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我带你去赌场玩吧！！”洛子鸿用开朗的声音打破了这片尴尬的沉默。

“……什么？”夏尚冠知道这不是个正经人会去的地方。要是母亲知道自己这么乱来，不知道会多生气，“这……这还是算了吧……”

“嘿嘿，一看你就是个富家大少爷，是不是怕你爹娘知道了，要打断你的腿？放心吧，你不说，我不说，他们怎么知道？我看你像是难得出门的样子，既然好不容易出来一趟，岂能不玩得尽兴？我跟你讲啊，赌场可好玩了！！”

“这……”夏尚冠心动了。他犹豫了半晌，才道，“那好吧，我只看着，绝不去赌钱。”

“好好好，那你就看着洛大仙我大显身手吧！！哈哈！！”洛子鸿说着，就把夏尚冠往附近的赌场拉。

碰到洛子鸿手的那一刻，夏尚冠本就还红着的脸更是红到了脖子根。可明明都是男人，他也不好用“男女授受不亲”之类的话来让洛子鸿放手，只要任由他拉着。

洛子鸿对赌场果然是轻车熟路，夏尚冠也果然只是在一旁默默地看着。

过了一阵子，洛子鸿身上的钱都输光了，也就悻悻地走出了赌场。“哎呀，今天手气不知道怎么那么背……惨了惨了，回家也要被老爹狠狠收拾了……大概接下来的三天都只能趴在床上过了……”

“洛大哥，你别担心……”夏尚冠掏出一叠银票放在洛子鸿手上，“这些钱，够了吗？不够的话，我还有……”

“哇！！！”洛子鸿跳了起来，“我这辈子都没见过那么多钱！！！够了够了，只要一张就够了！！剩下的你拿回去好了，我可不能白要你那么多钱。这张算我借你的，以后有钱了，就还给你。”

夏尚冠微微一笑，收回了多余的银票。他心中不禁涌起几分对洛子鸿的钦佩。原来，看似游手好闲的他，也知道要自强不息的道理。

“既然你那么有钱，不如我们再去一个更好玩的地方？”

“是……什么地方？”夏尚冠掩饰不住自己的好奇之情。

“怡红院！”

“……”夏尚冠停住了脚步，“不行不行！这地方我坚决不能去！！”

“哎哟，你们有钱人不是十八岁很多都成亲生子了吗？为什么不能去啊？！”

“可是……可是我还尚未娶妻啊……第一次……第一次就……就去那种地方……不太好吧？”

洛子鸿一愣，随即哈哈大笑起来。“哈哈哈！原来你是在担心这个啊？！放心放心，我才没那么蠢，我也不会把自己的第一次献给那些青楼女子啊！！只是去看个热闹而已！那地方我也只闻其名，还没有去过呢！太贵了，去不起……”

“……那……那好吧……”夏尚冠又嗫喏了半天，终于还是在冥冥之中遵从了两位父亲（？）当年的脚步。

两人一进怡红院，花妈妈就热情地招呼着。“两位公子好！你们喜欢什么样的？”

夏尚冠低着头不好意思说话，洛子鸿却毫不害羞地问：“你们这里有些什么样的？”

“哎哟哟，我们这里什么样的都有~~有绚烂的牡丹、带刺的玫瑰、清丽的百合……连独特的郁金香都有呢！真可谓是百花齐放，群芳荟萃啊！！”花妈妈得意洋洋地介绍着。

“郁金香为什么独特啊？”洛子鸿好奇地问。

花妈妈指了指楼上弹着琴的人。“看！那就是我们的郁金香！”

两人寻声望去，这才明白郁金香独特在什么地方。虽然那被叫作“郁金香”之人比女子还要妩媚动人，风情万种，但却能看出是个货真价实的男人。

洛子鸿对夏尚冠笑道：“我觉得那个什么郁金香也不过如此嘛，还没有你好看呢！”

