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情不好?不过我总觉得他好像另有新欢了呢?你们这些大学生都喜欢玩吧。啊啊,还真麻烦。”
左一句“你们这些大学生”,右一句“你们这些大学生”,说得他们好像变种生物似的。
当上次他主动请缨,叫老哥无须客气,把他当成情绪垃圾桶的时候,老哥还依赖嫌弃地说什么他这种小毛头帮不上什么忙。然而这句伤人的话还留在耳边的当头,那个不屑于向小毛头求助的成熟男人就冷不丁地问了他一句“你们这些大学生都喜欢些什么呢?”。
原来是品味和六旬老伯没什么两样的老哥正在送什么生日礼物给大学生男友而发愁呢。于是,那之后老哥就常常逮住他问这问那。一旦出现裂缝,缺口就会越来越大。到最后,不但大学生男友的事情,就连工作上和离婚的各种烦心事都一咕噜地倾倒进他这个方便的垃圾桶了。
一直沉默寡言的木头人老哥就这样变成烦人的苍蝇了。有时候他甚至怀疑眼前这家伙只是披着老哥外貌的外星人。
不过比起以前那个中规中矩的老哥,现在这只黑熊级的小猫更叫人喜欢,还可以说有点可爱……
“喂喂,老哥,可别一竿子打翻一船人。譬如你弟弟我就专情得很。”
“……那么说,我果然是太多心了?”
看着抚摸着下巴,认真地低头思考的老哥,他有点不自在地挠了挠后颈。干笑了两声。
“哎呀,老哥你总是把我当做参考对象去想恋人的事情,还真叫我有点难为情的。”
尴尬的沉笼罩在只开着一盏台灯的狭窄房间之上。对方略显愕然地抬头看着自己。这下子他感到更加局促了。
喂喂,虽说你已经和眼前这个男人相处了二十多年,但对方可是喜欢男人的gay啊。你这么说不就是在暗示什么吗?而且加上你们还是亲兄弟。恶不恶心啊!
然而在他打算开口说些什么糊弄过去之前,男人就突然别过视线,冷冷地哼了一声。忠直国字脸上还不搭调地露出一抹轻蔑的微笑。
“那孩子可是只有1.67m,像只小猫一样呢。”
这、这是什么意思啊?怎么他有一种被看不起的感觉呢?简直就是在说“你这种一点也不粉嫩的肌肉跟本就进不了本大爷的眼里啦”。
这个完全对不起警服的嫩齿控!
哼了一声,一海尽量用不输给对方的鄙视口吻讽刺道:“1.67m,那不就是残疾吗?”
“……我睡觉了。”
似乎被触怒了的老哥狠狠瞪了自己一眼后,就啪的一声擅自把台灯关了,然后躺下去侧身睡去。
哎呀哎呀,他终于不需要再折磨自己重得像悬了大石的眼皮了。不过却是以床下这个嫩齿控生气为代价的。真伤脑筋啊,而且……
一海烦恼地揉了揉太阳穴,在昏暗中摸索出放在床头的手机。然而收信箱里十分ungiliviable(不给力)地没有增加新的短信。
其实现在每每想起,他还真是后悔得捶胸顿足。不过要是他走狗屎运地得到了时空抽屉,能够重返那个风和日丽的星期天,恐怕还是会做出同样的选择。由此看来,他真是个彻头彻尾、无可救药的M呢……
失望地看了一眼手机,然后借着微弱的光线,看了一眼地上的庞大隆起,他就不由得再次叹了一口气。
前天星期四的时候,因为他们那个很大牌的老师一脸无奈地扯了一大串话,说他必须去参加一个“极其”重要的会议——大部分时候都在说明他对会议来说必不可少,大有他才是会议主题的感觉。
就这样他们这班法学生就意外地得到了一个下午的空暇时间,加上当天天气一扫连日厚得犹如棉花般的阴霾,阳光明媚,天高气爽,于是他就和女友约好一起去海洋公园玩了。
然而当他回家给他干瘪瘦弱的钱包补充一下血液,正打算出门的当头,本该在保卫市民安全的刑警老哥竟然回家了。理由极其堂而皇之,虽说叫他这种老百姓心里有点不舒服。
“案件完全没有进展。我回来摸鱼的。”
“咦?摸、摸鱼?”
