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这场面可比严刑逼供还要令人胆战心惊,小皇帝终是没有那个强大的心理继续围观下去,可刚一扭过头,就看到狼狈地坐在地上的袁让嘴角慢慢上扬起一个微小的弧度,眼里闪过一丝狠戾与憎恨。
只是这抹眼神很快就被袁让掩盖下去,随即他开始露出了惊慌害怕的表情,被布团堵住的嘴巴发出了呜呜咽咽的声音,成功地唤起了方四儿的注意力。
方四儿放开了罗布,信步走到了袁让面前,用鞋尖抵着袁让的胸口,“你可是有话要说?”
袁让忙用力地点着头。
“好,就让我听听你要说什么。”方四儿一把扯掉了袁让口中的布团,抱着手臂居高临下地盯着他。
袁让先是大口大口地喘了会儿气,才猛地扑倒在方四儿脚边,用近乎软弱哀求的语气说道,“大爷!小的也是奉命去的醉月楼,根本不是你们要找的‘五公子’啊!求大爷饶小的一命,求求大爷!”
方四儿以为这强壮的男子定是个硬骨头,可没想到取出了他口中的布团后竟会看到这样一番场面,心里升起一股嫌恶,苍白的脸上更添了几分难看的神色,方四儿毫不留情地将袁让踹到一边,扁着嘴巴转向了胖子和瘦高个儿,“你们把这三个人都解决了。”
罗布依然躺在地上,已经吓得尿了裤子。
小皇帝无奈地抽搐着嘴角,他可不想因为莫名其妙的原因死在这种地方,哪怕将他的身份公开会惹来不必要的麻烦也总比死在一个变态手下要好吧,权衡了一下,小皇帝决定开口,“慢——”
“慢着!!”
闻到骚味的方四儿取出手绢捂着口鼻,闻言皱着眉头看向了袁让。
袁让扭曲的脸上露出了近乎疯狂的笑意,“在下知道关于‘五公子’的一些事儿,可能会对大爷有所帮助……”
“那你就说吧。”方四儿皱着脸,满不耐烦地看着他,脚都没有动过一步。
袁让讨好地笑了笑,“这可是‘鬼迹堂’千方百计都想得到的消息呢……”
小皇帝实在是看不过去了,不再去看袁让故作谄媚的样子,原本英俊硬朗的一张脸都扭曲得不成样子了。
不就是为了活命……
是啊,他刚才不也为了活命而打算将自己的身份说出来吗,他又有什么资格觉得袁让性格丑恶?
只是袁让话语里提到的“鬼迹堂”,难道就是袁让最初怀疑小皇帝甚至为此要杀了他的那个鬼迹堂?难道这三人是鬼迹堂的人?
小皇帝再看向站在一旁无所事事的胖子,胖子手中正拿着那副画像,隐约能看到是一个粗犷男子的画像,留了络腮胡子,穿了一身的铠甲,器宇不凡,和袁让确实有一点点相似,若是画像上的男子剃了胡子,说不定还真的无法让人认出样貌来,起码会比画上的年轻好几岁。
所以那三人才让见过画上男子的人来认人,不过这个叫罗布的人显然也没见过多少次他们要找的那个人,没法确定,为首的方四儿见袁让低声下气的样子更是打心眼儿里瞧不起袁让,只是前一晚接触了真正的袁让的小皇帝知道,恐怕袁让还真的就是他们要找的那个人。
小皇帝还想着要不要把差点杀了他的袁让给供出去,换来自己的活命。
可刚才罗布也说了画像上男子的一些特征,方四儿没找到,才气急败坏地折磨罗布的,就算小皇帝说出去了,又有谁会信?
