张莹从门口那边探出脑袋笑:“今天早上老大有课,下午才来。” 不顾孔凯凯的哀嚎,沈书君听到后更是赖在他身上不肯起来了:“再躺会儿!老子昨天晚上一夜没睡好,这肉垫子真舒服啊。”说完还狠狠地往他屁股上拍了一巴掌。 孔凯凯被压得喘不上气了,脸涨得通红:“睡……睡小生……是要……给钱的……” 沈书君豪气的对殷家白命令道:“孩儿他爸,给钱!这床垫老子要了!” 殷家白打了个响指:“刷卡行不行?” 最后当沈书君不情不愿的下来时,孔凯凯喘着粗气指着殷家白道:“世风日下,人心不古,殷兄,枉我错看你了!” 殷家白哈哈大笑:“我媳妇儿陪你睡了六分钟零四十二秒,到底谁是小人?” 孔凯凯鄙视的看了看殷家白,又愤恨的看了看沈书君,最后长吐一口气:“狼狈为奸。” 孟都可收拾好东西后,起身又扫视了一遍这个小房间。 不常用的东西和衣物都打包装好,其他的还有书都装进了随身的书包。接下来几天可能要借住在同学家,所以洗漱用品也带上了。 殷家白已经上班走了,李玥貌似还在卧室里没有出来。想了想,孟都可还是决定上楼道个别再走。 蹑手蹑脚走上楼,刚想敲门,就听到里面说话的声音,孟都可不禁一愣,手悬在空中。 李玥好像是在打电话,声音低沉,似乎带着哭腔。 “……所以说,他根本就不可能明白。我这样拼命努力,就是因为我不甘心就这样不上不下的一辈子,我可以做的更好,为什么不让我做?……” “……再说,我这样也是为了两个孩子啊!现在这个社会,哪个父母不希望自己的孩子少吃点苦,穿名牌衣服上重点学校?哪个不需要花钱?……” “……他能说出那样的话来,我的心都死了……” …… 断断续续的哭诉清晰的敲打着孟都可的耳膜。他在门口立了一会儿,突然扭头跑下楼。心还在怦怦狂跳,毕竟偷听这种事情不太好,而且听到的内容还是有关他们夫妻俩的事情。孟都可平复了一下下后,轻轻叹了口气。 现在赶紧走掉吧,再不走,连自己也不知道会变成这么样了。 绝对不能再看到殷家白那副悲伤的表情了,哪怕一次也不行。 孟都可一咬牙,裹好围巾,提着行李悄悄推门走掉了。 17. 一进入十二月,连着阴霾了几天的城市就迎来了今年的第一场冬雨。 气温骤降,淅淅沥沥的小雨时停时下,很是令人讨厌。 殷家白和李玥自从上次吵架后似乎一直在冷战,但是表面上似乎又什么也没发生的样子。李玥依旧每天早起送小羽去幼儿园,下午五点半接回家,做饭吃饭,然后一头钻进书房敲打键盘一直到深夜。 与此类似,殷家白最近工作十分勤奋,每天都加班到很晚。叶盛华心里虽然犯嘀咕,但私下问沈书君也问不出来个所以然,只好骂了沈书君一通没用。 沈书君不是不知道,只是不想说。 他确实问了好几次殷家白,可是殷家白一直说没事真没事。十年的交情自然不是白过的,沈书君知道好友是陷入了自己给自己下的套子里,如果他想不通,谁劝谁说都没用。 因为从小就离开家长大的缘故,使得殷家白对于家庭这个概念非常执着,他非常希望自己能有一个温暖的家。沈书君曾经嘲笑过他的陈旧观念,却随着年龄的增长而慢慢认同了殷家白的观点。 事实上,沈书君在最近,突然莫名其妙的发现自己也开始感觉孤独了。 这种感觉十分不妙,但却在下班回家推开家门的那一瞬间尤其强烈。 大爷的,我也被殷家白传染了么? 沈书君整个人都瘫在沙发上,仰着脸看天花板。 周五下午殷家白一下班就往家赶,说是要陪小羽吃晚饭。 沈书君一个人坐在办公室里,看着窗外迷迷蒙蒙的雨雾,百无聊赖。他突然想起来齐宇,可是自从上次摔了他一脸书然后落荒而逃之后,就再没有鼓起勇气去联系他。总觉得一想起来当时的情景就心里发慌,各种不爽。 转着转着笔,突然就想起来了一个打发时间的好去处。 推开门又带响了那十分少女的风铃。吧台后面没有站着叼着烟眯着眼的纳哥,只有小五在那里专心的擦杯子。 小五看到沈书君进来,抬起头微微一笑:“晚上好。” 帅哥的笑容太犯规,沈书君心里各种嫉妒和无奈,点点头算是打招呼,走到吧台前坐了下来。 小五走过来,礼貌的问道:“先生,今天想点什么?” “Blue Moon。”沈书君想了想说。 “好,请稍等。” 小五的声音有点闷,好像是感冒了。 店里生意意外冷清,除了沈书君就没有别人了,可能都是被这个阴寒的天气打败了。店里没有放音乐,安安静静,只能听到小五调酒时候发出的悉悉索索。 房间里还像上次那样有种若有若无的奶香味,沈书君觉得身上懒懒的,有点昏昏欲睡,很舒服。悄悄望过去,小五好看的身影和上下摇动的手臂,与整个安静酒吧好似融为一体。虽然灯光昏暗,但是还是能看清小五帅气的侧脸。 “好看么?”身边突然响起的声音吓得沈书君差点跳起来。扭过头看到纳哥叼着烟笑眯眯的瞅着自己。 沈书君瞬间觉得丢人无比:“恩……还行……” 纳哥呵呵笑了,递给沈书君一根烟。 “谢……谢谢。” 纳哥眯着眼问:“要借火么?” “啊?恩……好啊……”沈书君把烟含在嘴里。 本来以为纳哥会拿出打火机,却没想到他用两根手指扶着叼着嘴里的烟凑过来。沈书君这才明白他所说的借火是这个方式,突然莫名其妙觉得脸上发烫。手有些哆嗦,借个火还出了一层薄汗。沈书君狠狠地吸了一大口。 纳哥仍旧眯着眼,似有玩味的看着沈书君。 沈书君轻轻咳嗽了一声:“老板,那个……你是齐宇的朋友吧?” “啊。”纳哥似是而非的回答,模棱两可。 “他……是个怎么样的人你知道么?”沈书君突然没头没脑的问道。 “唔……”纳哥吐了一口烟,“齐宇嘛,是个挺有意思的人。我们也算认识蛮久了,第一次见他的时候他还是个大学生呢。” “是么……”小五把一杯湛蓝色的液体放在沈书君面前。小五的手指苍白修长,手背上的青筋清晰可见。沈书君若有所思的抿了一口酒,味道正好,不是特别的酸,大概是柠檬汁放的恰到好处。 “最近生意怎么样?”摆明了没话找话。 “凑合呗。”纳哥看了一眼小五,笑着说,“不过,白天生意倒还不错。” “我听齐宇说过,白天这里是个甜点屋?”沈书君想起来问道。 纳哥点点头:“是啊。”说着拍了拍小五的肩膀,“别看这小子这幅德行,做甜点可是很拿手的!” “是么?”沈书君眼睛发亮,看着小五,“小帅哥,深藏不露啊!你还有什么隐藏技能没?” “没有了。”纳哥抢着回答,“其他的他什么都做不好。衣服也不会洗,饭也不会做,上次还把我的电饭锅烧坏了……哦哦对了,别看他这个大个子,运动细胞却几乎没有哦!……” 似乎一说起来小五的事情纳哥就停不下来,越说越开心。沈书君听得一头黑线,小五有些懊恼的瞥了这两个大叔一眼。 “别说了!”小五终于炸毛,“我有你说的那么废柴么!?” 纳哥一脸宠溺的摸了摸小五的板寸头,涎着脸皮笑道:“不废不废,一点也不废。” 小五恶狠狠的瞪了纳哥一眼,扭过头对沈书君说:“我今天做的乳酪蛋糕还有剩的,要不你带点回去尝尝?” 沈书君刚刚被两个人的动作对话刺激的快要瞎眼,此时却全丢在脑后。又惊又喜,脱口而出:“好啊好啊!” 这时酒吧的门被人推开,熟悉的声音飘进来: “呼……好冷……” 齐宇一边收着雨伞一边走进来,看到吧台前的沈书君愣了一下。 “哎?你也在啊?”齐宇吃惊后淡淡的笑了。 沈书君有点尴尬,低着头说:“恩……今天没什么事。” “没有开车?”齐宇走过来,看着沈书君面前的酒杯问。 “坐地铁来的。”沈书君说,“车放到公司了。” 齐宇点了点头,对上纳哥询问的目光,微微一笑:“苏打水,多加冰。” 纳哥去开冰柜,小五去后面不知道忙什么去了。齐宇挨着沈书君坐下来,沈书君没好气的嘟囔道:“天天来酒吧喝苏打水,你这家伙真奇葩……” 齐宇淡淡的说:“也没什么,只要是冰的我都喜欢喝……对了,晚上我开车送你回家吧?” 沈书君怔住了:“你……该不会是为了送我,才不喝酒的吧?” “谁知道呢?”齐宇故意摸了摸鼻子,顾左右而言他,“鼻子好痛……” 沈书君大囧:“那啥……上次……抱歉啊……” “鼻梁青了,肿了一个星期。”齐宇口气虽然淡淡的,话语内容却是不依不饶,沈书君心里愧疚感大增,低着头。 “哎……还浪费了大半盒冰淇淋,就那么打翻在地上,害得我收拾了好久。”齐宇接着说。 沈书君只觉得脸上开始冒热气。虽然如果他此时抬起头看看,就知道齐宇脸上快要绷不住的笑容。 “然后我只能给伽利略吃了些……结果那孩子吃多了还拉肚子了,我抱着它去打针的时候它都哭了,好可怜的孩子啊……啧啧……” 沈书君终于爆发,双手一拍桌子:“啊啊!对不起啦!都是我不好!你要我怎么赔偿你说好了,我悉听尊便!” 当然,如果沈小君同学知道接下来的三秒内会发生什么,他绝对不可能冲动的说出这样的话。 自己的嘴唇上突然多了两片冰凉湿润的东西……恩,没错,就是嘴唇。 这个轻轻的亲吻只在自己的嘴唇上停留了一秒,甚至不到,宛如蜻蜓点水一般。 虽然这个吻快的仿佛闪电,轻的好似羽毛,沈书君却感觉身体好像被一丝电流击中,从嘴唇飞速流至脚尖,又从脚尖飞速往上,攀爬着脊椎一路飙升到大脑皮层。 沈书君觉得大脑充血,脸皮滚烫的快要能煎鸡蛋了一般。他又惊又气的瞪着齐宇,齐宇也一脸玩味的眯着眼看着他,两个人就这么对峙了足足有一分钟。 末了,沈书君才从嗓子里挤出一个字:“你……” 齐宇终于忍不住笑了出来,笑的很开心很开心,捂着肚子笑。 “你知道……么……你刚才的……表情……好好……笑……”齐宇笑的连话都说不顺畅。 “不许笑!!!”沈书君脸红的快要滴血了。又似乎才反应过来,连忙左右看看,纳哥和小五都不在,心里不知道为何竟然松了口气。 “不过,我好开心啊!”齐宇突然搂住沈书君的肩膀,“你没有推开我或者大骂我一顿。” “骂你有用么!”沈书君回瞪了一眼齐宇。脸颊的灼热让他浑身难受,似乎必须通过咆哮和眼神才能发泄出来。 齐宇的眼眸里闪着柔和的光,轻声问:“……害怕么?” “不。我本来就是个及时行乐的混蛋,任何给我带来刺激的东西我都喜欢。”沈书君干脆的回答,却突然赌气般的低下头把玩着面前的酒杯,“只是……觉得有趣……” “什么意思?” 沈书君歪着脑袋想了想:“就好像我心里有两个小人,一个是代表内心渴求的感性的我,一个是遵循道德的理性的我,而真正的我就坐在上方看着他们俩在下面打架。虽然真正的我不清楚到底希望谁赢,但是当看到理性的小人被打的落花流水时,真正的我却很开心的样子……” 齐宇没有说话。 沈书君说完,转过头直视着齐宇的眼睛。那双虽然隔着冰冷的镜片目光却仍然温和柔软的眼睛,此时也正在淡淡的注视着自己。 “我不知道自己这样做是对还是错,但是我……”沈书君想接着说下去,却被齐宇打断。 “嘘……剩下的我愿意以后慢慢听你说……”齐宇笑眯眯的说,同时指了指吧台后面的酒架,“我可不喜欢被人偷听走了你的告白。” 18. 殷家白走下楼,看到李玥一个人静静的坐在沙发上。 “坐吧,我有事和你说。”李玥淡淡的对殷家白说。 不知道为何,李玥看起来很紧张。左手的两只手指不自觉的缠绕着一缕头发,松开,再缠绕;右手放在腿上,腿在不安分的抖动。 “我们编辑部派我去英国出公差加培训,一年半。”面对着殷家白询问的目光,李玥终于开口道。 意外的是,殷家白并没有露出吃惊的表情:“哦。什么时候走?” “过完圣诞节。”李玥回答的也干脆,“签证下来了,机票也订好了。” 殷家白似笑非笑:“计划的很好,你根本就不打算和我商量嘛?” 李玥静静的看了看殷家白,殷家白也淡淡的看着李玥。 脸上的肌肉微弱的颤抖了一下,李玥又从旁边的包里拿出一张纸,递到殷家白面前。 “第二件事,我们离婚吧。” 就算是这样一句炸雷般的话语,也没能改变殷家白的面无表情。他只是微微的抬了抬眉毛,依然死死地盯着李玥,右手伸过去摸起来那张纸。 李玥好像更加急躁了,手指不停的缠绕着头发,强迫自己把目光锁定在茶几上的花瓶上。 那张纸是李玥起草的离婚协议书,上面清楚的罗列着如何分配两人共同的财产。这些全是殷家白再熟悉不过的格式和字眼,此时刺在眼睛里有种说不出来的别扭。 终于找到了他唯一关心的内容,殷家白的表情才终于发生了变化。他好看的眉毛微微扭在一起,抬起头,声音中带着怒气:“为什么小羽和小然都归你?” 李玥毫不留情:“孩子都还太小,不能没有妈妈。” “你也算是妈妈?”殷家白提高了声音。 “殷家白!你不要太过分了!”李玥也提高声音,“你自己想想看,你天天可以忙到天昏地暗不回家,你怎么照顾好孩子?” “那你呢?”殷家白不甘示弱,“你不也是为了所谓的自己的事业,才抛弃家庭的么?如今还有什么资格要两个孩子的抚养权?!” “我才没有抛弃家庭!”李玥愤怒了,“是你无法理解我!是你逼我的!” 那一瞬间,李玥甚至以为殷家白要发怒了,或者说那只是她的错觉她的希冀。可是最终,殷家白在瞪了李玥一分钟后,再次恢复了平静。 “好。”殷家白看起来有些疲倦的挥了挥手,“好,你说的对,你是对的。” 李玥脸色苍白,气鼓鼓的看着殷家白。 “既然如此,两个孩子,一人一个吧。” 李玥愣住了,转瞬紧咬嘴唇:“好。女儿归我。” 两个人一时间谁都没有说话。方才的两句话仿佛还在房间里一遍遍的回响,敲打刺激着两个人的耳膜,鞭笞着他们的心脏。 从他们说出那样的话的一瞬间开始,从孩子变成筹码开始,两个人就都输掉了。 谁也再也没有资格去指责对方,谁也没有勇气再去面对如此卑劣的自己。 沉寂。沉寂。 李玥终于站起身,拿着包:“我去收拾一下东西,这两天就搬走。” 殷家白漠然的点点头。 李玥又咬着嘴唇说:“还有,小然还太小。我爸妈的意思是先让他们养着,反正你既没有时间也没有经验。等小然大一点了再送过来。” 殷家白身体僵了一下,随即又漠然的点了点头,沙哑着声音说:“麻烦爸妈了……” 李玥突然觉得胸口有什么东西堵着一般,快要呼吸不过来。她终于还能撑住,说:“正式的离婚协议书我修改后发给你。”说完扭头跑上楼。 殷家白对着空荡荡的客厅,再次漠然的点了点头。 李玥在卧室收拾着自己的衣服,突然抱着衣服坐在地上哭了起来。 本来是小声啜泣,渐渐控制不住音量便把脸埋在衣服里,最后变成放弃衣服仰着脸嚎啕大哭。 在她准备和殷家白说出国的事情前,她曾经想过。如果殷家白反对她出国、或者干脆生气和她大吵一架,她都会毫不犹豫的放弃这个宝贵的机会。或者退一万步,只要殷家白不是面无表情的毫无反应,她都不会选择拿出那张离婚协议书。 离婚,是她最最最最不愿意做出的选择。她也曾经想过,如果当她拿出那张离婚协议书的时候,殷家白不再是那样淡淡的面无表情,她也会不假思索的把那张烂纸撕得粉碎,然后扑进他的怀里。 可惜,不论她如何设计游戏规则,结局都还是朝向她必输的方向发展。 而且,殷家白也永远不会知道她内心的游戏规则。 有些事情就是如此,错一步,便会失之毫厘,谬以千里。 有些人也是如此,错一步,便会咫尺天涯,一江萍散。 李玥带着殷翔羽走后,偌大的房间里只剩下殷家白一个人。 殷家白就这样坐在沙发里,也不知道李玥是什么时候走的,也不知道自己这样坐了多久。 窗帘还拉开着,落地窗外的天空已经染上了暮色。 虽然没有开灯,但是城市的夜灯光透过窗户从外面射进来,散落在地板和家具上,甚至可以让人以为那是月光。 安静的有些异常。 殷家白突然觉得无比寂寞。 孟都可抱着一摞书走在前往公交车站的路上。 这会儿已经是晚上八点半,早就错过了晚餐时间,所以大学的校园里并没有多少行走的人。冬夜的风寒气逼人,孟都可不禁再次把围巾往脸上拉了一下。 突然手机震动不停,有来电。 孟都可好不容易把手腾出来从大衣口袋里拿出手机,屏幕上闪烁着的名字让他有点吃惊。 “喂?家白哥?” 电话接通了,却没有对方的声音。 “喂?家白哥么?”孟都可看了一下屏幕,正在通话,所以再次问了一遍。 那边还是没有声音。 孟都可停下脚步。虽然对方没有说话,但是他可以听见微弱的呼吸声音。既然是这样,那只能说明一件事情,殷家白不想说话。 明明不想说话,却还是打电话来…… 孟都可似乎突然明白了什么,可是还没等他问出口,殷家白就把电话挂掉了。 无声的通话时间,长达3分42秒。 孟都可打开通讯录,拨打了同学的电话。 “喂……那个,我今天晚上可能不回去了……恩,好的,再见。” 殷家白家的备用钥匙还放在门口的牛奶箱里,孟都可用钥匙打开门。 房间里没有开灯,十分安静。如果不仔细观察的话,根本看不到沙发上还坐着一个人。 黑暗中,烟头橘色的火焰好像一颗闪烁着的星星,忽明忽暗。 “家白……哥?”孟都可走进去,小声叫了一声。 