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觉醒来，洪明浩看到王忠国正安静的注视着他，就笑道：“看到我这么英俊，舍不得吧？”

王忠国淡淡收回目光，道：“明天我要见你的主治医生。”

“什么？”

“我没有兴趣跟一个病人较劲，明天你安排时间，我要见你的主治医生。”

“好啊。”洪明浩高兴的答应了。

“送我回家吧。”

“你不先去见见你的师兄吗？”

“师兄怎么啦？”

“我听说他调回西区了。”

“为什么？”

“你说为什么？”

王忠国愣了一下，急急拿出手机打了路虎的电话，过了好一会，才听到路虎平静的声音：“忠国，有事吗？”

“师兄，你真的回西区了吗？”

“有事吗？如果没事我就挂电话了，我现在很忙。”

“师兄——是，是因为我吗？”

“是。”路虎直截了当地答。

“难道就因为我是同性恋？”王忠国刹时间有些冲动。

路虎沉默了很久，缓声道：“因为你是同性恋，我确实很失望。”

“师兄，这，这不公平。”

“因为你借去荷兰开会之机和洪明浩结婚，假公济私，我很失望。因为你一直到结婚了，都不愿意跟我坦白，我很失望。因为你的事情，令到我和陈昊反目，我很失望。你是同性恋我确实介意，但是你所有的作为都令我失望，已经不是介意与否的问题。忠国，也许是我对你的要求太高，以后我不会再要求你这么多。相对的，你也不要再把我视为什么，我不喜欢。”路虎的话说到最后很绝决，也不再给王忠国解释的机会，关掉了手机。

王忠国心一窒，脸色慢慢变得苍白。

洪明浩看在眼里，坐在他身边，轻声道：“路虎是个好人，只是需要一些时间来接受我们的关系。”

王忠国不言不语，只是发怔。

“我送你回家吧。”

“不用，我自己走。”

“这里离你们家很远，你怎么走回去？”

“把门打开。”

“忠国？”

“把门打开，听到没用？”王忠国忍无可忍，厉喝一声。

洪明浩看了他一眼，叫司机打开了门。

王忠国走下车，沿着公路的围栏往前走，前面是何方他根本不知道，现在的他只想远远的离开洪明浩。可是路上车水马龙，王忠国行走当中，被路过的司机数次出口怒骂，他沉默地走上人行道，望着来来往往的车辆，倍觉委屈，颤抖着手拿出手机再次拔打路虎的手机，那边已经关机了。又拔打安和的手机，只听到‘不在服务区’的甜美语音，举目四顾心茫然，最终王忠国拔打了姬曌的手机。手机通了，却完全不知道要说什么，只有眼泪止不住的流下来。

“忠国，你这电话打得还真及时，再过一分钟这个电话就要被停止使用了。”很显然电话那边的姬曌完全不了解王忠国现在的心情。“忠国，我现在不能跟你长聊，我在云南呢，回来我再请你喝果汁。”

王忠国沉默地关上手机，轻轻抹去眼泪，缓缓走在人行道上。

李诚找到王忠国的时候，已经是半夜凌晨一点。

“洪明浩打电话给我，说你一直在大街上游荡，他很担心你，打其他人的电话都接不通，只有我还留在个城市，所以叫我来看你。”李诚说。

王忠国瞪着李诚，一言不发。

李诚叹息一声道：“先回去吧。”

王忠国就回去了。

第二天他就回来上班了，面色平静，就好像从来没有发生任何不开心的事情一样。姒博也请假离开了东警区，把一切事务都交给了王忠国。

洪明浩把王忠国的母亲接到洪家大院居住，这样的事他做出来，并不需要得到王忠国的允许，王忠国赶到洪家大院，在母亲的怒目当中，跪了下来。

母亲掩面而泣：“王家要绝后了，你要娘下去怎么跟你爹交待？”

