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忠国若有所思道：“你是不是洪明浩？”

手机里传出愉快的笑声：“想不到王SIR居然能听出我的声音。”

“你怎么有我的手机？”

“你的手机号码满大街派发，我知道有什么出奇？”

王忠国一想也是，自己每天派发多少宣传资料，上面都印着自己的手机号呢。但是他也没想到，第一个给他打电话的人，居然不是那些希望得到警察帮助的居民，而是一个黑社会的家伙。

“今天是不是你叫人来戏弄我的？”

“我可不是戏弄你，我是真的想送你花，请你喝咖啡，给你打打气，鼓鼓劲的。”洪明浩笑道。

“对不起，我一点也不喜欢这样的打气和鼓励，我希望以后你不要再这样做了。”

“你不喜欢那我肯定就不做了，晚上可以一起去吃个饭吗？”

“我跟你应该还没到能一起出去吃饭的交情吧？”

“一回生，二回熟，你今天吃一次，不就有交情了吗？”

“公务员不能接受他人的吃请。”

“我知道你们有限制，送礼不超过五百元是不是？茶餐厅总可以了吧？”

王忠国眉头皱起来：“你是不是找我有事？”

“你一定要这么说，也是有的。”

“有什么事？”

“你出来的话，我自然会告诉你。”

王忠国想了想，道：“好吧，我就出来。”

在大门口，王忠国看到站在跑车旁边的洪明浩，依然戴着墨镜，王忠国抬头看看天空，已经快黑了啊。

“走吧，我带你去一家好吃的小餐厅吃饭。”

王忠国看看手表道：“我先打个电话。”

“你不用担心，我已经派人去照顾你的母亲了。”

“你？”

“我不会害你的，你做警察的，有点胆量好不好？”

王忠国见洪明浩都这样说了，也就闭上嘴上了车，由得洪明浩把他带到何处去。

小餐厅坐落在深街小巷里，昏暗的路灯映照着古朴的街道，餐厅的牌匾油黑发亮的悬挂在正堂，一望便知年代久远，上面的字是古字，王忠国一时也没看懂。

“你能想到吗？这家店有二百年了。”洪明浩笑道。

“真的？那匾上是什么字？”王忠国问。

“就叫云吞小铺。最早是做云吞的，随着时代的改变而改变，但是有些东西二百年也没有变，这里的鲜虾云吞还是最好吃，自制的雪糕是绝品，冰镇果汁也非常好喝。”

“不卖奶茶吗？”

“有啊。这里奶茶是年轻人的最爱，但是四季冰镇果汁和雪糕才是绝品，一般人可是吃不到呢。现在你可以喝到冰镇梅汁。”洪明浩笑道。

二人边说边坐下，桌子是檀木桌，椅子是檀木椅，王忠国放眼望去，整个餐厅全是实木结构，从老板到侍应生，身上散发的不是商业气息，居然是一种仿佛与世隔绝古色古香的气息。

侍应生走过来为他们上茶，也不下单，直接上来两碗云吞面和两杯冰镇酸梅汁。

那碗是乌黑发亮的黑瓷碗，古朴雅致，筷子则是银筷，杯子是具有镂空感的琉璃杯。

“来这里吃碗云吞面要多少钱？”王忠国问。

洪明浩举了一根手指头。

王忠国犹疑了一下，缓声道：“100？”

洪明浩哈哈而笑：“你看着这店里的东西贵，是吧？但是你想想，一百年前的东西现在早就收回成本了，100元一碗云吞面，你去抢啊？不过也差不多，加一杯酸梅汁和等一下上来的饭后雪糕，正好100元。”

“AA制吧。”王忠国说。

洪明浩看了他一眼，笑笑，并没有拒绝。他们吃完云吞，喝着梅汁，侍应生端上雪糕，摆成心型模样讨人喜欢。在吃雪糕的时候，店里有人弹起古筝，悠悠扬扬的，令王忠国颇有些出神。

“走吧，我带你到街上走一走。”

“这个雪糕好清甜。”王忠国站起来，还忍不住赞了一句。

“二百年前的配方。”

王忠国看了洪明浩一眼，没说话。洪明浩带着他从餐厅的后门出去。一路向前走，走在青石板路上。那些青石板两板两板并列铺在地上，大约有二米宽，岁月流逝中被千人踩万人踏得光滑可见。路两旁的小楼都很旧，但却非常干净雅致，每栋楼前都挂着三盏红灯笼，上下三层各有九盏红灯笼，光亮从那朦胧的红纱中透出来，格外有一种温柔令王忠国心中暗暗称奇。直到路的尽头出现一座宗祠，王忠国抬头看着宗祠的名字，才恍然大悟，并赫然回首。

那宗祠是洪氏宗祠，回首所见远处对面那云吞小铺实际上是一个入口，只是驻立在小街上，并不引人注目。从云吞小铺到宗祠之间是刚走过的那条青石板路，两边小楼虽然是紧挨着，但也是独门独栋，类似于北方的四合院，却又不是四合院，而是一条名符其实的小街，左右两边的楼各有三十栋之多。

