欲盖弄潮 下——艳酒
艳酒  发于:2014年01月02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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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向来陆氏医院就诊的人身份地位都在T市比较著名,说出来都能吓倒一片人。偏偏有些看起来很大头,其实很一般的人,来就诊的时候,问题一大堆。

说白了就是对医疗过程没有多少常识,做手术的时候还以为自己可以在室内参观,让人头痛不已,往往需要一些护士给他们做专门的讲解之后才会比较配合的到一边等待。

然而这种表面上看起来很麻烦的家属,实际上却是最好打发的。医生说什么就是什么,不会惹是生非。

像这两位一直在外面安静等候的,虽然看起来非常配合整个治疗过程,但万一那位病人(陆启臻心里对他的印象已经降低到负值了)出了什么状况,哪怕只是伤口正常地发炎,他的家属可能都要来医院闹一闹。

陆氏的医院收费是出了名的高,虽然医疗水准十分可靠,但对于某些吹毛求疵的家属来说,自己的家人受到病痛的折磨就全是医院和医生的错误。

医院和医生有责任和义务保证他们的家人没有丝毫病痛,如果因为伤口发炎而导致病人觉得伤口奇痒难耐等,医院和医生就要负全责,他们有权对院方进行控拆。

类似的事情之前发生过很多次,这几年行医的经验让陆启臻明白,越是看起来冷静的人,闹起事来越可怕。好在陆氏最近几年发展得很好,这种鸡毛蒜皮的小事儿妨碍不到整个陆氏的行情。

简单地交代了一下病人醒来后的注意事项后陆启臻就以为今天的工作大概就到这里为止,脱了手术服就打算回自己的实验室继续做实验。

他挺高兴地走回实验室,消过毒之后打算做小白鼠实验,完全没想到他办公室的紧急呼叫铃会响起——那个呼叫铃在他接受陆氏医院之后就从来没有响过,因为根本就没有遇到过那般十万火急的事情。

放下手里的小白鼠,来不及现在实验室里消毒就立刻朝住院部跑去,陆启臻甚至都没有来得及去走医生通道,他是直接小跑着去了那个发出紧急呼救信号的病房的。

来到病房之后陆启臻就傻眼了,他看到之前接受手术的男人一脸阴暗地坐在床上,床边站着他的家属——之前还十分配合工作的两个人,陆启臻看着他们一家人脸上都是类似的表情,不禁有几分担心。

难不成他又要遇到类似于上次那种莫名其妙的投诉事件了?

刚接手医院的时候因为不太清楚T市有权有势的家庭是如何在各处显摆他们家族的优势的,陆启臻按照正常病人的待遇救治了一位富家小姐——也仅仅是富裕而已,权势什么的和陆氏相比,完全不值一提。

鉴于对方是女病人,受伤的部位是手腕——被玻璃划伤,陆启臻便用了整形美容科才会用的最细小的针给她缝合伤口,因为怕留下痕迹,还给她用了国际上最新开发出来的一种导入液。

在说明治疗方案的时候家长表示十分赞同,并且表示只要不在手腕上留下伤口,医生采用任何新药都没有关系,他们可以承担一定的副作用。

陆启臻用药十分谨慎,一般稍微有点副作用的药物他都不会使用。

给那位女病人使用的导入液之前他自己也做过实验,基本上和人体的细胞液成分达到99。99%的相似度。正常情况下不会出现排斥现象,细胞可以很好地接受那些液体,并且吸收其中的营养,以最快的速度繁殖再生,促进伤口的愈合。

可不巧的是,那位病人拆线后三天左右,她的手腕忽然奇痒无比,已经愈合的伤口忽然又有了肿胀的迹象,比周围的皮肤要高出半厘米左右,看起来像是长了一个小肿瘤。

该患者的家属对此感到惶恐,立刻来医院复诊。

皮肤科的医生采集了患者的些许皮屑,到化验室检验之后发现那些东西是之前那份导入液发挥的作用——它还在继续发挥作用,刺激细胞再生。

陆启臻做的活体实验并没有出现类似的情况,发现这个问题之后他也十分困惑。病人的手腕很痒,难以控制地想去抓、挠,家长看她忍得辛苦,又不敢妄自在她伤口上动什么,便把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医院身上。

