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轻的骑士闭上了眼睛，咬牙道：“杀了他们。”

我勾起了嘴角，戏谑道：“这样好吗？搞不好里面还有跟你共事过的战友呢？”

“正是如此才要给他们解脱。”克里斯望着在虚空中挣扎的人影，灰色的眸子爆出愤怒的火光，“决不能再让骑士的灵魂被这样玷污下去了！”

“如你所愿。”我微笑着，手指慢慢收紧，虚空内顿时浑浊一片，当眼前的景象重新清晰起来时，再也找不到终结者们曾经存在的痕迹。

“对同类做出这么残忍的事，果然只有人类才能做到。”我毫不留情地讽刺着，余光瞥向脸色铁青的克里斯，“你现在还相信教会，还信奉着你的神？”

我的挑衅让克里斯屏住了呼吸，他危险地望着我，紧握着腰间的匕首，像一只随时可能发起攻击的猎豹。良久，他松开手跳下血狼，背对我发出闷闷的嗓音：“我不会再相信教会，同样也不会相信吸血鬼。”

“这样很好，你只需要相信自己就够了。”

克里斯转过身惊讶地望着我，我则不以为然地回望他，四目相对，片刻之后，他赌气地别过了头。过了一会儿他又转过头来，愤愤地问道：“当初为什么放了我？”

“当初是什么时候的事？不好意思最近太忙了，记性不是很好。”我揉着太阳穴疲惫地说道。

“就是我被你的子爵带到宴会去……”

“是脱光了衣服戴上各种装饰品带到宴会上任人享用吧。”我摇了摇食指更正着，笑得一脸狡黠，“我怎么听你说的像是我邀请你赴宴一样？”

人生最大的溴事被我捅破，克里斯的脸红到了耳根，他指着我暴跳如雷：“你、你耍我？”

围观一个人炸毛是一件很有趣的事，尤其还是一个一本正经的人。看着那张像番茄一样红的脸，我强忍着笑意摆了摆手，道：“你不是想知道我为什么放了你吗？现在就告诉你答案。第一，我为了救自己的族人连累你被教会驱逐，算是欠你一个人情，我一向讨厌对别人有所亏欠。”

我的回答让克里斯皱了皱眉，他摇头道：“换了我的同伴落入敌营我也会那么做，这根本不算连累。”

“这么说你是赞同我的了？”我挑眉看向他。

“我才没有赞同你，我只是赞同你那种为了同伴奋不顾身的精神。”克里斯底气不足地吼着，黑着脸问道，“那么第二个原因呢？”

“第二个原因嘛……”我重复着，在他掩饰不住焦急神色的时候扬眉道，“别人送到手上的礼物毫无乐趣可言，亲自捕猎才能激起本王的斗志。”

克里斯眼中涌上不甘，他攥着拳仰头问我：“你现在打算捕猎吗？”

他那严肃认真的样子让我再次笑声不止，我望着即将暴走的克里斯，捂着肚子说道：“骑士先生，你是多有自知之明啊，这么快就把自己划为猎物的范畴了。”

恼羞成怒的克里斯举枪对着我，扣了好几下扳机才想起已经没子弹了。我趁机跃下狼背夺过他手中的枪，用身体的重量将他压制在地。望着那双燃烧着怒火的灰眸，我叹了口气，“同是被神抛弃的种族，为什么就不能和平相处呢？”

“人类才没有被神抛弃！”双手被我按在地上，他挣扎着喊道。

“从亚当和夏娃被逐出伊甸园的那一刻，你们就已经被抛弃了。”

“那是因为他们犯了原罪，神一怒之下才将他们赶出去的。”克里斯坚定地大声说道。

“神为什么要发怒呢？就因为人类吃了智慧树的果实，从此摆脱了愚昧，变得跟他一样耳聪目明？”

克里斯被我说得一时语塞，嘴硬道：“反正我们跟你们不一样，你们是邪恶的、嗜血的野兽。”

“我们并非生来就如此，始祖该隐原本也是人类。是神把他变成吸血鬼，让他只能生活在黑暗中，终日以鲜血为食。”