“这是我们洪家祖宅，二百年前从北方逃亡到这里建的。当时这个城市还只是一个小渔港，我们洪家着实在此过了几年安生日子。后来英国人来了，再后来日本人来了，再后来，解放了，我们洪家也莫名其妙的从反清复明的宗社变成了黑社会。而到了此时此刻，我们洪家想向政府投诚。这个地方，你是第二个以外人的身份来到这里的，可见我们洪家的诚意吧。”洪明浩轻笑道。

“你们洪家真的有意投诚应该去找政府谈，找我，我难道能帮上忙吗？”王忠国说。

洪明浩笑道：“这件事不用你帮忙，昊哥和我大哥一直有沟通，我带你来这里，也不是为了找你帮忙，而是——”

“而是什么？”

“告诉你，我对你的诚意。”

王忠国微微皱眉。

“那天晚上的事你应该还记得吧？”

王忠国莫名的离开洪明浩两步。

“那天晚上的事我是认真的，我很喜欢你，想和你在一起。”

王忠国愣愣的看着洪明浩，被他的大胆惊住了。

“我这个人不喜欢拐弯抹角，我的心意已经告诉你了，我会给你时间考虑。”

“不用考虑。”王忠国疾声道。

“不用考虑什么？”

“我到目前为止都没有想过要谈恋爱，你没有必要找我。更何况你还是个黑社会，不管你是男是女，我都不想跟黑社会有按瓜葛。”王忠国坚定的说。

洪明浩笑笑没有接腔，只是悠然的吹起口哨，突然在夜色下跳起了踢踏舞。王忠国真觉得他是个怪人，但不得不说，清淡的月光，昏红的夜灯，冷洌的青石板，悦耳的踢踏踢踏舞声，就这样印在王忠国的心里。

第23章

那一夜，不可避免的流逝而去。此后的每一天，洪明浩都会给他打个电话，问他有没有空，能不能出来约会。每次王忠国都拒绝了，开始他还担心洪明浩会缠着他，但是洪明浩倒很知趣，每次都在他拒绝后礼貌的挂上电话，然后第二天再打过来。三个月里，他们虽然没有见面，但在电话里交谈的时间却不知不觉间越来越长。而在这三个月里，王忠国也换了好几个拍档，而现在，他的拍档竟然是路虎。

这一天，特科重案组难得有空闲，六个人都参加了巡逻，路虎便跟王忠国一个组。现在的他们，正走进一家茶餐厅，准备用午餐。

“忠国，是不是好累啊。”在茶餐厅，路虎笑着给他递了一杯果汁道。

王忠国轻轻笑了笑：“主要是觉得时间不够用。”

“还是人手不够啊。”路虎笑道：“别把身体累垮了，身体是革命的本钱。”

王忠国轻轻点头：“师兄，你们最近也很忙，还来参加巡逻，你们更辛苦。”

路虎笑了笑：“你知不知道神贤今天早上跟我说什么？”

“说什么？”

“他说最近到警察医院就诊的东区警察成倍增加，护士居然都惊得打电话给他，问东区出什么事了，怎么那么多警察去警察医院看病？”

王忠国若有所思，缓声道：“我知道他们也累，但是今年东区已经没有分配名额了。”

“或许你可以想别的办法？”路虎笑道。

“想别的办法？”

“最近我们在东区各个地方查案，发现东区居民对我们比以前热情多了，他们很相信你。”

“相信我？谁相信我？”

“那些居民啊，都跟我们说起你，说你真是个好警察。你有没有想过，可以趁机会把一些居民组织起来，组成居民联防队，这样既可以维持治安，又可以缓解警力？”

“师兄，你这个提法是真不错。”王忠国看了路虎好一会才说：“我怎么完全没想到过这个方法。”

“这三个月你太专注了，所以心无旁骛才想不到的。”

王忠国点头：“我找机会跟街区工作人员开个会，看看能不能组成联防队。”

路虎笑道：“也不用这么急，先吃东西吧。”

“师兄，你这一说，我心情突然就大好了，我要吃多点。”

“行，我请客，你放开肚皮吃。”路虎笑道。

落更的时候，已经是晚上七点，母亲打电话给他，说晚上要加班。王忠国心想既然这样，那干脆就到各街区走一走，如果能碰到街区的工作人员就最好了。

在一个昏暗的小巷里，在一个人迹罕至的小巷里，王忠国突然被一个大麻袋套住了身体，在暗夜之下，只看到三个高大的身影在对着麻袋里的王忠国拳打脚踢。

救护车呼啸着冲进了警察中央医院。

巡逻结束后正在和姬曌，司空贤，陈昊，李诚一起吃晚餐的路虎突然接到警察医院打来的电话，接到电话的他没说话，只是瞪着司空贤。

“是不是我说的事情发生了？”司空贤轻问。

路虎点点头，五人赶紧结帐一起去到警察中央医院。他们来到医院的时候，王忠国已经睡着了。五人去找了王忠国的主治医生。主治医生给他们五人看了病历和各项检查报告。

李诚看着病历和检查报告，抬头对路虎说：“老虎，这事看来得慎重。”

