教主身后还站着一人,我却是从未见过。诧异之下我在脑海里把前世今生的人物都搜了个遍,也没记得有这号人物。他的样貌看上去和教主有七分相似,不过年纪却轻多了,而且脸颊饱满,天庭宽阔,一副仪表堂堂的样子。
我还在默默打量的时候,却听见那个年轻人发话了。
“几年不见,小师弟越发俊俏了。”
“多谢二师兄夸奖。”
二师兄,是了。这就是我从未谋面的二师伯,花如烟的二师兄,也是教主嫡亲的儿子孔飞。不过说来奇怪,前世怎么从来就没听见这个二师伯有什么建树呢,后来花如烟当了教主是死是活也不得而知。
“飞儿,你刚回来,下去找洪儿叙叙旧。为父这里和烟儿还有些要事商谈。”教主打断了孔飞和花如烟的谈话,挥了挥手让孔飞下去了。偌大的厅堂中只剩下了教主、花如烟和我三人。
“这就是你费心搜罗的小弟子。怎么,这就算养成了。模样倒是一等一的,不过想要拿来替你倒还差点火候。”孔飞出去之后,教主一改严肃的表情,轻佻的笑道。
“属下此次前来,是为属下徒弟来求惊情十式的剑谱和炼药。”花如烟面无表情弯身说道。
“哦?”教主眉梢一挑,“你拿什么来求?你这徒弟送来我这,我自会教他,何须你求。”
“属下希望能亲自教导弟子。”花如烟再次鞠躬,恭敬地说道。
这句话一说,我就发现教主的脸色变了,脸上露出了玩味的笑意,直盯着花如烟看。
这段对话是我从未听过的,我也弄不清是怎么回事。只能站在花如烟身后看他和教主交涉,看到这句话之后教主和花如烟双双陷入了沉默。这段对话给我的感觉很不舒服,总觉得教主眯着的眼睛中有些我不能承受的东西,也隐约感觉到了花如烟的隐忍。
教主玩味地笑看了花如烟一会,终于开口说道:“烟儿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属下明白。”
“不过如果我没记错,烟儿今年已经二十了吧。如何和你的徒弟比呢。”教主再次笑吟吟地问道。
花如烟听见这话,脸色一白,双拳握紧又松开,过了好一阵才从牙缝中挤出了一句话:“烟儿愿全随教主意。”
教主听见这话一出,脸上愣了一愣,随即发出一阵大笑,笑了好一阵才停下来,走到花如烟面前,凑近他说道:“好!好!好!烟儿,你可知为师等你这句话等了有多久。”说完伸手慢慢摸着花如烟的脸颊:“放心,烟儿可是为师最满意的,你那小徒弟怎么能和你比。你先下去吧,别忘了你说过的话。今晚为师等你。”
花如烟猛然一转头,躲开教主的手指,转身就走。我紧跟着花如烟出了门。
一路上我的心里如同翻起了惊涛骇浪,脸上也惊疑不定。刚才那一幕傻子才看不出端倪来。如果我真是未经人事的小小少年也就罢了,可是我上辈子早就经历过风花雪月,经历更是比一般人要来得刻骨铭心,如果还看不出个究竟来,真是枉活了两辈子了。
可是花如烟和教主怎么会是这种关系,我忽然记起五年前花如烟那次莫名其妙的生病,现在想来不就是初夜之后未好好休养的症状嘛。我麻木地跟在花如烟身后走着,思绪混乱不已。
上一世我一直以为花如烟是个凡事全都握在手中的枭雄,怎么也没能想到他还有这么不堪的过去。不过事情真相究竟如何,我无法得知,我隐约觉得这事和我有莫大的关系,可有理不出个所以然。
我正浑浑噩噩地走着,突然走在我前面的花如烟停下了脚步,我一愣,差点撞上去,急忙停住仔细一看,原来已经回到了我们的小院。
“你去房中练练惊情诀。晚上我去教主那里拿惊情十式的炼药和剑谱。明日你就可以开始修炼了。”花如烟说完就转身出了院门。
我呆呆地看着他的背景,连回答都忘记了。
第九章:受伤