“该隐是罪人，他杀了自己的弟弟。”克里斯的胸膛上下起伏，不知为什么脸上露出痛苦的表情。

我放松了对他的钳制，沉声说道：“该隐是不该一时冲动杀了弟弟，但他的冲动来源于神对他的指责。比起他拿来献祭的粮食和蔬菜，神更中意于亚伯的牛羊。因为相对于没有生命的东西，流血的牲畜才能为人类赎罪

。为了洗清自己的罪孽去屠杀别的生灵，这是正义的吗？神创造了人类和血族，却又抛弃了他们，让他们自相残杀，这是正义的吗？”

克里斯的眼神在我的话语中一点点动摇，最后他放弃了争辩，小声嘟囔着：“算了，说不过你。”

我松开钳制他的手，严肃地说道：“这是事实。”

“说得好像你亲眼看到过一样。”他揉了揉僵硬的手腕，仰面躺在地上，月亮倒映在他灰色的瞳孔中，如梦如幻。他翕动的嘴唇发出声音：“刚进入教会的时候神父便教导我们‘世上一切罪恶都来源于撒旦’，现在听了你的说词，我竟觉得他们都是骗人的。”

“如果世界上没有撒旦，人类还会信奉上帝吗？” 我意味深长地说完这句话，站起身，向他伸出手臂。

有些事并非亲眼所见，但却已经深深烙印在灵魂中，想忘都忘不掉，永远，永远……

Chapter 26

引言：不入虎穴焉得虎子。

卡尔的结界早已修复完毕，他赶来和我会合，肩膀上还挂着一只高调的蝙蝠。要说蝙蝠怎么个高调法呢？我们来看看它吧。这家伙的体型比正常的蝙蝠大了不止一号，一双眼睛闪闪发光跟宝石似的，两只耳朵还各长了一撮白毛，在那身漆黑的映衬下格外显眼。最难以理解的是，他在倒挂着的时候竟然翘起一条腿，那条腿上套着一枚黄金脚环，上面镌刻着勒森布拉亲王的徽章。那副拽拽的样子好像要告诉全世界，我是亲王专属的通讯蝙蝠，大家快来崇拜我啊。

我在心里暗暗下着决定，如果这只哺乳动物一会儿敢跟我摆谱，一定要把它拍扁了挂在墙上做标本。然而我的梦想并没有实现，那蝙蝠一见我就撒欢似地扑腾起翅膀，直奔我肩膀的方向飞了过来。我伸手挡住像子弹一样冲过来的飞物，不悦地说道：“也不看看你自己的体型，都超重了还想挂在我身上，要累死我么，嗯？”

蝙蝠听了不敢再往我身上飞了，它盘旋了几圈之后停在了克里斯头上，脚趾搔搔耳朵准备开口。

“不许俯视我！”

蝙蝠被我吓了一跳，它打了个趔趄滑到了克里斯肩膀上，看了看我的视线觉得似乎还不够低，又滑到他手臂上选了个位置，委委屈屈地倒挂下来。

“第一次遇到这样的血族，不但威胁一头狼，连挑蝙蝠的理都挑。”克里斯低声吐槽，卡尔听了捂着嘴偷笑。

“你们有意见吗？”我立起了眉毛。

“没有，您继续。”克里斯做了个请的动作，卡尔笑得蹲在了地上。只留下通讯蝙蝠战战兢兢地看着我，犹豫着张了张嘴：

“亲爱的，火气怎么这么大？是结界修复得不顺利吗？”蝙蝠的眼睛突然亮了起来，一张一合的嘴巴里传出亚伦低沉性感的嗓音。

我哼了一声，没好气地说道：“没事把通讯蝙蝠养那么大干嘛？煮来吃吗？”说着，我不怀好意地瞄了那蝙蝠一眼，吓得它立刻用翅膀捂住了头。

“原来K嫌哥哥身材不好哦。”对面传来亚伦的笑声，“早知道就让妹妹去你那边了，这孩子小巧玲珑的，一定会讨你喜欢。”