“跟他们说我去调查一下邻近情况,就溜回来了。”
不对、不对,他可不是在问这位仁兄是怎么摸鱼成功,而是……
“老、老哥你竟然也会摸鱼啊?”
当时老哥那复杂得像打翻了五味瓶的眼神至今仍历历在目。
“我常常那么做,只是都跑到外面去而已。”
常常那么做?难怪这之前老哥会冷冷地说“你以为自己很了解我吗?”。说的一点也没错,他确实不了解这个把一张面具戴了二十多年的男人啊。
不过既然平时都跑到外面鬼混,咳咳,散心,那么这次为什么跑回家里来呢?这里可没有皮肤嫩滑的娃娃脸男啊……
突然间,他闪电般地反应过来,尴尬地扯了扯嘴角,对上男人打量的目光。
“你现在要出去吗?”
是的,去和女友甜甜蜜蜜地欢度二人世界……说得出口吗!看到对方一副希望你能听我吐吐苦水的架势,他就感到有什么卡在喉咙似的,怎么也说不出来。
其实他根本没有义务充当情绪垃圾桶吧,而且女友那边比较重要啊!
田一海同学,你好好衡量一下天秤。一边是性情大变,说话不客气的肌肉男老哥,另一边是温柔可爱,笑起来还会露出迷人酒窝的长发飘飘女友。根本就是一盆又大又难看的仙人掌和出尘脱俗的百合啊!要是你连这么简单的数学题都不会计算的话,你还读什么狗屁大学,滚回小学重修加减乘除吧!
看到自己迟迟没有回答,这位刑警大概猜出个大概了,淡淡地看了他一眼后,就一声不哼地坐到客厅的沙发,打开电视默默看起来了。忧郁落寞的愁云笼罩在客厅的中间。刹那间,他似乎有种房子暗了下来的感觉。
好可怜的小朋友啊……
于是乎,他咬咬了咬牙,拿出裤袋里的手机,噼里啪啦地打起字来了……
好了,回忆到此为止!
要是继续回想起之后他都被这个既熟悉又陌生的老哥如何气得吐血,他怕会无法好好入睡吧。不过女友似乎生气了,至今仍然在和他处于冷战之中。其实最近女友已经对他颇有微词的说,总是不着痕迹地抱怨他对她有点冷淡。其实他这不就只是在被家里那1.8m以上的小朋友占去了一点点时间而已嘛。
07.
第二天,这个能赤手打倒一头黑熊的小朋友就在吃过午饭后,被爸妈拉进房间去训话了。
事实上,那个像《长着驴耳朵的国王》里的理发师一样,根本藏不了秘密的妈子竟然一直忍耐着,没有把那件足以让一群师奶嚼上好几个星期舌根的丑事挑出来,他已经觉得比天下红雨还要稀奇了。
看来妈子对表面看起来稳重严肃的老哥也存着一份类似疏远感的客气呢。
唉,他这位刑警老哥真是可怜。难得在天高气爽的日子里,捞到一天的空暇时间,这下子不就像一匹上好绸缎被盐水浸泡了一样,全糟蹋了吗?
果不其然,当老哥走回卧室的时候,那张本来就叫小孩子看到就觉得有点害怕的严肃脸孔上满是阴郁的神色。他甚至能感受到当对方每踏出一步,那围绕在其身边的愁云浮动的模样。
“妈妈他们真爱多管闲事。一顶绿帽也好,十顶绿帽也好,反正我都要和那女人离婚了,她红杏出墙又有什么关系呢?”
