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教官,我想过了。”何子胜真情实意地开口,“我觉得作为一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汉,遇到挫折就退缩是不应该的!所以我决定继续参加军训。”
“你真的这么想?”光头大喜,这年头,这么能吃苦耐劳的年轻人可不多啊。顿了顿,光头担忧道,“可是你的脚……”
“没问题的!”何子胜大义凛然,一掌拍在江泽背上,“只是十圈而已!我相信江泽同学就算背上我,也能健步如飞,一下把二十圈跑完的!”
……
光头用力瞪着何子胜,好像他头上长了两只角。
于是,你所谓的“不为挫折退缩,继续参加军训”,就是让别人背着你,把你要负责的圈数也跑完吗?
何子胜被看得有点心虚:“有什么……不对吗?”
“没什么。”江泽温和地笑着,替光头应道,“估计教官只是想看看你的脸皮能厚到什么程度而已。”
……
光头一抹脸,从诡异的气氛中脱离出来:“不管怎么说,让别人背着你跑,对他太不公平了!所谓的军训,就是要……”
“我没问题的。”江泽浅浅一笑,打断了教官的话。
“啊?”光头教官有些反应不过来。
“我没问题的。”江泽的笑容可以用如沐春风来形容,“既然死活赖在别人背上的人都能自称男子汉,那我也不能表现得太没有男子气概吧?”
顿了顿,江泽嘴角勾起一个微不可察的弧度:“更何况,也不见得我就会吃亏。”
何子胜心里忽然警钟大响。
06.军训欢迎你(下)
事实证明他是对的。
这个认知让他很崩溃。
事实上,当他意识到让江泽背自己是个多么错误的选择时,事情已经发展到了一个崩裂得无法挽回的阶段了。
每天二十圈绕校奔跑,途径新生军训阵营四十三个,路人甲乙丙丁不计其数。如果第一天由江泽背着自己出现在众人面前是个闹剧的话,那接下来的日子,就跟杯具差不多了。
军训是流汗流泪的痛苦日子,对于诸多狼变的新生而言,唯一的乐趣就是看着江泽背上何子胜从面前分奔而过,然后挥舞双手大喊“你们还剩多少多少圈”。而对于诸多闲来无事的学姐学长导师教官而言,亦是平淡生活里的一大消遣。
于是每次何子胜爬到江泽背上,周围都会及时地冒出无数炯炯目光。
一天两天也就算了。
可当同样的场景维持了一个星期,何子胜终于后知后觉地发现了不妥——按他的话说:“有那么多美女沿路行注目礼的确感觉良好,可我怎么觉得她们看向我的眼神特别像我小时候逛动物园看猩猩一样。”
江泽对他的疑问但笑不语。
从军训开始睡到结束的施明川表示不清楚状况。
最后,还是热心的杜可解决了他的疑问。
他用手机拍下了江泽背着他奔跑的视频,高清晰的画面将江泽英姿飒爽犹酣战的身影勾勒得近乎完美。何子胜不爽地看着江泽从画面中央跑来,然后在镜头中一闪而过。
定住。
重新播放。
江泽从画面中央跑来,然后一闪而过。
何子胜手一抖,险些把手机往墙上摔去——那是什么?那算什么!?为什么江泽的样子拍得风度翩翩,他何子胜何小爷的脸却那么不堪入目!?
猛回头,忽望首,何子胜眼中带着杀气。
杜可很真诚地回答:“他背着你的时候,你就那样子……”
何子胜看着手机里那张贴在江泽背上嘴巴半张眼睛半闭鼻子微微皱起一副喷嚏将出未出模样的脸,沉默。
过了很久,何子胜才迟疑着开口:“我是一直这德行……还是你刚好抓拍了?”
杜可认真思考几秒,选了个比较折衷的回答:“其实我拍了好几天的份,你可以全部看完再对照比较。”
言下之意,你懂。
何子胜扶额,虚弱地开口:“我懂。”
找出问题以后,接下来只要改正就好。
于是每天把围观当做功课的众人惊奇地发现,那个已爬到江泽背上就开始睡得香甜的何子胜变了。
还是每天的奔跑,还是健步如飞的江泽。只是,他背上的何子胜一改往日的可爱睡姿,两眼瞪得跟铜铃一样大,面无表情的脸配上目呲尽裂的神色——
说不出的恐怖……
围观良久的众人一哄而散,表情千姿百态。
当晚杜可婉转地告诉何子胜,虽然他的眼睛睁开了,但嘴部动作如果能丰富点会更好。
再于是,第二天的奔跑过程,何子胜依然是双目瞠大。只是,嘴巴也咧了起来——那种僵硬得近乎扭曲的肌肉拉动,怎一个惊悚了得……
围观群众彻底烟消云散,就连新生们也各自掩面,做起了自己的事情。
何子胜觉得自己的良好形象塑造得不错,于是乐此不疲地重复着以上面部运动。杜可处于同舍舍友的道义一直处于封口状态。直到一个星期后,上述表情被走过路过的施明川同学无意看见。
当时施明川刚从梦中醒来,睡眼惺忪地寻找着大阵营的踪影。然后江泽背着何子胜就那么翩翩然地从他面前掠过。
施明川发誓那一瞬间他全身的汗毛都倒立了起来,其毛骨悚然的程度毫不亚于初见面时杜可只披着一条毛巾的境界。
如果不是看见江泽笑得云淡风轻的脸,施明川甚至会产生一种错觉:江泽背上那只,根本就是恶灵来的……
也是出于同舍舍友的道义,回到宿舍,施明川非常隐晦地开了口:“何子胜?”
