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感觉到修剪整齐的指甲接触到眼球，那一瞬，我看到了梅塔特隆惊恐的眼神。意识之海

仿佛有什么崩塌了，世界变成了单调的黑白色，人影攒动，却只有一个是鲜活的。

路西法将我打倒在地，他对我伸出手说，他最讨厌不爱惜自己的人。

路西法站在光耀殿的顶楼，他俯视着下方对我说，他一生只追求两件事，一个是真爱，另一个是自由。

路西法抱着奄奄一息的我挡在神面前，他说神若救我他便顺了神的心意堕天，神若拒绝他便毁了整个天界为我陪葬……

混沌的脑海中满满的只有一个人，微笑的路西法、生气的路西法、疲惫的路西法，路西法路西法路西法……而我又是谁……

浅色如水的唇一张一合，温柔的嗓音呼唤着我：“梅塔特隆……”

“啊——”我大声尖叫，灵魂中仿佛有什么被剥离，不断撞击着我的心脏，蠢蠢欲动。

一束金光从我胸口涌出，如同被牵引一般，没入梅塔特隆的眉心，消失不见。我脱力地倒在黄金战车上，连动一动手指的力气都没有。

梅塔特隆神情呆滞地跌坐在地，良久，泪如雨下。天使之王哭得像个小孩子，他对着夜空撕心裂肺地呐喊：“路西法，你在哪里……”

“你终于记起我了……”

宛如叹息一般的嗓音，沉淀了千万年的时光，只为再一次与你相遇。

悠长的龙吟自天际传来。伴随着风声，一只巨大的白色翼龙拍打着翅膀由远及近，龙背上，暗夜之主负手而立。

黎明的第一线曙光中，王者夜色长发随风飞扬，每一根发丝好似有生命般轻轻飘浮在身后。略微上挑的丹凤眼凌厉孤高，右眼角下方的泪痣惑人心弦，深紫色瞳孔高贵而深邃，眼波流转，天地失色。纯黑色长袍包裹着修长的身形，六根羽翼舒展在身后，七色光晕萦绕其上，仿佛敛尽了世间风华。独一无二的圣光六翼，当之无愧的光耀晨星，虽顶着魔王的头衔，却恍若降临凡间的神只，威严而神圣，绝美的让人无法呼吸。

看着眼前的路西法，我有一种他才是神的错觉。而真正的天使军团，由于路西法的出现早已陷入了混乱与恐慌。米迦勒双手拄剑支撑着身体，他望着圣光环绕的绝美身影，漆黑的眸子波涛汹涌。

对于周遭或是惊艳或是畏惧的视线，路西法丝毫没有放在眼里里。他只向梅塔特隆伸出手，绽开笑容：“欢迎回来。”

“路西法，我等了你好久。”梅塔特隆毫不犹豫地扯下头上的王冠，展开羽翼投进路西法的怀抱。

“他果然是你们的孩子。”米迦勒望着相拥的两人，黑曜石般的眼睛转向我，目光锐利得几乎将我刺穿，他的手紧握圣剑，指节攥得发白。

“你最好不要试图去伤害他，否则你知道后果。”清冷的嗓音充满压迫感，路西法望着米迦勒，深紫色的凤目透着寒意。他左侧是萨麦尔，右侧是梅塔特隆，其余四位堕天使分两列在两侧，七位撒旦的最佳阵容完整展现在天使军团面前。

米迦勒与路西法四目相对，终于，他放下了圣剑。带着无比痛苦的表情，正义慈悲的天使长问道：“路西法，当初为什么不选择我？为什么要堕天？”

路西法盯着米迦勒的脸，一字一顿地说道：“米迦勒，你从没爱过任何人。你的心中只有你的神，你的信仰。”

米迦勒眼神暗了暗，在绝望的沉默中，这位号称天国战神的天使长留下一个寂寞的背影，带着他的军队黯然离去。

即使前方布满荆棘，骄傲如你，也会笑着拒绝我的守护，毫不犹豫地走下去。而我，只能目送着你的背影，越走越远。只是，如果天使也有来生，我宁愿你成为我的信仰，我只想做你一人的战神。

天使军团的离开让教会的人马四散奔逃。望着东方越来越艳丽的朝霞，我只觉得眼皮发沉，疲劳得只想睡觉。见路西法向这边望过来，我指了指下方的血族子民，说道：“太阳就要出来了，请护送他们离开。”

路西法微笑着点了点头，他挥了挥宽大的衣袖，大片乌云遮住了即将跃出地平线的旭日。

我如释重负地闭上了眼睛。

当我再次睁开眼睛时，人已经躺在魔界首都的万魔殿里了。文森特、亚伦、莱恩和卡尔局促地挤在一张沙发上，阿撒兹勒和别卜西围着沙发小步踱着，两双眼睛不怀好意地端详着四人。

我坐起身，语气不善地问道：“两位撒旦大人，干什么呢？”