方四儿冷冷地勾起一抹残酷的笑容,对袁让道,“你说,我保证会放你走。”
袁让扬了扬下巴,看向倒在地上的罗布,“我要和他单独说几句话。”
“为什么?”方四儿好奇地问。
袁让邪邪地弯了弯唇,“这个人知道的绝不比我少,‘五公子’心机深重,他留下的消息不会是完整的,在下要与罗公子商量一番……”
方四儿眼里闪出了兴趣的火花,“哦?还有这回事?”说罢又看了眼罗布,眸中流露出杀机,“想不到看上去是个软柿子,竟还藏了我们不知道的秘密啊……”
袁让点点头,对方四儿极尽可能地讨好地笑着。
“让我们听听也无妨啊,还是说……你想耍什么花招?”方四儿敏锐地感觉到袁让的不对劲,向他投去了阴冷的眼神。
“在下身上被‘五公子’下了一种蛊,不能在外人面前说了‘五公子’的秘密,否则话未出口就会七窍流血而亡。”袁让顺势作出了痛苦的表情,哀求地看着方四儿。
方四儿略略一想,点头道,“好吧,就依你的,若是没有令我感兴趣的消息,下场你知道的。”
说罢,方四儿带着另外两人走出了房间。
小皇帝瞪着眼睛看向房门关上的那一瞬间,恢复了嗜血残酷表情的袁让,后者兀自闭上眼睛仰起头,稍作休息后倏地睁开了眼睛,狼一般的锐利地盯着匍匐在他脚边的罗布,“……你背叛了我。”
罗布慌张地哭泣求饶,嘴里刚想说什么,被袁让一脚塞进了他的嘴巴,动作迅猛狠厉,丝毫不像刚才表现出来的软弱。
袁让嘴边扯起一丝残忍的弧度,“背叛我的人,都要死。”
“呜呜呜!呜呜!……”
无视了罗布的求饶,袁让瞥了眼一直安静不语的小皇帝,又低身对罗布柔声道,“不过,我不会杀你,我还要借你来帮我脱困,你背叛了我一次,就不会再背叛我第二次的,对不对?”
尽管袁让说话的速度很慢很柔和,可让人听了比方四儿说话时还要不寒而栗。
罗布呜呜咽咽地使劲儿点头,袁让满意地笑了笑,放开了他,“你在我鞋底下摸出一块玉来,那是我答谢你的赏赐。”
罗布犹豫了一下,还是战战兢兢的爬过去,从袁让漆黑的鞋底摸索了半天,拿出了那块通体莹白的玉,登时眼睛发亮,情不自禁地笑了下,又惴惴不安地瞄了眼袁让,袁让云淡风轻地笑了下,“只要你不跟他们说出我是谁,这块玉就是你的。”
如果罗布能看到袁让眼中的那抹残酷,他纵使再贪财,也不会将玉放在嘴里咬一下的。
可就这一下,罗布犹自沉浸在喜悦中死去。
小皇帝是第一次看到真正的七窍流血的死亡,两行血泪从罗布睁得大大的眼睛中缓缓流出,最后无声无息地滴落在冰冷的地上。
小皇帝觉得全身发冷,他忘不了那一刻袁让脸上淡漠的表情,良久,当他意识到袁让也正看着他的时候,不由得往后缩了缩,“你……”
“我没中蛊,我就是他们要找的人。”袁让耸了耸肩,坦白地承认他留下罗布的原因,“背叛我的人都要死,哪怕下一个死的人会是我……”
“你疯了……”小皇帝惊讶地看着他,已经找不到任何可以跟袁让沟通的话了。
袁让无所谓的笑了笑,眼神骤然一凛,“知道为什么我要告诉你这些吗,因为你很识相,也多亏了你的识相,他们没有机会怀疑我了。”
言毕,袁让大吼了一声,将掉落在地上的玉踢到小皇帝身边,接着门外三人冲入房内,就见罗布浑身浴血倒在地上,已经气绝。
袁让惊恐地支支吾吾了起来,“罗布不过是抢了公子的那块玉,就……就死了!”
方四儿用手帕拾起了白玉,对着烛光看了一会儿,脸色一沉,对另外二人说道,“这是右护法的印信。”
45.呼之欲出
“你胡说!”要不是身上还被绳索束缚着身体,小皇帝早就跳起来狠狠教训那个不仅残酷杀人,还要嫁祸给他的袁让,小皇帝心里实在是气得不轻,加之亲眼目睹了一个活生生的人瞬间毙命在自己眼前,他一个自小生长在平凡却也相对知礼守法的社会的现代人哪里见过这种场面?对袁让更是恨得不知该怎么形容才好,这个高大魁梧的男人就像狼一样残忍狡猾,根本不把人命当回事,无论从性格还是观念上,都严重触动到了小皇帝的底线,“他才是杀人凶手!他才是你们要找的人!!”
