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邵北和展苏南的脸色变得极不自然,乔邵北说:“阳阳和乐乐是我们见过的最懂事的孩子,我和苏南特别喜欢他们。小河和孩子这十几年怎么过来的我和苏南都从蔓蔓那边听说了,也特别为他们心疼。我和苏南别的不好说,但让他们今后能过得舒服些、轻松些却是绝对没问题的。”说到这里,乔邵北趁机拉拢道:“伯父、伯母,小河我们很了解,他这人喜欢什么都自己扛着、自己解决,不喜欢靠别人。以后还请伯父伯母能帮着我们劝劝小河,让他不要拒绝我们的帮助。他的身体不好,阳阳和乐乐又还小,再这么累下去他的身体会夸掉的,到那时候阳阳和乐乐怎么办?”
徐奶奶等的就是这个,不过面上她还是很无奈地说:“小河那孩子有时候就是倔。昨晚上我也跟他说来着,我看你们这么关心他,还特地跑过来看他,就说让他跟你们提提,看能不能帮他找一份清闲点的工作。他的户籍在营海,又没有学历,不好找工作。可他说他自己挣钱,挣多少心里都踏实,不习惯靠别人。”叹息一声,徐奶奶说:“你们和小河十几年没见面,刚见面我就跟你们提这个真是不好,我们农村人不会说话,你们别介意啊。”
“不会不会。”展苏南和乔邵北摇手,展苏南诚恳地看着两位老人家说:“我们是真心想帮小河,哪怕他不接受我们的帮助,我们也不能看着他这么辛苦。”
徐奶奶心里松了口气,很高兴地笑了。这时候,外头传来阳阳和乐乐的声音:“爸,你起床啦?”
“你们吃饭了吗?”
听到这句话,展苏南和乔邵北噌地站了起来,二话不说地出去了。徐奶奶看向徐爷爷,两人的脸上是相同的心思,这两个人和小河之间到底是怎么回事?看起来实在不像普通的朋友。
冲出屋子,展苏南和乔邵北同时往楼上看,然后他们就看到了正好下楼的人。看到那人比昨晚还苍白了一些的脸,看到那人眼底的阴影,两人手足无措地站在那里,不知道该说什么,只是呐呐地喊了声:“小河。”
相比他们的慌张,顾溪则显得异常平静,仍和昨夜一样,他对两人淡淡一笑,问:“什么时候过来的?海中哥和庄先生呢?”
两人心思相同地隐瞒道:“他们回营海办点事,我们也是刚过来。”
不过下一刻就有两个诚实的孩子揭穿了他们的谎言:“爸,叔叔一大早就过来了。早上的菜还是叔叔炒的呢。”
顾溪皱了皱眉,这个动作在展苏南和乔邵北的心里激起一阵波荡,顾溪带着点责备地对两个儿子说:“叔叔是客人,怎么可以让叔叔做早饭。”
两个孩子张张嘴,无法辩解,虽然是叔叔强烈要求帮忙,但他们也没有太阻拦。被爸爸责怪,孩子的脸上也挂不住笑了。客人……乔邵北和展苏南的心里难受极了,两人上前搂住孩子,解释道:“是我们非要做的。”
展苏南忍不住说:“小河,你可以怪我们,但别怪阳阳和乐乐。你让我和邵北坐着吃他们做的现成饭,我们做不到。我们,”他顿了顿,还是说出来,“我们也想多和阳阳乐乐,待一会儿。”
顾溪抿了抿嘴,看了一会儿乔邵北和展苏南,然后他走下楼梯摸摸两个委屈的儿子,说:“对不起,爸爸刚才的话重了,爸爸跟你们道歉。”
阳阳和乐乐摇摇头,看着爸爸说:“爸,以后我们不会再让叔叔帮忙了,您别生气。”
“小河。”展苏南和乔邵北的声音里带着乞求,自责极了,“不要怪孩子,要怪就怪我们。”
手指在儿子神似乔邵北的脸上摸了摸,顾溪抬头看向面容憔悴的两人——满是血丝的双眼,凌乱的头发,明显的黑眼圈还有下巴上的胡渣子——他在心里叹了口气,揉乱两个儿子的头发,低头对两个儿子说:“爸爸没有生气,只是叔叔远道而来,又一大早跑过来,还是爸爸邀请他们来吃饭,却让他们做饭,爸爸心里过意不去。对不起,爸爸没有怪你们的意思。”
阳阳和乐乐咬着嘴,虽然爸爸这么说了,但是他们的心里还是很难过。并不是因为被爸爸责怪了,而是……他们也说不好。一句客气的话却令气氛变成了这样,尤其是似乎伤到了孩子,顾溪很是歉疚,这不是他希望看到的结果。不管他和这两个人之间有过些什么,孩子什么都不知道,而他也不想孩子与这两个人生分。他不能剥夺孩子和他们的亲生父亲亲密的权利。
露出歉意的笑容,顾溪看了眼展苏南和乔邵北,然后问仍抬头看着他的儿子:“你们喜欢展叔叔和乔叔叔吗?”他的话一落,展苏南和乔邵北的眼里浮现紧张。
阳阳和乐乐看看爸爸,再看看叔叔,过了会儿,他们无法隐瞒地点点头:“喜欢。”虽然叔叔只是叔叔,虽然他们不会因为叔叔而离开爸爸,但是,他们喜欢叔叔。尤其是刚才叔叔亲了他们之后,他们好像更喜欢叔叔一点了。
这就是父子天性吗?顾溪的心里没有嫉妒、没有不满、也没有不甘。他的儿子是他的自豪与骄傲,不是他用来报仇或是泄愤的资本。他淡淡地笑了:“既然喜欢叔叔,那就趁叔叔在的时候多跟叔叔说说话。叔叔是从美国回来的,你们要不要跟叔叔学学英语?”