我一夜没睡,在房中把惊情诀修行了几遍之后,发现心绪怎么也没法静下来,只得躺在床上闭目养神。我怕我现在的心情修习内功会落得个走火入魔的下场。好容易到了清晨,我索性也不睡了,在院里练练拳脚,也好过我在房里如此地胡思乱想。
天色刚泛白,我站在院子里深深地吸了口气,开始打拳,我一套拳还没打完,就看见江洪抱着花如烟进了院子,我急忙迎上去,却在看到花如烟的脸之后轰的一下脑袋感觉全都炸开了,我从来没有看见过他这么脆弱的样子。脸色煞白,头发散着全湿了,一缕一缕全贴在脸和脖子上,黑色的发和煞白的脸色给人一种脆弱的感觉,额头上和脸颊上都是一颗一颗细密的汗珠,看上去花如烟已经完全没有意识了,他的牙齿紧紧地咬住下嘴唇,嘴唇上还有好几条深深的牙印,有些还在往外渗血,他倚在江洪的怀里,身子还在不停地颤抖,衣裳不整,在凌乱的衣物下还有些隐约的血迹渗透出来。我看着这样的花如烟,心里有一种破裂的感觉,这种感觉让我无所适从。
“愣着干嘛,还不赶快烧热水去。”江洪看我愣愣的样子,不耐烦地吼道。
我这才从呆愣的状态回过神来,转身去找张伯交待。等我忙了一圈打了盆热水回到花如烟房里的时候,正看见江洪正在解花如烟的衣带,我头脑一热,赶紧放下盆冲上前去,推开江洪的手:“我来!”
江洪淬不及防被我用力推开,踉跄了一下站稳了脚步,也没有再试图靠上前来,不过眼角眉梢却浮上了一层狠厉:“是该你来,本就是因为你才落得这番田地。我们忍辱负重了这么久,就因为你,满盘皆毁!”
我充耳不闻,只管手下小心翼翼地帮花如烟宽衣擦汗。事情的详细是现在的我无法了解的,我也没有能力去做什么,我现在只想照顾好他,至于缘由,该我知道的我总会知道。活了两世,别的没什么进步,只有耐心是独独不缺的。
江洪看我没有反应,气得恨恨地一甩袖子去了外间。
我轻轻地拭去花如烟额头和脸上的汗珠,用剪子慢慢地剪开了花如烟的衣裳。花如烟的下半身并没有穿着衣物,全身只有一件袍子蔽体,剪开袍子之后的入目所及让我倒吸了一口冷气,胸口像被人用大石恨恨地撞了一下似地闷得厉害。只见花如烟白皙的身上全是一道一道的鞭痕,鞭痕全都发紫发黑,皮肉外翻,有些鞭痕上还沾有一些血液结痂的碎片,看的出来不是一次打出来的,第二波鞭痕打在了第一波鞭痕上,把第一次已经结了一层薄痂的伤口再次打破,碎片陷入外翻的血肉中,让第二次的伤口更不容易愈合。在这些鞭痕之外全身遍布青青紫紫的吻痕,有些吻痕的颜色都已经发黑了,还不停地渗着血丝,从肩颈蔓延到胸膛,一直延伸至小腹之下。花如烟的双手和双腿上都有绳索捆绑的淤痕,双腿更是不自然地大开着,还在间或地抽搐着。
我颤抖着双手用清水一点一点地洗去花如烟身上的血迹,尽可能轻柔地擦拭他的伤口,然后上药包扎,我用劲全身力气才让我的颤抖的幅度能小一点,不至于弄疼花如烟。我每擦以下,花如烟就会无意识地抽搐,不过就算如此,他紧咬下唇的牙齿也没有松开,半分呻吟也没能泄露出来。我终于把花如烟的全身伤口都包扎好了,我恍如被抽去了全身的力气一样跌坐在床凳上,呆呆地看着花如烟的脸,就好像小时候花如烟生病我坐在床登上等他醒来一样。
这样的花如烟是我从来没有见过的。两世加起来,我对花如烟的印象都是强大、傲慢、冰冷、无情的,甚至还有阴险和卑鄙。我从来没有想过花如烟也有如此脆弱的一面,我拼命回想上一世可有过类似的经历,全部回想了一遍,只依稀记得我跟着教主做事之后早出晚归难得见花如烟一面,每次都是花如烟来找我,似乎花如烟是消失了一阵子,连这院子也没回来过,难道就是那次?