殷家白的身子微微动了一下,缓缓转过头来:“……是……小孟……啊……” 声音虚弱而且嘶哑无比,把孟都可吓了一跳。 “家白哥?出什么事了么?”边说边打开灯,孟都可走到殷家白面前。茶几上的烟灰缸里已经塞满了烟头,些许烟灰还洒了出来。殷家白眼圈发红,脸色苍白,目光呆滞的望着孟都可。 殷家白从来不在家抽烟的。孟都可心里揪了一下,目光划过去,看见了那份离婚协议书。 “家白哥……你……别难过……”一时间孟都可想不出任何可以安慰他的语言。 殷家白缓缓地摇摇头:“我……没事……”说完,又伸手拿起烟盒,抽出一支烟,放进嘴里。 孟都可一阵心疼:“家白哥,不要再抽了,身子受不了的。” 殷家白置若罔闻,又再沙发上找打火机。 打火机不知什么时候掉在了地上,殷家白想要弯腰去捡,却被孟都可抢先。 殷家白看着孟都可眨了眨眼,孟都可面无表情的举着打火机说:“我来帮你。”说完伸手过去,打着后帮殷家白点烟。 殷家白漠然的吸了一口烟,微微张开干裂的嘴唇,一丝白烟袅袅流泻出来。孟都可看着殷家白呆滞的表情,心脏仿佛被揪住了一样。终于他抿了抿嘴,鼓起勇气把那只烟抢了过来。 “干嘛……?”殷家白声音嘶哑的问。 “我……我也想抽一口。”孟都可脸红了,别扭的用手指夹着那根吸过的烟晃了晃。 殷家白“噗嗤”一声疲倦的笑了:“你会抽么?” “当然!”孟都可不服气的顶回去,把烟蒂放在嘴里。 滤嘴上还有些湿润,浓烈的烟草味道中还若隐若现的混着殷家白的气味。孟都可突然心跳加速,脸颊发烧,索性心一横把眼睛闭上,狠狠地吸了一大口。 “咳咳咳……咳咳……咳咳咳……”后果自然是拼命的咳嗽,眼泪都出来了。 殷家白大笑:“你……” 孟都可脸红的好似熟番茄,一边抹着眼泪一边给自己顺气。 “太……太呛了……”孟都可终于可以哑着嗓子说话了。 “明明不会抽,还要逞什么强。” 殷家白手肘撑在沙发的扶手上,脸上的笑容还未褪去,淡淡的看着一脸窘迫的孟都可。 孟都可扁扁嘴:“不想让你抽了,你已经抽太多了。” 殷家白摇摇头:“我没事。” 孟都可瞪着那双黑汪汪的眼睛,上下打量了一遍殷家白:“没事个大头鬼!你现在这样子出门吓人都不用化妆的。” 殷家白眨眨眼:“你……” “我怎么了?” 殷家白闭上嘴。 他其实很想问,为什么你真的会回来。 但是他害怕孟都可一个反问:你为什么要给我打电话? 那他就是自己把自己呛死。 当然是殷家白想多了,孟都可肯定不会这样问 “说啊,什么事?”孟都可不知道这短短几秒中殷家白经历了怎么样的心路历程。 “我……”殷家白吞了一口气,小声说,“我……我饿了。” 孟都可起身:“那我去给你做点东西吃。” 殷家白看着孟都可的背影,突然脑子里蹦出来一个奇怪的想法,他狠狠掐了自己的大腿一下。 19. 孟都可打开冰箱,里面空的令人发指。最后还是在柜子里翻出来一包榨菜,煮了一锅榨菜鸡蛋挂面。 殷家白喝了一口汤:“所以说你现在住在同学的宿舍里,准备考试?” 孟都可点点头。 “宿舍和教室都很冷吧?不如你搬回来住在我家?”殷家白想了想说,“家里那个啥……反正很空……”最后一句话细若蚊蝇。 孟都可停下吃面的手,抬起头看着殷家白。殷家白摸了摸鼻子,不太好意思的低着头看着桌子上那一小碟酱黄瓜。 “我……”孟都可迟疑了一下。 殷家白闷着头不说话,餐桌上的气氛一时间很尴尬。 也不知道是不是老天心疼笨嘴笨舌的殷律师,好死不死腹部一阵抽筋,往死里疼。 孟都可本来心里还在纠结,没由来听到了殷家白痛苦的呻吟。 “……我……有点……不舒服……” “怎么了?家白哥,你怎么了?”孟都可吓了一跳,连忙起身跑过去,发现殷家白满头都是豆大的汗珠。 “……胃疼……” 孟都可皱了皱眉:“你又没有好好吃饭么?……不对,你今天吃饭了么?” 殷家白摇了摇头。 “你……!”孟都可气极,跑去厨房倒了杯温水,又跑到楼上的卧室里找药。常用的药都被李玥放在床头柜的一个抽屉里,孟都可打开抽屉的同时,也看到了床头柜上的相框。 殷家白和李玥的合照,殷家白的标志性微笑之一,笑的很漂亮。 孟都可看着那张照片,看着那张笑脸,突然觉得心好痛。 殷家白的胃溃疡又犯了,在医院挂了三天的水。最后孟都可答应了搬家,也不用付房租,条件就是继续帮忙照管殷家白的起居和家务。沈书君这几天正好出差,在电话里知道了事情的始末,只能言语上安慰。好在殷家白情绪上没有太大的起伏,沈书君也就没有做太多的废话,只是嘱咐孟都可好好照顾殷家白。 孟都可白天自己在家看书,晚上做好了饭等殷家白回家吃饭。殷家白每天回家虽然有些晚,但是推开门迎接自己的永远是柔和的灯光和温润的饭菜香,恍惚中也似有一丝暖意划过。 很快就到年底,叶盛华照老规矩请事务所的全体员工聚餐。红酒白酒成箱的堆,反正明天不用上班,觥筹交错间众人便醉态百出。殷家白的胃病还没有大好,也就不敢喝酒。可是几个女生还是轮番上阵劝酒,最后,苦逼的孟都可就被殷家白毫不留情的推出去,一个人全部挡住了。 殷家白看着脸烧得通红的孟都可,好笑地摇摇头。孟都可已经眼神迷离,晕头八脑的和梅倩倩她们敲着筷子玩老虎棒子鸡。桌子的另外一边,沈书君和孔凯凯正在傻笑着玩两只小蜜蜂。 叶盛华绝对已经醉了,脚步都有些摇晃。他拿着红酒杯摇摇摆摆的走到梅倩倩她们旁边,一屁股坐下来,拉着孟都可的手,口齿不清的说:“小……孟……我和你,和你说啊……” 梅倩倩笑着把叶盛华的手推开:“老大!你别来烦我们,去找小君哥唠叨去。” 叶盛华眯着眼指着梅倩倩口齿不清道:“你个小丫头,没上没下的,都是我把你们惯得了……明、明天开始,全都、都六点才能下班……” 一声令罢,几个女生开始尖叫埋怨,叶盛华满意的笑着又喝了一大口酒。 殷家白苦笑,走过来推了推叶盛华的肩膀:“老大,别喝了,你喝得够多了……” 叶盛华看了看自己的得意门生,突然说:“家白啊,你不要太难过了……缘分这种东西……” 殷家白怔了一下,很快明白了叶盛华的意思,随后淡淡一笑:“恩,我明白的,谢谢老大。” 叶盛华也就认真了那么一下下,很快换回二了吧唧的醉笑:“……我看,书君就很不错嘛,你娶回家做媳妇儿好啦,老师我给你们做证婚人……” 沈书君刚刚赢了孔凯凯一局,还没顾得上扇他就扭头大叫:“老大!你、你老糊涂了吧?老子我、我是男人!” 叶盛华用手指点了点:“黄口小儿,老子乃彭祖后裔,道学渊源,岂是你能大呼小叫的?”说完想了想,“沈书君小、小朋友不尊师重道,罚抄《师说》一、一千遍……” 殷家白大笑,沈书君泪流满面,一巴掌捶到孔凯凯肚子上。 这时,包厢的门被推开,一个人裹挟着外面的冷气闯进来。 殷家白看了一眼,脸上的笑容瞬间换成恭敬的表情。沈书君和孔凯凯也连忙从座位上站起来,酒醒了大半,孔凯凯还作乖巧的鹌鹑状,低着头。室内温度瞬间降低到冰点一般。 “公……公孙老师好!” “老师好!” 叶盛华脸上的笑容凝固住,有点惊恐的转过身去,看着站在门口的这个高大男人。 公孙楚也是四十多岁,保养得很好,英气逼人,还有两条深深的法令纹。他目光冷峻的看着叶盛华,语气冷冷的说道:“跟我回家。” 叶盛华脸色苍白的扭过头去:“不,我这边还有事,你没看到么?” “快点!”公孙楚一个箭步冲上去攥住叶盛华的手臂,“大毛和二强不知道吃什么吃坏了肚子,又吐又泄的。我想送它俩去医院,可是三花子守着它俩不让我靠近,三花子只听你的话。” 言语急切,叶盛华不情不愿,哼哼唧唧的穿衣服。 公孙楚不耐烦,抓起围巾胡乱套在他脖子上,又拿过叶盛华的包,连拉带扯的把叶盛华拽出房间。 两个人刚走,张莹正好去完洗手间回来,一脸疑惑道:“怎么回事?老大怎么被一个男人连拉带哄的拽走了?那个人是谁啊?” 大家一起扭头看殷家白他们三个人。 “呃……公孙楚老师,我的导师。”孔凯凯有气无力。 “和老大是同事,两个人关系嘛……”殷家白看了看沈书君。 “传说纷纭,版本不一。”沈书君老实的摊摊手。 最后散场的时候,所有人中只有殷家白是清醒的。 殷家白用尽手段打醒了本来已经在沙发上呼呼大睡的孔凯凯,逼着他和自己架起骑在椅子上流口水的沈书君和一直靠在自己身上傻笑的孟都可。幸亏孔凯凯看起来醉的不是那么厉害,还能扛着沈书君走S路线。 “殷、殷熏。”孔凯凯喝多了有点大舌头,“别、别看我这样……嗝儿,君、君子喝酒、酒……” 殷家白用尽力气扶着孟都可,喘着气拍拍孔凯凯的肩膀:“我知道,我知道,率真量雅,率真量雅嘛。” “然、然也。”孔凯凯眯着眼竖起大拇指,背上的沈书君突然干呕了几声。 可是等到殷家白打开家门,孔凯凯一看见沙发就把沈书君摔在地板上,冲过去匍匐在上面。三秒后呼噜声震天响。 被摔在地上的沈书君痛的嗷了一嗓子,酒似乎醒了些,破口大骂:“我操!想摔死老子啊!奶奶的!大爷的!……” 殷家白沉声一喝:“沈书君!师说!” 沈书君吓得立刻闭嘴,哆嗦了一下。他冲着殷家白眨了眨迷蒙的双眼:“孩儿他爸,我在哪儿呢?” “我家。”孟都可还在傻笑,殷家白必须花大力气才能撑住他。殷家白随即指了指卫生间,对沈书君说,“自己去洗,不洗也行,半夜别乱吐。” “哦……”沈书君茫然的顺着殷家白的手指方向看了看,突然仰头倒地,不一会儿也开始打起了小呼噜。 殷家白无奈地摇摇头,架着孟都可回他的房间。 孟都可脸红扑扑的,像熟透了的苹果一般。喝醉了也不闹,就是不知道怎么回事,一直在傻笑,时不时格格格笑几声。 殷家白被他笑的起了一后背白毛汗。 “别笑了……乖乖睡觉啊。”殷家白把孟都可架到床边,扶他坐下,帮他把大衣脱下。 孟都可似乎很开心,嘴角上扬:“家、家白哥……” “恩?”殷家白帮他把枕头和被子铺好,无心的答应着。 “嘿嘿……家白哥……” “恩恩,怎么了?”殷家白还在拽被子。 突然,孟都可伸手过来,一把抓住殷家白的围巾,把他拽到自己的脸前。 殷家白吓了一跳,重心不稳连忙用手臂撑在床上,免得自己摔倒压在孟都可身上。只是这样两个人就摆成了一个非常暧昧的姿势,脸对着脸,距离近到可以感受到对方的鼻息。 孟都可的眼睛笑弯着,好似星星一般明亮澄澈;脸颊红扑扑的,嘴唇微张,呼出带有酒精气味的湿热气体。 本将岩岩若孤松之独立,其醉也,却傀俄若玉山之将崩。 不知道为何,殷家白心跳忽的漏了一拍,脑海中浮现出这句话来。 孟都可突然格格笑起来,眼睛完成了月牙。他抬起另一只手,手指轻轻落在殷家白的眉宇间抚了一下。 然后身体往后一倒,躺在床上鼾声大作。 20. 殷家白轻轻关上门,走进客厅。 长沙发被孔凯凯一个人霸占的满满的,鼾声如雷。沈书君还躺在玄关附近的地板上,殷家白又费了好大力气才把他拖到小沙发上。 被拖动的沈书君似乎醒了,不耐烦的哼哼着。 殷家白俯身,看到沈书君睁着明亮的眼睛看着自己。 “白儿,你还好么?”突然,沈书君说。 殷家白怔愣了一下,随后微微一笑:“我很好,真的。” 沈书君伸出手臂,环住殷家白的脖子。殷家白也展开双臂,从上方环抱住沈书君。 “白儿,别怕,兄弟我会一直陪着你的。”沈书君低低的声音传入耳中,接着又是小呼噜。 分不清他到底是醉是醒,殷家白微笑着摇摇头:“都多大了,学生时候的话还总是挂在嘴边。” 虽然这样说,心里却暖暖的。 第二天早上,孟都可醒过来,觉得自己的脑袋快要炸了。 走出房间,客厅里的温度比屋里要低一些,孟都可不禁打了个哆嗦。厨房飘出来油烟的味道,他走过去,看到殷家白在煎鸡蛋。 “哟,起来啦?”殷家白看到他,笑眯眯的打了个招呼。 “早上好……”孟都可迟疑了一下,“我来吧?” “不用。”殷家白摆摆手,“咖啡煮好了,要喝点么?” 孟都可摇了摇头:“不要了,我泡点茶叶。” “行,你自己弄吧。”殷家白打开生抽,淅淅沥沥倒在焦黄的鸡蛋上。 孟都可刚拿出来茶叶盒子,沈书君也揉着太阳穴走进厨房:“早上……好……” “早。”紧接着孔凯凯也跟进来。厨房里一下子挤了四个大男人,一时间有点拥挤的感觉。 殷家白郁闷的说:“都挤到这里做什么?” “劫财。”沈书君干脆的回答,然后自顾自的打开自己身旁的储物柜门,“昨天晚上没吃什么东西,净喝酒了。” 这个储物柜里塞着很多巧克力和小面包类似的冷烘培糕点,是孟都可防止殷家白饿肚子胃疼准备的。孔凯凯帮着一起往外掏,一时间把柜子翻了个底朝天。 “要钱没有,要命也没有!”殷家白气的直跺脚,“我真是引狼入室。” 沈书君已经往嘴里塞了一个小面包,对孟都可说:“小可可,记得下次买红豆沙馅的,那个更甜更好吃。” 孟都可笑着点点头。 殷家白突然想起来一件事,问孟都可:“你什么时候回家过年?” 孔凯凯拿着一个小袋子在沈书君眼前晃了晃:“巧克力味道的。” 沈书君大叫着“给我给我”就扑上去。 无视那两个人吵闹的背景声音,孟都可咬了咬嘴唇,小声说:“我不回家过年的。” “为什么?”殷家白有点吃惊。 “我……父母都不在了……”似乎是鼓起很大的勇气才说出口。 殷家白怔住了:“那你上次回家……” “是我父母的忌日。”虽然孟都可低着头,殷家白却仿佛可以看见他心里的悲伤。孟都可是不可能忘记那天,心理承受不住的父亲终于服毒自杀,而在发现父亲气绝后的第二天,小孟都可在洗手间发现同样身体冰冷的母亲。 殷家白沉默不语。 孟都可抬起头,勉强笑笑:“其实,过去这么久了,我也没有那么难受了。虽然还有亲戚,只是我觉得自己长大了,不爱回去了。” “那,干脆和我回家过年吧!”殷家白突然唐突的说道。 “……?”孟都可愣住了。 殷家白爽快的笑了:“今年我本来就计划着回老家陪我爸妈过年,我也好几年没回老家过年了。不如你和我一起去吧,还能帮我开车。” “这……”孟都可脸红了,迟疑道。 “没关系的,我爸妈都是老实人,很热情的。”殷家白摸摸了孟都可的头,似乎想让他放心一般。 殷家白的老家在北方,是一个宁静有些落后的小村庄。 殷家白的父母都是老实巴交的农民,种地为生。可是殷家白身上却没有什么农村人的味道,那是因为在他只有八岁的时候就被省城的叔叔接过去上学了。上完小学上中学,一路下来,除了记忆模糊的童年里还有些许农村的概念,殷家白自己都不觉得自己是一个农村人了。 一开始,李玥十分受不了他是农村人的这一点,不过后来相处后发现殷家白身上没有任何她所谓土里土气的习惯,而且也很符合自己的洁癖,李玥妥协了。 但是除了刚结婚的时候和殷家白回过一次老家,李玥再也没有回去过。就这仅有的一次,李玥也只坚持了一天。 殷家白还好,每年至少回一次老家,一般都是暑假的时候带着殷翔羽回去玩几天。好在殷家白还有两个兄弟和一个姐姐,兄妹轮流回家陪陪老人,老人也不觉得寂寞。前不久殷家白才和他们通过电话,都说今年可能不能回不去过除夕了,这才令殷家白起了回老家过年的念头。 正好说服了孟都可,有人作伴,两个人轮流开高速也不会太累。 准备了满满一车的年货,好在殷家白之前特意买的是空间较大的途观,才不会拥挤。农历腊月二十八那天,殷家白就和孟都可踏上了返乡之路。 年前高速上的车辆特别多,孟都可才开了半个小时殷家白就把他换下来。 “家白哥,让我再开会儿吧?你多休息一会儿。”孟都可征求意见。 殷家白笑着摇摇头:“我没事。你不常开车,一时间开太久容易疲劳。”说罢他指了指后面一个塞的满满的塑料袋,“你先吃点东西,看看外面的风景。” 孟都可拿过袋子一看,里面满满的都是方便面、八宝粥和饼干,还有一些巧克力和能量棒,有趣的是孟都可还看到两包话梅,不禁笑了:“我又不是小羽。” 刚说完孟都可就后悔了。 果然,殷家白的脸僵了一下,但是很快笑道:“如果是小羽,我才不会买这些东西吃。我们家饭菜你未必吃得惯,多准备一点免得你到时候挨饿。” 孟都可笑道:“我是杂事动物,只要是熟的什么都能吃。”说完他又拿出一包话梅,戏谑道,“这个也是给我买的?” 殷家白超过一辆大货车,瞥了一眼,笑了:“那是给我自己买的。” “我从来不知道你喜欢吃话梅。” “有时候会买来吃,只是你可能以为是给小羽买的。”殷家白笑道。 “有可能。”孟都可努力回忆了一下,还是记不起那些细节了,只好岔开话题,“你要吃么?” 殷家白点点头。 孟都可拆开包装袋,从里面捏出一颗圆润饱满的褐色梅子,送到殷家白嘴边。 可能是这个动作不太适合发生在两个男人之间,动作发起者和动作接受者都怔了一下。殷家白轻咳了一声,一踩油门又超过一辆车。孟都可只是下意识这么做的,回过神来才觉得尴尬,可是现在缩回手又显得太过矫情。孟都可的脸瞬间红了。 好在殷家白张开嘴,把那颗梅子含进嘴里。 “挺好吃的……”殷家白腮帮子鼓出一块,满意地说,“你也可以尝尝。” 孟都可听话的捏出来一颗丢进嘴里,酸酸甜甜的确实好吃。只不过孟都可很少吃这种零食,所以并不能吃出殷家白的心满意足。 很快孟都可用牙齿把梅肉剥了下来,咀嚼了两下吞进去。左右看看,从车门上找到一个小塑料袋当垃圾袋,把嘴里的核吐了出来。 这时他才想起来殷家白,偷偷用余光瞄了一眼,看到殷家白鼓起的腮帮子已经扁了下去。 殷家白目视前方认真开车,冷不丁一只手伸到自己嘴边。 “怎么了?”殷家白吓了一跳。 “吐核。”孟都可简单僵硬的回答,说完脸就红了。 殷家白愣了一下,手里一使劲方向盘就打得有点偏。 孟都可身上僵硬的肌肉,随着手心里感觉到一颗温热湿润的小东西的时候,放松下来。 收回手,手心里安静的躺着一颗小小的话梅核。 21. 殷家白他们进村的时候,天已经擦黑了,冬季的夜晚黑的总是很早。 “爸,妈,我回来了。”殷家白下车,看到父母已经站在小院门口等着了,“外面这么冷,怎么不在屋里等着?” “不冷。”殷爸爸叼着烟斗,笑眯眯的看着儿子,“我们习惯了,倒是你们,冻坏了吧?” “还行。” 孟都可红着脸一一问候,殷妈妈很喜欢的样子,拉着孟都可的手就往屋里让。 “这孩子,也不多穿点衣服。快进屋暖和暖和啊,炕都烧好了。” 这次来之前殷家白已经和父母把孟都可的家庭大概情况说过了,只不过说孟都可是自己的同事后辈。所以殷妈妈一见到孟都可,便同情心立刻泛滥,嘘寒问暖的待他比亲生儿子还热情。 “阿姨,我还好,不冷。”孟都可不好意思的回答。 殷爸爸抬头看了看黑压压的天空:“这天儿看样子是要下大雪的,老太婆你再去抬点煤放屋里吧,说不定后半夜就冷了。” “我来抬。”殷家白抢着说。 “都不用,我早准备好了。”殷妈妈笑着摆摆手。 晚饭在孟都可的强烈要求下很简单,大米稀饭加杠子馍,还有殷妈妈自己腌的咸菜和老豆角炒肉片。肉片是五花肉,把老豆角闷得油光锃亮的,孟都可这才明白为什么殷家白做的菜都很油了。 “多吃点,多吃点。”殷妈妈夹起一片肉放在孟都可碗里,笑眯眯的说,“你这孩子太瘦了。” 殷家白微微皱了皱眉,嗔道:“妈,你这肉买的太肥了,上了年纪多吃点瘦肉,别舍不得花钱。”说完就扭头看着孟都可,“吃不下的肥肉就给我。” 孟都可一愣,随即笑道:“谁说我吃不下肥肉的,我爱吃这种五花肉,多香。”说完就夹起肉片塞进嘴里,冲殷妈妈笑着一努嘴,“阿姨炒的菜真好吃。” 殷妈妈笑了:“好吃就多吃点。” 吃完饭孟都可抢着去刷碗,但是被殷妈妈赶了出去。 殷家白站在屋子后门的房檐下抽烟,看到孟都可出来后,往旁边挪了一小点,让他也站过来。 “冷吧?”殷家白吸了一口烟,问道。 “还行。”孟都可把手举到嘴边,呵了几口气,搓搓手。 殷家白好笑的看着孟都可冻的通红的脸颊和小鼻头,把自己的围巾取下来,绕在孟都可的脖子上。 “家白哥?”孟都可不解的眨眨眼,“……我自己有围巾。” “再围上一层暖和些。”殷家白笑眯眯的说。 孟都可本来还想摘下来,可是突然打了个喷嚏,脸刷的就红了。 殷家白哈哈大笑,弹弹烟灰:“看吧看吧,真感冒了怎么办?” 孟都可低着头,觉得脸颊有些发热。农村的晚饭时间一过,就会变得非常安静。由于没有路灯,四周非常黑,只能模模糊糊看到人影。孟都可背着手靠在墙上,殷家白在旁边静静的抽烟,冷冽的空气兜转在两个人之间,竟然有一些温暖的错觉。 “……下雪了?”殷家白似问似答,突然说。 孟都可也抬起头仰望天空。虽然黑漆漆的天空中看不到东西,伸出手却能感觉到有冷丝丝的东西落在手心里。孟都可长在南方,从小到大几乎没有见过雪,这份凉意让他觉得新奇有趣。 “嗬!这雪下的真不小!”殷爸爸突然出现在后门,站在里面抽着烟斗说。 殷妈妈的声音从屋里传来:“老头子!快让孩子们进来吧,外面太冷别冻坏了!” 殷家白闻声冲里面叫道:“知道了妈!这就进去。”然后扭头对孟都可笑道,“你应该没见过这么大的雪吧?想不想出去走走?散散步消食。” 孟都可愣了一下,殷爸爸呵呵笑着用烟杆子指了指儿子的脑袋。 “走吧!”殷家白看着孟都可眼里闪过的兴奋光芒,从屋里柜子上拿来一个手电筒,冲殷爸爸挤了挤眼睛,就拉着孟都可往外跑去。 农村的主要道路是横向平行的若干条平整土路,每条主路的南边是每家每户的后门,北面则是院子正门。从殷家白家的后门出去,直接就上了主干道。 虽然打着手电,到底土路不够平整,两个人深一脚浅一脚的并肩走着。 “我靠……”殷家白被一个坑绊了一下差点摔跤,低声咒骂道。 “小心点。”孟都可连忙伸手抓住他的手臂。 殷家白扭头一笑,露出洁白的牙齿:“没事,你也小心点。”说完伸手抓住孟都可的手腕。 孟都可感觉心脏狂跳,所幸黑暗中看不到他的脸红成什么样子。 雪花片片落下,这场雪真的很大。从手电筒窄小的圆锥光范围内,都能看到大朵大朵飘下的雪花。殷家白指了指村东头说:“咱们去生产队的大院门口去,那里有路灯。” 两个人拉着手走过去,大院门口的黑板报上方有一盏昏暗的路灯,投下橘黄色的光芒。殷家白和孟都可跑过去,借着灯光对视了一下,不觉都笑了。 头发、眉毛、围巾和外套上都沾着雪花。殷家白用手胡乱揉了揉孟都可的头发,笑道:“早知道该向我爸要顶帽子戴上,这样会着凉的。” 孟都可冻的搓手,哈出一团团白气:“呼呼……这里真挺冷的,比我家冷多了。” 殷家白笑着跺跺脚:“早知道就不拉着你回来受罪了。” “没有啊!”孟都可直摇头,“我觉得很开心,也很……温暖。” 殷家白笑了,从兜里掏出烟盒。自从殷翔羽走后,殷家白很快恢复了原来抽烟的恶习。 孟都可看着烟盒吞了一口口水:“家白哥,还是少抽点烟吧。” 殷家白愣了愣,随后把烟盒收回去,笑道:“正好我忘了带火机了,咱们回去吧。” 孟都可笑了,点点头。 两个人跑回去的时候,殷妈妈把他俩骂了一顿。然后倒了一盆热水放在偏屋,让他俩用来洗脸。老两口还是继续睡主屋,殷家白和孟都可睡偏屋,殷妈妈早就把炕提前三天烧上去了潮气,被褥什么的也都准备妥当。 殷家白让孟都可先洗,然后把殷妈妈拽进主屋,关上门。 孟都可默默地用热水擦了擦脸,坐到炕上。 主屋里传来断断续续的说话声音,主要是殷家白在说话。不一会儿又传来了殷妈妈的声音,也听不清是在哭还是在发怒。然后似乎听到了殷爸爸的咳嗽声,殷妈妈的声音就停止了。 过了好久,都不见主屋的门打开。孟都可闲得无聊,看到殷家白丢在炕上的随身包里,露出了一盒烟。他鬼使神差的摸出那盒烟,抽出一根放在嘴里,翻出打火机点上。 有了上次的经验,这次他不敢使劲吸,只是轻轻的吸了一小口,然后很快吐了出来。 烟草辛辣的味道缭绕在口腔里,孟都可觉得很诧异。这烟气根本就是在自己的口腔里转了一圈然后吐出来,根本就不是吸烟。 孟都可努力回忆曾经学过的人体构造图,希望能分析出来这烟究竟应该从哪里进入肺部,再从哪里出来。 只可惜人体构造图在脑海中只有个模糊的记忆,就算孟都可如何绞尽脑汁,也想不出个所以然来。 正在纠结的时候,殷家白推门进来,看到孟都可纠结的样子,愣住了:“你干嘛呢?” 孟都可苦着脸:“我想学学怎么抽烟。” “学什么不好学这个。”殷家白苦笑着戳了一下孟都可的额头,爬上炕开始铺被子。 孟都可冲他后背撅了撅嘴。 “我……刚才告诉爸妈我和李玥离婚的事情了……”殷家白一边铺被子一边说话。 孟都可自然知道:“恩……” “总觉得……有点对不起他们俩……” “恩……他们一定很难过。”孟都可理解的点点头。 殷家白手里的动作突然停下来:“不过……我答应我妈,会考虑以后有机会再找个人陪我的,我妈这才不唠叨了。” 孟都可愣住了,手里的烟灰掉在腿上都没注意到。 “……这,是肯定的。”孟都可突然笑道,“家白哥你还年轻嘛,机会有的是。” 殷家白扭过头看着孟都可的笑脸,露出若有所思的神色:“是啊……但是,也要看缘分的。” 22. 第二天早上起来,孟都可发现自己的身子不是一般的沉。 在暖烘烘的被窝里翻了个身,看到殷家白正好拿了一个暖瓶走进来。 “家白哥,早上好……”话说出口,浓厚的鼻音使孟都可愣了一下。 殷家白苦笑着走过来:“看吧,果然冻感冒了。”说完又摸了摸他的额头,“还好,貌似没有发烧。” 孟都可羞愧交加:“对不起……” “道歉做什么?”殷家白收回手摸摸自己的额头,“还是不放心,我去找体温计和感冒药去。” “不用,我可能就是着凉,轻感冒。”孟都可急忙起来,“身上都没什么感觉的。” 殷家白不相信的看着他。 孟都可只好摸摸鼻子:“就是鼻子有点塞。” “好吧。”殷家白没有再坚持,拿起暖瓶倒了一杯热水递给他,“你多喝点水,我让我妈找点厚衣服来。你穿的太薄了,大衣根本不够,要穿厚棉袄才行。” 孟都可点点头,接过水杯。 殷妈妈翻箱倒柜,殷家白没有什么衣服在老家,倒是找出来了一件殷爸爸年轻时候穿过的军大衣。军绿色的棉衣又厚又沉,可惜孟都可太瘦小,比殷家白矮半个头,穿上后就像唱大戏的一样。 孟都可无奈地看看镜子里的自己,甩了甩袖子,囊着鼻子对殷家白说:“家白哥,你看我是不是可以唱青衣了。” 殷家白早被孟都可这身不伦不类的打扮笑倒在炕上,拍着手大笑:“彩袖殷勤捧玉钟,当年拼却醉颜红。你这扮相就差喝醉,与此诗不差分毫了。” 孟都可虽然没听过前面的诗句,但是听懂了后面的玩笑,撇着嘴怒道:“这辈子我都不想再喝醉了,上次头痛胃疼的难受我算是忘不了了。” 殷家白突然想起来新年聚餐的事情,捂着嘴笑:“你喝醉了特有意思,你自己不知道吧?” “什么?”孟都可愣住,“我喝醉了什么样子?” “不告诉你。”殷家白笑眯眯的点上一根烟。 孟都可懊恼的瞅了殷家白一眼。 这件衣服确实太大了,最后还是殷家白把自己的羽绒服给孟都可套在外面,自己穿那件军大衣。 今天是腊月二十九,殷爸爸一早就出去闲逛去了。殷妈妈在家炖肉炸油炸糕,为明天的年饭做准备,孟都可就在一旁帮忙打下手。 之前买好的后腿和肘子切成块,先放在锅里耗一遍油,把肉皮固定住,再放进石灶上的大铁锅里炖,一炖就是两个小时。殷家白坐在灶前看着炉火,时不时拨弄一下,添点玉米高粱杆什么的。孟都可跟着殷妈妈包油炸糕,殷妈妈的手很巧,油炸糕除了包成传统的圆饼状,还包成了金元宝的样子,孟都可看的一脸羡慕。 “阿姨,您的手真巧!” 殷妈妈笑了:“我哪里巧,年轻的时候你叔还嫌我手笨,如今老了更不成了。” 殷家白在炉灶旁边笑道:“妈,我记得我小时候你还包过小兔子吧?” 殷妈妈想了想:“是啊,兔子简单,刺猬也好做。” 架不住孟都可的一再央求,殷妈妈跑到屋里拿了把剪刀,教他做兔子和刺猬。确实简单,包成圆团后,用剪刀尖儿在上面剪出几排小刺儿,鼻子那里捏尖,小刺猬就做好了。在头顶上剪两只大耳朵,屁股上黏上一个小尾巴,小兔子也就做好了。 孟都可玩的不亦乐乎,两个人一会儿就把糯米面和红豆沙包完了。 大铁锅里的炖肉散发着香味,殷妈妈把炖好的肉整齐码在碗里,一共码了五大碗。其中一碗放在桌子上留着中午吃,剩下的就放在柜子里,用纱罩盖好,留着接下来的时候蒸着吃。 中午吃的大米饭,殷妈妈又连着给孟都可夹了好几块肉。一整天都为了明天除夕做准备,忙忙碌碌下来时间过得很快。 第二天便是除夕,一大早起来贴春联,打扫屋子。孟都可的鼻音依旧很重,他自己说没事,殷家白也便不再多话,只是催着他按时吃药。倒是殷妈妈把孟都可赶进屋里,让他缩在炕上喝水,不让他下地干活。 殷家白老家的规矩,所谓的年饭是中午吃的。中午殷妈妈大张旗鼓做了一大桌子的菜,殷家白和孟都可又哄着殷爸爸多喝了几杯酒,一家人喜气洋洋的吃了这顿年饭。 吃过饭收拾干净,殷妈妈就把小桌子搬到炕上,四个人围坐在桌子旁。殷爸爸泡了杯浓浓的花茶,眯着眼抽烟斗。殷家白教孟都可游胡,殷妈妈在一旁打瞌睡。年前殷爸爸从村西头一家那儿要来的水仙,此时花儿正盛开,雪白如玉雕的花瓣和嫩黄色的花蕊十分漂亮,冷冽的花香被暖炕一熏,屋子里便全是香气。 惬意得紧。 下午时间过得飞快,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还在飘着零星小雪,刚过四点天色就暗了下来。殷妈妈已经醒了,张罗着和面拌馅。等到一家人笑闹着把饺子包好,天已经完全黑了下来。 殷妈妈去煮饺子,殷家白和孟都可陪着殷爸爸坐在炕沿嗑瓜子。吃完饺子看春晚,今年的节目还是一如往常。到了晚上九点多一点点,孟都可便瞥见殷妈妈眼皮子直往下落,就偷偷扯了扯殷家白的袖子。 殷家白笑道:“爸,妈,你们早点休息吧。” 殷妈妈一个激灵:“没事,今年你们在这里,咱们一家人好好守岁。” 孟都可连忙劝道:“叔叔阿姨,你们就早点休息吧。守岁交给我和家白哥好了。” 等到主屋熄了灯,孟都可这才放心的爬到炕上。殷妈妈之前就给偏屋的炕里添足了煤,此时把这张暖炕烧的暖烘烘的。殷家白把小桌子搬过来,和孟都可两个人接着游胡。 游胡是殷家白的家乡话,其实就是玩一种细长形的麻将牌,规矩也和麻将差不多,只不过可以两三个人玩,也可以五六个人玩。孟都可之前没见过这种东西,觉得十分有趣。 殷家白拉窗帘的时候打开窗户往外看了看:“又下雪了。” 孟都可笑道:“瑞雪兆丰年啊,我从来没见过这么大的雪。” 殷家白笑着用被子把孟都可包起来,只露出一个脑袋。自己也拽过另一床被子缩进去,咧嘴笑了:“这样暖和些。” 孟都可伸出手洗牌:“来来来,打牌,今天晚上咱们可要撑到十二点啊。” “哈哈,只怕你明天就恨死了。”殷家白大笑,“村里习俗,谁家放炮放的早,福气就先去谁家。所以每年初一,刚过四点家家就开始放鞭炮了。” 孟都可瞪大眼睛:“那……那咱们还是早点睡觉吧。” “你刚才还信心满满的和我妈说要守岁呢。”殷家白笑着点了一根烟,“没事,吵醒了你接着睡就行,咱们不用去拜年。” 殷家白既懂得技巧,又熟练,不一会儿就赢了孟都可一把硬币。 孟都可不干了:“家白哥,你这是欺负新学者啊!不公平!” 殷家白无赖似的的叼着烟洗牌:“小朋友,谁告诉你这个世界是公平的了?” 孟都可一脸不屑:“谬论,鄙视你!” 殷家白毫不在乎孟都可的咒骂,笑眯眯的大声数着自己这边的硬币:“一五,一十,一十五……啧啧,三十二个呢!” 孟都可咬牙切齿,扑上去就要抢:“打倒土豪分田地!” 殷家白反应快,一个闪身就脱了被子跳下炕,指着孟都可笑道:“你这孩子,和沈书君学坏了啊!” “替天行道,才不是学来的。”孟都可没抓到,有些憋气。 殷家白故作娇笑,踩着狐步去倒水,没有赘肉的细腰一扭一扭。 孟都可看着,恨恨地说:“穿上鞋啊,小心冻着了。” 殷家白也不理,从罐子里抓出一小把茶叶丢进两个人的杯子里,倒上水。 孟都可傻傻的看着殷家白的背影,突然脱口而出:“家白哥,你好像又瘦了……” 殷家白端着两只杯子走过来,笑道:“我在家的时候你天天好吃好喝惯着,怎么可能瘦了?我前些时间称了,整整重了四斤。” 孟都可不好意思的红了脸。 殷家白坐在炕沿上,看着孟都可泛红的脸颊,脑子里突然蹦出一个荒谬至极的念头,忍不住伸手去捏他的脸:“倒是你,这次陪我折腾回来,还生了病,你是不是瘦了?” 孟都可心脏又开始狂跳,急忙打开殷家白的手:“别闹!赶快再战,我非要赢回来不可。” 殷家白淡淡的笑了。 果真撑到了十二点,家家户户早就睡下,听不到辞旧迎新的钟声,这感觉还真有些奇妙。 “新年快乐。”殷家白看看手表,笑着对孟都可说。 “新年快乐。”孟都可也笑道,殷家白关了灯。 窗外寂静无声,屋里黑黢黢的。孟都可缩在被窝里,睁着眼睛不睡觉。刚才喝了几杯热茶,此时分外清醒,想睡也睡不着。也不知道家白哥睡着了没,孟都可心里默默的想着。 “小孟?”黑暗中突然传来殷家白的声音。 “恩?”孟都可心里一惊。 “怎么还不睡?” “唔……睡、睡不着。”孟都可把身子又往被子里缩了缩。 “冷么?”殷家白伸出手摸了摸孟都可的头。 孟都可觉得自己的脸烫烫的,摇头也不是点头也不是,最后还是“唔”了一声。 老家的炕都很宽大,每个人身下铺一床褥子,盖一床被子,本来是各睡各的。殷家白起身,又从炕脚拽来一床被子,摊开来压在两人身上。 然后自己往孟都可那边挤了挤:“这样就暖和了。” 黑暗中孟都可看不清殷家白的动作,只觉得他把东西压在自己身上,又动了动,心中奇怪,忍不住把手伸出被窝想摸索一下。这一摸倒不要紧,手心直接压在了另一个暖暖的东西上。 那是殷家白的手,孟都可像是摸了电门一样,猛地把手抬起来往回缩。 