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今天看见江泽捧着篮球,说不吃惊,是假的。
更多的也许是来得诡异的被背叛感吧?心里想着“他怎么能若无其事地打篮球”之类的……
“靠之,江泽打篮球算什么背叛!我脑子有毛病啊?”何子胜回过神来,囧囧地骂了自己一句。
宿舍里静悄悄的,没人回答他的话。
何子胜忽然觉得坐在床上东想西想的自己很傻,别扭地思想挣扎一番,终于还是气馁,站起身来:“去看看吧……”
龟壳一样呈半圆状的体育馆里不断传来热烈的掌声和喝彩声,所谓的篮球新生赛似乎正打得热闹。
何子胜艰难地挤出人群,踮着脚尖往球场中央眺望。
运球、突围进攻、三步上篮。
矫健的球员们身形灵活,引得围观女生频频发出尖叫。何子胜看得眉头都皱了起来,还是没能从球场中找到那人的身影。心头一动,琢磨着“他不会是腿伤复发,先下场了吧?”
正在焦急时,肩上蓦然被人一拍。
熟悉的声音响在耳边:“你怎么来了?”
何子胜呆呆地回头,看着江泽眉眼分明的轮廓,视线落到他身上的休闲服,突然就炸起毛来:“靠!你又骗我!”
声音之大,周围看众纷纷投来好奇的视线。
江泽心里了然,拉过何子胜就往外挤。好不容易出了人堆,这才笑眯眯地开口:“我骗你什么了?”
“你明明说了新生班级有篮球对赛,你要参赛来着!”何子胜瞪眼。
江泽笑得眉眼弯弯:“随口说说你就信了?我们才开学多久?刚刚才军训完,大部分人连社团都还没入,哪来的新生球队?再说了,我只是告诉你今天新生班级有篮球队赛,可没说过我要参加。”
何子胜语塞。
江泽见他吃瘪,眼底笑意更甚,干脆解释得详细一些:“今天打的是大三年级赛,我只是帮学长送个篮球而已。”
……
何子胜幽怨地瞪了他一眼,在心底为自己的表错情羞赧几秒。
心情却一下大好,只感觉往日格外不顺眼的篮球场此刻看起来也没有那么讨厌了。忍不住就哼起了跑调的歌,随着江泽一起慢悠悠地往外走。
“何子胜,厚道点。怎么说我刚才也把你从人群里拉了出来,别恩将仇报地用你那公鸭嗓荼毒我的耳朵。”
“去!大爷我心情好!哎,江泽,请我吃饭吧?”
“你心情好凭什么要我请你吃饭?”
“怎么说我们也认识了十几年,别那么小气嘛!”
“求包养是要付出代价的。我请你吃饭,可以,你准备好以身相许了吗?”
“死江泽!滚你的!”
篮球事件就这么过去了,充其量也只是生活中的一个小插曲。
何子胜的注意力重新回到声乐团招收新人的三场比赛上,天天拉着杜可吊嗓子。杜可的日子过得可谓水深火热,受得魔音辐射多了,居然奇迹般地轻了两斤,吓得杜小胖子天天对月咆哮“我命休矣”。
何子胜信心洋溢,人里人外都昂首挺胸表示无压力。江泽和施明川自然不会无聊地上去打压他。然而就在他壮志将酬准备唱出奇迹唱出风采一举唱响整个校园的时候,一个坏消息传来。
新生的英语四级考试在下周二举行,恰好和声乐团招收新人的初赛时间相冲。
这则消息一出,有人欢喜有人愁。其中最高兴的莫过于杜可——区区考试算什么,一想到不用丢脸丢到全校范围,他就开心得做梦都忍不住笑醒。
江泽不无遗憾地开口:“四级考试又不是考一整天,参加比赛不受影响吧?”
何子胜捶床板:“我倒是想!但比赛只在日间进行,四级下午才考,上午的时间我总得留着抱佛脚吧!?”
