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溪(一)——neleta
neleta  发于:2014年01月03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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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唔呜——唔——!”

床单被两只手揪得死紧,手背和掌心的汗水早已浸透了手下的床单。房间里,一人痛苦的、压抑的喊声不停响起,地下室的小窗户外是夜晚微弱的路灯。房间内只有一盏台灯,可照射在床上的景象却令人胆寒。

“唔——!”

上身抬起又重重地落下,顾溪死死咬着嘴里的毛巾,一旦毛巾松开,他的叫声一定会引来别人的注意。因疼痛而涌出的眼泪以及汗水遍布整个脸颊和全身,顾溪下身赤裸地曲起双腿,过大的腹部在明显的蠕动。从中午到现在不知道过了多久,孩子仍没有出来的迹象,而顾溪快要没有力气了。给自己打气,让自己坚持下去,顾溪调整呼吸再一次用力。

“唔唔——”

他几乎可以感觉到孩子已经在出口了,可是他一松气孩子就又回去了。不能再拖了,虽然据说古代人生孩子常常会疼个两三天,但顾溪不敢拿自己和孩子的生命开玩笑。又一次使力无果,顾溪撑着上身困难地坐起来靠在床头。哆哆嗦嗦地一手探到下身,肚子蠕动得更厉害了,顾溪疼得差点吐掉嘴里的毛巾。

出口处太小了,也难怪孩子出不来。怎么办……顾溪收回手擦掉眼睛上的汗,血水糊了一脸。极度的痛苦中,顾溪勉强保持一分清醒在记忆中翻找有用的资料。艰难地翻身,咬紧牙关扶着桌子角从床上爬起来,仅仅是这一简单的动作都快令他晕厥过去。疼痛在麻木之后只会更加的难忍,顾溪一手摸到枕头旁的手术刀,双腿跪在床上,用肚子顶住床边的桌子稳住自己的身体。

“唔……”

连呼吸都变得困难了。血水顺着大腿根部流在床单上,一次性的医疗床单上几乎被血水染成了红色。痛苦地深吸了几口气,顾溪一手扶住桌子,另一手拿着手术刀摸索到自己的下身。闭上眼睛,鼓足所有的勇气,顾溪在出口处划开一刀。血水喷溅在床单上,顾溪的眼前阵阵发白。把手术刀丢在水盆里,顾溪抬起血红的手按住自己的肚子,然后用力。

“唔——”

毛巾上都有了血印。顾溪按着肚子把孩子往下推,自己会不会死早已不在他的考虑范围之内,他只要把孩子平安地生下来。顾溪的身体好像不是他自己了,他用力按着肚子,血水的滴答声渐渐变得遥远。

忍受着非人的折磨,顾溪索性两只手一起按着肚子往下推。出来,快出来啊……嘴里的毛巾掉了,小小的地下室内传出顾溪的大喊:“啊——!”

伴随着身体都要被撕裂的痛,一个沉重的“东西”从顾溪鲜血淋淋的下身脱落。当那个东西掉在顾溪的腿间时,他整个人都愣住了。突然不知如何反应孩子生下来的“惊喜”。似乎是因为掉落的关系,孩子自行发出了哭声:“哇啊——”

声音格外的有力,也证实了顾溪平时吃下去的东西都进了他的肚子里。对,是“他”。视线朦胧中,仍保持着跪着的姿势的顾溪怔怔地看着孩子腿间微颤颤的小肉芽。孩子的哭声令他的鼻子也有点酸涩了,看着看着,他裂开嘴,眼泪和笑容一起涌出。

“唔……”可不等顾溪弯身把孩子抱起来,他的肚子又发出了阵痛。顾溪愕然地瞪着还在蠕动的肚子,脑袋懵了。怎么,怎么会!