夏尚冠却没有回答。他已经看得呆了。

“喂喂！”洛子鸿戳了他一下，“原来你喜欢这种类型啊？！唔，听说你们有钱人都喜欢养点男宠……你老实告诉我，你是不是也养了几个这样的？”

“啊？！”夏尚冠这才反应过来，脸红得像熟透的苹果，“我才没有呢！！”

只是，他只是觉得那个“郁金香”让他有种莫名的亲切感。虽然他们明明是第一次见面，就好像好久好久以前就认识一般。

19

一个俊美却极其冷傲的男人，扔了一叠钱到桌子上，冷冷地说出三个字：“郁金香。”

“好的好的，这位爷今天也是指名郁金香呢！”花妈妈满脸堆笑，“既然那么喜欢郁金香，次次都是找他，不如干脆把他赎出去？”在怡红院，要为一个人赎身，必须用一大笔银子，这对经营者来说是笔不菲的收入。

“赎与不赎，轮得到你管？！”男子脸色一变，“啪”的一声重重地拍了一下桌子。桌子顿时裂成了两半。

“啊！！”花妈妈吓得面如土灰，连忙捡起散落了一地的银票，陪笑道，“是是是，是我多嘴了。”

男子“哼”了一声，头也不回地上楼找郁金香去了。

等他走远，夏尚冠对洛子鸿轻声道：“这是陈大将军的公子陈丘洵。”

“哦~~将军的儿子啊？难怪武功那么好！”洛子鸿看着彻底断成两半的桌子，感叹道，“可惜性格太糟糕了，凶巴巴的，就跟别人都欠了他钱一样……”

“嘘！”夏尚冠比了个禁声的动作，“别让他听到了。他脾气大着呢。”

他们谁都没有想到，陈丘洵见到郁金香的时候，表情会变得那么温柔。

“小郁，我来了。”

郁金香反而一改刚才弹琴时妩媚笑着的样子，淡淡“嗯”了一声。

“小郁……你……你真的不肯和我走？你明知道，从你我第一次开始，我就是真心的。”

这就是两年前夺走了郁金香第一次的男人。郁金香的真名叫林郁，陈丘洵对林郁一直都很温柔，丝毫不同于对其他人的粗鲁凶残。可惜，林郁压根儿就不相信男人间会有爱情，更不相信一个权贵之子会对一个身份低微的男妓产生爱情。

林郁冷冷道：“真心又如何？你能把你的妻妾全都休了娶我为妻吗？说到底，去将军府，也不过就是个伺候人的玩物。我伺候一个男人，和伺候一群男人又有什么区别？”

“你真的那么想？！”陈丘洵有些生气，口气也严厉起来，“首先，我根本就还没有成亲；其次，你知道吗？我府上那个桂叔叔，他就是爹的男宠，这么多年，爹对他比对娘还要好……”他说到这里，又忍不住笑了笑，“娘还经常吃他的醋呢，可惜啊，就算是娘那泼辣的性子也拿他没办法，谁让他是爹的心头肉呢？何况，他的性子虽柔，却有种能以柔克刚的才能，将军府上上下下只怕没有几个对他不服的。若是换了你……呵，你那样厉害，有谁敢找你麻烦？”

林郁“哼”了一声。“我才不稀罕过那种生活。”

陈丘洵见软的硬的都说服不了他，只好顺着他刚才的说法。“好吧，就算你认为伺候一个和一群男人都是一样的，你到我那里去，可以好吃好穿的，我又不会像某些客人一样欺辱你，从来都不会让你受伤，岂不是会比现在过得好？”

“你真以为我准备在这里一辈子？”林郁冷笑道，“干我们这行，最多不过到25、6岁，在那之前存够了钱，便可以自己好好生活了。如果跟了你，就像你那个桂叔叔一样，都30多岁了还伺候着你爹，永远都没有出头之日。”