王忠国无言以对。

他们在一张饭桌上吃饭，却从此形如陌路。洪明浩倒不在意，对于他来说，只要王忠国能陪伴着他就行了。

老人家总是比较好哄的，当她知道洪明浩身患绝症之后，母亲对孩子的爱冲淡了孩子悖逆的不适。

王忠国值班的时间也越来越多，几乎每周都有三，四天是在警区值班。有的时候安和会从俄罗斯打来电话，跟他聊在俄罗斯的生活。

陈昊休假回来后，独自打开了特科办公室的大门，每天准时回来打扫卫生，自己一个人查案，偶尔他会到洪家大院看望洪明浩。后来，修仙的司空贤也回来了，两个人就开始搭档查案，然后李诚也回来了，再然后姒博也回来了。姬曌走后，宋飞扬也无法悠闲的坐办公室了，因为姒博没有给特科添加新的人手，整个办公室就只有他们四个人，有时候李诚也得和头儿搭档一起出去查案。

累死人啦。 但他们并没有申请添加人手，他们一直在等路虎和姬曌回来。

但是路虎很绝决，自从回到西区，就真的没有回东警区一次，如果不是姬曌在云南失踪，或许路虎就真的再也不会回东警区了。

那已经是一年后的事情了。姒博不理警务处长的严厉警告，执意招回宋飞扬，路虎，陈昊，司空贤，李诚，踏上了前往云南寻找营救姬曌的路途。姒博对警务处长说的理由是这样的：跟着我姒博的兵，我一个也不会丢，不管是近在东警区还是远在云南。

就在他们出发的同一天，王忠国接到洪明昊的电话，说洪明浩住院了，听到这个消息，王忠国才想起自己已经有整整半个月没回洪家大院了。

去到私家医院的病房，王忠国看到的却并不是一脸病意的洪明浩，而是大床上睡着的两个婴儿。

“这是我们的孩子。”洪明浩站在门口，温柔地说。

王忠国皱眉回首。

“同一个母亲，不同的父亲。”洪明浩走过来，抱起孩子递到王忠国面前。

王忠国本能的后退两步，心里产生本能的厌恶。自从遇到洪明浩，他的人生就一直被他左右。

“我会把他们送到加拿大，给我母亲抚养。也准备申请伯母过加拿大。”洪明浩说。

“我的母亲我会赡养，不用你来做孝子。”

“你难道忘了伯母说的话吗？我这是在给你们老王家留后。相爱的人，要留下血脉，爱才会有意义。”洪明浩深情地看着孩子说。

王忠国内心深处的厌恶感却是越来越浓。

“其实你还有一个女儿，是一对教授夫妇利用你捐的精子，人工授精生下来的。就在这家医院的婴儿室里，只比我们的孩子早生一天。”洪明浩说。

“够了。”王忠国终于失控怒吼。

洪明浩凝视着他。

“我在你眼里就是工具对吧，你的爱人抛弃你，你就把我当成你泛滥爱意的工具。你想要孩子，你自己找人去生就好了，为什么连我的孩子也要你来帮我做决定？”

洪明浩淡淡地笑：“孩子已经生了，难道你还想掐死他不成？”

王忠国夺门而出。

爱情就这样变了味，令人厌恶。

时间一天一天的过去，当母亲拿着护照来到面前，对他说要去加拿大带孙子的时候，王忠国跪在地上，抱着母亲的双腿嚎啕大哭。

“忠国，我也准备走了，去英国。”身后，是洪明浩的声音。

有些事，不能挽回便是不能挽回，从此陌路了。

姬曌安全的从云南回来了，正好是特科重案组在东警区组建二年的纪念日。路虎也重新回到东警区，可是他和王忠国，却无形中就疏远了。风云流转，在后来的三年中姒博与姬曌分分合合，最终走到了一起，甚至有了儿女。而王忠国，依然安静的留在东警区做着他自己的工作。