“那真是太可惜了。”江泽叹气。
何子胜重重地点头,刚想表同意,江泽的下一句话就响在耳边。
“本来还想看下你初赛就被人刷下来的窘样。”
“唰”地一个枕头飞下来。
江泽凌空伸爪,接过枕头揽入怀中,雷打不动地坐在原位翻书,语气轻快道:“何子胜,节哀吧。”
“滚!”何子胜怒咆。
周二如期而至。
所谓的英语四级考试很快就结束了。
何子胜恹恹地搂着宿舍楼下的灯柱,眼神投到虚空,脸上满是伤春悲秋的萧瑟感。
……当然,他悲的绝对不可能是考试成绩。
而是因为他很愕然地返现,不过一个军训一个考试,他大一新学期就不知不觉地耗掉了大半。
时间过得也太快了吧!
“大学啊!我美好的青春啊!我还什么都没来得及做呢,怎么那么快就过去一大半了呢!”被江泽拎回宿舍的何子胜嘶吼。
江泽选择性无视他的悲怆,讥讽道:“你天天不是吃就是睡,要不就总是宅在宿舍里,日子当然过得快。”
“江泽,你非得打击我对吧?”何子胜瞪眼。
江泽但笑不语,看着炸毛的何子胜眼睛滚圆滚圆的,活像一只被惹急了的小猫,实在可爱,忍不住过去揉了揉他的头发。
何子胜不耐烦地拍开他的手。
江泽锲而不舍地又揉了回去。
何子胜再拍。
江泽再揉。
何子胜怒了,抬手“噼里啪啦”就是一通泼妇打架似的拳脚轰炸。
江泽笑容不改,动作迅速地擒住何子胜两只扑腾的爪子,空出一只手往他腰间一掐!
“噗哈哈哈哈——啊哈哈哈哈!停,哈哈,停停停,哈哈好酸好酸……”泥鳅一样拼命挣扎着,何子胜笑得面容扭曲气若浮丝,就差没在地上翻滚了。
江泽看着怀里快岔气的人,笑意达到眼底,嘴里却还在讥讽:“何子胜,你这怕酸的毛病怎么还没改?”
“你才毛病……”何子胜好不容易止住笑,眼泪都流出来了,按住江泽两只放在他腰间的手直喘着粗气。人懒懒的,干脆就赖在江泽怀里不动了,“我妈说了,怕酸的男人结婚了会疼老婆。”
江泽嘴角轻勾,定定地看着何子胜抵在自己下巴处的毛茸茸的脑袋。头一偏,将嘴移到何子胜耳边低声道:“那挺好的。疼老婆是个优良品德,你应该好好发扬。”
江泽的声音低沉,嗓间带着些平日里察觉不到的磁性,那种魅惑一样偏低的声音听得何子胜一愣一愣。只感到温热的触觉从耳朵后传来,不知名的酥麻渐渐在绒毛处渗入,略带濡湿。
……
“江泽你个死人!居然舔我耳朵!”半晌,B305传来何子胜暴怒的嗷叫。
13.酒吧欢迎你(上)
但暴怒也好,翻滚也好,都改变不了大姨岁月溜走一半的事实。何子胜在忧郁了那么几天后也就想开了,决定整天装思考者纠结,不如趁着周末时间好好充实一下大学生涯——例如夜不归宿到附近的酒吧观光。
自小被六个女人围着生活,何子胜想学坏的机会可以说是少之又少。所以夜不归宿和参观酒吧,绝对是他生命中的两个第一次。
于是定下计划后,他马上屁颠屁颠地邀约起了同伴。
施明川坐在桌前头也不抬,手中的笔转得比陀螺还快:“酒吧?没什么兴趣。啊,帮忙把那本书递过来一下好吗?对,就是绿色的那本《论小三在婚姻中的必要性》。”
何子胜的想法:《论小三在婚姻中的必要性》?你看这种书干嘛……
杜可咬着鱿鱼丝迟疑半晌:“酒吧啊……算了,离学校太远,坐公车要很长时间的。我有点晕车,还是不去了。哎,对了!听说酒吧街旁边有家小吃店很出名,你回来的时候顺便到那儿打包一碗芝麻糊给我吧!”