多管闲事……吗?要是妈子听到一直以来总是敦厚老实的老哥说出这种话,不知道会不会惊讶到当场石化,说不定还会走上前来,触碰老哥的额头,怀疑他发烧了呢。
一海把正在玩的游戏网页关掉,转过椅子面向一脸愁容的老哥。
“然后呢?即是说妈子他们现在支持你和嫂子离婚咯?”
“……哼,要是那么简单就好了。”
自己的问话似乎踩到地雷了。只见对方眉间的皱纹越来越紧了。
俗话说,“笑一笑,十年少;愁一愁,白了头”。难怪他那些花痴女同学会误以为明明只比他大了一个高中阶段的老哥比自己的大5岁了。眼前这个男人看起来确实挺老气横秋呢。
德本咚的一声重重坐到床上。他马上就听到弹簧传来不堪粗暴对待的吱吱悲鸣。
“妈妈坚持要我去和那个女人谈一谈,就是说,摊牌。真不知道为什么非得把事情闹大不可。女人就那么喜欢扯着尖嗓子吵架吗?”
“咳咳,你说‘摊牌’?这确实……有点呛。”
“但我现在和脖子上被架着刀子没什么两样,不得不这么做。”
看着这个被愁云笼罩着的大块头小朋友,他不禁心生怜悯了。这时他的眼角瞄到五颜六色的游戏选择网页。
“是、是了,老哥,你现在也没什么心情出去玩了吧。要不来玩玩游戏,散散心吧。”
“游戏?”
“是啊。我觉得玩游戏最难分散注意力了,特别是打打游戏。我这里有现在正大热的帝……”
“你真无聊。”
咻的一声,一支冷冷的利箭就那样笔直地刺进了他脆弱的心灵。
好好,阁下是过着阳光生活的人民警察,而小生不过是沉迷于虚拟网络的宅男,但你也用不着这种看蟑螂似的眼神看着我啊。
尴尬的沉默笼罩在两人之上。正当一海以为自己要被这种莫名袭来的凝重感压死的时候,他的刑警老哥终于开口了。
“如果是下象棋的话……”
“下象棋。”
“嗯。我倒是想下一下象棋。”
他觉得自己的额头上大概出现了几条黑线。
这家伙……果然很大叔……
“不过我不会下呢。”
看到对方沉默了,他连忙拍了拍小巧的笔记本电脑。
“不、不过你也可以通过电脑下哦。网上有很多高……”
“那多没意思啊。”
显然,这位老气的仁兄和电脑的交情只是冰冷冷的工作伙伴关系。
仿佛背负着全天下烦恼似的大大叹了一口气后,德本从床上站了起来。
“算了。我还是出去好了。在这里呆着更叫人心烦。”
是的、是的,真对不起。在这里的只有一个不是1。7以下的残疾身高的壮男,实在无法治愈嫩齿控的阁下呢。
看着向卧室门口走去的宽大的后背,他感到心中的不甘就像滚雪球一样越滚越大。
竟然被看扁了……
“算了吧。你确实没有天赋呢。”
这时他整个下午听到的频率最高的话。直到后来,他终于忍不住了,对那位根本没有什么师德的“象棋老师”怒吼了一句“你才没有教人的天赋!”。
生气归生气,他最后还是咬紧牙关,把血和泪吞下肚了。于是在经过将近四个小时的地狱训练之后,他总算稍微知道这个沿袭了数千年的古老游戏的一点皮毛了。然后他马上到一间大型的文体用具店里买了一副很有架势的象棋。
哼哼,一切准备就绪了。今晚总算能在那家伙面前炫耀一下吧……咳咳,虽然输得一塌糊涂,甚至无地自容的可能性比中石化提高石油价格的机会还要高,但他好歹可以证明他只要肯做,象棋这种小儿科还是难不到他的。
然而雀跃的心情在听到妈子的一句话后犹如被当面浇了一桶冷水似的,瞬间蔫了。
“德本这几天都不会回家哦。”
“几天都不回家?即是几天呢?”