我胡思乱想了一会,忽然想起一事,我赶紧起来小心地翻过花如烟的身子,闭了闭眼才分开他的双腿仔细看去。果然,那里的伤更是严重,我咬了咬牙,反复告诉自己这只不过是疗伤,却没有深思我为什么不愿江洪来做这事。我用手指帮他做了清理,又上了药膏才匆匆地又帮花如烟盖上了薄被。这次弄好之后我不敢再待在房里,急忙走出了房门。
我站在小院中深吸了一口气然后慢慢吐出,淤积在胸口的闷气才似乎散掉了一些。前方江洪靠在院中的树下,正用那晦暗不明的眼神望着我。
我慢慢走向前去,在江洪对面站定,抬头,对着他的眼神回视过去。记得江洪比花如烟大五岁,那他足足比我大了十岁,十岁的差距不单单显示在气势和武艺上,也体现在了身高上,我目前的身高只到他的鼻梁,矮了他大半个头。
“你想对我说什么?”我盯着他的眼睛慢慢地问道。
江洪在我走过来之后,就把一直盯着我的视线转开了,现在他半抬头看着从大槐树茂密的枝叶中漏下来的点点光斑,漫不经心地回答:“没什么。该对你说什么的不是我,我该说的对象也不是你。”
我默然,和他一起看着随着枝叶摇曳在地上跳舞的光斑,慢慢地一字一句地说:“我会好好照顾他的。”这话似乎是说给他听的却也是说给我自己听的。
第十章:争执
那天江洪没等花如烟醒来就走了,不过随后几天倒是每日都会来探望。这几日他来这小院的次数比过去五年加起来还多,不过即使他来得多和我的交谈却少得可怜。江洪似乎看我及其不顺眼,总是从不拿正眼看我,每日来也只是在花如烟的床榻旁坐着,也不管花如烟还在昏睡,偶尔会自顾自地絮絮叨叨低声说话,不过总是在我进房的时候就戛然而止。
这一日早晨我照例进房准备给花如烟换药的时候,发现他正睁着眼睛淡然地看着我。
“师父,你醒了。”我停下了脚步,端着手里的一盆热水,有些尴尬和手足无措。
“这几日辛苦你了。”花如烟略略颔首,“我的伤口是你上的药?”
“是,师父。”我本能地回答。答完了忽然想起那处的伤口,尴尬不已,急忙放下水盆,说了一句:“师父刚醒,我去准备粥饭。”然后就匆忙出了门,出门之后才发觉脸颊发烫,看来肯定是红了,不知道花如烟刚才看见了没有。
我喊醒张伯,为花如烟准备粥饭。忽然想起花如烟刚醒,身子还虚着,肯定没法自己洗漱,一拍额头,打算回去把水盆拿回来换盆热水端去帮忙。
刚走进厢房,就听见里面传来争执的声音,我下意识地放轻了脚步,其中一个声音是花如烟的,一个却是江洪的。我本想推门入内,却心念一转,轻轻靠在里间门上。
“你真命大,这次师父都没弄死你。哈,我该觉得你运气好呢,还是师父老了心软了呢。”江洪是声音里充满了嫉恨和讽刺,我从没听见他那这样的语气嘲讽过人。
“如烟无能,累师兄担心了。”花如烟的声音还是一如既往淡淡的,听不出喜怒哀怨。
“担心?你还知道我会担心你啊!我还以为你为了你那小徒弟什么都不管不顾了!”江洪的音量忽然大起来,仿佛突然爆发了似地。
“……我做不到。”在江洪的那句话之后,花如烟没有回答,江洪也没有再说话,正当我以为他们两人会一直这样沉默下去的时候,花如烟说话了,他用一种很低沉的声音说了这四个字,里面有很深沉的无奈。
江洪没有接腔,我想象不出房中是一个什么样的景象,也许江洪是在盯着花如烟看,等着他进一步的解释,也许对话已经完全结束。听到这里,我才发觉江洪和花如烟之间并不是我前世所认为的互相利用的对手关系,他们之间的羁绊比我所知的要深得多。正当我以为对话完结,打算推门而入时,花如烟又开口了。