黑暗中似乎听到了殷家白的一丝轻笑。 孟都可觉得自己的脑门都开始冒热气了,小声嘟囔:“对……对不起……” 殷家白笑道:“这有什么好道歉的。” 孟都可紧闭嘴唇不言语。 殷家白又伸手摸了摸孟都可的头,轻声笑道:“别怕,我只是怕你半夜再冻着。再说古有柳下惠,今有殷家白啊。” 孟都可嗤笑了一声。 殷家白听见他笑了,放下心来,轻轻拍了拍孟都可的后背说:“快睡吧。” 23. 凌晨四点多的时候,村里鞭炮齐鸣,仿佛一道道炸雷划破天空。 轰隆隆的鞭炮声把殷家白吵醒,他勉强睁开眼睛,透过窗帘的缝隙看到外面一片漆黑的天空,睡眠不足引起心中的无比愤怒烦躁,本来想翻个身接着睡,却突然惊醒。 孟都可不知道什么时候钻进了自己的被窝,此时正蜷缩在自己怀里。 殷家白愣在那里,一时间四肢僵住,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正在纠结,怀里的孟都可突然呜咽了一声,又打了个寒战。 殷家白心中一沉,伸手过去,才发现孟都可浑身上下滚烫。 “小孟……!”殷家白连忙伸手拉开灯,轻轻摇了摇怀中的孟都可。 孟都可迷迷糊糊的睁开眼,在刺眼的灯光下露出及其痛苦的表情:“……家……白……哥……?” 接着孟都可闭上眼,沙哑着嗓子说:“头……好痛……好困……” 孟都可身上的热度十分惊人,殷家白此时毫无睡意。连忙起身,随便拉了一件衣服披上就跑去主屋找药。殷妈妈已经醒了。 “要不要赶紧送县城医院啊?”殷妈妈着急的问。 殷家白摇摇头,把孟都可扶起来喂他吞进去一片白色退烧药:“天亮了再说吧,估计是着凉加上熬夜弄得,睡前还好好的,再看看情况。” 殷妈妈点点头:“那让他先睡一觉,多盖点被子。你也再睡会儿,实在不行天亮了还要开车送他去县城。” 殷家白点点头。 孟都可感觉做了一个很可怕的噩梦,梦里他被一个恶魔折腾的死去活来。等到惊醒的时候,发现自己身上的衣服已经被汗水湿透了。 “唔……”本想动弹一下,摆脱这种黏腻感。可是一转头,本已飞出口一半的呻吟就被活生生吞了进去。 好像天降爽雷,一下子劈傻了孟都可。 此时自己正缩在殷家白的怀里,被他紧紧抱着。最要命的是,殷家白睡姿十分恶劣,此时一条大腿沉甸甸的压在自己的小腹上。 孟都可有那么一瞬间以为自己是在做梦,赶紧闭上眼,希望下一秒自己就能昏过去。 可惜没有,三十秒过去了,那条大腿的沉重感还是真实的传来。 更让他想去死的是,膀胱的饱胀感在嚣张的嘲笑自己:谁叫你丫的昨晚上喝那么多茶水! 双重刺激下,孟都可抱着必死的决心动弹了一下。没想到殷家白瞬间睁开双眼,瞪着自己。 “小孟!”殷家白突然大叫道,“你怎么样?头还疼么?” 不等孟都可开口,他就伸手摸他的额头,松了一口气:“还好,还好……” 孟都可被他的一连串反应搞得十分困惑,脸涨得通红说:“我……你……” “你昨天半夜发高烧了。”殷家白拨开他被汗水弄湿的刘海,“当时吓死我了,赶紧喂你吃了退烧药,现在看起来是没什么严重的了。” 孟都可眨眨眼,又眨眨眼,又在殷家白怀里挣扎了一下。 “先别动,你乖乖躺一天,捂捂汗吧。”殷家白伸手按住孟都可。 孟都可哭笑不得:“那个……家白哥……我想喝点水……” 殷家白命令般的说:“那你也别动,我给你倒。” 孟都可脸色愈发难看:“那个……我……我内急……” 殷家白挑了一下眉毛,突然冲着屋外喊:“妈!把我爸的尿盆拿进来!” 孟都可想去死,脸红到耳朵根。 “你看起来怎么那么痛苦,头还疼么?”殷家白倒了一杯热水,扶他坐起来靠在自己怀里,把水杯送到他嘴边…… 孟都可摇了摇头,靠在殷家白的肩膀上,露出一副视死如归的表情,虚弱的说:“我……没事……” 殷家白仔细想了想,又摸摸孟都可的额头,突然笑道:“你还是太虚弱了,没什么力气,今天就好好休息吧。” 说完又冲屋外喊道:“妈!中午炖点鸡汤吧!” 感觉怀里的人昏死过去。 “喂!小孟!你怎么了?喂……” 孟都可小朋友,你是幸福至死么? 殷家白在老家住到了大年初三。 初四回到家后,殷家白就接到了沈书君的电话。这家伙过年的时候陪爸妈去俄罗斯旅游了一圈,说是带了礼物回来。 挂下电话没多久,孟都可就听到门铃声,跑去开门。 “Hi,小可可~!新年快乐!”沈书君笑眯眯的说。 “新年快乐!”孟都可感冒还是没有完全好,鼻音依旧很重。 “家白他家好玩么?”沈书君一边脱外套一边说。 孟都可点点头,笑道:“我觉得挺好的……对了,阿姨给我带了一大包红薯干,是她自己晒的。很甜,你要不要尝尝?” “要!”沈书君两眼放光。 “小心以后高血糖啊你。”殷家白从楼梯上走下来。 “没事没事……”沈书君叼着一块红薯干,“大师说了,我能活到六十九呢!” 殷家白嗤笑了一声。 沈书君笑着从包里掏出两个袋子,丢给殷家白:“给,这是我在那边买的,你和小可可一人一条哦!” 殷家白打开,是两条羊毛围巾。一条黑底白格,一条白底黑格。 “我也有?”孟都可受宠若惊的接过来,“谢谢书君哥。” 沈书君笑着摆摆手,心满意足的命令道:“把红薯干给我包一半就成!” 殷家白一脚踹过去:“一半?你也太狠了吧!” 孟都可笑着去厨房拿红薯干。沈书君笑着从包里拿烟,殷家白却不小心看到里面躺着的另外一个装围巾的袋子。 “那个是什么颜色的?”冷不丁,殷家白冒出一句话。 沈书君本来在找打火机,下意识回答:“驼色的。”说完后下一秒,整个人都僵在那里,石化了。 殷家白大笑,伸出手指戳了戳好友。 “滚蛋!”沈书君脸红着,没好气的打开殷家白的手。 殷家白也不生气,笑眯眯的摸着下巴说:“别瞒着你老妈我了,我早看出来了。” 沈书君的表情好似吞了一颗鸡蛋:“什么?!你怎么知道的?” 殷家白故作神秘:“山人自会神机妙算。” “你丫的少废话!” 沈书君恼羞成怒。 殷家白举起双手投降:“好了好了,我不逗你了。”顿了一顿,说道,“是个什么样的人啊,我真的很好奇。” 沈书君冷哼了一声。 殷家白把脸凑过去,涎着脸皮笑道:“是不是个属兔的?” “你大爷的!是又怎么样!”沈书君赌气似的嘟囔道。 殷家白嘿嘿笑了一通。 “你不会觉得我奇怪?”沈书君闷声闷气的说。 殷家白笑笑,从自己兜里掏出打火机丢给沈书君:“只要是你的选择我都不会觉得奇怪,只要你自己幸福就好了。” 沈书君点燃烟吸了一口,表情突然变得有些沉重:“幸福……么?之前我确实很迷惑,不知道自己究竟想要什么。直到我遇到齐宇,直到我发现被他整个人吸引,直到我意识到和他在一起的时候我会心动,我才发现我无法自拔了。” 殷家白也给自己点了一根烟,问道:“那你……会害怕么?” 沈书君笑了:“你知道的,我肯定会害怕,我曾经怕的不敢再往前移动一小步,因为我害怕再往前走一点就会万劫不复。”说着,狠狠吸了一口烟,“可是,白儿啊,我后来真的明白了。幸福这个东西,真的太脆弱太飘渺了,如果还要在上面强加上责任、家庭、伦理什么的玩意儿,幸福真的就会碎成粉末,想抓也抓不住了。” 殷家白怔了一下,看着沈书君不说话。 沈书君总是说,殷家白是一个闪耀无比的男人。 而殷家白觉得,从某个角度来说,沈书君也是一个闪耀无比的男人。 孟都可包好了红薯干走进客厅,看到两个人安静的坐在沙发上,觉得很奇怪:“在干嘛?” 沈书君一跃而起,抢过红薯干:“嘿嘿,没干嘛没干嘛!我还有事,先走了啊!” 孟都可满脸困惑:“什么事啊这么着急?” “天要下雨,娘要嫁人嘛。”殷家白最后吸了一口烟,把烟头熄灭。 沈书君本来已经走到门口穿好鞋了,此时抓起旁边的鞋拔子就砸了过来。 24. 钻进自己的小天籁里,沈书君掏出手机给齐宇发了一条信息。 我有礼物带给你,你现在在哪里? 齐宇回复的信息很快发过来:谢谢,我在家。 很快就又飞进来一条:不是学校宿舍,是我自己的房子。 把地址发给我吧,我正好开车在外面。沈书君打字道。 过了一会儿,一个地址便发了过来。 沈书君一边在导航里查找地址,一边心里暗自笑话自己:都是多大的人了,还会有这种初恋般的矫情劲儿啊。 齐宇的家在距离市中心较远的新区,沈书君知道那里,是一个房价不低的小区。 坐电梯来到顶层,沈书君按下门铃的瞬间突然有点莫名其妙的紧张。还没等他自嘲,房门就被打开了,探出来一个脑袋。 沈书君吓了一跳。眼前的齐宇穿着宽松的灰色大毛衣和灰色的运动裤,光着脚踩在地板上,下巴上的青色胡茬至少两天没刮了,两只乌青的肿眼泡,眼睛里布满了血丝,一脸憔悴。 “你……”沈书君说不出话来。 齐宇疲惫的指了指冰箱,说:“冰淇淋。” 然后又指了指沙发,冲沈书君抬了一下下巴:“你。” 最后指了指自己,说:“等我。”说完就冲进书房,“啪”的甩上门。 沈书君头上布满了汗滴。 既然他说了等他,沈书君没有办法。干脆的一屁股坐在沙发上,打开电视,又毫不客气的跑到厨房打开冰箱的冷冻室,第一个抽屉里满满都是各种口味的哈根达斯。 春节期间的电视节目大多都是综艺节目,虽然有些很没营养,但是沈书君还是看的津津有味,时不时放声大笑。不知道过了多久,书房的门才被打开,齐宇从里面晃了出来。 沈书君还在没心没肺的大笑,看到齐宇出来,咬着勺子笑眯眯的说:“忙完啦?” 齐宇点了点头,飘到厨房倒了杯水,又丢了两块冰块进去,拿着水飘回客厅,坐在沈书君旁边。 沈书君侧过脸,把手里的冰淇淋盒子递过去:“要吃么?” 齐宇摇了摇头,笑眯眯的伸手摸摸沈书君的头发:“不用了,我看你吃就好。” “你刚才在忙什么呢?”沈书君扭过头继续看电视。 “写论文,算一些东西。”齐宇打了个哈欠。 “不是放假嘛?”沈书君困惑的扭头问。 “我想多发点论文好评职称嘛。”齐宇疲倦的笑笑,“平时上课很容易打断思路的,放假的时候比较清闲。” 还没等沈书君说话,他又突然说:“你吃饭了么?饿不饿?” 经他这么一提醒,沈书君才意识到现在已经下午一点,而且自己还没有吃午饭,于是点了点头。 “冰箱里有我妈给我拿的冻饺子,下一点吃吧?我没力气做饭了……”齐宇说完,故意在沙发上伸了个大懒腰,手顺便滑过沈书君的腰,轻轻摸了一下。 沈书君像被开水烫了的青蛙,猛地从沙发上跳起来,脸红了。 齐宇大笑:“怎么了?” “你你你你你……”沈书君脸红到耳朵根,指着齐宇气极到说不出话来。 齐宇一挑眉毛,浅浅微笑,歪着脑袋看着沈书君。 “哼!我去煮饺子!”气咻咻的丢下这句话,沈书君转身跑进厨房。 不知不觉就熬了夜,齐宇摘下眼镜捏着鼻梁揉了揉。厨房里传来乒乒乓乓的声音,齐宇听起来觉得十分悦耳,嘴角溢出的笑容再也收不回来。 “喂!饺子熟了,赶快来吃!”沈书君说出这句话的时候,脸颊还是觉得有些热。等了片刻没有回音,沈书君走进客厅。 齐宇靠在沙发上,睡得十分熟。 这个家伙……沈书君不满的撇撇嘴,返回厨房把天然气灶关掉。想了想,把饺子从锅里盛出来放在一个盘子里,又找出一个碗拨出一半,给自己倒了点醋。 电视里已经播完了娱乐节目,现在正在播放烹饪节目。沈书君坐在沙发上端着碗,津津有味的边吃边看。齐宇似乎是真的累了,在旁边轻轻打着鼾,不论是食物的香味还是电视的嘈杂,都没有影响他的睡眠。 沈书君把一个饺子塞进嘴里,扭头看了看齐宇。 睡得好香嘛……沈书君嚼着嚼着,竟然有些看出了神。齐宇确实很好看,就算是安静的睡着也好看。长长的眼睫毛随着呼吸轻轻颤抖,沈书君把食物咽进去后又吞了一口口水,忍不住伸出手想去摸一摸。 手停在半空中,却没有落下去。 有一种感觉,这个人明明就离自己只有咫尺之遥,却好像虚无缥缈的近乎透明。虽然固执的承认自己被他吸引、喜欢着他,但是自己心里却空落落的没有底一般。不知道他的过去,不算了解他的现在,更不清楚他的未来,沈书君突然发自内心的恐惧。 半空中的手缓缓的落在沙发上,沈书君悄悄把碗筷放在茶几上,蹑手蹑脚走进书房。 书桌上的笔记本还没有合上,处于睡眠状态。旁边七斜八扭的堆着几本砖头样的英文书籍,另外一边则散落着许多草稿纸,上面写满了公式和字母。沈书君随手拿起来一张看了看,在他眼里就如天书一般。 沈书君叹了一口气。 突然一双手臂从后面环住自己,沈书君吓了一跳。 “你……醒了?” “恩。”齐宇把脸埋在沈书君的脖颈间,小心蹭了蹭。 “我……”沈书君觉得脸颊微微发热,“我只是好奇,想看看你都在忙些什么……不是想偷看你的东西的。” “没关系,如果你想知道,我可以讲给你听。”齐宇轻轻笑了,“不过我不保证你能听得懂。” “你……!”沈书君怒转头,“我虽然物理学得不好,数学和化学还是不错的!” 齐宇忙笑着投降:“我错了,我错了,我们的沈大才子学富五车,才高八斗。” 沈书君先是露出一抹满意的微笑,却在下一秒疑惑道:“哎?你的眼镜呢?” 齐宇愣了一下。 “……你不戴眼镜,还能看清楚么?” 齐宇摸了摸鼻子:“唔……还、还行。” 沈书君脸色一黑,冲到客厅拿起茶几上的眼镜,放在鼻梁上。齐宇虽然追了出来,但是为时已晚。 “你这度数,一两百?”沈书君摘下眼镜,恶狠狠的瞪着跑出来的齐宇。 “两只都是……呃,一百五……”齐宇尽量把视线放在别的地方。 “齐宇!你最好给我说清楚!”沈书君怒气冲冲走过来,黑着脸,“你这是耍我么?”想起上次自己因为齐宇莫名其妙的表白而脸红心跳,此时就越发的气不打一处来。 齐宇苦笑道:“我并没有骗你,我上次的话,都是真心对你说的。” 沈书君一怔:“你……”话一出口,脸上只觉得发烧。 “是真的,没有骗你。”齐宇挠了挠头,“我第一次见你就觉得你很特别,之后才发现自己渐渐喜欢上你了……只是不想你为难,便一直不明说罢了。” 沈书君低头不语,只觉得耳根子一阵滚烫。 齐宇想了想,又说道:“我……真不是有意骗你的……” 沈书君还是不说话。 齐宇有些束手无措,伸手拉了拉沈书君的袖子:“书君……?” “不怪你,不是你的错。”沈书君闷着声音,摇摇头,“我只是在生自己的气。我感觉我离你很远,我看不清你,我抓不住你。我曾经偷偷想过,我到底对你而言是什么,你对我而言又是什么。你的想法我不知道,但是在我心里你却和家白不同。或许你说的对,友情和爱情有时候可以互相转化,但是我对你的感情却从来没有过友情。……我觉得自己很奇怪,但是又为自己的奇怪而感到高兴……” 齐宇呆呆的站在那里,手里还抓着沈书君的袖子没有松手。 沈书君猛地抬起头,脸涨得通红怒道:“就、就是这样了!……喂!你还有什么想说的么!” 齐宇突然一把搂住沈书君,高兴声音都有些颤抖:“没,没有。完全没有!” “放……开我!” “不放!”齐宇笑眯眯的将怀里的人搂得更紧,“我不会说话,所以我更喜欢听你说话。你还想说什么,我乐得听。” “我……”沈书君闭了闭眼睛,“……我想吃东乡阁的火锅……” “好,等我一会儿洗个澡换衣服,然后就带你去吃。” “我……我还想听你说说你以前的事情……” “当然可以,全部完完整整讲给你听。” “还有……” “成,我全答应。” “我还什么都没说呢!” “你说你说。” 沈书君把脸抬起来,认真的说:“明天陪我去找大师,给我算算今年的运势。” 齐宇皱了皱眉:“你……不是吧?我可是坚决的无神论者啊,相信科学的!” “不行!”沈书君心里默默一算,活到六十九还未可知,起码桃花劫和犯冲属兔的,全都一一对应,此时就算是天塌下来,前一秒也要再去找那个大师去算算了。 25. 殷家白坐在沙发上看电视,电视节目正在介绍南北饮食文化差异。 镜头中一道菜一闪而过,殷家白突然特别想吃左家楼的蟹粉狮子头,于是高声喊道:“小孟!小孟!” 孟都可打开房间门,从房间中探出脑袋:“怎么了,家白哥?” “晚上不要做饭了,我们出去开荤吧。” “哈?”孟都可有些不解,“你想吃什么我给你做就好了啊,干嘛还要跑到外面吃,还挺贵的。” 殷家白笑着摆摆手:“偶尔也会想吃点外面的菜嘛。我知道有一家杭州菜做的还不错,而且他家的狮子头我最喜欢吃,今天晚上就带你去那里尝尝吧?” 孟都可想了想,点点头:“好吧。” 左家楼生意一直都很火爆,等到殷家白开车到的时候停车场已经满了,最后只好把车停到了旁边超市的地下停车场,再步行过去。 “怎么样,好吃么?”殷家白笑眯眯的看着孟都可。 “好吃……”孟都可猛点头,“这个东坡肉也好吃,我怎么就做不出来这个味道呢?” 殷家白想了想:“会不会是糖放的少了?” “有可能……”孟都可放慢了咀嚼速度,慢慢用舌尖品了品。 殷家白笑了,这个样子的孟都可特别可爱,好像一只小猫:“多吃点肉,看书很辛苦的。” 