“不知道呢。你也该知道自己的哥哥做的是什么工作吧。哎呀,其实德本可以转做民警之类的嘛。这不就是在让当妈的整天操心吗?”
明明老哥连续几天玩失踪已经是家常便饭了,而且在老哥结婚,搬出去和嫂子过二人生活的时候,他更是常常一两个月没能一睹那张扑克脸,但是……
唉,到底什么时候才回来啊?他可要跟那个昨天用气人的鄙视眼神看着他的老哥好好对战一盘呢……
于是日历就在焦急的等待中,一页页地被撕掉了。
星期六的晚上,当他正要出门参加同学聚餐的时候,正在准备晚饭的妈子连忙扯着尖嗓子叫住他了。
“一海啊,待会儿就吃饭了呢。你要去哪里啊?”
“咦?我早就跟妈子说过今天我要参加同学聚餐了吧。”
妈子顿时瞪大了双眼,就像听到了猪爬上树一样,满脸惊讶地回问了一句。
“你什么时候说过了啊?”
“昨天啊,而且今天吃早餐的时候,我也跟你说了今晚不在家里吃饭了吧。”
“不,不,你才没有说呢。”
斩钉截铁的语气,简直就像在说什么众所周知的真理一样。
唉,妈子啊妈子,不管你信不信,反而他说了啊。
一海无奈地迎上妈子写满了谴责的眼睛,挥了挥手中的手机。
“他们刚刚已经打电话来催我啦。我再不出门可就要被轮番骂个狗血淋头了。那么,我先……”
“哎呀,就不过是几个小毛头聚在一起嬉笑打闹嘛。不去不行吗?我今天做了好多好菜的说。”
“真的不行啦。其实今天的聚会,我可是带头发起人呢,要是不去的话,那些被我强拉着参加的人说不定还要我出他们那份钱呢。”
“看看,你们又不顾家,又只会花父母的血汗钱的小毛头。拜托你学学你哥哥啦。德本今天刚结束完工作,刚刚就打电话说晚上就回家了。这样才……”
“什么?老哥今晚回家?”
他惊讶得差点把手中的心爱手机掉到地上去了。妈子似乎也被他吓了一跳,不自觉地稍稍向后退去。
“是啊,所以妈子我今天可是张罗了一桌好菜。你这个不顾家的放荡子可没有口福了。”
慢、慢着,老哥今天回来……怎么办?他好想见到……
想到这里,他蓦地石化了。
他到底在想什么呢?好想见到老哥吗?咳咳,这、这到底是……不对、不对!象棋!没错,他想给那个鄙视自己的家伙看看,他已经会下象棋了。没错!就是这样!就是……
啊啊啊,什么象棋啊?他又不是今天才能和老哥见面。就差那么几个小时吗?明明在电脑前玩一下游戏,随随便便都耗掉大半天时间的说。怎么办?搞不明白。脑子像浆糊似的,一团混乱。不过……想见到那个人的心情却是如此清晰,像响亮号角在心中不断呼唤着。
“那个,妈子。”
他紧皱着眉头看了一眼手机,然后笔直看向已经打算转身走回厨房的妈子。
“我……还是不去了。”
为了掩饰自己的不自然,他干笑着挠了挠自己的后颈。
“不然回来以后,又要被你念叨个半天。而且我也挺不想错过妈子的好菜嘛。”
“哎呀哎呀,不是说那个聚餐怎么也推不掉吗?”
“只是同学之间的聚餐啦。好好说清楚的话就行咯。”
其实不去的后果确实很严重,而这个猜想很快就荣幸地得到超过5个人的验证了。在他打电话告诉同是发起人的同学时,他的其他损友就争先恐后地抢过那个同学的电话,像开机关枪似的不断骂他没骨气,没义气,没信用,甚至搁下狠话,说什么他很快就会后悔莫及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