双手发抖地按住肚子,感受到其内跳动的生命,顾溪咬住嘴,使出最后的力气,用力往下按。脑袋后仰,顾溪的眼泪顺着眼角倾泻。就那样跪在床上,就那样浑身沾满自己的血水,顾溪的双手用力往下推自己的肚子,一下、两下、三下……裂开的伤口又一次崩裂,血水涌出,有什么从顾溪的体内沿着那裂开的地方缓缓出来,顾溪又一次压制不住地大叫出声。

噗通一声,之前还在哭泣的孩子这回哭得更伤心了,有“东西”砸在他身上了。而砸他的那个“东西”似乎比他还要委屈,哇啊啊地大哭了起来。低头看着两个浑身是血的孩子,顾溪瘫倒在一边,一手依旧紧紧地压着肚子。就这么等了几分钟,顾溪才拿开手,又哭又笑地把一个孩子从另一个孩子的身上抱开。

两个孩子,两个……男孩儿……在一片血水浸染中,顾溪抱着一个孩子,看着另一个孩子尽情宣泄自己9个月来的喜怒哀乐。在这简陋的地下室里,在血腥飘散的床上,顾溪冒着生命的危险自行生下了两个男孩儿。今后的路该怎么走,顾溪完全没有考虑,他沉浸在平安生下孩子的喜悦中。他不再是孤单一人,他的人生将有人陪伴,而陪伴他的人绝对不会轻易抛开他。

******

再睁开眼时外面的天都大亮了。鼻尖是浓浓的血腥气,顾溪撑着格外疼痛的身体勉强坐起来。怔忡了片刻,记起自己昨夜经历了怎样的事情,顾溪急忙扭头去看孩子。两个孩子身上裹着尿布,在睡着。昨晚的情绪缓和下来之后,顾溪已是精疲力竭。强撑一口气给自己缝合了伤口,给两个孩子剪了脐带、擦了身体,顾溪连换床单的力气都没有,铺了条干净的一次性床单就直接拉过被子睡觉了。

浑身都疼,下半身更是毫无知觉,顾溪又躺了回去。书上说刚出生的孩子不会马上喝奶,要把胃里的污物吐出来,不知道是不是真的。摸摸孩子仍带着血的小脸,顾溪喜悦地笑了。这是老大,另一个……顾溪的眼神转到靠着墙跟睡觉的孩子,那个,是老二。

不去想两个孩子是谁的,顾溪凑过去在两个孩子的额头分别亲了一口。从今天开始,他不仅是爸爸,也是妈妈。过往的一切都随着孩子的出生而留在了昨天。

“朝阳、朝乐,爸爸会把你们养大成人,相信爸爸。”

朝阳、朝乐,孩子的名字。原本他以为只有一个孩子,也决定不论男女都叫朝阳,希望他能像早上的太阳那样永远充满活力,对生活充满乐观。现在,他的生命中又多了一个意外,他希望这个意外可以和他的哥哥一起幸福快乐的长大。

肚子饿了,又躺了一会儿,顾溪强撑着爬起来。双腿几乎不能动,他就扶着桌子一手提着水壶一点点地挪到水管旁,然后再提着半壶水一点点地挪回来。插上电,把两颗洗干净的生鸡蛋放进壶里,顾溪又扯下脏床单,暂时丢在桌子下面。孩子身上的血渍还没洗干净,他也一身的脏污没有清理。虽说生了孩子要做月子,可对顾溪来说却是困难的事。

上身伏在床上休息,壶里的水开了,顾溪直起腰,在脸盆里倒入开水,脸盆里还剩着昨夜留下的凉水。用勺子取出两个煮鸡蛋,顾溪放在小碗里。先把孩子抱过来,给孩子仔仔细细擦了身体,穿上小衣服,顾溪才来收拾自己。孩子一次都没醒过,似乎昨晚的降生也累坏了他们,这样最好,此时的顾溪没有力气来照顾哭闹的他们。

歇歇停停,顾溪终于给两个孩子套上了衣服,这才拿起已经温凉的鸡蛋。没有鸡汤那些营养的东西,家里除了孩子吃的东西外只有鸡蛋最营养,也最便宜。在有些地方,女人生了孩子后一天要吃四十个鸡蛋,顾溪没钱买那么多鸡蛋,但一天四个鸡蛋还是可以吃的上的。

吃了鸡蛋,有了点力气,顾溪休息了一个多小时后又给自己熬了点米汤。屋内很暖和,顾溪不由得庆幸他没有去南方,北方的冬天很暖和,孩子可以舒服地在屋里度过满月。孩子不会有满月宴,甚至不会有人知道孩子的存在,顾溪咬咬昨晚被他咬破的嘴,然后对着孩子笑了笑。握住两个孩子的小手,顾溪低声说:“爸爸给不了你们锦衣玉食的生活,但不管未来的生活有多苦,爸爸都不会丢下你们,会让你们吃饱、穿暖。”