大声地吼出来以后,小皇帝心中不仅没有一丝底气,反而因为方四儿冷冰冰的眼神给摄住了,那道眼神就像一支淬了毒的箭,架在弓上瞄准着他,似乎不经意间就能贯穿他身上的任何一个地方,残毒得让人毛骨悚然。
小皇帝红着眼睛看向了朝他一步步踱过来的方四儿,还想说点什么,就被方四儿用力地捏住了下巴,疼得他觉得自己的下巴骨都快被捏碎了似的,艰难地动了动嘴巴,发现自己只能发出几个含混的音节,因头被迫仰高,下颚还掌握在别人手中,根本连动动口腔的力量都没有,更无法为自己申辩。
方四儿似乎很喜欢小皇帝这个表情,愤怒中带着惧怕,痛苦中又不甘蒙冤而奋力挣扎。
不远处的袁让正在嘲笑着他,小皇帝能感觉到那充满了不亚于方四儿的狠戾的眼神,只听袁让在大呼冤枉,将事实扭转得黑白颠倒,方四儿安安静静地听着,并不发一语,胖子和瘦高个儿一人检查罗布的尸身,一人压制着故作激动的袁让,等胖子检验完尸体后凑到方四儿耳边低声说了几句话,方四儿湿冷阴滑的眼神依然没有离开小皇帝越发惨白的脸。
忽然,方四儿缓缓低头,与小皇帝对视了一会儿,伸出舌头在小皇帝的脸上舔了一记。
从腮骨一直舔到眉梢,滑腻略带粗糙的温热舌头激起小皇帝一阵一阵的颤抖,舔完以后故意咂咂嘴巴,“不得不说,你这小子生得还有几分像慕帝那个小贱人的……”
“咦?方四儿你见过那狗皇帝生得什么模样?”胖子好奇地也凑上来看看,绑架小皇帝的时候他还没有仔细看过小皇帝的容貌,来到这个据点以后也是一门心思花在了袁让身上,那边钳制住袁让的瘦高个儿也露出了好奇的表情。
“你们没见过?”方四儿露出了阴冷的笑容,苍白而没什么肉的脸上因这个笑容而扭曲到一个可怕的程度,“我可见过一次那贱人的画像,端的是倾国倾城呢……”
“呸!就凭那贱人也配!”胖子呼哧呼哧地红了脸,似是想到什么不平事而忿忿地跺了一脚,“咱们堂主不就是因为那贱人才废了手脚筋的,要是让老子见到慕容予繁,定要将他大卸个十块八块的!”
“嘿……你怎么尽想些这等粗暴的事儿。”方四儿缓缓放开了手,对小皇帝道,“原本只想喂你几颗药逼供的,怪就怪,你与他相似的那张脸……”
语气里包含的欣赏也镀了一层讽刺,随着方四儿一口啐到小皇帝的脸上并用力踹了一脚,小皇帝的心也同时跌到谷底。
……被人冤枉不说,还遇到了仇家,本来他以为这不过是江湖之争,只要说出自己的身份,哪怕对方再穷凶恶极也不敢当真与朝廷作对,可就在方四儿说出那句话的时候,小皇帝这才发现,事情没有他想象的那么简单。
眼下的情况是,他要是承认了自己是慕容予繁,就必死无疑了。
而就算他们没怀疑到自己的身份,估计是免不了一顿暴力相向了。
只是小皇帝自认他从没做过什么能让人嫉恨至此的事情,什么废了人的手脚筋,相信就连早已投胎了的慕容予繁都不会这么做。
小皇帝苦于无法开口利用自己唯一能拿的出手的筹码,也因此,他就更不能放过袁让了,“他……他真是你们要找的人!”