孟都可脸颊红了红,抬头笑了:“恩!” 吃完饭两个人有说有笑的出门,从饭店旁边的一个小路抄近道。这条小路也不能说是路,只是两栋建筑中间的夹缝罢了,倒也很宽,只是没有路灯。借着两头的灯光,里面只是昏暗,倒不是伸手不见五指。 走到一半,突然从旁边窜出三个人,两个前一个后,将他和孟都可围在中间。 由于光线昏暗,殷家白看不清对方的长相,却能切切实实的感受到对方身上不好的气息。 “你们是什么人!……”话刚出口,中间的高大男人就二话不说从背后掏出一根钢管,直冲着殷家白的头劈来。 殷家白先是吓了一跳,下一秒就反应过来对方的意图,迅速闪开。不曾想身后的人也掏出钢管,猛地一抽,狠狠打在殷家白的小腿上。殷家白只觉得整条腿一阵麻,紧接着就是剧痛。左腿不吃力,“咚”的一声就跪在地上。 对方突然开始动手,纷纷拿出家伙,倒没有刀具之类的,只是包了报纸的钢管和板砖。殷家白只觉得后背上一沉,就有一个人扑在自己身上。 “家白哥!” 殷家白心里一惊,连忙想翻身。可是孟都可却死死的压在自己身上,用腹部把自己的脑袋保护起来。殷家白没办法抬头,只是清晰地听到一声沉闷的敲击声和孟都可的一声闷哼。 “……你们干什么!来人啊!来人啊!!……”殷家白可以听见孟都可的嘶吼。 接着好像就有人上来拉扯孟都可,但是孟都可一边胡乱踢着脚,一边死死抱住殷家白的脑袋。对方似乎开始不耐烦了,就听到一个人小声说:“大哥,这小子太他妈麻烦了……这样下不去手啊……” 一个沉闷的声音道:“反正没说要了他的命,就断了他的腿好了!” 小喽啰似乎得了命令,准备下手,殷家白心里一凉,紧闭眼睛准备迎接疼痛,却听到那个小喽啰的一声惨叫。在那一瞬间,身上的重量也消失了。 殷家白忍着左腿的疼痛抬起身子,看到孟都可和那个小喽啰扭打在一起,小喽啰抓着手里的板砖使劲往孟都可头上砸。殷家白怒吼一声扑了过去,一拳打在小喽啰脸上。这一拳使足了力气,小喽啰发出一声闷哼就倒了下去。殷家白一把拉过孟都可,把他抱在怀里,同时从兜里拿出了手机亮出来,屏幕上大大的正在通话。 “我已经报警了!”殷家白恶狠狠的吼道,“而且左家楼的保安也马上就会过来!” 为首的男人似乎顿了一下,随即恨恨地吐了口口水:“他妈的,放你妈的狗屁!”说完拾起旁边的砖头就抡了过去。 殷家白猛一低头,身子蜷缩护着怀里的孟都可,却没想到正好被那个砖头砸在头顶。殷家白只觉得眼冒金星,下一秒就意识模糊起来。 恍惚中仿佛听到了喊叫声,还有警报声,但是他自己也不知道那是否是幻觉。 再次醒来时,殷家白看到的是洁白的病房。 还有沈书君的脸。 殷家白眨了眨眼睛,微微动了一下,登时觉得天旋地转,一阵恶心。 沈书君一脸关切焦急:“白儿,你现在什么感觉?疼么?还记得我是谁么?” 殷家白一头黑线,痛苦的闭上眼睛:“不疼,恶心。” “我靠!你丫也太不够意思了吧!难得我这么担心你,白瞎了我一片好意啊!”沈书君气的哇哇大叫。 “好了书君。”一个陌生的声音从身边传来,“他头部受了伤,恶心眩晕是正常的。你别乱吼乱叫了,这里是病房。” 沈书君哼了一声。 殷家白再次睁开眼睛,比刚才似乎好了一些。他看到沈书君和另一个不认识的男人站在自己旁边,想了想,似乎知道了那个男人的身份。 “我……到底他妈的是怎么回事……”殷家白有气无力的问道。 沈书君皱了皱眉:“你被人盯上了,就被堵了。幸亏我和齐宇去东乡阁吃火锅,就在附近。你打电话来,我一听那边情况不对就马上赶了过去……老大和我分析了一下,觉得是天环的人干的。这帮狗娘养的。” 天环?对了,年前处理的那件商业纠纷案,被告方就是天环。出庭代表律师是殷家白,帮助原告打了场漂亮的胜仗,给天环带来的效益亏损不可小觑。如果仔细想想看,也的确像是他们干出来的。 殷家白恨恨的抿了抿嘴,闭上眼。 “孟都可呢?!他怎么样了?”殷家白突然又睁开眼睛。 沈书君连忙按住想要起身的殷家白,安慰道:“没事没事,小可可虽然受的伤比你严重些,但是也没有生命危险。医生说头部受到的撞击比较厉害,可能会有轻微的脑震荡,所以还要留院观察几天。” “我要去看看他!”殷家白挣扎道。 “我求了祖宗。”沈书君无奈道,“你脑袋可是让人开了瓢的啊,刚刚缝了针,您能不能别这么欢实啊?我都说了小可可没有危险了。” 齐宇在一旁拍了拍沈书君的肩膀:“没关系,我朋友说了,殷先生的伤口不深,只要别剧烈运动就好。他既然担心孟先生,就不可能安心下来养伤的。” 殷家白看看齐宇,露出灿烂的标志性微笑:“对嘛对嘛……哎,这位先生你好啊,我是沈书君他娘,我儿子给你添麻烦了。” 沈书君在一旁直跳脚。 齐宇也笑了,叫了一声:“岳母大人你好。” 沈书君不能拿病号怎样,所以殷家白冲他露出了挑衅的微笑。这样只好拿齐宇出气,沈书君一个飞踢:“滚你大爷的!谁是你媳妇儿!” 齐宇笑着闪开,冲殷家白说:“孟先生在802病房,不过不知道他现在醒了没。” 殷家白微笑点头,虽然脑袋还是晕的想吐,但还是可以忍耐的。只是左腿还是有些疼,走起路来一瘸一拐。 “殷先生,你慢慢走。你的左腿也有些骨裂,不过不严重的。”齐宇一边躲着沈书君的追打,一边笑着嘱咐道。 “擦!你好好听老子说话!”沈书君嗷嗷大叫。 “这位先生,如果您再这样大喊大叫,我就把您关到停尸房!”门外的护士长终于忍无可忍,探进头来斥责道。 殷家白一瘸一拐走到802门前,轻轻推开门。 因为之前听沈书君说孟都可伤的更加严重,殷家白本以为会看到仍在昏迷的浑身插满管子的孟都可。不曾想,进去后看到他静静的靠坐在床头。 这个房间一共有四个病床,都用帘子隔开,孟都可在靠近门口的这张上,帘子也没有拉。听到开门声,孟都可缓缓地转头过来,与殷家白四目相对。 “……小孟。”殷家白突然嗓子有点干涩,小声唤了一声,走过去。 孟都可黑亮的眸子漠然的看着殷家白,那种目光是如此的陌生凉薄,甚至有一丝怪异。殷家白心中升起一丝不好的预感,那种感觉仿佛刀割一般。他定定的看着孟都可,似乎十分害怕他那两瓣嘴唇中吐出的话语。 果然,孟都可清冷的看了看殷家白,淡淡道:“你是谁?” 26. 你是谁? 殷家白只觉得有人在他头顶上泼了一盆冰水。 谁说的生活就像电视剧?生活他大爷的就是电视剧好不好!!! 殷家白从未想过这么言情这么戏剧化的情节会发生在自己身上。 在怔愣了几秒钟后,他缓缓弯起嘴角,声音干涩道:“我、我是殷家白。” “殷……家白?”孟都可歪了歪脑袋,眼睛中却没出现殷家白希望的光彩,“抱歉,我不认识你。” 殷家白突然觉得眼眶发热,鼻子发酸。 “你……”孟都可愣了一下,伸出手轻轻抚摸了一下殷家白的眉毛之间。 殷家白怔住了,这个动作似乎以前发生过。 “你不要露出这么难过的表情,我……我不喜欢。”孟都可皱了皱眉,脸红了。 殷家白下意识摸了摸自己的额头,脱口问道:“我……皱眉了么?” 孟都可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 “哎……算了。”殷家白叹了口气,“忘了就忘了吧,以后再让你慢慢想起来就好了。” 孟都可突然露出一副古怪的神情:“为什么呢?你对我来说很重要?或者说你是我的亲人?” 殷家白被卡住,心底涌起一阵莫名其妙的感觉。 “我、我不知道……”殷家白结结巴巴道,“我不知道我对你而言是不是很重要,但是起码,那个……你对我来说……还、还算蛮重要的……”说着说着,耳朵根子竟然热了起来。 “这样啊……”孟都可若有所思道,“原来我对你而言,只是还算蛮重要的……” 不知道是不是孟都可的表情太过失落,那种委屈的感觉竟然像一只有力的手狠狠揪住了殷家白的心。殷家白突然觉得胸口有些闷,有些莫名其妙的愧疚,或许那是一种撒谎后的自责吧?殷家白却没有时间做更多的思考,脱口失声道:“不、不是的!是、是、是……是很重要!” “很重要?”孟都可脸部肌肉微微有些僵硬,歪着头问。 殷家白咽了一口吐沫,狠狠的点点头:“恩!很重要!很重要很重要!”不觉重复了好几遍。 仿佛声音还没有从房间里完全湮灭,殷家白却在那一瞬间感觉到了有一点点不对劲。 孟都可古怪的神情还有自己刚才就有的违和感,一直隐隐约约,直到孟都可“噗嗤”一声笑了出来,瞬间全部崩坏。 殷家白在孟都可的笑声中石化,化成粉末,随风飘散。 “抱、抱歉……”孟都可一边抹眼泪一边笑道:“我、我只是按照书君哥的意思……做的……” 安静的病房中传来牙齿咬碎的声音。 “小可可?”沈书君好死不死的从房间外探进头来。 “书君哥。”孟都可笑道。 “小可可你太棒了!简直就是影帝!”沈书君大笑的走进来。 孟都可不好意思的摸摸鼻子:“我……我只是觉得还挺好玩……” “你你你你……!”殷家白怒道,“你竟然和这个混蛋一起耍我!” 孟都可无辜的眨眨眼睛:“我也不是故意的嘛……只是也很好奇。书君哥问我,想不想看你哭的样子。” “沈!书!君!” “哎哎!孩儿他爸,你干嘛啊……啊!娘亲!孩儿错了!我错了啦!……啊啊!……” 病房里一阵电闪雷鸣、排山倒海、摧枯拉朽。 等到再度安静下来,齐宇才笑眯眯的探头进来:“我有上好棺材出售,有需要么?” “不要!来张破草席足矣!”殷家白咬牙切齿。 “齐宇你大爷的!……” 殷家白的伤势不算重,孟都可经过医生的检查也证明没有脑震荡,只是医生仍然建议再留院观察几天。 这天殷家白来医院看孟都可,孟都可正靠在床头看书。 “今天感觉怎么样?”殷家白笑眯眯的放下一袋子水果。 “挺好的……”孟都可小声说,“家白哥,我今天问医生了,他说我身体已经没什么问题了……我想,是不是可以出院了?” 殷家白不解:“怎么了?这里住的不习惯么?” “没没没。”孟都可摇头摇的像个拨浪鼓,“我只是觉得……住院费应该……不便宜吧?” 殷家白笑了:“没关系,这个钱我迟早要讨回来的,你尽管住。”说罢顿了顿,“难道你还不相信我的能力么?” 孟都可不好意思的笑了,小声说:“没有……” “就是嘛。”殷家白微笑着摸摸孟都可的头,随后又换上一副恶劣的笑容,“如果可能,我更想让沈书君替你受这份罪。” 孟都可笑笑,不说话。 “对了。”殷家白突然严肃起来,责备口气道,“我还没找机会教训你呢。你当时就这么冲上去,不要命啦?万一真伤到脑袋怎么办?他们拿的可都是钢管。” “我……”孟都可脸刷的就红了,嗫嚅道,“我当时没想那么多……只是不想你被挨打而已……” 细弱的声音在殷家白的大脑轰然作响。殷家白突然有种束手无措的感觉,那种感觉与他当时以为孟都可真的失忆的时候似曾相识,好像有团火焰在胸口燎烧着。殷家白咽了口吐沫,却对这种干涩的感觉没有任何效果。 目光落在床头柜上的水果袋,殷家白连忙取出一个苹果和水果刀,尴尬的把话题岔开:“我给你削个苹果吃吧?” 孟都可淡淡的笑了,点点头。 殷家白强迫自己心无杂念冷静下来,把苹果削好。 削苹果浪费的时间太短暂,不足以他平静下来。殷家白看着手里黄色的果子出神,然后又问道:“要不我帮你切成小块?这样你吃起来方便些……” “好。”孟都可不好意思的笑了笑,“麻烦你了。” “不、不麻烦。” 殷家白低着头专心致志的切苹果,孟都可看着,一时间两个人都没有说话。这时,隔壁床位的说话声音若有若无的隔着帘子飘了进来,在安静的病房中清晰可闻。 隔壁床位住的是一个大美女,此时正在和男朋友撒娇。 “……老公,我想吃苹果。” “好啊,我这就给你削。” “那你帮我切成小块块,这样我好咬。” 美女软软的撒娇像一声闷雷,殷家白只觉得大脑瞬间充血。他咽了口口水,艰难的抬起头看着孟都可,发现孟都可的脸颊发红。 “吃、吃吧……好了……”殷家白沙哑着嗓子把手里的保鲜盒递过去,里面是他切好的小块苹果。 “恩……”孟都可接过来,“谢谢你啊,家白哥……” “没事……”殷家白深吸一口气,尽量让自己看起来不那么尴尬,“中午你想吃什么?我问过医生了,你现在什么都可以吃了,有没有特别想吃的?” 孟都可似乎很感激他把话题引开,连忙附和:“好啊……其实我挺想吃粥的,要不你去帮我买罐八宝粥?” 殷家白摇摇头:“八宝粥里有防腐剂,干脆我去给你买新鲜的粥吃好了。我记得医院北门有家素味斋,他家的青菜豆腐粥还不错,挺清淡的。你要是想吃甜的,我就给你买银耳莲子羹。” 孟都可有些不好意思的说:“那还要你麻烦跑一趟。” “没关系,打个电话叫外卖,我去北门拿一下就好了。”殷家白笑着摸摸孟都可的头,刚才的尴尬似乎消掉了一点。 没想到,隔壁又传来美女娇滴滴的声音。 “老公,我中午想吃方便面……” “宝贝儿,那玩意儿里面全是防腐剂,没营养啊!” “不嘛不嘛!我就要吃!病号饭早就吃烦了,我看着就反胃。” “那这样,我去给你买外面的粥吃好不好?” “好啊!我要吃素味斋的红枣桂圆粥!” “成,待会儿就给你买去啊。” 殷家白恨不得冲过去大骂一顿,这不是火上浇油是什么?!本来两人之间的尴尬气氛变得愈发尴尬,加上旁边甜蜜的对话,兜转在他们之间的空气都有了一丝暧昧的味道。 殷家白假装咳嗽了一声,此时他真的觉得脸颊发烧了。上次脸红是什么时候的事情他已经记不清了。 孟都可的脸早就像熟透了的苹果,声音几乎是从嗓子里挤出来的:“家白哥……” 还没等他把话说完,隔壁就飘来美女一声软趴趴的娇呼:“老公……” 殷家白忍无可忍不能再忍,“啪”的一巴掌拍在床头柜上,瞪着连头顶都在冒热气的孟都可怒道: “我这就去办出院手续!咱们这就回家!立刻!” 27. 殷家白在沈书君和叶盛华的帮助下,开始着手处理这次的恶性伤人事故。 由于沈书君的亲爹在这个城市的关系,很快就摸清了事情的所为者和原因。果然是天环搞的鬼,一时间负气做出了找人殴打殷家白的事情。殷家白当时反应快,给沈书君打了电话。并且幸运的是沈书君就在附近,及时赶到,把伤害降到了最低,也掌握了一些现场证据。 很快,殷家白就提起诉讼。 当然这些事情孟都可都只是知情,但是并不参与。殷家白知道孟都可性格怕生害羞,连体贴的连作证都没让他出面。 这段时间殷家白除了事务所的案子,还有自己的事情要做,一时间忙碌的很,经常很晚才回家,而且回来的时候精疲力竭。孟都可在家看书复习考试,虽然心疼殷家白,却也无能为力,只好在他的饮食上多用心。 今天周五,殷家白下班回家的比平时都要早。 孟都可正坐在客厅里的沙发上看电视,听到开门声连忙扭头,看到殷家白后有点不好意思的挠挠头。 殷家白瞅了一眼屏幕,电视上正在播放着当下最红的言情偶像剧。此时剧情正进行到女主扑倒男主的病床上声嘶力竭的大哭。 殷家白觉得好笑,走过去坐在他旁边:“怎么你也看这种东西?” 孟都可脸红了:“上午去买菜,经常听到那些阿姨在讨论,就有点好奇。” 殷家白听孟都可的声音有些闷,又看看了他微微发红的眼圈,无奈地笑了。 “你也真是的,电视剧小说什么的都是骗人的啦,生活中是不会发生这样的事情的。”殷家白伸手揉了揉孟都可的头发,“还真的被感动了?” 孟都可懊恼的抓住殷家白的手:“不要老揉我的头发,你真把我当孩子了?”然后又指了指电视,“艺术源于生活嘛,这些东西也不能说完全是假的啊?” 殷家白噗的笑了出来,固执的伸出另一只手摸摸孟都可的头:“我看你在家也是闲的太无聊了吧?” “才不是!”孟都可涨红了脸,气咻咻的把头扭过去,“……你还没吃饭吧?” “恩。”殷家白笑着点点头。 “我去给你做饭!”孟都可起身往厨房跑去。 电视里,女主还在哭喊: “……我喜欢你你知不知道?你知不知道啊!我不要别的,我只要你在我身边,好好活着啊……我求你,我求你回来……” 殷家白下意识从茶几上的小碟里拿起一颗话梅塞进嘴里,偷偷看了一眼厨房中忙碌的身影。似乎是这样的,有人在身边,是挺好。 “陪我吃点?”殷家白笑嘻嘻的用筷子敲敲盘子。 “我刚吃过了。”孟都可无奈地说,“而且吃得很饱。” 殷家白固执的说:“难得我回家吃饭,你还要我自己吃么?” 孟都可叹了口气,又起身去厨房拿了一副碗筷。 “哎!小孟!”殷家白看着桌子上的几碟小菜,“帮我拿一罐啤酒吧!” 不一小会儿,孟都可就拿着一罐啤酒和一副碗筷走进餐厅,不解的看看手里的啤酒说:“今天怎么这么有兴致了?” 殷家白笑眯眯的打开易拉罐:“今朝有酒今朝醉。” 孟都可嗤之以鼻:“切,少拽文了。想喝直说就好,不过不能喝多……最多嘛?两罐!” 殷家白咽了一大口酒,讨价还价:“三罐?” 