阳阳和乐乐的大眼睛里闪过惊喜,脸上立马笑开了。展苏南和乔邵北则是激动地一把握紧了阳阳和乐乐的手,他们没想到这个人愿意孩子跟他们亲近!看着儿子的笑容,顾溪知道自己的决定是正确的。
“叔叔帮忙,你们有没有谢谢叔叔?”
“有!”顾朝乐猛点头,然后抽出被叔叔握着的手:“我去给叔叔煮鸡蛋。”
“我也去。”
两个孩子一溜烟跑了。并不清楚阳阳和乐乐为什么要去煮鸡蛋的展苏南和乔邵北站在那里感激与愧疚并存地凝视着顾溪脸上淡然的笑容,刚刚从地狱回到人间的心脏又开始滴血。这个人不反对孩子跟他们亲近,但,也似乎仅是如此。
咳嗽了几声,顾溪道:“你们进屋吧,我去洗漱。”
“我给你倒热水。”展苏南二话不说地转身就走,快得顾溪根本来不及出声阻止。疾步跟过去,顾溪喊道:“不用了,我自己来就行了。”
厨房里,展苏南已经提起热水壶了。乔邵北拽住顾溪,一手扣住他的肩膀:“让苏南弄吧。”
“真的不用。”顾溪很不愿意见到他们总是这种赎罪的样子,可浑身骨头都痛的他却怎么也挣不开乔邵北的钳制。
乔邵北忍不住凑近顾溪,在他耳边说:“你骨头痛,别拿重物。”
顾溪下意识地避开乔邵北,皱皱眉,过了一夜,他也没办法去责怪孩子的多嘴了。他不想他们认为他体弱多病,不想他们因此而自责。事情都过去了,他只希望生活能平平淡淡的,就够了。
“小河,水倒好了。”展苏南提着热水壶站在厨房门口。乔邵北放开顾溪,顾溪看看两人,无声地走出厨房去卫生间洗脸。今天不摆摊了,有些话还是尽快跟他们说清楚吧。
瞅一眼门口,爸爸去洗脸了,顾朝阳冲两位叔叔招招手,在两位叔叔走过来时他小声说:“叔叔,我爸天一冷骨头就会痛,碰冷水也会痛,而且每年冬天都会咳嗽,有时候还会偏头痛,叔叔,您劝劝我爸去医院检查检查吧。”
乔邵北和展苏南拧了眉:“有多久了?你爸爸没有去医院检查过?”
两个孩子同时点头:“爸爸从来都不去医院,每次生病都是自己买药吃。”顾朝阳说:“我和乐乐两岁的时候爸爸骨头就会痛了,两岁以前我们不记得了。”
展苏南和乔邵北一听大吃一惊:“你们记得你们两岁时候的事?”
阳阳和乐乐很是自豪地点点头:“我们两岁以后的事情都记得。”
脑袋有点晕,勉强保持冷静的乔邵北弯腰摸摸两个孩子的头:“叔叔知道了,以后有叔叔在,爸爸的身体会好的。”
“嗯!”他们相信。
外头传来爸爸的脚步声,两个孩子赶紧推推两人:“叔叔,你们进屋吧,鸡蛋煮好了我们就来。”
“好。”
魂不守舍的两人离开厨房,刚出来就碰到洗漱完的顾溪。三人一起进了屋,在屋里一直偷瞧的徐奶奶赶紧假装地给三人舀稀饭,心里怪异的感觉却是更浓了。
一夜没怎么睡,额头一阵一阵抽痛,胃里也极不舒服。在桌边坐下,顾溪端起碗喝了两口热乎乎的米汤,胃里舒服了很多。乔邵北和展苏南则盯着桌上的那盘馒头不知道在想什么。
“小河,阳阳和乐乐怎么还不来吃饭?”徐奶奶问这话,眼神却在展苏南和乔邵北的脸上瞟来瞟去。
“他们说要煮鸡蛋。”顾溪的眼里有着明了。
煮鸡蛋干嘛?徐奶奶很想问,但一想到两个孩子做事向来有主意,她忍下了。徐大爷坐在一边闷不吭声地喝他那碗冲鸡蛋,他心里不是没有疑问的,只不过现在不是问的时候。
很快,阳阳和乐乐就进来了。展苏南和乔邵北暂时收回心思,抬头就见阳阳的手里端着一个小碗,展苏南放下了手上的筷子,呼吸有点不稳。
“叔叔,我给您敷敷。”阳阳笑着,拿出烫呼呼的鸡蛋贴在展苏南青紫红肿的脸上。展苏南强压着内心的激荡盯着阳阳,感受着烫呼呼的鸡蛋在脸上滚来滚去,双手完全听凭本能反应地抱住了他。
看着这一幕,徐奶奶和徐大爷都放下了碗。之前觉得阳阳和乐乐很像姓乔的那位老板,现在他们怎么觉得阳阳和乐乐跟这位姓展的老板也有那么点怪怪的感觉呢?
只有顾溪是表情正常地吃馒头、喝稀饭。嘴里嚼着展苏南炒的小白菜和萝卜丝,他的心里生出几分感慨。时间真的会改变很多。以前这人连糖和盐都分不清,现在都能炒出味道可口的菜了。抬头,看着盯着儿子瞧的两人,看着盯着他们瞧的儿子,顾溪咽下心里的那一丝淡淡的伤感,孩子很聪明,如果孩子跟着这两个人走的话,他们今后会有截然不同的人生。他这辈子最好不过是个小学老师,能为孩子做的太有限,如果他们想带走孩子……他,会同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