他有手,他也不是笨蛋,哪怕去捡废品、去卖血,他也要把两个孩子养大。还有什么比被赶走的那段日子更难熬呢。那时候他买了车票后身上只有一百多块钱,因为一身的伤他连工作都找不到,更别说住的地方了,他还怀着孩子。可即使是那样的艰难,他仍是挺了过来。他是小河,是总有一天会变成大海的小河。更何况他的生活不再是他一个人的,他有了牵挂的人。

对孩子笑,也是对自己笑,顾溪把两个孩子搂在怀里,幸福的闭上眼睛。他有孩子了,他,自己孕育的孩子,真好。

******

春节过去了,再过两天就是正月十五,要吃元宵、闹花灯了。在小小的地下室里熬过了一个月,顾溪喂饱两个儿子,然后洗干净奶瓶,连同孩子的衣物、奶粉一起放进行李箱里。及背的长发已经不见了,昨天晚上孩子睡了之后,顾溪对着一面巴掌大的小镜子剪了自己用来男扮女装的长发,恢复了自己的男儿身。

顾溪把一条床单裁剪成两块背布。把长子背在背上用一块背布缠好,然后把小儿子绑在身前。接着再拿一条床单把两个孩子从头到脚裹严实了。孩子很乖,从出生到现在很少哭,似乎也知道体谅父亲的辛苦。绑好孩子,顾溪把留给房东的一封信放在桌上,然后带着他的全部家当趁着夜色离开了。

附近的人都以为他是女人,他要重新换一个没有人认识他的地方以男人的身份继续生活。之所以选择在晚上离开,就是不想有人发现他的秘密。头发剪短了,不用再刻意围着大围巾遮住容貌,顾溪一手托着行李箱一手提着暖壶、水瓶等家当朝顶着正月的寒风朝火车站走去。两个孩子在父亲温暖的体温下呼呼大睡着,还不知道自己未来会有怎样的人生。

第九章

有人说30岁会忘记20岁做过的事,20岁的轻狂为的都是30岁的稳重。这句话也许很有道理,但对有的人来说,20岁的轻狂却成为了他们心头永远的刺,一根时不时会往他们心头的肉上戳一戳的刺。不过,年少的轻狂确实会令人成熟、令人稳重。但同样对于某些人来说,轻狂的代价却是那样的沉重,以至于他们在12年过后仍然无法走出20岁轻狂所带来的痛苦。

不过,他们毕竟是30多岁的成年人了,曾经的恨与怨在十几年的岁月洗礼中早已变成了淡漠。回首过往,他们要恨要怨的也只有他们自己,谁都无法代替他们承受。

拿过一根烟,他点燃,缓缓吸入一口,再缓缓吐出,只觉得空荡荡的心被缕缕烟丝填满,然后暂时带走他心里的忧愁。青春期的他很少吸烟,成年之后反而烟瘾越来越大。他知道这是为什么,但没有克制的意思,想抽的时候就抽,不想抽的时候也吸上两口。也难怪有人说烟酒是排忧解愁的最佳良药。不过他不酗酒,他可以忍受自己变成烟鬼却无法忍受自己变成酒鬼,那样太难看。

非周末的上午,对很多人来说正是忙碌的时候,曾经他也是这很多人中的一员,甚至只会比他们更忙碌,一天睡三个小时都是奢侈的。不过在他的公司和势力发展更加成熟的现在,他可以悠闲地坐在办公室里抽烟,告诉秘书不要让人打扰他。

仰头吐出一口烟雾,他想到早上接到的一通电话,是母亲打来的。一是希望他这周能回家吃饭,二是希望他能把被他派到非洲的弟弟调回来。他只说他知道了,至于同意与否,他没有表态,母亲也无力强逼。12年,他变了很多,那个曾经专制地令他发狂、令他发誓要报复的父亲也同样变了很多。变得如今他唯一能报复的就是少回家,少见面。至于他那个被他派到非洲拓展业务已经三年的弟弟,再在那里磨练磨练吧。

他那个世上唯一的亲弟弟,逼走了他最爱的人。20岁时,他可以狠狠揍他一顿以宣泄他的愤怒,但在他27岁回国之后他已懒得再去揍他。以磨练为由把那个见到他就像老鼠见到猫的弟弟派去非洲,一是对他当年所为的惩罚,二来也确实是磨练他。展家的男人,总要学会独当一面,有一天他离开后展家也不至于乱了阵脚。

私人电话响了,他伸手拿过电话:“喂。”

“苏南,是我。干嘛呢?”