客厅里的电视还在播着那部电视剧,嘈杂的声音吸引了孟都可的注意力,他下意识探了探脖子,嘴里嘟囔道:“唔……好吧……” 殷家白突然有些不爽,忍不住抬起胳膊,双手扳住孟都可的脸扭向自己:“四罐!” 可能是力气太大有些疼,孟都可不情愿的扭过头来:“嘶……疼,你干嘛?” “好好听我说话啊!”殷家白眯着眼睛。 “我听着呢……不就是四罐嘛!好啊,你想喝多少就喝多少。”脸被力量箍着,孟都可觉得不舒服。 “哎哟,小孟你最近乖死了!”殷家白笑着又去厨房拿了两罐出来。 孟都可一阵恶寒,无语。 “今天晚上还有事么?”殷家白咬着筷子问。 “没什么事……”孟都可说着,眼神又飘到客厅的电视上。 殷家白一头黑线:“别看电视剧了!陪我说说话!” “你……”孟都可第一次见殷家白这样说话,愣了一下。这是什么?撒娇么? 显然殷家白也被自己吓住了,怎么就鬼使神差说出了这样的话,就像小孩子撒娇一样。 “咳咳……吃完饭玩会儿吧?”殷家白定了定神。 “玩什么?!”孟都可警觉的一挺后背,扭过头“……拼图么?” “恩。”殷家白笑嘻嘻的点点头。 孟都可扁扁嘴:“我眼睛疼……” “眼睛疼就应该好好休息,电视也别看了。”殷家白义正言辞。 孟都可愤恨的抬头,怒目而视。殷家白装作看不见,咕咚咕咚仰脖喝酒。 吃完饭收拾好碗筷,殷家白就把上次分好字母的那油画拼图拿了出来。那次分好后孟都可就用小保鲜袋分别装了26个小袋子,这次直接拿出来拼就好了。 殷家白十分熟练,有些图案在他用眼睛一瞄原图之后便可以拼合起来,孟都可就不行了,手里捏着三四块上下左右的摆弄,就是不对。 “啊!!!!烦死了!”终于受不了了,孟都可大喊一声,狠狠踢了桌子腿一下。 “年轻人,耐心。”殷家白嘴里还含着一颗话梅,低着头又拼上一块。 孟都可抬头看看殷家白,原本认真的表情因为那一小块鼓起的腮帮子而崩坏。一个大男人吃话梅的样子怎么看怎么好笑,孟都可觉得。 大约是这边腮帮子有点酸,殷家白用舌头把话梅从一边滚弄到另一边,同时咽了一口口水。 孟都可下意识跟着咽了一口口水。 不好的感觉再次升起,孟都可突然觉得燥热无比,他艰难无比的收回热辣辣的目光,心中有十个小人在用鞭子抽打,命令自己把注意力集中到手边的拼图上。 “哎!那个不对,不是放在那里的。”殷家白突然伸手,意图制止孟都可的动作。 孟都可一个激灵,像只受惊的兔子甩开手,碰倒了旁边自己的茶水杯。 “嗷……”滚烫的茶水浇到孟都可的裤子上,不疼是假的。 “没事吧!?”殷家白猛地站起来。水全泼在孟都可身上了,好在桌子上的拼图没受什么影响。 “没事……”孟都可脸涨的通红,一边用纸巾擦一边说。 “你也不知道想什么呢!这么不小心。” 想你呢,要我怎么说。孟都可腹诽道,方才殷家白吃话梅的样子又鬼使神差的在脑子中飞快的过了一遍,孟都可恨不得抽自己几个耳光。 倒是殷家白的话提醒了自己。“……不知道烫伤没,家里好像没有烫伤药了。” 孟都可一跃而起:“真的有点疼,我出去买一下烫伤药吧!” 殷家白狐疑:“严重不?要不去医院?” “不严重!”孟都可已经抓起外套,一边往自己身上胡乱套一边往外跑,“我马上就回来。” 殷家白满头问号:这到底是要不要紧啊? 出了小区右拐,没多远就有个药店。 孟都可没打算立刻买完药回家,外面的风还是很冷的,正好吹吹自己发烫的脸颊。 刚才被热水浇湿的裤子和毛衣这时已经变得凉冰冰,湿湿的贴在身上有种特别不舒服的感觉。好在裤子湿在裆部和大腿根,全被孟都可的大衣盖住了,否则不能不让药店的人胡思乱想。 孟都可深吸了一口冷空气,想让自己静下来,好好想想。可是脑子里乱成一团,什么也想不清楚了。 他知道自己笨,很多人很多事情他都猜不透,索性后来就放弃去猜了。孟都可叹了口气,走进药店。大概是太晚了,里面只有一个小姑娘穿着白大褂,坐在柜台后面玩手机。 “要买什么?”小姑娘头也没抬。 “烫伤药。”孟都可无精打采道。 小姑娘抬头看了看孟都可,大概是因为大晚上突然看到帅哥精神了,说话声音高了一些:“哪里烫伤了?什么烫伤?严重不?” 孟都可自然没有心思理她:“不严重,就是不小心泼到热水了。” 其实孟都可再次搬回来的时候想过,也千遍万遍的告诫自己,一定要保持好距离。五年前的事情记忆犹新,他可再也不想重蹈覆辙了。本来就不善言谈、没有朋友,当时连个发泄的渠道都没有,只能把自己关在小黑屋里,差点饿死…… 孟都可痛苦的闭上眼睛,至今胆寒。 亲自问问殷家白?更是想都不敢想。 这个世界压根就不适合我这种人生存,孟都可自暴自弃的想到。 “喂喂喂!”小姑娘不耐烦的打断了他的思绪,“你想好没?要哪一种啊?” 孟都可这才看到她找出了三个不同的小盒子摆在柜台上,想是刚才已经介绍过了。孟都可不好意思的脸红红,小声说:“都、都行……” “那就这种吧。喷雾的,用起来也方便。”小姑娘不由分说抓起一个在他面前晃晃,“一天三次,喷在伤口上就行。如果有水泡就挑了再上药,注意别碰水。” “好的,谢、谢谢。” “一共29。”小姑娘刷了一下条码,看着屏幕说。 这么贵?!孟都可印象中,一管烫伤药的药膏才三四块钱。 突然萌发了不想买的想法,孟都可犹豫着该怎么开口。 这时药店的门被推开,一个男人急匆匆走进来。 “麻烦给我一盒退烧药和一盒感冒药。” 孟都可一愣,那个男人也一愣。 28. “呃……”孟都可先发出了声音,随即立刻脸红。 魏启苦笑:“……没想到你真的在这个城市。” “好、好久不见。……”孟都可红着脸摸摸鼻子。 “是挺久了。”魏启想了想,“五……年了?还能在这里遇到,我都不知道该说是缘分还是孽障了。” 孟都可不自然的岔开话题:“你怎么会来这里?” “来这边开个会。”魏启很快回答道。 旁边的小姑娘不耐烦的打断道:“不好意思,先生。你要什么样的感冒药和退烧药?” “哦,小孩子吃的。”魏启说完又补充道,“五岁多。” 孟都可一怔:“天天也来了?” “恩,正好他还没开学,就带他来这里玩玩。小男孩正调皮,没他妈妈在身边就变成野猴子了,我稍没注意就感冒了。”魏启说。 “……严重么?” “还行,低烧。严重我就送医院了。” 孟都可抿了抿嘴唇,他不知道该说什么了。貌似对方也遇到了同样的麻烦,一时间两个人都不说话。小姑娘动作麻利儿的,很快就绕到另外一边找到了魏启需要的药。 “孩子有什么过敏史没?” 魏启愣住了,摸摸下巴:“我……还真不知道。” “这爹当的……”姑娘心直口快,把孟都可的心里话一字不差的说出来。 魏启被吐槽,很无奈的笑了笑。 孟都可已经在脑子里计划好了告别的语句,还没说出口,药店的门又被推开了。 “小孟,怎么买了这么久?没有么?” 孟都可心中暗暗叫苦,觉得自己这辈子的人品一定是全用完了。 殷家白走进来,呵了一口白气,看到孟都可和一个不认识的男人站在那里大眼瞪小眼,呃,起码他是这样觉得的。 看到殷家白,魏启微微一愣,转向孟都可:“可可,他是……?” “不是!”话还没说完,就被孟都可硬生生打断,口气十分坚决。 殷家白瞪着这个衣着精良的男人,好感度瞬间为零。不知道为什么,那亲昵的称呼让他十分不爽,对,不爽透了。 “哦……”魏启若有所思的说,似乎也感受到了殷家白的不爽,嘴角扬起了诡异的角度,“可可,我以前听赵强说过你在这个城市打工,真没想到会在这里见到你。……我还真的挺想你的。” 孟都可先是被这个称呼惊了一下,这是以前只有两个人单独在一起的时候,魏启才会这样叫他。随后魏启的话更是让他肝颤了一下,尽管他知道这是魏启喜欢用的说话方式。 殷家白不知道,也成功的炸毛了。他向来脾气好,不知道为什么对这个陌生男人的好感度已经掉到负数:“你们认识?是你朋友么?” 孟都可尴尬的摇头:“熟人。” 魏启对这个回答只是挑了一下眉毛。 殷家白阴着脸,无视掉那个人走到孟都可旁边:“东西买好了么?” 孟都可点点头,指了指收银台上那一小瓶药:“恩。” “好,咱们回家吧。” “可可,你烫伤了?”魏启同样看到了那瓶药,语气中带着惊讶和关切。 孟都可瞬间感受到了身边男人强烈的黑暗气场。 殷家白脸从阴变黑,转过头冷冰冰的说:“不,是我烫伤了。他是来帮我买药的。” “这样啊……”魏启识趣的摸摸鼻子。 在旁边看戏的姑娘还没困迷糊,冰雪聪明的在此时把药递给魏启:“给,这是退烧药,这是感冒药,都是小孩装,按照说明书吃就行了。” 殷家白拿起药,拉着孟都可的手就往外走。 “……家白哥,家白哥……”孟都可在身后小声慌忙叫着。 “怎么了?”殷家白回头瞪着孟都可。 “还没给钱……”孟都可缩了缩脖子。 “多少钱?”殷家白瞪着小姑娘。 “29……”小姑娘也缩了缩脖子。 殷家白从兜里拿出钱包找钱,然后又拉着孟都可头也不回的走出药店。 走到小区里的马路上,孟都可终于忍不住小心扯了扯自己还被握在殷家白手里的手。 “家白哥……” 殷家白停下来,借着路灯灯光看着孟都可,还有他一脸小惊恐的表情。 “你这是什么表情……”殷家白很诧异。 孟都可缩着脖子不说话。 殷家白突然意识到:“我刚才很凶?” 孟都可小鸡啄米般的点头。 殷家白叹了口气。 “你……怎么跑下来了。”孟都可偷偷看看殷家白的表情,确认恢复正常了才小心问道。 “突然发现烟没了,本来想打电话让你顺脚跑一趟,发现你没带手机。”殷家白从兜里掏出一盒烟,抽出一根放在嘴里,“就自己下来买一趟。” “哦……” 殷家白点燃吸了一口:“他是谁?” “……我大学的校医院医生。”孟都可下了很大的决心才开口,说话声音细若蚊蝇。刚才魏启那些别扭的话,再迟钝的人也该能明白一二,再掩饰只能显得自己矫情。 “追你追到这里?够执着啊……” “没……他只是正好出差到这里。”孟都可低着头解释道,“我们……我们已经五年多没联系了。” “哦?为什么?”殷家白眯着眼睛看孟都可。 孟都可脸红了,嗫嚅道:“他……他有了孩子,我的存在……只能是障碍……” 从来不知道小区的夜晚还能如此安静。孟都可说完,迎接他的是沉默,他觉得脸颊滚烫,胸口也滚烫,但是这些话说出来似乎减轻了一些自己内心的压重感。 突然,殷家白轻笑了一声:“就像演电视剧一样,有没有?” 没有料到殷家白会说出这样的话,不过听他的口气似乎没有对孟都可的过去产生什么成见。孟都可悬着的心稍稍放了下来,之后嘟囔道:“电视剧里才不会这么演……” “是么?”殷家白叼着烟笑问道,“那电视剧里一般怎么演?” 孟都可歪着头想了想,边回忆边说:“唔……一般这个时候,被英雄救美的女主被男主拉走,然后女主甩开男主的手,傲娇着冲男主大吼大叫,问他干嘛多管闲事……然后,唔,然后男主就会抱住女主强吻,恩,然后女主就不会再抵抗,两个人就该表白了……” 说着说着,孟都可自己都笑了:“……是挺狗血的,每个电视剧都这么演,每个小说都这么写。” “是么……”殷家白若有所思的笑笑,吸了最后一口烟,把烟头丢在地上踩灭,“不过我倒是觉得你之前说的一句话很对。” “什么……呃……” 昏暗的路灯下,孟都可吃惊的甚至忘了脸红。 殷家白双手捧着孟都可的脸,轻轻的在他光洁的额头上印下一个吻。 “……艺术源于生活。”殷家白离开,微笑着说。 孟都可失眠了。 他躺在床上,瞪着天花板。 什么时候知道自己是特殊的一类人,已经记不清了。父母去世之后孟都可越发不爱说话,很多事情都喜欢藏在心里。在遇到魏启之前,他也曾经偷偷喜欢过很多人,但是没人知道,起码他自己这样觉得。 为了能有机会去校医院多看魏启几眼,他自告奋勇的当起了班级的生活委员。除此之外,宿舍里的人也早已习惯孟都可的体弱多病,动不动就要去校医院看病买药。 直到有一天,魏启仔细帮孟都可检查过扁桃体后,笑眯眯的一边写处方一边漫不经心的说,同学,你是不是喜欢我啊? 孟都可瞬间大脑充血,好在没有到需要氧气瓶的地步。 那个时候孟都可还是一个读大二的傻大学生,什么也没有想过。只是能和魏启单独在一起呆一会儿就能让他脸红心跳好几天。魏启对他很好,很关心他,还经常给他带饭。两个人躲在医务室一起吃饭,有时候孟都可还会吃完饭在病床上补个午觉。他知道魏启结婚了,但是他并不觉得自己的立场有多奇怪。或许是从小失去父母的缘故,孟都可非常贪食这份感情和关怀,甚至从未想过这份温暖的诡异和危机。 直到两个人关系更加近,直到孟都可越发的沉溺在这份感情里的时候,他才发现,自己已经沉沦到无法自拔的地步了。他开始希冀每天清晨醒来都能看到这个人就睡在自己身边,开始渴望每天都和这个人在一起,一起吃饭、看电视,开始沉溺于夜深人静时他在自己耳边忘情的低呼着,可可,抱着我。 但是,这种感情简直就是奢望。大四的时候魏启的妻子怀孕、生孩子,魏启陪孟都可的时间越来越少。孟都可开始恐惧,开始悲伤,终于忍不住在一天夜里告诉魏启。 我爱你。 他忘不了魏启眼里闪过的痛苦纠结。在那一刻,他意识到自己的存在是多么罪恶。所以最终选择了毕业后不辞而别。 他把自己独自关在出租的房屋里,不分昼夜的拉着窗帘,也不开灯,就那样坐在地板上。他甚至无法回忆起来那段日子是怎么过来的,就那样浑浑噩噩消化掉痛苦和悲伤。 最后再次走出房间时,他无声的给自己的感情世界上了九把锁。 本来以为牢不可摧,现在却被殷家白一击破坏的支离破碎。 他……会不会也喜欢我? 孟都可知道自己笨,笨到根本猜不到别人的心里想法。所以他很快的给那个猜测判了死刑。 找个机会问问他吧? 但是一想到魏启,孟都可又退缩了。 好难啊……孟都可又翻了个身,黑暗中叹了口气。 29. 好在自从上次那件事情后,殷家白还是和平时毫无变化,这着实让孟都可松了口气。 以前有些时候,他也曾偷偷想,就这样下去挺好。现在就算殷家白知道他是同性恋,也没有摆出特殊的眼光,孟都可已经很感激了。 转眼就到三月,久违的明媚阳光也终于有了暖意。 这天天气晴朗,孟都可心情也十分好。正好前些天复习的有些辛苦,决定给自己放一天假。 他先把家里的床单枕套都洗了一遍,又把被褥拿到阳台晾晒。这一套工作下来,不觉得有点腿酸。 突然手机响了,孟都可跑去接,一看是一个陌生的号码。 “喂?” “喂?是小孟么?我是家白的妈妈。” 孟都可一愣:“哦,是阿姨啊,阿姨好。您和叔叔的身体怎么样?最近都还好吧?” “恩恩,都好都好。”殷妈妈十分高兴,“什么时候再来家里玩啊!” “恩,一定。”孟都可笑了笑。 “那个,小孟啊,阿姨给你打电话是有点事情想请你帮忙……”殷妈妈的声音略微有些迟疑。 “阿姨您说,我尽力而为。”孟都可爽快的答应了。 “是这样的啊,家白是不是最近很忙啊?我给他打电话经常关机,或者没人接。” “恩,他最近是比较忙,每天回家也很晚了。” “那你平时上班见到他的时候帮阿姨和他讲一声吧。我还以为他是生气了呢。如果他不喜欢阿姨介绍的前两个姑娘,没关系的啊!阿姨这次给他介绍的姑娘肯定他会满意的,人长得漂亮,家里条件也不错,她二叔和咱们是一个村的,现在也在你们那个城市上班。你和他说说,让他给我回个电话,我再给他细说啊!” 殷妈妈絮絮叨叨说着,越说越兴奋,却没有注意到电话那头的孟都可沉默了。 “阿姨还是希望家白他能有个家啊,身边有个疼他的人……对了,小孟,你有女朋友么?要不要阿姨帮你介绍一个啊?” 孟都可似乎突然晃过神来,连忙道:“阿姨,我会告诉家白哥的。” 殷妈妈没有去琢磨这上文不接下文的回答,连忙笑着谢过孟都可,又唠叨了一番才挂掉电话。 孟都可的手拿着手机无力的滑下,“啪嗒”一声落在沙发上,眼底泛起了一丝迷茫,浓的化不开。 今天早上殷家白踏入事务所,迎接他的是张莹的大黑脸。 “老大已经来了。” “啊?”殷家白下意识看看手表,“今天怎么来的这么早?” “不知道!”张莹不耐烦的摇摇头,“而且心情貌似很差,来了以后已经骂了五个人了。” “我靠……”殷家白内心连呼不好,连忙往自己的办公室跑去,在走道上遇到了刚从叶盛华办公室出来的孔凯凯。 “早上好……”明知故问,殷家白心虚的打了个招呼。 孔凯凯一脸愤懑:“暴君啊暴君,吾师诚不欺我也!” “你再说几次吾师,只怕你今天就不能活着下班了。”殷家白好心提醒。 孔凯凯立刻噤声,一缩脖子。 “哎?沈书君呢?”殷家白看到沈书君的办公室门开着,里面却没有人。 孔凯凯闷着声音道:“沈兄面圣呢。” 正说着两人就看到走廊尽头叶盛华的办公室门被推开,沈书君弯着腰慢慢退出来,轻轻关上门。 孔凯凯同情的摇摇头,殷家白连忙走过去:“怎么了?老大找你什么事?” 