路虎在姬曌和姒博成婚之后，回想过去自己对王忠国的态度，心中也略觉对他过于苛刻，曾经试图与他沟通。但此时的王忠国，却已经不再是过去那个愿意向他人坦露心迹，简单纯真的人，有些事似乎在向着无可挽回的境地滑落。

姒博与姬曌走在一起两年后，警队二位副处长退休，在九大警区的总警司当中，自然要提拔上去接班。这其中以姒博和西区的总警司李心爱最有实力。但是姒博却拒绝了这份职务，对于姒博来说，他并不需要靠做官来实现自己的价值。现在的他，能和姬曌在一起就好。而且更重要的是，他现在是真的很享受一线警察的工作。但是对于出身大家族的姒博来说，也深知朝中有人才好做官的道理，如果警队核心的权力部门没有支持东警区的人，那么东警区七年的辛辛苦苦也一样会一朝化为乌有，所以即使在所有候选者当中王忠国是最年青，资历最浅的那一个，姒博还是决定拼尽全力把他推上去。最终的结果是王忠国和李心爱成为警队六大副处长之二，一个分管警察人事和训练，一个分管警队特殊行动。

王忠国因姒博而得到高职，履新之时可谓如履薄冰。在外人看来，这个副处长为人相当沉稳冷静，但只有他自己清楚，被霸王硬上弓的他，要付出多少努力，要约束多少心情才能平息警察内部对他的非议和冷嘲热讽。

他和路虎，甚至特科重案组都更加的渐行渐远了。

东警区现在的实际负责人，是宋飞扬，干的是原来王忠国做的活。特科的负责人，换成了姬曌，人员则增加了一个龙辙。每天每时，姬曌依然和路虎，司空贤，陈昊，李诚一起出去查案。后来，李诚有了儿子，司空贤有了女儿，而陈昊，甚至有了第三个孩子，此时的陈昊，兴起了要生一个足球队的梦想，结果老婆海伦连续三个晚上把他踢出了卧室。这一年，关正东和张叔正式退休，两个人合伙开了一个私家侦探社，生活过得有滋有味。‘洪兴’也在洪明昊的带领下，成功转型。东区也终于在七年后彻底洗去罪恶之区的恶名。

几乎所有的人都有了圆满的生活，只有洪明浩，没有了声息。

第54章

王忠国，在他升任副处长之后，依然孑然一身。他在警察部队里，就像一汪深不见底，平静无波的湖水，从前是，现在依然是。每当姬曌看着他温润如玉的笑容时，总觉得他的身上缺少了什么，但又不好开口挑明。有的时候，王忠国一个人漫步海傍，回想起当年那段奇妙奇怪的情缘，偶尔会升起浮云过眼的感慨。那样的一份感情，怎么就会让自己遇到，来之无影，去之也无踪。

“王SIR？果然是你，我看到你的背影，就在想一定是你。”身后突然传来欣喜的声音。

王忠国回头，看着那说话的明丽女子，想了好一会才想起来，那是司棋。司棋左手牵着一个小女孩，大概四、五岁的样子。女孩子明眸娇俏，非常可人。

“司棋，是你啊，你都孩子啦。”王忠国蓦然有些感慨。

“这不是我的孩子，我只是这孩子的保姆，王SIR，我早就不能再生育了。”司棋说起过去，已经是云淡风轻。

“哦。”

“这孩子很漂亮吧？她爸妈是大学的教授，可宠她啦，可是这孩子从小就跟我在一起，只粘着我，我也很喜欢她，把她当自己的亲生女儿一样爱着。”司棋轻声说。

“姐，你在和谁说话？”远处传来司轩的喊声。

王忠国抬起头，就看到司轩一跛一跛的走过来，手里还举着两个冰激凌，看来是买给小孩子吃的。

司轩看到王忠国，有些意外，那眼中的神情如沧海桑田，微微一笑道：“王SIR，想不到在这见到你。”