阿撒兹勒被我吓了一跳，他抽回即将碰到莱恩脸蛋的手，嘿嘿地笑着说：“少主，你的几只小蝙蝠好可爱哦，每个都那么有特色，我都欣赏不过来了。”

“我怎么觉得你根本没有欣赏，而是在欺负我的人呢？”我盯着他刚刚伸出的手说道，挑眉道。

“少主你可冤枉我了，他们几个我是一

根头发都没碰啊。”阿撒兹勒摊开双手做无辜状。

“山羊没说谎。按道理他们几个是没有资格进入魔界的，不过听说少主挑食，陛下就派我们打包带过来了。”别卜西解释道。

被他俩这么一说，我还真饿了。于是我朝四个人招招手，他们立刻逃离了两个撒旦的魔爪。想着自己还没尝过卡尔的味道，于是抓了他来吸。也许是身上了流着好几个种族的血，卡尔喝起来像是混合果汁的感觉。他像小猫一样蜷缩在我怀里，偶尔发出几声浅浅的呻吟，让阿撒兹勒的眼睛直放光。

我环视四周，发现不远处的王座上，路西法正在那儿闭目养神。萨麦尔用一把象牙梳耐心地梳理着路西法那头夜色的长发，那贤惠的样子简直变成了另一个人。

“宝贝，好喝吗？”

我抬头，眼前是梅塔特隆放大的俊脸，脸上还挂着近乎慈祥的傻笑。天啊！这个拽到极点的人什么时候转性了？我一惊，喝呛了。

梅塔特隆见状，急忙掏出手帕给我擦嘴，一边擦还一边絮叨：“宝贝慢点喝啊，没人跟你抢。”我顿时黑线，这人八成是被圣母玛利亚附体了。想着他先前的所作所为，我冷哼一声，扭过脸去。

梅塔特隆见我不待见他，开始没话找话：“宝贝，金色的眼睛很适合你。”

“是吗？不久前你还想挖出它们呢。”我挖苦道。

路西法睁开眼，阻止了萨麦尔继续为他梳头的动作，他望向我这边，问道：“真有此事？”

我的视线扫过梅塔特隆，他尴尬地挠头。

“道歉。”路西法的语气不容置疑。

“宝贝，对不起。”梅塔特隆听话地照做，还滑稽地鞠了一躬。

我沉默不语，算是接受。就见天使之王委屈地挂在了路西法身上，嘴里还念叨着“被讨厌了，好伤心”之类之类的。

看着他和萨麦尔在路西法面前的样子，我充分体会到了什么叫“一物降一物”。

“他们关系很好？”我问对面的两人。

“当然了，关系不好怎么会生出少主呢？”别卜西理所当然地说着。

“我原来是怎样出生的？”我犹豫着问出了困扰我许久的问题，两个人明明都是男人，这也太不科学了。

别卜西神秘一笑，简洁地答道：“炽天使双性。”见我似乎还有疑惑，他接着解释道：“少主你是在陛下堕天后出生的，那时梅塔特隆早已忘记了陛下，这下你该知道自己是被谁生下来的了吧。”

“其实萨麦尔应该是一直想给陛下生孩子的，不过堕天使已经失去那个功能了。”阿撒兹勒笑得像个猥琐大叔。

我的脑袋轰的一声，这个世界没天理了。

——正文完——

后记：

B.C.6488年5月24日，天国副君路西法率三分之一天使堕天，经历九个晨昏之后占领魔界，登上魔王宝座成为撒旦之首。与此同时，天国宰相梅塔特隆作为神的代理人降生于人间，受洗、传道、呼召十二使徒、行神迹、入耶路撒冷、拯救以色列人出埃及，与神同行三百年后升天。升天后的梅塔特隆摒弃基督的称号，恢复炽天使身份，成为天界最高统治者。

撒旦的出现让人类越来越依靠神。只是有心人会发现，事情的发展似乎并不是那么合情合理。为何堕天后的路西法仍保持着圣光六翼的光辉形象？为何回归天界的梅塔特隆丢失了神赐予他的金眸？为何天使之王忘记了他深爱着的人，曾经的光耀晨星，现在的地狱魔王？引人深思的不合理之处太多太多，只是路西法早已成了天国的禁忌，无人再敢提及。可纵使谜团再多，真相永远只有一个。

王者是世界上最可怜的人。一旦选择这条修罗之路，前方必定铺满荆棘。他们的身后永远没有人可以依靠，只能挺着脊背岿然不动地站立着，毫不犹豫地迎接来自外界的一切打击。他们不能失败，因为一旦失败，自己与所要保护的人就会遭到灭顶之灾。

多数王者不允许自己有感情，他们害怕感情成为致命的弱点。少数王者拼了命地去守护，即使遍体鳞伤，也不允许所爱的人受到哪怕一丝一毫的伤害。

王者难为，无情的难为，有情的更难为。

撒旦之子的标志为何是荆棘王冠，王冠上又为何缠绕荆棘？当我这样问路西法时，他含笑不语。他指着梅塔特隆看着我：“K，你的眼中，有着他对我全部的记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