沈书君痛苦道:“前天老大交给我整理的材料我给彻底忘干净了,这不今天一找我要,我拿不出来,就把我骂了个狗血淋头。” 说完,狠狠地剐了一眼旁边的孔凯凯。 孔凯凯连忙顾左右而言他:“……我去厕所。” “你个死小胖!那些材料是不是公孙老师的东西!”沈书君冲上去掐住孔凯凯的脖子,“肯定你丫的不想做,故意推给我的!居其位,安其职,你竟然这样陷害你亲师兄!” “沈兄饶命啊……”孔凯凯泪流满面,“小生我……我我我当真是最近席不暇暖啊!真的啊啊啊啊啊……咳咳……” 殷家白同情的拍拍沈书君的手,示意他放下来:“算了……” 沈书君丢过去一个大白眼:“你少幸灾乐祸,老大今天心情特别不好,你就等着遭殃吧!” 如同诅咒一般,办公室就传来叶盛华的怒吼:“殷家白呢!?让他过来!!” 殷家白眼前一黑。 好在叶盛华似乎已经把怒气发泄的差不多了,虽然面色不善却也没有难为殷家白。他找殷家白的事情只是要他明天晚上陪他去赶一个饭局。 前些日子为了殷家白和天环的矛盾,有些人插入后是要还的。 殷家白深明其道。心知叶盛华向来不胜酒力,看来明天晚上自己的胃是要遭殃了。 最近没有需要加班的事情,殷家白回家都挺早,可以回家吃晚饭。 孟都可还在厨房包馄饨的时候,就听到房间门关上的声音。接着就是脚步悉索,殷家白一边送着领带一边走进厨房,笑道:“今天吃什么?” 孟都可愣了一下,随后微笑回答:“炒面,可以么?” “哎?为什么不吃馄饨?”殷家白有些吃惊,冲着他手边的材料挑了一下下巴。 “哦,这些啊……”孟都可指了指手边的完成品笑道,“这些本来是给你准备的夜宵,如果你想现在吃,晚饭就吃。” “好,就吃馄饨,我先去换个衣服。”殷家白笑着走开,没走几步又回头道,“我最喜欢吃你包的馄饨了,回头教教我。” “恩。”孟都可脸上的笑容,却在殷家白转身走掉后消失不见。 之后一切照常,直到吃晚饭的时候,孟都可才突然开口:“今天阿姨给我打电话了……” 殷家白刚吞下半口馄饨,愣了一下:“我妈?” “恩。” “她……有事么?” “她说你不接她电话,想问问出什么事情了。……还有,说是要给你介绍一个姑娘。”孟都可镇静的说着。 “……哦……”殷家白低着头吃馄饨,也不再搭腔了。 “听阿姨说,那个女孩好像挺不错的,而且她的二叔和叔叔阿姨认识,知根知底到底要好很多。……”孟都可继续缓缓地说着。 “别说了!”殷家白突然暴躁的把碗筷往桌子上一摔,狠狠地说。 孟都可一愣。 殷家白也意识到自己刚才的失态,连忙轻声道:“你……对不起,我刚才……” 孟都可连忙摆摆手:“没关系。” “我妈前段时间总和我说这些事情,我听得快烦死了。”殷家白闷声道。 “可是,阿姨也是为了你好啊。毕竟你也需要一个家,不可能一辈子都孤单一人的。”孟都可想了想,劝慰道。 殷家白突然觉得异常烦躁,连眼前孟都可平静的表情都那么可气。他忍不住皱了皱眉,不耐烦的说:“我要不要孤单一辈子,和你有什么关系么?” 孟都可拿着筷子的手停在半空中。 沉默了片刻,他突然微微一笑道:“……好像是和我没什么关系。” “不是,我不是那个意思!”殷家白不知道为什么自己刚才要说出那样的话,也迷惑为什么现在自己要拼命的解释,“我的意思是……我想说的是,我真的被我妈逼得很烦……所以我不想再听到类似的话了……你别多想,我真的不是那个意思……” “我明白你的意思。”孟都可淡淡笑道。 “不……”殷家白还想再解释。 “家白哥,我真的明白。”孟都可黑亮的眼睛看着殷家白,目光澄澈,就像两汪清冽的清泉,逼得殷家白不得不相信他不会骗人的感觉。 “哦……”殷家白最终只能屈服,闭上嘴巴。 吃过饭,孟都可在厨房刷碗,偷偷瞟到了站在房间另一边阳台上抽烟的殷家白。 他在打电话,侧面看来他的表情并不愉快。客厅的电视还开着,音响送出哇啦哇啦的声音,所以殷家白到底说了什么孟都可完全听不见。 我……我又一次成为障碍了么? 孟都可望着殷家白的侧脸,手上的残水滴滴答答落在水池里,打破盘子上的洗洁精泡泡。 30. 老祖宗的规矩,无酒不成席。难怪有人道自笑平生为口忙,朝朝事业总荒唐。 殷家白此时深以为然。 头晕头疼胃也不舒服,脚底一深一浅。好在他酒量没那么差,还能撑着自己打车回来。 突然好想喝一碗孟都可做的酸辣汤。殷家白深吸一口气,定定神。 推开房间门,里面一片漆黑,不似往常他多晚回来,家中总有一盏孟都可为他留的灯。 “小孟?……”殷家白叫了一声。 没有应答。 可能是先睡了吧?殷家白看看墙上的时钟,眼睛模糊也看不真切具体现在几点。头晕的难受,他现在只想赶快找个地方躺下好好休息。 于是走了两步,就一头栽进沙发里。 早上殷家白是被自己渴醒的。 勉强睁开干涩的眼睛眨了眨,刺眼的阳光已经透过客厅的落地窗照射进来。殷家白痛苦的闭上眼睛,抬起手挡住。使劲活动了一下舌头,貌似分泌出一点唾液,干渴的口腔这才舒服了些。 家里好安静啊。殷家白下意识抬了抬手,看看手表。 我靠?!九点半了? 殷家白一个翻身从沙发上坐起来,坐的太猛了眼前一黑,脑子里似乎有一根筋涨疼涨疼的。他一边揉着太阳穴一边深呼吸,动作渐渐慢下来。 家里……好安静。 “小孟!”殷家白突然抬头大喊一声。 没人应答。出去买菜了?不在家? “……小孟?小孟?”殷家白起身,走进厨房看看,又走到楼梯口冲楼上喊了几声。 孟都可的房间门是关着的。殷家白最终停在门口,敲了敲门。 “小孟?”殷家白转开了门把手。 叠得整整齐齐的被褥和整洁的地板,还有空空荡荡的书桌。 殷家白这才后知后觉得快步冲到小衣柜前,猛地拉开推拉门。 果然,是空的。 殷家白皱起眉头,坐在床上,下意识从裤兜里拿出烟点上。 这是……什么游戏么? “哈?小可可不见了?”沈书君玩味着刚才殷家白的话,想了想,冒出一句,“……要不要报警?” 殷家白一头黑线,把手里的花生米砸向沈书君,正中额头。 “他是自己走的……”话说出口,心里莫名一丝痛,“我打开冰箱,冷冻室里全是包好的馄饨,几大袋子……” 沈书君用纸巾擦额头上的水渍:“下次别要水煮花生了,我觉得有了这道菜我受伤的几率就会大很多。” “你受伤是因为你自己犯贱找抽,和点啥菜无关。”殷家白甩过去一记大白眼。 “你这话就不对了,有因必有果。”沈书君得意洋洋的吃着红烧肉,“所以最多可以说是我犯贱的次数正比于我受伤的几率。” 殷家白被啤酒呛了一口:“你……这是被齐宇洗脑了啊?” 沈书君怒道:“谁会被那种家伙洗脑啊……伽利略说过,一切推理都必须从观察与实验中得来,这是齐宇告诉我的。” 殷家白噗嗤笑了,边笑边喝酒。他从没见过沈书君这个样子,如果说以前的沈书君是迷迷糊糊的玩闹在尘世间的一只野猫,现在的他决计不是了。 现在是什么呢?殷家白一时想不出什么词语来形容,现在他的心思全然不在这里。 “算算,都走了快两星期了吧?你不想去找?”沈书君问。 “我去哪里找他……”殷家白无奈地耸耸肩,“等他走了,我才发现似乎从来没有了解过他的过去,现在什么线索也没有。” 这话说出来感觉特别悲凉,殷家白有点恨自己:“……而且,如果他真的打算走,世界这么大我是无论如何也找不到他的。” “算了……”听着殷家白自暴自弃的话,沈书君叹了口气,“你说的也没错。不过我倒是看过一句话,说是如果两个人真心想念彼此,一定会在某个时间某个地点再次相遇的,你要是耐心等下去,说不定就能再见到小可可的。” 殷家白撇撇嘴:“你说得简单。” 沈书君笑了,他知道好友这是又钻进他自己的套子里了,拉也拉不出来,只好把话题扯开:“我挺好奇,怎么他说走就走了?” 殷家白想了想:“大概是因为我的错吧。” “哈?”沈书君一惊,“你、你、你干嘛了……” 殷家白抬头看看沈书君古怪的表情,先愣了一下,随后黑下脸来:“你想到哪里了?” 沈书君脸红了,低头扒米饭:“……没……” “齐宇他……” “他什么没做过!”沈书君啪的把筷子摔在桌子上。 殷家白舔舔嘴唇,把目光转移到别处,拼命抑制住自己的笑意。同时,对齐宇小朋友倍感同情。 孟都可消失以后已经过了一个多月了。 这个周日一大早,沈书君兴冲冲地跑到殷家白家,一进门就大叫道:“白儿,我有好消息!” 殷家白带着围裙,手里还捏着一张面皮,冷冷的指了指门口:“换鞋再进来。” 沈书君笑嘻嘻的换鞋。殷家白又走回厨房,一点也不觉得沈书君能带来什么好消息。 孟都可走后殷家白的家没有太大变化,除了没有以前那么整洁。餐桌上没有拼完的拼图还丢在桌子上,似乎自从那晚之后就再也没人动过。沈书君自来熟的走到客厅,把沙发上那只大毛熊丢到小沙发上,一屁股坐上去。电视开着,播着某电视剧。 电视里声音此起彼伏,沈书君却突然听到殷家白说话的声音。 “……哎,你说这个馅儿里加多少盐?……” 沈书君愣住了,扭头看向厨房。 厨房里只有殷家白一个人的背影。 他咕哝了几声,又说:“……哦,这么多够不够?……” 沈书君“噌”站起来,打了个寒战。 “殷家白!”他忍不住大吼一声。 殷家白闻声,转过身来,一脸诧异:“怎么了?” “我还想问你呢!”沈书君一脸惊恐,“你和谁说话呢?!” 殷家白怔了一下,随后笑道:“我和自己说话,玩呢。” 沈书君舔舔嘴唇,跟看鬼似的看着殷家白。 “……那个……”殷家白不好意思的摸摸鼻子,“家里有点太安静了嘛……” “小可可没找到,你先疯了。”沈书君一脸郁卒的坐回沙发里。 “我神志清晰逻辑整齐。”殷家白一摊手,“不信我可以背道德经给你听。” “行了行了!”沈书君连忙挥手阻止,“我不信也得信。” 说完从包里拿出一张纸丢到茶几上,说:“这是我今天早上收到了,邀请我去大学讲课,一星期的培训。”说完沈书君又补充道,“是孟都可的母校。” 殷家白一挑眉毛,眨着眼看沈书君。 “你去看看呗,就当找灵感……唔,不对,线索?也不对……”沈书君挠挠头,“反正你代我去吧,说不定能遇到什么呢,有些东西就是很讲缘分的。” 殷家白皱眉:“这也太不科学了,齐宇也任由你这套理论胡闹?” “他不信也得信!今年过年的时候我都拉他去找大师看了。”沈书君振振有词,“风水之说,易经八卦,皆是古人坐观天象总结出来的,也是中华文化精髓之一。” “快滚,你口中的中华文化精髓,除了风水就只有麻将了,小心先人从地里爬出来抽你!”虽然口中这样说,殷家白还是拿起了那张纸。 总觉得,就这样什么也不做,心中总有一种违和感。 就好像手里的一本书,读着读着,突然发现最后几页不知被谁撕去了。 坑坑洼洼的不平痕迹,就如内心坑坑洼洼的烦躁一样。 故事前面说,公主中了魔咒无法苏醒; 之后讲到,王子披荆斩棘,勇战恶龙; 然后呢?没有了? 就算剧情如此狗血、狗血到不忍直视,可是看不到结尾,就会让人内心犹如猫抓狗挠般的难受。 靠!殷家白突然咬牙,那就去看看吧! 不是去寻找那几页丢失的结局,而是给自己编写一个结局。 一个让自己不再活在回忆和后悔里的结局,一个自己能心安理得的结局。 沈书君偷偷在一旁看着殷家白的脸色,直到看到一丝释然,赶忙说道:“我已经和老大请过假了。” 31. 孟都可念过的大学在一个南方小城市,不是什么名牌大学。 地方虽然不大却也学院气息浓厚。殷家白已经好久没有回到大学校园,大学生身上的旺盛活力十分耀眼,让他只能暗自躲到小角落里感叹自己未老先衰。 招聘会的浪潮早就升起落下,如今定下工作的毕业生们谈笑风生,坐等毕业。一群叽叽喳喳的女生巧笑倩兮的经过身边,又与几个刚打完篮球大汗淋漓的男生擦肩而过,如此稀松平常的校园风光,也只能换来殷家白的一抹苦笑。 他虽然觉得自己根本不了解孟都可,却直觉孟都可过的不是这样的大学生活。 只是简单的客座授课,没什么压力也没什么麻烦,时间很快就过去了。总体来说殷家白对这所大学没什么感觉,除了以前他总觉得自己的母校H大食堂的饭是最难吃的,现在他不这样认为了。 当初就不该听沈书君的什么鬼话,跑到这个地方来。南方的潮湿让殷家白很不爽,更别提早起的蚊子已经蠢蠢欲动。殷家白借住的是学校的员工宿舍,筒子楼。窗户由于太过老旧关不严实,殷家白自己又没有蚊帐,终于在一天晚上躺下后,又忍无可忍的爬起来,随便趿拉着拖鞋跑下楼。 不远处就有个小卖部,殷家白冲进去。 “老板,拿两盒蚊香。” 小卖部的大爷从货架上摸出两个盒子,放到殷家白面前。 “多少钱?” 老大爷还没回话,又有人进来。 “王大爷,给我拿盒芙蓉王。” 大爷笑道:“哟,小魏,媳妇儿睡下了吧?又跑出来偷偷抽烟。” 殷家白扭过头去,正与那人打了个对脸,顿觉尴尬。 “呃……”魏启愣了一下,眨了眨眼,似乎想确认自己到底有没有认错人。 见对方迟疑的表情,殷家白知道他认出了自己,只好尴尬的摸摸鼻子,打个招呼:“Hi。” 魏启见没有认错,笑了:“你怎么会在这儿?” “来你们学校上课。”殷家白想起孟都可说过,这个男人是他的校医,看起来如今仍然在这个学校上班。 魏启眨眨眼:“你来我们学校上课?谁是老师?” “我是老师,我给你们的学生上课。”殷家白见他理解错了,没好气的说。 “哦……”魏启故作深沉的点点头。 话不投机半句多,此时殷家白只是这样想。随即掏出钱包付蚊香的钱。 “哎,就两盒蚊香嘛!我来。”魏启笑眯眯的伸手拦住他。 殷家白微惊:“不用了……” 还没说完,魏启就已经用另一只手从兜里掏出一张50的丢给大爷,拿起大爷放在柜台上的一盒芙蓉王和两盒蚊香。 “来根不?”魏启笑着在他眼前晃晃。 被他这么热情的一弄,殷家白不好意思继续冷着脸了,讪讪道:“呃,好,多谢……” 小卖部门口有把大遮阳伞撑着,下面有一张小桌子和若干小马扎,估计白天的时候会有几个老人在这里下棋打牌。魏启扯过一个小马扎坐上去,殷家白也拉过来一个。 “有火么?”魏启的白牙咬着烟,问殷家白。 “有。” “呼……”魏启夸张的吸了一大口,长吐一口气,“真舒服。” 估计是感受到了殷家白的目光,魏启不好意思的扭头笑笑,解释道:“老婆不让在家抽烟。” 殷家白超级理解,点头道:“我以前在家也不吸。” 魏启斜了他一眼:“你老婆现在不管了?” “离婚了。”殷家白坦然道。 “哦……”魏启若有所思的看着远方。 “上次见到可可,我还真是吓了一大跳呢。”魏启吸了一口烟,“五年多变化还真是大啊……” 我第一眼见他还以为他刚毕业呢,真不知道哪有什么变化。殷家白心里嘀咕,嘴里生硬的说:“是么?我没觉得可可有什么变化。”故意加重了“可可”两个字。 魏启觉察到了殷家白的一丝不快,连忙笑道:“你别介意,我这人说话就这样,没有恶意。……我只是嫉妒你罢了。” “嫉妒?”殷家白一愣。 “算是吧,因为看起来你现在也没什么束缚,两个人可以好好的在一起。”魏启撇撇嘴。 无意的话戳中殷家白的痛处,他扁了扁嘴,干巴巴的找话岔开:“既然舍不得,当初你又为什么放手呢?现在来嫉妒我,真是活该。” 魏启嘿嘿一笑,毫不在乎殷家白的挖苦:“如果是你,家有妻室,又有了孩子,你又能放得下么?” 殷家白眼神一暗。 “说到底我也是活该,要是一开始不要去招惹他,现在也不会搞成这样。”魏启一摊手,“这么多年都忘不了他,可可对我的惩罚也够狠了。” 殷家白撇撇嘴,他突然觉得现在的自己根本没资格去同情魏启,自己确实也好不到哪里去。 心里还是有点好奇,殷家白忍不住问:“他以前是什么样子的?” 魏启微笑:“挺腼腆的,不爱说话,尤其不能和女孩子说话,一说话就脸红……还不爱凑热闹,也不爱去图书馆,总是抱着书去我办公室自习。不过他学习很好,每年都能拿到奖学金。” “哦……” “……还很细心,不挑食,没什么脾气。”魏启想了想又补充道。 “做饭很好吃,尤其是馄饨。”殷家白插嘴道。 魏启挑了挑眉毛:“是么?我不知道,没吃过他做的饭。” 殷家白觉得巨开心。 “可可现在好么?”魏启突然问。 殷家白心里咯噔一声,咬着嘴唇不说话。 魏启奇怪的侧脸看看殷家白,左瞅瞅右瞅瞅,突然哈哈大笑起来。 “他……是不是又跑了?”魏启捂着嘴说。 殷家白脸颊发烫,抬起头狠狠地瞪了他一眼。 “这小子……”魏启缩在小马扎上捂着肚子,笑的前仰后合。殷家白瞪着远处的黑暗,心里咬牙切齿。 “抱歉、抱歉……”魏启笑着抹去眼角的眼泪,“我……我没有恶意……” “都快笑抽过去了还没有恶意?!”殷家白没好气道。 “我是笑他,不是笑你。”魏启笑道,“他一直这样,遇到问题第一个反应就是逃跑,跟兔子没啥区别。” “有问题就该坐下来好好想办法解决,光跑有什么用?