“他还是个孩子。他……信赖我。我做不到毁了他,更不想把他推入火坑。”花如烟说得很艰难,一个字一个字地说,“虽然我们的计划里他不可或缺。不过我想了很久,把他换成我一样可行。我……”
“你疯了,你以为你能撑得住。你要知道老东西对新人和对不听话的旧人可是两种做法。按你这次的伤势来看,你能撑得住几次?孔飞回来了,老东西费尽心思控制我们,不就为了让我们能为孔飞效力。你这次这么反抗他,你以为你今后还能有几次机会。”江洪打断了花如烟的话,气急败坏地喊道。
“我有分寸!师父那里我自有说法。总之,我不希望我的痛苦在他身上重演。他只是我的徒弟,不是我的工具。”花如烟这次也恢复了一贯的语气,冷冷地对江洪说。
江洪似乎被花如烟说服了一般,又沉默了下去。我听到这里却几乎忍耐不住,花如烟遭遇这样的事情竟然全都是因为我,从对话中我没能得知到底在他们的计划中我到底需要起到一个什么作用,但是江洪的话却分明是说全都是因为我,因为花如烟要保护我,才会陷入这么一个悲惨的境地。我不知道前世花如烟是不是也同样遭遇了这些,可这一次却是在我面前,我亲眼见着他遭遇了这般恶心的对待。我抬手要推房门的时候,江洪的声音阻止了我。
“如烟,你,还在恨我对吗?”江洪轻轻地,慢慢地问出了这么一句我觉得匪夷所思的一句话。我可以想象问出这句话的时候,江洪的脸上肯定是一种小心翼翼的试探的表情。
花如烟在江洪问出这句话之后,轻轻地叹了一口气:“师兄,你这是何苦。我早就说过,我并不怨你。也许我曾经怨过,可是这么多年过去,我也做出了和你一样的决定,我有什么资格再来怨你。”
“可是你最终和我的选择还是不同的。我不如你。”
“师兄,我和你的情况是不一样的,以后你就会知道了。”
“你休息吧。我去看看你那宝贝徒弟跑哪去了,这么老半天的不见来服侍你。”听到江洪说到这里,我赶紧退出,再装作从门外走进的样子,正好和江洪撞个正着。江洪有些心不在焉,看见我也只是摆摆手,就直接朝外走去。我目视着江洪走出了院门,才向房中走去。
花如烟靠在床上看向窗外,脸上没有什么表情,看见我进来也只是扫了一眼。我装作若无其事地打水给花如烟递帕子。冷不丁地听见一句。
“你刚才都听见了?”
我一时不知该如何回答,花如烟又接着说:“事情并不是你所想的那样,为师也不单是为你,你不用多想。剑谱和炼药我都准备好了。你的剑练到第二层就去教中效力吧。雷堂和月堂随你挑,至于日堂,你还是别去了。”
“是,师父。”我低下了头,心里却暗自下定了决心。前世我为了花如烟能多多掌控教中权力,进了教主亲自掌控的日堂,日积月久深得教主信任,得以随伺左右。这一次我还是打算进日堂。花如烟和江洪的计划究竟是什么,我在这个计划中又是什么位置,这些真相我都必须知晓。前世我稀里糊涂地成了花如烟杀师谋权的棋子,连欺师灭祖的罪名都是我背了。这一世我看到了很多我原先不知道的事实,所有的一切我都要知道得明明白白,包括花如烟对我的感情。
第十一章:惊情十式
花如烟在小院里养伤的时候,我哪也没去,每天只是尽心地服侍着花如烟,关于教主和他还有江洪之间的故事我不是不感兴趣,可是却不知该如何去问,也不知道能凭什么去问。
花如烟一贯以来对我的态度是冷淡的。由于我的心有芥蒂,相比前世里我整天缠着他,我甚至认为这一世的花如烟由于我的刻意疏远,而对我根本就是可有可无的态度。可是这一切在前几天听到的谈话中被完全推翻了,我隐约觉得花如烟完全是为了我而做出了牺牲,这让我不得不想起前世花如烟跟随我跳下山崖的举动,我的心乱如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