检查的最终结果显示,该病人之前一直大量服用某种进口抗生素,虽然副作用在同类药物中算是最小的,但由于长期服用,病人身体已经对药物产生依赖性。

细胞在遇到导入液之后发生病变,导入液的性能变得和癌细胞相似,被不断繁殖并且吞噬周围的正常细胞,使得伤口处刚长出来的新细胞不断地被复制、繁衍,最终使得那道原本该平整如旧的皮肤变得比正常的皮肤要厚,并不断地凸起,加厚。

病人之所以觉得手腕很痒是因为那些细胞在不断地分裂、成为新的细胞,她身体里的正常细胞在逐渐地被吞噬,身体发生排斥反应,直接表现出来就是痒。

痒只是一种表面现象,实际上应该是细胞在呼救的信息。

陆启臻看到B超检查结果后立刻打算对病人实施手术,将手腕处不断增厚的部分切除,杀死现在还在不断繁衍地细胞,使得病人的手腕最在限度地恢复到原来的状况。

原本手术就具有一定的风险,要求病人家属签字的时候,他们却拒绝了。

原因是他们觉得这个手术的风险太大,比上一次的风险还要大许多,之前的手术他们已经承担了不可挽回的后果,这一次如果出问题的话,他们又该怎么办?

那位患者的婚期就在不久之后,如果因为导入液而导致她身体里的细胞都癌变,那后果又要如何计算?

他们在极短的时间内计算出一份损失清单,包括从小培养患者的费用、患者的就诊经费、患者的社会劳动总价值(即她工作的话可以赚多少钱)、患者的人生价值,等等,总共加起来需要陆氏医院赔偿他们一共1.5亿。

陆启臻原本打算给那位病人实施手术,尽快地解决掉导入液所导致的副作用问题。如果及时切除的话,那些发现病变的细胞应该能及时被杀死,手腕处不会有明显的疤痕,病人的身体也不会受严重的损害,一切可能的后果都在他可控制范围内。

如果病人的家属不在手术同意书上签字,医生是无法对病人实施手术的。这是陆氏医院百年不变的规定,为的就是医院和家属都对病患负责,保证病患的身体得到最全面最安全的呵护。

陆启臻完全没有想到那位病患的家属会在那种时候提出那么不合理的赔偿要求。

但他也没有办法单方面地为病人实施手术,如果出现更加严重的后果,他个人将要负全部的责任,要承担所有的赔偿后果。

这也是陆氏医院的规定,目的是保证医生个人不会拿病人的生命开玩笑。但同时也必须保证医生的行为要在医院允许的范围内,不能因为个人感情因素而在对待病患的态度和行为上出现任何偏差。

陆启臻拿着手术刀却无法为那位病人做手术,看到她脸上露出痛苦的神色也完全没有办法帮她减轻丝毫,内心越来越觉得内疚的同时,对她父母的怨气也多了一些。

那时候他刚接手,对院长的职责还不是非常清晰,年轻气盛的他有些武断地表示:“你们的要求不合理,我们是不会答应的。如果你们现在签字,我们会立刻抢救她,以后不会留下后遗症,这一点我们可以保证。但是你们继续拖延时间的话,那她的手臂甚至她的生命都会有危险,我建议你们先签字。”

他的这番话立刻引起家属的极度不满,他们打电话叫来了他们的顾问律师,当场就要求陆氏医院进行赔偿,并且声称如果当天下午没有看到他们的账户里有那笔赔款到账,他们将立刻把整件事告诉T市的全部媒体,等着陆氏第二天上T市各大报纸的头版头条,等着看他们的股价暴跌,诸如此类嚣张的话语不断地从病人家属口中说出,陆启臻看他们这般撒泼,直截了当地告诉他们:

“是你们自己签字同意用那份导入液的,更何况你们自己没有事先说明病人长期在用药。如果你们事先说明,我也不会给她用新药的。责任在你们,不在医院。再拖下去,她性命难保。你们自己看着办吧!”