“……”陈丘洵沉默半晌，一咬牙，道，“好，那我们可以立下契约，你到了25岁，如果想要离开，我就放你离开，而且给你一大笔足以让你下半辈子丰衣足食的银子，如何？”陈丘洵坚信，几年朝夕相处的时光，足以让林郁相信自己的真心。就如同桂叔叔当年也根本不敢相信父亲是真的爱他，现在，不也再不怀疑了吗？这样优厚的条件，只怕是每个小倌连做梦都不敢想的，这下，林郁再也没有拒绝他的理由了吧？

谁知道，林郁就偏偏还是拒绝了他。“不。”他这次只说了一个字，干脆连解释都省了。

“……你到底想要怎么样？！”陈丘洵这次真的生气了，狠狠一掌拍断了床梁。

坐在床沿边的林郁顿时跌倒在地。

陈丘洵狠下心来不去扶他。要是换了别人，他那一掌早就直接打在对方身上了。对林郁，他已经足够忍让了。“你实话告诉我，你心中是不是有人了？！”

“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与你何干？！”林郁爬了起来，揉了揉屁股，恨恨地瞪着他。

“那个男人是谁？！他像我一样有能力给你幸福吗？！”陈丘洵认定林郁的反应是种肯定的答复。

“哈哈！哈哈哈！”林郁忽然大笑起来，“你身在帝王将相之家就了不起？！就有能力给我幸福？！你有什么能力？！无非就是身份生来就比我们这些平民百姓高贵些罢了！！你要听实话吗？好！！我就告诉你实话！！实话就是，我最讨厌身在官宦之家的男人了！！更讨厌喜欢豢养男宠的男人！！！”

“你既然那么讨厌，又为什么要干这一行？！”

“当初要不是我爹病得快死了，我怎么会用这个办法赚钱？！”林郁终于忍不住咆哮着说出了这个从未对任何人说起过的秘密。

“啊！”陈丘洵不禁吃了一惊，“原来如此……我就说吧，你和那些眼睛里面只有钱的人不同。你真孝顺……”

林郁冷笑着打断了他：“你错了。可惜我凑齐钱的时候已经太晚，我爹娘早就都不在了。我现在在这里卖身全是为了我自己。我和这里的所有人没有任何区别——都是为了钱出卖自己的肉体和灵魂。我们这些为了钱什么都肯做的人让你陈大人很惊讶吧？你有体验过三天不吃饭的感觉吗？你有体验过下大雨雷鸣闪电还只能睡大街的感觉吗？你有体验过寒冬腊月连衣服都没得穿的感觉吗？你没有，你当然没有！所以你永远都不能理解我们这些下贱的人！”

“小郁……”陈丘洵爱怜地凝视着他了半晌，忽然笑了起来，“我很高兴。我们认识快两年了，你从来没对我说过像今天这么多的心里话。”

“……”林郁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是啊，自己怎么被这个男人牵着鼻子走了？

“小郁，不管你信不信，我爹以前也是平民出生，靠自己的能力才做到了大将军的位置。至于桂叔叔，出身就更是贫穷了。他们都常常告诫我，绝不可以看不起出生比自己低的人，而且我们将军府也常常放款救济灾民……”

“哼，你们自然都是些大善人，我高攀不起。”

“哎……”陈丘洵叹了口气，“你为什么那么讨厌权贵呢？是不是曾经被什么人欺负过？你告诉我，是谁欺负了你，我一定让他好看！”

“你说真的吗？”林郁邪魅的一笑，“那好啊，宸王府的人欺负了我，你去收拾他们吧。”林郁明知道将军的地位再怎么高也比不过王爷们，是万万不敢去招惹王府之人的。

“宸王府的人？！”陈丘洵一惊，“据我所知，现在宸王府的男人在主人当中就只有那个夏尚冠……他现在就在下面……但是……他不像是会欺负你的人啊？”

“你说宸王府的夏尚冠就在下面？！”林郁腾的一声站了起来，“就是他欺负了我！！你要是真的喜欢我，现在就去教训他一顿吧！！”