何子胜的想法:懒就直说吧,你个吃货……
同伴的几个男生运球在体育馆中奔跑:“我们篮球部今天有训练呢!你来不来?”
何子胜的想法:不用了谢谢……
班上的大部分女生们蹲坐在篮球场呈围观状,眼见一个队员排球上篮,顿时拍掌捂脸捶胸顿足发出欢呼的尖叫:“啊啊啊啊——”
何子胜的想法:没想法。
这就导致了,当何子胜最终站在酒吧街上时,身边只有一个江泽。
酒吧街,街如其名,一条街上分布着十数家酒吧。形形色色,灯红酒绿纸醉金迷的有之,位置偏僻气息清冷的有之。虽然现在才只是黄昏,但已有几件店亮起了灯,迷蒙的光泽在墨蓝天色中格格不入,却又不至于突兀。
何子胜在路口思考了十几分钟,转头问江泽:“那么多家店,我们进哪家?”
江泽眼皮也不抬:“那就要看你想得到什么经历了。”
“例如呢?”何子胜追问。
“如果你想看一下流氓群打架摔桌砸瓶骂脏话,可以去这几家。”江泽将手往右一指。几个莽壮大汉正骂骂咧咧地讲一个哭丧着脸的女人推进酒吧,关门前还抬头冲何子胜和江泽的方向瞪了眼。
那眼里冒着的危险青光让何子胜迅速缩回了头。
“如果你想体验一下恐怖酒吧的冷清氛围,外加喝酒的时候偶尔看见穿着白衣的女人露出半张脸飘过,可以去这几家。”江泽将手往左一伸。紧靠在一起的三间姐妹店的门同时“啪”地开合了一下,黑压压的门扉深处什么也看不见,唯有酒吧外挂着的“三间酒吧”四个大字在暮色中闪着微弱的诡异蓝光。
何子胜腿肚子抽筋了一下,瞬间转开视线。
“如果你想观赏一下男女之前感情的进展顺便哀悼自己仍旧单身的悲惨命运,可以去这一家。”江泽面不改色,将手往后一戳。透着明亮光芒的建筑有着大块的落地玻璃,可以看见里面坐着的男男女女正在谈笑吃东西。
何子胜一脚跺在了江泽腿上:“去你的!那根本就是情侣饭店嘛!你认真点好不好?”
江泽笑了,忍着痛把脚缩回去,冲前方怒了努嘴:“如果你只是单纯想找个正常的酒吧坐下,领略领略里面的感觉,前面那间就不错。”
何子胜将信将疑地抬头,视线在对上建筑的那一秒愣住,而后挑了挑眉:“不错。”
的确不错,至少看起来是个正常的地方。
中等大小的PUB,从外面看去,装潢简单却不乏味,黑白相间的墙色显得很有格调。橘黄色的门牌上龙飞凤舞地写着店名,旁边放着一个小巧的黑板,上面写着白色的粉笔字,估计是“今日特色菜单”之类的东西。
何子胜满意之,拔腿就往店的方向走。
好歹一条出名的酒吧街,总会有那么几间适合他进去的。他喜滋滋地想着。
但很快他就停住了脚步。
他发现自己错了。
那件外表很有格调感觉很适合他进去的店,招牌上龙飞凤舞地写了两个大字——“人、流”。
……
“你找的什么破店!?这是妇科医院门诊部吧!?”何子胜积怨已深,转头就冲江泽撒气。
江泽冷静地站住,认真凝视一会儿那招牌,了然地“哦”一声,拉起何子胜继续往前走。
何子胜拳打脚踢挣扎。
江泽轻轻浅浅地开口道:“理智点,那不是‘人流’。招牌灯上坏了几个,看仔细点,其实那是‘火流’。”
何子胜:“……”
知道被江泽拉进了店里,何子胜都还纠结着招牌上坏了的那两盏灯。
PUB的名字很挫,但店内部的装潢却与外围一样格调十足。色泽分明的墙和地板上投射着游移的圆形光点,音调舒缓的慢摇曲在空中流淌着。酒吧里已经坐了几个人,看样子是刚下班的上班族,各自穿着西装慵懒地倚在座背上喝酒,领带解了下来,放松惬意的样子。