通讯蝙蝠由具有血缘关系的两只蝙蝠组成，用法就像人类的电话一样。听了亚伦的话我不禁又多看了那只蝙蝠几眼，本来想推断一下那位蝙蝠妹妹的相貌，没想到这家伙现在非常怕我，见我看它急忙用翅膀捂住了脸。

它傻乎乎的样子倒是不让人讨厌，我不再吓唬它，开始向亚伦询问正事：“结界内的情况怎样？怪物消灭了吗？损失如何？”

“这边没什么大碍。在陛下的英明诏令下，

贵族们积极配合收容逃难的村民，损失并不严重。兜帽怪也被军队很好地控制住了，莱恩刚刚跟我通过话，从他的兴奋程度来看，我们完全不必担心了。”

我松了口气，亚伦那边突然想起了什么，愤愤不平的声音通过蝙蝠传了过来：“文森特那只狡猾的狐狸呢？竟然背着我上了我的马车，连我都没在马车里跟K独处过呢。回头我一定要弹劾他，严重渎职罪！”

听着亚伦在那边发着牢骚，卡尔冲我尴尬地笑了笑，看来亚伦并不知道他被当成食物让文森特带上马车的事。我当然不会捅破，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我可不希望一会儿看到某位金发亲王骑着白马跑来跟谁决斗。

就在气氛稍微轻松下来的时候，一阵刺眼的光芒从地平线上升起。我正感叹着今天的日出怎么来的这样快时，亚伦那边突然一片混乱。

“喂，出了什么事？”我抓过通讯蝙蝠大声呼唤着，亚伦没有依然回应，只传来大量的杂音。

我望向远方，只见一个巨大的光球跃出地平线，随着它逐渐升高，刺目的白光撕裂夜幕，照得四周如同白昼一般。看着那堪比第二个太阳的不明物体，我心中拉响了警钟。

“那是……圣力。”克里斯的手指向天际，瞠目结舌。

他的判断对于我宛如晴天霹雳，我愣了一下，下一秒不顾一切地摇着手中的通讯蝙蝠，大吼道：“亚伦，你怎么样了？快回答我！听到没有？回答我！”

就在我以为他已经遭到不测的时候，那边传来了亚伦断断续续的声音：“K……”

我大喜过望，急忙问道：“你怎么样了？刚才为什么不说话？哪里受伤了吗？”

“受伤倒是没有……刚才暂时性失明不小心撞到了头……现在没事了。”断断续续的声音让人很是心烦，我找不到原因，就听亚伦那边又说话了，“信号怎么变差了……K，是不是你的蝙蝠出了什么问题？”

我这才向手中的蝙蝠看去，发现它那双原本像宝石一样闪亮的眼睛已经变成了蚊香眼。

“那个……它好像被我摇晕了。”我有些不好意思地说着，施了个简单的水系魔法把蝙蝠弄醒。

信号恢复正常，亚伦喜悦的声音清晰地传递过来：“K，我真是太高兴了。早知道你会这么关心我，就晚一会儿再出声了。”

我刚要责备他，就听亚伦那边传来卫兵报告的声音。士兵的话我听得不是很清晰，只感觉亚伦停顿了一会儿又说了些什么，那人便离开了。

“K，刚才部下来报，现在天空上那个发光的东西似乎是高纯度的圣力凝聚而成的，已经有好多血族深受其害。”亚伦的声音再次传

来，只是这次语气不再轻松。

我的心顿时一紧，忙问道：“损伤情况？”

“撒巴特四分之一的人口受到不同程度的伤害，相信密党和中立党的情况也好不到哪儿去。虽然我已经通知全体进行避难，但在圣力的影响下我们的活动严重受到限制……”亚伦顿了顿，严肃地说道，“想必你也猜到了，现在的撒巴特处于瘫痪状态，如果这时教会发起进攻，我们只有束手就擒的份。”

我眉头紧锁，突然心中一动，“你周围的人都受到圣力的影响，只有你没事？”

“确切的说是这样的。我想不光是我，文森特、莱恩和卡尔应该都没事。K，这是你的纯血之力在起作用。”