病人家属最终还是没有在手术同意书上签字,他们把陆氏医院告上了法庭,并如他们自己所说,将整件事告诉了T市的各大报纸,陆氏如他们所愿上了头版头条,电视台也就此做了报道。

鉴于病人还在等待救援,法院十分英明地裁决家属败诉,并建议他们尽快签字,以保证那位女性患者的手腕和性命无忧。

可家属不同意,再次上诉,一直到法院终审,判他们控诉无效之后才停止了这场闹剧。

陆启臻没能为那位病人实施手术,因为家属一直不同意在上面签字,她的手腕据说到后面肿的有苹果那么大,而她的婚礼也因为手腕的伤口被推迟。

后来传来消息说那位女病人受不了身体的疼痛而在家里自杀了——服用了大量的安眠药和抗生素,抢救完全无效。

知道那个消息的时候陆启臻心里一阵黯然,如果自己当时为那位病人治疗,也许就不会发生这种悲剧了。

那件事给他的最大教训就是越是看起来十分合作的病人家属,实际上越难对付。他们有无数种看起来十分有理的理由让你给他们赔偿巨额的医疗损失费用,完全不顾病人的身体健康。

想到之前那次失败的救治,陆启臻的心情就有几分低落。

他知道这个病患也不是容易对付的,他的家属更是如此。

深呼吸了几次,他抬起头来望着那位病患:“请问按紧急呼叫铃是有什么事?”

第5章

陆启臻的话音落下之后,在场的三个人面面相觑,都没有要说话的意思。

“请问按紧急呼叫铃是有什么急事吗?”

陆启臻心里有几分恼火,那个铃声基本上在他就职以后就没有响过,至于价格是多少他也不记得了,等会儿还要问问秘书,一次呼叫是多少钱。

这个病人肯定是和自己相克的,陆启臻心里这么想着,不由得有几分怒气地看了对方一眼,没想到对方也难以置信地看着他,那种无害的目光看得他都有几分不好意思了——收了人家的钱还腹诽人家,确实不是什么有医德的行为。

“咳,不好意思,刚才我不小心碰到了那个按钮,按错了。”

“什么?!”

陆启臻几乎都要以为自己出现幻听了。

这个按钮上明明写着如非有生命危险请不要按此按钮,那么大的一排红字,谁看不见?!这人分明就是故意折腾自己的吧?!

原本今天的实验被接二连三的打断就已经让他很不爽,现在这人又以这样无辜的表情说出这种话来,陆启臻再好的脾气,出于对陆氏的维护而培养起来的再好的容忍度都无法继续发挥作用了。

他屏住呼吸看着面前的一家三口,最后锁定坐在床上的那位身上,目光灼灼,眼神有几分毒辣,像是要在他身上戳出几个洞来。

“听着,这个按钮按一次的费用是非常非常昂贵的。虽然我知道你们并不缺乏这点钱,但是由于你的失误,我的工作被干扰了,我的实验被中断了,所以我打算收你三倍的费用。等会儿我会告诉你的责任护士,她会和你解释这个医院的收费制度。

另外,我想再次申明,作为这间医院的院长,我非常非常忙碌。

您有钱请我为您做手术,我很乐意为您服务,但是如果像是刚才那样无缘无故地让我的工作被迫中断,我想,我们的医院以后不再欢迎您来就诊。

一旦上了医院的黑名单,以后就算死在我面前,我也不会救你的。希望你们多自重一些,不要再为这些完全没有意义的事情来按紧急呼叫铃。准备一次急救要耗费医护人员很多精力的,会折寿的。不要拿别人的生命开玩笑!”