再说根本就没问问我是怎么想的。”殷家白想想就来气。 “那是为了你好,是他的表示方式罢了。”魏启一副自信满满的样子,“遇到选择题,干脆就帮你把选项都删去,不想让你为难。” 其实殷家白是明白的,此时被魏启说出来多少有些不甘心,顶撞道:“别说的你一副对他了如指掌的样子。” 魏启拍拍殷家白的肩膀笑道:“好歹我也算是你的……前辈,又比你大几岁吧?这些年他有多大变化我是不知道,但是当初他离开我的时候我是明白的。” 殷家白不支声了。 两个人就这么谁也不出声,各抽各的烟。 “……其实,可可总说自己笨,他却是最敏感的。”魏启突然淡淡的说,“他能从你的一个眼神感受到你的纠结,他不想你为难,就算他自己舍不得。” “越是这样为难他自己,越是让人觉得心疼啊……” 殷家白皱了皱眉:“喂喂,现在已经和你没关系了。” 魏启笑了:“我知道,我嫉妒还不行?我没你那么好福气。” 殷家白哼了一声。 “我要去找他,你知不知道他可能在哪里?”殷家白下了好大决心,终于问出口了。他从没想过自己真的会在这次旅途中找到线索,更多的是给自己一个安慰、一个忘记的借口。没想到会鬼使神差的遇到魏启,竟然还会和他坐在小卖部的门口一起抽烟聊天。 无形之中……好像真的有冥冥之手? 殷家白内心打了个小寒战。 本来没期望魏启给出什么回答,没想到他沉吟片刻,说道:“很有可能是跑回老家了。” “啊?”殷家白很吃惊。 “当年他就是跑回老家了,具体干嘛了我不清楚,但是我确定他就在他家的小县城。”魏启肯定的说,“你可以去碰碰运气,不过也要做好找不到的心理准备。” 殷家白噌的站起来。 魏启笑了,把两盒蚊香丢给殷家白。 “见到可可后,帮我告诉他,我很想他!还有,下次见面,记得请我吃饭!” 殷家白挥挥手,心里默念:如果有可能,我真的不想再见到你了。 32. 孟都可的家所在的县城离他的大学并不算远,殷家白忙完了这边的事情就去了。 开车不过两个小时路程,小县城的确破。殷家白开车绕了好几圈才好不容易找到了可以住下的小旅馆。一进门就是前台,一张小破柜台后面坐着一个中年妇女,看起来是这里的老板娘。 办好住宿手续刚进屋,就接到沈书君的电话。 “白儿,我昨天去找大师算了……” 殷家白一听就觉得头大。 “……大师说了,让你去医院之类的地方找找。”沈书君兴奋的声音从话筒另一端传来。 殷家白一头黑线:“你还真去找人算了?” “那是肯定的啊!你先听我的试试吧。”沈书君理直气壮,“一个县城,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你怎么去找啊?” “一个县城也就一两个医院,里面医生护士也不少,我这样找就不累了?”殷家白觉得沈书君一听所谓大师的话就会变得特别白痴。 “嗯哼,看诚意的!”还挺有理。 殷家白一边随和应着,一边换电视频道,好不容易才挂了电话。 虽然这么说,第二天一大早,殷家白还是来到了县医院的大门口。 我特么就是个傻X……殷家白一边扶额一边找了个小吃摊坐下。 等了一天,医院门口人来人往、络绎不绝,殷家白一个熟悉的面孔也没看到。倒是小吃摊的大妈很喜欢他,临走还送了他一碗凉皮。 “再来啊!”大妈热情的挥手。 晚上洗完澡,殷家白怒气冲冲的给沈书君打电话:“你丫的耍我呢?!老子今天吃了八碗凉皮四碗关东煮都没找到人!大爷的!” 电话那头的沈书君不明白为什么去医院找人会吃那么多凉皮,他自然也不知道殷家白用了什么办法去找人。 沈书君小声安慰道:“别急别急,找人不是那么简单的,再去找一天吧……” “我不想吃凉皮了!”殷家白怒道。 “……换点别的吃,听话乖……” 殷家白奇怪的问:“你在干嘛?说话声音怪怪的。” “齐宇在旁边睡着了……”沈书君小声说。 “靠,滚!”殷家白怒挂电话。 电视就那几个频道,还没有电视剧,全是地方新闻。 殷家白懊恼的关上电视,一头倒在床上。 第二天殷家白换了地方,是医院门口另一边的一个卖水的小卖部。把架子上能看到的所有饮料都喝了一个遍,包括一瓶“娃啥啥”和一听“云碧”。 当然他也借着去上厕所的这个借口,冲到医院里八次,均没有见到孟都可。 几率确实有点小,殷家白小朋友数死早。 晚上拖着疲惫的身体和疲惫的膀胱,殷家白一脸疲惫的回到房间里。 手机响了,一看屏幕,是沈书君。 “白儿啊,我又换了个大师帮你算,这个大师比较靠谱儿。大师让你去学校找找看,我也觉得这个可能性大一些。” “滚!学校里老师那么多,我去哪里找?!” “学校里人多但是大多都是学生嘛!一个小破县城能有几个学校?”沈书君反驳道。 “要我大白天冲进学校,一个教室一个教室挨个找一个男人,你觉得我不被送到精神病院还能有什么后果?”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而且你也不是真去抓老虎,小可可最多是只兔子。” 殷家白想了想,如果真能豁出去到学校里找人,受的罪可能要比蹲点医院小一些,再蹲点医院一天只怕自己就要肠胃炎住院了。 “得了,我不和你臭贫了,明天再说吧。” “谁和你臭贫了?我这是为了你好。” “好好好,我知道孩儿他妈对我最好了。老大那边没什么事吧?” “没事,放心吧。”沈书君懒洋洋的说,“这段时间天热了,大毛和二强不知道怎么又被公孙老师喂得上吐下泻,老大天天陪着去兽医院守着,根本没时间来事务所。” “哦。”殷家白突然觉得公孙楚就是亲人,“那我睡了,困了。” “这么早就睡?” 殷家白打了个哈欠:“小地方,没什么事情做。” “成,那你睡吧。我和齐宇再打会儿游戏。”沈书君难得刺激一下殷家白。 大爷的!殷家白按了电话,内心用针扎小人。 第三天早上起来,外面天阴阴的,看起来是要下雨。 殷家白起来洗漱,然后出门,随便找个小摊吃早餐。昨天已经和老板娘打听过县城里的所有学校了,殷家白一边吃油饼一边盘算着路线。小县城路不好走,开车还不如步行快。 谁知道走到半路,天就开始下起小雨,而且越下越大。雨伞被殷家白扔在车上,此时只能抱着脑袋躲进了路边一个小文具店。 这个小文具店还卖些零食和玩具,殷家白这才注意到旁边就是一个幼儿园。 花花红幼儿园。 殷家白突然想起了殷翔羽和殷翔然,心里某个柔软的地方被撞击了一下,忍不住探出头隔着铁大门往里看。 早先有些小孩子正好上户外课,还在中间的空地上打闹。几个老师此时正在连哄带抱的把孩子们往屋里领。 远一点还有两个小男孩撅着屁股挖土,玩的津津有味,完全没有在意下雨。 “李老师,你先带着他们进去。我去把他俩抱回来。”一个老师扭头喊了一声,就冲那两个小屁孩跑去。 殷家白顿觉远方打了一个雷。 “哟?老板又来了啊,今天吃点什么?” “凉皮!”殷家白恶狠狠地说。 孟都可其实挺不喜欢幼儿园老师的工服的,每个人一个围裙,上面有三朵小红花。女老师还好,他一个大老爷们穿上实在是别扭。 好在当他看到厨师周师傅和看门大爷牛大爷都穿着的时候,心里平衡了。再说自己一个刚来打工的小老师,没上几天班连实习期都没过,哪敢要求那么多。 “阿嚏……”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昨天淋了点雨,今天早上的户外课孟都可一出门就开始打喷嚏。 “孟老师,你怎么了?”身边一个小男生仰脸问道。 孟都可揉揉他的头发,微笑道:“老师没事,谢谢你。” “孟老师。”另一个小女孩说,“我听奶奶说过,一夸二骂三想念,老师你今天打了三个喷嚏了,是不是有人想你了啊?” 现在的孩子真是人小鬼大。孟都可苦笑笑,轻捏了一下她的脸:“不是的,不会有人想老师的,老师只是有点感冒。” 就算真有人想,那就随他想吧,再过些日子就不会想了。孟都可心里自嘲。 “孟老师,有个叔叔找你。”突然,一个小男孩跑过来,边跑边奶声奶气的喊道。 孟都可诧异的抬起头,隔着空地,大约100米处站着一个人。 孟都可眨眨眼,再眨眨眼,又眨眨眼。 然后,孟都可拔腿就跑。 殷家白拔腿就追。 面积本来就不小的空地,两个人一前一后绕了快两圈。 一群孩子满脸不解,大声喊着:“孟老师,加油!孟老师,加油!……” 最后孟都可冲到大铁门前,双手抓着两根铁棍,扭头对着传达室大吼:“牛大爷,快开门!快开门!” 牛大爷本来窝在椅子里听收音机,虽然恍惚听到叫声,却没明白是怎么回事,慢吞吞的从窗户里探出头来:“啊——?” 然后殷家白就冲了过来,一个没刹住车,就跟甩大饼一样撞到孟都可身上,把孟都可整个人都压到铁栏门上,差点挤吐血。 “呜啊……”孟都可惨叫一声。 殷家白天天坐办公室,四肢不勤;孟都可一个豆芽菜似的,更没力气。两个人这才跑了几步就都气喘吁吁。 “……你……你……跑……跑什么……么啊……”殷家白大口喘着气。 孟都可先是被追又是被压,这时岔气了,脸都扭曲了:“……你……你追我……我……能不……跑么……” “……” “……” 呼哧呼哧、呼哧呼哧。 “起、起来……”孟都可动了动身子,这个姿势实在不雅,“沉……沉死……我了……” “……腿软。让我歇会儿……”殷家白抬起手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擦完就顺手把手伸过去,一下搂住孟都可的腰。 “干嘛!?”孟都可面红耳赤。 “跟我回家。”殷家白嘴角微微一扬。 五一放假,沈书君被齐宇拉着一起开车自驾跑去青海湖玩了,一起去的还有纳哥和小五。沈书君没有想到纳哥竟然是个资深自驾爱好者,这一路上多亏有了他。京藏高速没有想象中那么好开,自以为开车熟练的沈书君几乎后半程都窝囊的缩在副驾驶。 总的来说,这一程还是玩的非常开心。四个人的合影还被纳哥挂到了酒吧的照片墙上。 叶盛华忙里偷闲来事务所,看到孔凯凯送来的一叠文件中,不小心夹了一个信封。 打开一看,是他写给梅倩倩的情书。 叶盛华叹了口气,重新装好,塞在一个文件夹里。又把孔凯凯叫回来,让他把这个文件夹给梅倩倩拿过去。 没在办公室坐二十分钟,某人就又风风火火的打电话来,让他陪三花子去剪毛。 殷家白后来得知,李玥决定在英国定居了,也打算把父母和殷翔羽接过去。 他去接殷翔然的时候,李玥爸爸和妈妈看起来有些愧疚。殷家白坦然的谢过两位老人,没有留下吃饭就带着殷翔然下楼了。 钻进车里,把小宝宝递给副驾驶的孟都可。 “中午想吃什么?” “别在外面吃了,回家吃吧。” “偶尔在外面吃一次没关系。” “还是回家吧,我给你包馄饨。” “好!……你抱好然然,我开车了。” “恩。” …… ——正文完—— 番外一 齐宇偷偷瞥了一眼墙上的挂钟,晚上十一点十分整。 身边的沈书君咬着棒棒糖,怀里抱着沙发垫盘腿坐在沙发上,双手死死握着游戏手柄两眼放光,冲着电视屏幕大喊:“我打打打打打!……哼哼,看这盘老子打得你花儿为什么这样红!!” 齐宇偷笑,掩盖不住嘴角微微上翘。一个分神,就听到音响里响起一个深沉的男声: You Lose 沈书君又被完虐,今天晚上第六场。 “我擦!”沈书君气得把手柄狠狠砸到沙发上,怒道,“为毛就是过不了这一关啊!”说完指着齐宇道,“还有,你干嘛挑这个游戏!僵尸很恐怖好不好?!看着就手软!” 齐宇拿起手柄,不屑道:“那是你太弱了,看哥给你玩一局。” “不行!”沈书君扑上来抢,“今天晚上我非要过这关不可!” 齐宇把手柄举得高高的,笑道:“想玩可以,不过咱俩先商量个事。” “什么事?” “时候不早了,你要是还想玩就今天晚上住下来。要不太晚了你开车回家我不放心。”齐宇一脸坏笑却还是给自己找了个冠冕堂皇的理由。 “行!”出乎意料,沈书君一口答应道。 齐宇一愣,顿时心花怒放:“哎哟,今天怎么这么乖?” 沈书君瞅准时机,一把抢过手柄按下start键,然后头也不回的甩下一句话:“反正我明天还要开会,今天晚上你什么都不许做。” 你说什么就是什么。齐宇嘴里虽然答应,心里乐了,到了床上可就不是你说的算了。 洗完澡后,沈书君穿着一身深蓝色的睡衣,一屁股坐到软软的床上。这身睡衣是齐宇的,散发着淡淡的洗衣液味道。卫生间里水流哗哗的声音不知道为什么听起来有些刺耳,齐宇还在洗澡。沈书君深深吸气,又不是第一次在他家过夜了。明天还要被叶盛华虐待,说好了今天晚上什么都不做,可是稍微想了一下脸还是倏地变得滚烫。 很快齐宇也穿着睡衣走进卧室,一边用毛巾擦着头发一边哼着歌。沈书君连忙抓起床头柜上的杂志,装作认真阅读的样子。 齐宇扑哧笑了:“拿反了。” 沈书君的脸腾地变红,把杂志摔在一边没好气地说:“不拿反我也看不懂!睡觉!” 齐宇笑了笑,坐到床上关灯。 两个人背对着对方躺着,意外的很安静,隐约中只能听到彼此的呼吸声。 “糟了,还没定闹钟。”沈书君突然想起来。 “呃……我有一只闹钟,在你那边的床头柜上。” 沈书君伸手在黑暗中乱摸乱翻:“没有啊……在哪里啊……” “你白痴么,就在那里啊。” “没有啊喂……在哪里啊?”沈书君开始不耐烦道,“黑黑的,什么也看不见。要不你来找?” “真是的麻烦死了!”齐宇假装不耐烦地翻起身,用手臂支撑着,身体从沈书君上方跨过,探到另一边的床头柜上寻找闹钟。 “唔……”被压在下面的沈书君闷哼了一声。 齐宇低下头,黑暗中沈书君的脸就在眼前,可以模糊地看到形状。好近,彼此鼻尖好像都快触碰到一起了,原来自己的眼睛在他的眼里是这个颜色。 “你想干嘛?”沈书君突然意识到危险,警惕地问。 “不干嘛。”齐宇嘴角一勾,俯身吻了下去。 齐宇的口腔里还是那样熟悉的味道,温暖而又有一丝淡淡的牙膏味道。铺面而来的湿热的鼻息,耳畔响着不知是自己的还是他的喘息声,这些无疑都是不可抗拒的催化剂,反应掉了大脑中的最后一点理智。沈书君紧闭着双眼,感受着从他胸膛中不断传来的有力而快速的心跳声。 齐宇微微睁开双眼,眯着眼睛看着距离自己那么近的好看容颜。紧闭着的双眼,长长的睫毛,看不见他的眼眸,也不知道他心里此时此刻在想什么。 “……我明天还要开会。”沈书君找到空隙,喘着气含含糊糊说道。 “开会是坐着,又不累。”齐宇紧紧抱着沈书君。 “我今天晚上太累,明天会起不来会迟到会被扣奖金的。”沈书君再次挣扎。 “我叫你起床绝对不会让你迟到。”齐宇不由分说地就把沈书君的腰抬了起来,把他的腿盘到自己的腰上。 沈书君闭上眼,感受到齐宇的一只手已经缓缓地向下方滑去,心知今天晚上在劫难逃。 忽然,沈书君大叫:“停!” 正在解扣子的手停住,黑暗中齐宇歪着头等待沈书君玩出什么新花样。 “我、我、我今天来大姨妈了!”沈书君吼出爆炸性发言。 停下来的手继续解扣子,很快冰凉的指甲就触碰到滚烫的皮肤。 沈书君一阵羞恼:“齐宇!你这个禽兽!唔……” 当自己傲挺的欲望被齐宇触碰到,沈书君立刻缴械投降。他不甘心地一边嘴里轻轻喘着气一边骂道:“我擦你大爷的齐宇,以前怎么没发现你这么无赖呢!” “知人知面不知心,你们老师没教过你么?”齐宇坏笑了一声,不由分说就身体探前,一口咬住了沈书君的两片嘴唇,堵住了他还想要张开辩驳的嘴巴。 “啊……呜呜……恩……”一连串的□夹杂着大口大口的喘息从喉咙中飞出,在安静的卧室里回荡,与身体间碰撞发出的声音混合在一起,生成一种暧昧诱惑的氛围。有点黏腻的身体触碰到一起,竟然会有如此奇妙的反应,滚烫的胸膛和滚烫的胸膛接触,身上只能比之前更加滚烫。 第二天清晨,沈书君被人从床上拽起来,扛到餐桌前。 “吃点东西再去上班。”齐宇已经帮他热好牛奶,又把面包撕碎泡在牛奶里面。 沈书君睡眼惺忪地握着勺子,歪着脑袋,表情苦不堪言。 “没胃口。”说完就把勺子丢在桌子上。 “我加过蜂蜜了。”齐宇微笑着抱臂看着沈书君,习以为常。每次隔天早上他都要闹一通,真不知道他今天会搞出什么幺蛾子。 沈书君苦兮兮道:“我头晕恶心还想吐。”说完他想了想,冲齐宇眨眨眼道,“哎,我好像怀孕了。” 齐宇笑得前仰后合:“你不是来大姨妈了么?” “哎对啊!”沈书君一拍脑门,傻呵呵的笑了。 齐宇一头黑线,伸手去摸沈书君的小腹:“算了,既然怀孕了就让我来看看是男的还是女的吧!” “我擦!你往哪儿摸呢!” …… 今天天气真不错啊喂。 番外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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