“哎。”何子胜头也不抬,翻身准备下床。
“江泽背你的时候……你是在憋大解吗?”
……
何子胜被他思想隐晦意义不明的问题弄得一愣神,刚弹出床边楼梯的脚一下没稳住,霎时间天旋地转——
惨叫声擦着杜可强拽施明川跑出宿舍的身子,回荡在整个楼层。
“扭到脚了。”
校医的结论如上。
何子胜暗自在心中问候了一通施明川外加缅怀自己不幸的遭遇几秒,驾着万年驴命的江泽去找光头教官。
光头对他骑在江泽背上几天,居然还能将伤势弄得更加严重的能力表无语。小小地安慰几句,便给他放了个小假。就算江泽想背他,也得考虑一下沿路众新生的鼻子——校医搭在何子胜脚踝上那一坨药膏,味道不是一般般的呛!
江泽于是将何子胜背回宿舍。
门一开,杜可和施明川表示鼻子太通风需要离开寻找新鲜空气。
成功熏走两人的何子胜出了一口恶气,得意洋洋地坐在椅子上欣赏自己包成蹄子的脚。末了还捉起来用力嗅了一下:“奇怪……我怎么觉得不臭啊?”
江泽被他的举动恶心到不行,扶额想叹气,顿了顿,拿起一只苹果削了起来。
何子胜闻声抬头,感动得一塌糊涂:没想到江泽这厮平常虽然嘴巴毒辣,但关键时刻还有点良心。我这头刚负伤,他就给我削起了苹果,实在是……
停顿两秒,何子胜突然警惕了起来:不对。江泽这人是不能按常理解释的!他的性格这么恶劣,万一苹果不是削给我的,我岂不是很丢脸?
……
何子胜眼中的感动之情迅速转变为对江泽深深的不满。
江泽削好苹果抬起头,入目就是何子胜嫉恶如仇的目光。
虽然潜意识里很想一掌拍在他的脸上,但江泽还是很好地控制了脾气,一手递过苹果,语气温和:“要吃吗?”
何子胜心里警钟大响:想引我上当!?
“不吃!”恶狠狠地吐出两个字,何子胜颇有“富贵不能淫贫贱不能移威武不能屈”的古人气概。
“那算了。”江泽从善如流地将手缩回,苹果放进了自己嘴里,清脆的“咔”一声咬下。
……
何子胜当机了。
和他想的不一样……江泽那丫,不是应该再坚持一会儿的吗?
听着江泽咬苹果发出的欢快的“咔咔”声,何子胜风中凌乱。
江泽很快解决了一个苹果,扔掉残骸,转手从袋中拿起另一个苹果削起皮来。
何子胜稍稍收拾一下凌乱的心情。
江泽这人就是这样,如果捉弄的对象不入陷阱,他就绝不死心。何子胜一脸“我看透你了”的表情瞪着江泽,随时准备抗战。
很快,又一个苹果被削好了。
江泽递过来:“要吃吗?”
“不吃!”何子胜态度坚定表情坚决语气斩钉截铁,力图用最强硬的话语给予意图捉弄自己的江泽有力的一击!
“……你在发什么脾气啊?”江泽莫名其妙地看了他一眼,手一缩,苹果送回自己嘴边,“咔”地一声。
何子胜:“……”
偌大的宿舍,不断回响着江泽咬苹果的脆响和他偶尔翻书的声音。
何子胜突然很有挫败感,他觉得自己刚才有力的一击完全是击在了棉花上。
“江泽,苹果好吃吗?”何子胜眼巴巴地看着江泽。
“还行。”江泽咬着苹果含糊不清地冒出一句。
“你就没有什么问题想问我吗?”何子胜的声音有点咬牙切齿。
“问什么?”江泽顺手翻了一页杂志。
“比如说刚才我的表情为什么会那么有杀伤力!”何子胜盯着他手里越来越小的苹果,眼底冒出火光。
江泽头也不抬:“反正你整天喜欢想些乱七八糟的事,智商程度和我存在相当大的距离,你在想些什么……我没什么兴趣知道。”
何子胜抄起桌子上的矿泉水瓶往他身上摔去,空着的矿泉水瓶着力点不太准,摔在了墙上,落地时还往上弹了弹。
“大爷我要吃苹果!”何子胜发飙了。
“哦。”云淡风轻的一个字。
何子胜眼睛瞪大:“哦什么哦!你给我削苹果去!”