“这是酒吧?”何子胜瞪大眼睛,“除了暗点以外,和咖啡厅没什么分别嘛。”
“分别大着呢。比如说,你在咖啡厅不能喝酒,在酒吧却能喝咖啡。”一个声音蓦地从旁边传来。
江泽和何子胜整齐回头。
说话人是个穿着黑白酒保衣服的大叔,留着一头乱蓬蓬的头发,当中间或夹着几缕白丝。细长的眼睛略微往上挑去,下巴处还留着青色的胡渣。看他那边说话边打呵欠的样子,何子胜就不由自主地想起招牌上“人流”两个大字。
此人似乎刚睡醒,挠着头往旁边一指:“新客人?第一次来吧?找个地方坐下,想喝什么招呼一声就好。”
江泽拉着何子胜就走。何子胜踉跄几步,才发现自己的手仍拽在江泽手心,嘴角抽搐了下,挣了开去。
江泽回头莫名其妙地笑了笑,挑了个角落的位置坐下:“你想喝什么?”
“酒!”何子胜回答得斩钉截铁。
江泽点头,对那酒保道:“给他来一杯白开水。”
何子胜脸臭了:“我说了我要喝酒!”
“那就在他的白开水里加几滴工业酒精。”江泽笑得云淡风轻。
何子胜眼一瞪作发怒状。
江泽敛起笑容一本正经:“空腹喝酒对身体不好,先喝点开水暖胃吧,乖。”
“乖个P……”何子胜翻着白眼小声嘀咕,但还是配合地拿起了杯子。
江泽笑了,伸手揉了揉他的头发,抬头道:“然后再来两杯啤酒。”
“……”一直看着他们互动的酒保瞪着死鱼眼发愣,“你们是gay友吗?”
“噗——”何子胜口中的水尽数喷出,那叫一个气势如虹飞流直下,站在他正对面的酒保躲闪不及,结结实实被喷了一身。
……
酒保看着喷水过后被呛得咳嗽不止的何子胜,额头抽搐。
“开个玩笑而已,你用得着反应那么大吗?”江泽的声音平静,语气里听不出什么情绪。
何子胜觉得有点口齿不清,声音也小了几分:“我……咳咳……刚被水烫了下……”
江泽默不作声地看着桌子。
何子胜尴尬地摸摸鼻子,看看酒保又看看江泽,终于还是抬头道歉:“不好意思啊,酒保大叔,衣服……”
“你叫谁大叔?”被何子胜喷了一身水但还是保持着沉默的酒保蓦然沉下脸。
何子胜一愣:“你啊。”
“你叫谁大叔呢!?”酒保等着死鱼眼咬牙,蓦然怒吼起来,“我今年才23岁!”
何子胜:“!!!”
“火流”PUB的酒保态度慵懒,有白头发、死鱼眼、略微驼背、青色胡渣,说话时会打呵欠,那张脸一摆出来就像有着丰富的人生阅历。
这样的人今年23岁?
……我还以为他至少有45呢!
何子胜在震惊之余,深深意识中国文化博大精深真理遍地可寻。
所谓人不可以貌相海水不可以斗量,古人诚不欺我。
但想来也对,在酒吧里工作,一般都挑年轻人。如果那酒保真有四十岁,估计老板也不会请他。
……
但很快,他发现自己又想错了。因为邻桌的人告诉他,那个酒吧……其实是店老板本人。因为懒得请人,当然也可能是为了省钱,作为老板兼厨师兼水电工兼洗碗工兼收银员,他一直一个人打理着这家店。幸好他天生长得比较老相,也幸好他懒归懒,对管理酒吧和处理纷争什么的却有着诡异的天赋。所以虽然是一个人混,但也过得风生水起,不但保证了客源,还和周围酒吧的老板们相处愉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