瘦高个儿也用力踹了下袁让,扑倒在地的袁让马上爬起来回到瘦高个儿的脚边,惹得瘦高个儿一阵嘲笑,“就这个孬种?别说这他妈孬种身上没有一处刀伤,就凭他这身奴性,他要是‘五公子’,那我就是武林盟主了!”
袁让还不忘再落井下石,“他在玉上下了毒,他身上肯定有毒!”
小皇帝睁大了眼睛,看着袁让胸有成竹的样子,心知是百口莫辩,却仍倔强地皱眉道,“我身上没有毒,不信你们可以搜——”
十只冰冷而细如枯枝的手指伸入了小皇帝的衣襟,方四儿毫不客气地在小皇帝身上摸索起来,边摸边忍不住叹道,“怎么有人生得这样好的皮肤……要是剥下来拿去做人皮面具定是不错……”
小皇帝死咬着牙关忍受方四儿阴毒的言语和在他身上不断游移的手指,至少看起来方四儿还不打算杀了他,他不能就这么让袁让给自己加上这莫须有的冤屈,起码要拆穿他一个谎言才行。
可没想到的是,方四儿从小皇帝的中衣里搜出了一包药粉。
对着烛光观了下药粉的颜色,方四儿又将药粉化入水中,使一根银针慢慢渗入,最终如水的那段银色变成了黑。
“是一步醉。”
方四儿显得有些激动,看了眼地上的尸身,又看了眼小皇帝,嘴角咧开一个诡异的弧度。
就算小皇帝不明白什么叫“一步醉”,至少他也看明白了,罗布是死在这个毒下的。
该死的袁让,他到底是什么时候在自己身上藏了这么一包药的?!
小皇帝真是恨不得去砍了袁让这个始作俑者,而他的咬牙切齿在方四儿眼里看去又是别有一番意味了,“如此珍贵的毒竟能让我在一个小倌身上摸出来,右护法的下落,你也相比知道吧?”
“肯定跟他脱不了干系!”胖子哼笑一声,脸上却没有一点笑意。
“……我不认识什么右护法,那玉上的毒也不是我下的,我昨夜只是走错了房间而已!”小皇帝红着眼睛用力挣扎着,无奈身上绳索纹丝不动,在场的人都只是冷眼看着他,连制服他的力气都剩下来了,反正又跑不了。
不过说到那块玉,他是在叶倾欢的房内捡到的,刚才想了一番也确定不是叶倾欢的所有物,所以那什么右护法其实和叶倾欢有所关联?
他只听说过叶倾欢文武双全,可还不知道他竟和武林也有所关系……
有那么一瞬间,小皇帝是真的想把叶倾欢给供出来的,起码也让叶倾欢那混蛋也尝尝被人吐满脸口水的滋味。
只是想到叶倾欢除了将他丢下去寻欢作乐,以及在禁军的事上擅作主张,外加对他和慕容涯挑拨离间以外……其实叶倾欢也没做错过什么。
反正他现在应该为了找他而急得恨不能把皇都翻过来了吧,那又何苦再陷人于危险之中,他要是把叶倾欢的名字说出去了,又跟袁让有何区别?
已经想通了的小皇帝不再挣扎,慢慢平复了心情,闭上了双眼。
啪——!
方四儿冷笑一声,“想等死?没那么简单……胖子,这小子交你了,我回去跟堂主复命,别把他弄死了,也别弄花了他的脸,这人留着给堂主。”
并不是因为躺在地上的少年关乎鬼迹堂的右护法才饶他一命,而是冲着这张相似的脸,至少要等到堂主一泄怒火亲自来了结他。
想到堂主至今仍不能下地,跟个废人一样躺卧在床,方四儿就恨得想把小皇帝给生吞活剥了,若是他知道面前被他扇了一掌的少年就是慕容予繁,说不定比这更狠毒的手段都能拿得出来。
胖子上前用力揪住了小皇帝披散的长发,像拽着稻草一般粗暴,被迫抬起头的小皇帝对上了胖子憎恨的双眸,泛白的双唇轻轻颤动,终是没有哼出一声,胖子撇嘴道,“骨头再硬有什么用,还不如爽快点招了,省去多余的皮肉之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