“凭什么?”江泽终于抬起了头,眼眸里满是笑意。
“凭我是病人!”何子胜得意地一拍胸脯。
“神经病?”江泽应得很快。
“你才神经病!”何子胜目呲欲裂龇牙咧嘴作狼狗状。
江泽毫不示弱地双眼寒光以对。
……
半晌,何子胜的声音弱弱地响起:“老大我错了。”
“……”
“老大,您给小的削个苹果吧。”
“……”
“老大,您看我腿脚不便移动不能,您大人有大量发挥一下您广阔的胸襟,就当小的刚才在用肺说话吧。”
……
江泽哼着歌削苹果去了。
何子胜在深深鄙视自己的同时,抽空对江泽的背影比了个中指,以此表达自己的不满。
但再多的不满,在面对一颗光溜溜的苹果时,都会烟消云散。
所以何子胜接过苹果时,一脸洋溢的尽是小媳妇的娇羞状。
07.杜可欢迎你(上)
江泽撑着下巴看他幸福的吃相,感叹道:“何子胜,我觉得你应该去当世界减肥组织的代言人。”
“为什么?”何子胜咬着苹果眨了眨眼,“因为我矫健的身材?”
“不。”江泽答得很快,“因为看你吃苹果的样子让人不自觉想起没吃过饱饭的难民。想减肥的人看了,也许会对自己一天三餐的吃饭分量感到罪恶,然后就……”
话音未落,一只拖鞋飞了过来,被江泽一把抓在手里。
何子胜幽怨地冲他翻了个白眼,背过身专心对付苹果去了。反正和这臭小子同班那么久,就没从他嘴里听过不损人的话,会对他有所期待根本就是自己脑子抽筋。
江泽将拖鞋放回何子胜脚底,换了个姿势看他嗑苹果。明明是个大咧咧得可以称之为纯爷们的人,咬着水果的姿势却可爱得和仓鼠差不多,听着耳边“吭哧吭哧”的细响,忍不住发笑:“何子胜,苹果好吃吗?”
何子胜没好气地从嗓子里挤出个“嗯”字。
“好吃的话,我每天给你削苹果,怎么样?”江泽的声音在笑。
“行。”要知道他爱吃苹果却讨厌削果皮的陋习是改了几年都改不了的。要真有人愿意给何子胜当保姆,他当然不会拒绝!
江泽笑了,嘴角温柔的勾起,如沐春风般温暖,千树万树梨花开。
何子胜突然抬头看向江泽,无比认真地问:“你是不是又在打什么坏主意?比如说趁着给我削苹果放点泻药什么的?”
江泽脸上的笑容一僵。
“又或者,你不会准备出卖劳动力,向我要削苹果的工钱吧?”何子胜警惕道。
……
江泽脸上的笑容完全崩裂,一手按住何子胜头上,一字一顿:“我不放泻药!也不问你要钱!”
说罢,白了还捏着苹果不放的某人一眼,径自往门口走去。
开了门准备出去的时候,心底还是郁闷,不解气地添了句:“笨蛋!”
何子胜被他骂得莫名其妙。
第二食堂里。
杜可正站在冷饮区思考着西瓜味圣代和草莓味圣代哪个比较好吃。几个女生小声笑闹着在一旁观察他良久,终于走了过来,互相推挤一下,推出一个娃娃脸女生上前搭话。
“同学你好。”
杜可被那一声轻柔无力的“同学你好”惊醒,一回头,才发生身旁站了一个可爱的女生:“呃,你好……有什么事吗?”
娃娃脸女生脸一下通红了起来,回头看了几眼身后作鼓励状的朋友们,害羞地笑了起来:“也没什么,就,就是想过来认识一下。”
……
杜可的心以花开的速度迅速弥漫出无数小粉红泡泡。
春天啊!春天啊!
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美男子来到大学之后必定会遭遇的来自粉丝们的——搭讪!?
受宠若惊的杜可第一次发现自己蕴藏的男性魅力,老老实实地报出了自己的资料:“那啥,我叫杜可,心理系大一新生,今年十九,体重……”
“不,不是你。”娃娃脸女生手忙脚乱地阻止,视线一个劲地往另一个方向瞟去,“是和你一起来的那个人……”
……
看着坐在不远处等自己的施明川轮廓分明的清秀侧脸,再伸手捉一把自己肚子上的小肥肉。
……
杜可从春天的高度轰然坠下。
“我觉得,生活态度奔放了那么多年,我是时候减肥了。”
晚上爬上床的时候,杜可这样宣布道。
何子胜吃惊地问:“怎么突然间那么冲动?受刺激了?”
杜可于是添油加醋地将食堂里发生的一切和盘托出,力求将自己描述成惨遭狂蜂浪蝶走过路过碾过的路人甲,或者的唯一价值就是出卖施明川的姓名年龄电话号码。
末了他分析了一下这件事给他弱小心灵造成的严重伤害,并再一次宣布为了完全杜绝这种事情,自己要减肥的决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