我闻言看向卡尔，受到圣光的照射他虽条件反射地躲到血狼肚子下面，实则安然无恙。这么想着，我脱口而出：“我似乎想到解决的办法了。”

我的话让那边的亚伦一愣，短暂的沉默之后他大吼起来：“难道你想用自己的血却拯救撒巴特的子民吗？绝对不可以！你知道撒巴特有多少血族，你的血又够分给几个人？现在当务之急就是靠我们几个还能行动的尽快找到提供圣力的人，只要消灭了灾难的源头危机便会自行解决。”

“既然能汇聚这么强大的圣力，想来他们的人数必定不菲。我们要怎样才能查出他们的位置一个个揪出来呢？恐怕到了那个时候，我们的同胞都死光了。”余光扫过刚刚兜帽怪消失的地方，我打断了即将开口反驳的亚伦，“把我的血分给每个人的确不切实际，我现在有一个更简单的办法。”

“K，不要牺牲自己！”充满惊恐的叫声响彻夜空，尖锐得几乎能刺伤听者的鼓膜。

“我会活着回来。”如同宣誓般说完这句话，我将卡尔推到撒巴特的结界中。朝身边的克里斯展开一个放心的笑容，我踏着风浮上半空。

虚空是可以吞噬一切的暗系魔法，我曾用它做成了不少事，现在，就让这最最原始的黑暗力量吞噬掉那个释放出圣力的“太阳”吧。

我向前方伸出双臂，将全身的魔力汇聚在掌心，黑色的能量源源不断地涌向散发出刺目光芒的圣光球，一点点蔓延上它的表面，企图将它包裹在其中。我从未使用过如此大规模的虚空，光是要罩住那个白色的太阳就已经很吃力了，关键是被罩住的这个东西还不断释放出光明的力量，将虚空一点点中和。

当汗水将衣衫完全浸透之时，我知道体内剩余的魔力已经不多。然而我的每一次努力都会减少一分圣力，我的子民们的危机也会减少一分。余光瞥向脚下的大地，我俯视着撒巴特的领土、卡玛瑞拉的领土以及散落在四

周的中立党的领土，无限伤感涌上心头。

世界上总有一些孩子不被爱，而我爱你们。我虽无法决定你们的出生，却可以改变你们的未来。就让这残存的力量化作守护你们的屏障吧。这么想着，我冲进了那片白光之中。虚空因为我的加入终于将圣力完全包裹住，形成一个完整的圆球。我高声吟诵出咒语，倒立的五芒星魔法阵投影在脚下。

“超越黑夜之昏暗，胜出血液之鲜红，贯穿于历史的洪流，凌驾于万物之上的伟大力量，遵从我的意志，赐予阻碍于眼前之物以平等的毁灭吧！”

光与暗在虚空中碰撞出火花，如同太极中的黑白鱼，相互排斥的同时又克制不住被对方吸引。伴随着一阵震耳欲聋的爆破声，天空中形成一个巨大的漩涡，白色与黑色融合在一起，双双消失不见。

吾之骄子，你从不惧怕光明。失去意识前，有人在我脑海中留下这样一句话。

Chapter 27

引言：轻易放弃生命，是死者对生者的残忍。

我醒来时，发现自己正躺在一株大树下面。旁边一步之遥的地方，克里斯正用一块兽皮仔细地擦着他的爱枪。太阳正在下沉，晚霞染红了半边天。我特意再次确定了一下太阳的颜色，不是白色的，这才安心地闭上眼睛，看来圣光球真的被我毁掉了。躺着躺着我猛地睁眼，不对啊，我之前可不是在这个地方。揉揉眼睛坐起身，克里斯见我醒了什么也没说，闷头继续擦枪。

“别擦了，没有子弹擦得再干净也是摆设。”我踢了踢他的脚，问道：“我们现在在哪儿？”

“撒巴特边界的北部，与卡玛瑞拉交界的地方。”他放下枪，漫不经心地说道。

“我怎么会跑到这里来？修复结界的地点明明是南侧边境啊？还有你为什么也在这里？”难道我睡了一个白天就跨越了国境，还外带一个人类，太不可思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