冷着一张脸说完这番话,陆启臻再没有看那个病人一眼,直接转身出了病房,并且转告护士,多看着点那个人,免得他又乱按各种按钮。

回到实验室后他就很有一种要拔掉所有呼叫器的冲动,但最终还是忍了下来,一边做着实验一边时时刻刻待命——这是他长期以来养成的习惯。

作为院长,他的职责远远不止要抢救病人的生命那么简单。

他还要为病人们制定各种对他们身体有利的恢复方案,还要做各种别人根本无法完成的实验。

由于现代医学的部分限制性,尽管他和国外保持着良好的联系,对于业界的最新手术方式、药物都有着十分透彻的了解,但他毕竟身在T市,一个人也不可能接触到那么典型的案例。

很多药物和方法效果十分强大,但副作用也很可怕。

为了保证病人的身体在最短的时间内恢复到最好的水平、同时也不留下任何不该有的后遗症,陆启臻泡在实验室的时间比待在手术室里的时间还要长很多。

他拥有陆氏那么雄厚的背景,可以动用十分丰厚的资金来为他的实验购买是高端的设备和最新的药。

很多别人无法完成的事情他都可以做,他有义务也有责任充分利用自身的优良条件,为更多的病人研究出更多更好、更有效的治疗方案和药物来。

不知道是他之前在病房里说的那番话起了作用还是那位病人的麻醉药终于开始起作用了,那一整天陆启臻都安安心心地在自己的实验室里度过,其间没有任何一个呼叫铃响起。

看来那位难缠的病人这下子是真的安静下来了,陆启臻没有被那些紧急呼叫打扰,做起实验来也格外顺利,心情也顺畅了许多。

三天后那位病人就因为公司有急事而暂时出院了。

那位患者的伤口属于皮外伤,伤口已经缝合,并且做了深度的消毒,即刻出院也没有关系。他的家属强烈要求他住院虽然在医院的意料之内,但陆启臻也完全没有想到,之前还那么强烈要求住院的人,三天后就那么干脆的出院了。

原本以为送走这尊瘟神之后基本上不会再有可能碰到了,陆启臻在自己家里度过一个简单的周末之后,完全没有想到周一一上班竟然又看到这个瘟神坐在候诊大厅等着自己去给他看病!

一个人哪里来那么多的毛病?!难不成他是来这里换药?!

想到第二个可能的时候,陆启臻觉得自己的额头有一个十字路口出现了。他简直无法忍受下去了。

从来没有对哪个病人有这么强烈的厌恶感,从来不知道自己可以在工作中有这么强烈的个人情绪,从来不知道他也有难以自我控制的一天……

认命地走到那人面前,拿起一边记录病人概况的小本子一边看一边问在一旁候命的护士:“他又怎么了?”

一般情况下医生是应该直接询问病人本人,而不是像他这样去问一边的护士,护士要做的事情是记录简单的病况并且协助医生做好基本的救治准备。

陆启臻这么一来,把整个就诊过程都打乱了,好在那个护士机灵,很快就把自己知道的全都如实交代了:“有几点问题。一个是他的伤口化脓了,发炎的状况有些严重,应该需要验血,检查一下白细胞;还有一个是他另外一只腿的小腿好像是骨折了,但又有点不像,他说很痛,我不太清楚……”

陆启臻这才意识到这个护士是新来的。

一般陆氏医院的护士都是全能型的,不分内外科,每个人都是什么都能做的类型。

但就算是听这样的新手护士报告状况,也好过听那个嚣张的男人慢吞吞地解释他的病情。陆启臻把小本子递给护士,一边交代她推着这位病人先去验血。

三分钟后验血单出来,白细胞含量远远超出正常人的水平,与此同时红细胞、血小板积压的量却格外地少,普遍大大低于正常值,和贫血的人有几分相似。

陆启臻看过验血单之后就吩咐手术室准备,要将伤口处的脓水全部放出,随后要对他的伤口进行消毒、再次缝合,因为是二次手术,时间要比第一次长很多,中途麻醉可能会失去药性。

这些话原本该由他来告诉病人,恰好他今天嗓子不太舒服,刚才把所有的事情都交给欧阳连尚来说了——从大学时XX始就是这样,只要他懒得做什么,欧阳连尚就会帮他完成,就像是自己的左右手一般,这令陆启臻十分感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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