王忠国微微一笑，轻轻点头道：“自从你们搬家，就再也没有见过了。”

“我下个月要结婚了。”司轩说。

王忠国看了司轩一眼，没说话。

“是我的老师兼经纪人，她帮我办画展，还帮我出漫画书。”

“哦——”

“年少的时候会有迷茫的岁月，好在那个时候遇到了她，在一直跟随她学习绘画的过程中，让我知道我的人生原来是在她的身边，而不是在从前那一片迷茫岁月里。”

“恭喜你。”

“但是，还是想对你说声谢谢。”

王忠国微微一笑。

“司轩，我们回去吧。”司棋轻声说。

双方就互相道别，王忠国看着司棋和司轩远去，看着已经走远的司棋弯腰向那个女孩说了些什么，然后女孩回头，向着他灿烂的笑，招手：“再见，叔叔。”

王忠国愣住了，在那一刹间，不知为何会有这个孩子好熟悉的感觉。过了一会又觉得这样的想法太离奇，就开车离开了。

在路上，他接到报告说东警区出事了。他做为主管警察内务的副处长，自然要过去看看情况。

一边开车，一边接线宋飞扬听取报告。

“半个小时前重案一组和二组各自审讯两个犯人的时候，被这两个犯人打伤，犯人抢了两把枪。”

“到底怎么回事？怎么会被抢掉两把枪？”

“那两个犯人都说要去上洗手间，一组和二组的同事就带他们去了，谁知道这两个人是一伙的，把两个同事打伤抢了枪跑了。”

“跑了？”

“没跑出东警区，现在我们把大门关上了，不过警区里除了少量值班人员，一组，二组的同事和我们特科的人之外，没有其他人啦，PTU的同事也下了班。”

“打电话给李SIR，要她马上派飞龙特警队过来，我马上就过来，你们要小心。”

“是。”

飞龙特警队直属李心爱指挥，只有保安司和警务处长知道全体队员的身份。

王忠国开车赶到东警区。此时的东警区已经被重重包围，全副武装，头上罩着面罩的特警队员们一个个从车里跳下来，准备进到东警区办公大楼搜索犯人。

王忠国下了车奔向指挥车，指挥车里走出是次行动的指挥官李心爱，双方互相问候，王忠国坚决要求跟随飞龙特警队的成员进入东警区。

特警队长拿来避弹衣和手枪交给王忠国，并嘱咐他一定要跟着自己，不要乱跑。王忠国点头，穿上避弹衣，拿上手枪，跟着特警队员进入了东警区。

重案一组，二组，特科重案组已经在办公室大楼里搜索，但办公大楼太大，直到飞龙特警队员过来与他们会合，搜索才算有些进展。围剿范围渐渐缩小，这当中发生驳火，罪犯虽然才两个人，但他们在暗，警察在明，并不容易抓捕。

特警队长亲自带着一支队伍，王忠国紧跟其后，一直搜索到天台，突然遭到猛烈的火力攻击，在双方驳火当中，王忠国看到队长冷静的扣动扳机，将天台上负隅顽抗的罪犯击毙。接着，在西面楼层，也听到激烈的枪声，但很快就归于沉寂。

飞龙特警队员们完成任务之后迅速的出来集结，队长则一直慢慢的走在王忠国的身后，王忠国出来和李心爱握手见面。队长就安静的站在他的身后，就好像不是特警队的一员，而是王忠国手下的警察。

远处，特科的五个人也走了出来，远远看着大门外的两个身影。姬曌笑道：“你们觉不觉得这样的站位很奇怪？”

“什么站位？”司空贤问。

姬曌指着队长和王忠国之间的站位。

“没看懂。”司空贤说。

姬曌笑了笑，不再说话。

特警队员收队，队长最后一个上车，王忠国伸出手要与他相握，他却只是向他敬个礼，就走了。

姬曌凝视着这一幕，忽然轻轻的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