陈丘洵见林郁愤恨的模样，一个“好”字脱口而出。他没想到那个看似道貌岸然的夏尚冠居然曾经欺辱过自己喜欢的人——不过也是，平日见他的样子也不像是会到青楼寻欢作乐之人，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他热血上涌，也顾不得那么多了，往楼下冲去。

林郁却没想到陈丘洵会真的去找夏尚冠麻烦，也怕事情闹大了，连忙跟着他跑下楼去。

陈丘洵一到夏尚冠面前就狠狠地一拳向他打去。

一旁的洛子鸿来不及多想，飞身挡在了夏尚冠面前，被一拳打得吐出几口血来。

“啊！！”夏尚冠大惊，连忙去扶他，“洛大哥！！你没事吧？！”

洛子鸿勉强笑了笑：“没事没事，要是打在你那病怏怏的小身板上那还得了。”

保护夏尚冠的护卫们此刻也都冲了出来，将陈丘洵团团围住。

林郁见事情真的已经往很麻烦的方向发展了，急忙出声阻止：“好了好了，我说着玩的，你还当真啊？！”

“什么？！这种事你怎么能拿来开玩笑？！”陈丘洵哭笑不得。

这件事总算是到此为止了。但几乎当事人几乎都付出了惨重的代价。

宸王府的侍卫向将军府告了状，陈丘洵被父亲陈炎晋狠狠打了一顿，要不是小桂死死拦着，只怕就要打断他的腿了。即使如此，他也在床上足足趴了近一个月。

洛子鸿伤得不轻，虽然众人将他抬回宸王府，并请了最好的御医来医治，他也大半个月才痊愈。要不是看在他已经受了那么重伤的份儿上，他那脾气暴躁的老爹只怕会把他打得比陈丘洵还要惨。

林郁也因为引发了这么大的骚乱而被花妈妈用鞭子重重抽了一顿。

就连夏尚冠，虽然因为他体弱不敢进行太重的体罚，气愤他竟然会去那种地方的冯灵也用手在他的屁股上留下了好些红红的掌印。

不过从此，夏尚冠就多了洛子鸿这个同龄的朋友。洛子鸿算是夏尚冠的救命恩人，冯灵也没有理由阻止他们交往。在洛子鸿对冯灵动之以理晓之以情的苦苦哀求下，在两个人伤都好了之后，他们仍然偶尔会去外面一起玩——当然，怡红院那种地方他们是再也不敢去的了。

20

“儿子……找到我的儿子……救救他……他要是有三长两短，我就拉你去地狱陪我……”

“啊！！！！！”上官蔷从恶梦中惊醒。刘氏苍白的面容和滴着血的双眼仿佛还在他的面前。

“蔷蔷，怎么了？”夏玄宸被恋人的惨叫声惊醒，将他搂在怀里，柔声安抚道，“又做恶梦了吗？没事了，一切都已经过去了……”

虽然已经过了十八年，上官蔷还是常常会梦到那些被他害死的女人。还有那个无辜惨死的孩子。那是他最爱之人的亲生儿子。他却居然断送了他幼小的生命——可是，那孩子真的死了吗？刘氏离开王府的时候还怀着那个孩子。为什么他最近总会做这样的梦？是不是刘氏在托梦告诉他，那个孩子其实还活着？那个孩子是不是陷入了水深火热当中，等着自己去拯救？虽然和夏玄宸约定过，即使背负着再多的罪孽，也要坚强地活下去，那就是对逝去之人最好的赎罪。可是，这样真的好吗？有的人明明还活着。比如冯灵，比如夏尚冠。这样做，难道不是对他们不负责任吗？“玄宸……你真的觉得那些事情都已经过去了吗？我最近越想越觉得，我们不该再继续这样……当今皇上登基之时便已大赦天下，不再追捕我们，所以，我们现在即使回京城去也可以了，不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