“发呆。”

“呵。”对方在电话里轻笑,然后说:“我妈刚才给我打电话,让我今晚回家吃饭,我答应了。你今晚要不要跟我一起去还是你回你家?一个人做饭很无聊啊。”

想想,他灭了烟头:“我也回家好了,我懒得听我妈跟我念了。”

“我吃完饭就回去,要带啤酒回去吗?”

“我买吧,我应该比你早到家。”

“OK。”

挂了电话,他转动椅子面朝落地窗,窗外是一栋栋林立在都市的高楼大厦。他又拿过一根烟点燃。和12年前相比,这座城市可谓是面目全非。不仅城市变了,人也变了,而唯一没有变的就是……他们依旧没有找到那个人,那个对他和邵北来说都无比重要的人,重要到寻找他几乎已经成了他们生活的唯一。

和展苏南的悠闲不同,在瀛海另一座高楼大厦的办公室里,乔邵北却是忙得不可开交。不像展苏南喜欢在安静中发呆,他比较喜欢在忙碌中忘记一些烦恼,一些不知什么时候可以解决的烦恼。而最近他和展苏南刚刚成立的医院正好分散了他大部份的精力,虽然他不懂医,但作为投资人和最大的股东之一,他可以操心的事情很多。

“叩叩叩”,有人敲门,乔邵北头不抬地说:“请进。”门开了,他这才抬起头,看到来人,他立刻放下手头的工作,满是期待地问:“怎么样,有线索吗?”

来人是乔邵北的手下,叫左青伟。他把手上的一份资料交给乔邵北说:“我们的人在关庆找到一个老人,她说12年前她曾捡到过一个浑身是伤的外地青年,那个人在她家里住了三个月后就离开了。据她的描述,那个人很像顾溪。我们的人给她看了顾溪的照片,她确定是顾溪。”

“什么?!”乔邵北噌地站了起来,脸上是狂喜,“后来呢!她知不知道小河去哪了?!”这么多年来他第一次看到了希望!“

可是令乔邵北失望的是,左青伟蹙眉道:“顾溪的喉咙似乎受了伤,他和那个老人在一起的三个月一句话都没有说过。后来他不告而别,老人也不知道他去了哪里,更不知道他为什么要走。我让他们以关庆为中心继续找下去,顾溪走的时候身上的钱并不多,应该还在北方的某座城市。”

“小河的嗓子受了伤?”乔邵北的眼神滑过阴鸷,立刻道:“你亲自去关庆跑一趟,我要知道那三个月里小河的一切。”

“是。”

想了想,乔邵北又道:“你带上虎子一起去,开车去。”

“我马上动身。”

朝乔邵北点了下头,左青伟转身开门离开。失踪了三年回来后,乔邵北和展苏南带回了一些他们自己的手下,这些人的来历不明,但深得乔邵北和展苏南的信任,是两人的特别助理也是保镖。

按捺住内心的激动与慌乱,乔邵北马上拨出展苏南的电话。还在对着天空抽烟发呆的展苏南懒懒地接过电话,两秒钟后他手里的烟掉在了地上,猛地站起来的身体撞翻了手边的烟灰缸。

“你让青伟顺道过来我这里,我让庄子和健斌跟他们一起去。”

“好,我这就打电话给青伟。”

这边一放下电话,那边展苏南就手不稳地按下内线,直接对秘书说:“让庄子和健斌马上来见我!”

“是,老板。”

3分钟后,展苏南的两位手下庄飞飞和陈健斌就来了。给他们安排了任务后,展苏南说:“要随时向我报告。”

“是。”

庄子询问道:“老板,海中哥刚才打电话说让我过去他那边一趟,我怎么跟海中哥说?”

“我来处理,你和健斌马上下楼,伟青他们一会儿就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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