“什么意思？”路虎问。

“忠国浑身都是伤，伤的确实很重。但是却没有一处关键损伤。骨骼，心肝脾肺肾这些脏器都没有受伤，基本上都是肌肉软组织受伤，这打人打得很有水平呢。”

主治医生微微笑了一下，没出声。

路虎拿过病历来看，缓声道：“你的意思是自己人干的？”

“就算不是警察打的，至少也是武林高手打的，而且看来是故意要教训一下忠国，要不然，不会打出这么高水平的没有关键损伤的重伤来。”

“医生，忠国是被指挥中心的救护车送到这里来的吗？”司空贤问。

“不是，是医院的内务科接到电话说有警察受伤，然后内务科通知急诊科派救护车过去的。我们原来以为是警察值勤受了伤，但是去到那里的时候却只看到受害者一个人躺在小巷里，身边没有别的警察维护现场。”主治医生说。

姬曌点头笑道：“这样看来，还真是有人故意找忠国麻烦。那些打了他的人不是想要他的命。而且那些人还知道警察医院的内务科电话。警察医院的内务科是专门针对警察受伤而设的科室，能知道这个电话的人，多半是跟警察相关的人。”

“那些人直接致电内务科，就是想表明自己是警察吧？”陈昊说。

李诚和主治医生都点头道：“有可能。”

路虎眉头皱起来，抿唇不语。

司空贤问道：“大夫，最近是不是有好多东警区的警察来就诊？”

主治医师点头：“确实不少，住院的也不少呢。”

“这些人来看病的时候，有没有说什么？”

主治医生笑道：“那就多了？”

“他们说什么啦？”路虎把眼一瞪问。

“说什么啊？”主治医生笑道：“说有人瞎折腾，搞什么捐血捐精不务正业；骂有人是酷吏，只想向上面领功，不顾下面警察的死活；骂有人出馊主意，让长官四处视察，让他们不方便。虽然东警区名誉不好，但是并不代表警察们什么事都没有干，东区的治安本来就非常复杂，同一件事处理起来肯定比其他区要费神费力。对于他们来说，做份内的事都已经筋疲力尽，结果还来了这么个人，要他们做其他乱七八糟的事，自然会有很多不满，总之就是冚家铲满天飞，擦鞋仔遍地走。直叹官不聊生。”

陈昊轻轻点头缓缓道：“东区的警察这么多年来已经形成一套他们自己独特的处事方式，现在忠国突然要求他们走正路，确实会有抵触情绪。”

“路虎凌厉道：“不管怎么说，发展到殴打同僚泄愤，这样的事情绝对不能原谅。”

陈昊道：“老虎，你也别急，这个事还是要查清楚。”

路虎瞪了陈昊一眼，嘿了一声。

“老虎，陈昊说的也是对的，医生，等忠国醒来，麻烦你打个电话给我们。”姬曌说。

“好的。”

“我们到现场去看一看吧。”李诚说。四人齐齐点头，一起离开了警察医院。

他们去勘查了现场，又把附近能找到的监控录像都带回办公室查看。虽然小巷子里没有监控设施，但是在小巷子附近的街道监控录像显示出的人流当中，五个人来来回回查看，终于把目标锁在了三个嫌疑人身上。

路虎指着三个人当中的其中一个对陈昊说：“陈昊，这个人跟你挺好的吧？”

陈昊点点头：“嗯。”

“那你是不是早就知道他们想打忠国啦？”

陈昊淡淡的摇头：“没有。”

路虎一下子就火了，站起来喝道：“你是真不知道还是想包庇他们？”

司空贤见路虎发火，忙道：“老虎，生什么气啊，谁打人还事先发通知啊？”

姬曌亦道：“老虎，陈昊有他的立场，你有你的立场，求同存异啊。”

李诚平时说笑的时候，经常跟陈昊做对，但现在，倒没有这样做，而是劝着路虎道：“老虎，我们都知道你关心忠国，陈昊也一样关心忠国的。”

路虎盯着陈昊，硬是吞了那口气，气呼呼的坐下来。

李诚道：“这事我们不能独断专行，少不得还要报告姒博才能做定论，今天巡逻了一天也累了，都先回家吧。”

司空贤把手一摊：“办公室就是我的家，你们都有家，你们回去就是。”

陈昊起身看看表：“我女朋友还等我看午夜场，先走了。”

路虎把头一抬，姬曌忙拉了一下他道：“老虎啊，你也累了，先回去吧。”

李诚伸手把陈昊先拉走了，路虎也起身离开办公室。

“你们真的都走啊？”司空贤道。

姬曌一笑：“我不走，我跟你去个地方怎么样？”

“去哪？”

“去我们初相识的地方。”

司空贤眼光一亮：“那里又可以去了吗？”

“可以啊，不过换了地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