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小姑娘会是个持家有道的好老婆。

“没关系。钱的方面我来想办法就好。为了娶到你的舅舅，我会很努力工作的。”

小女孩侧了侧头，似乎还想说什么，但这时杜瑞要搭的那班车终于到了。早已经无法忍耐他们之间诡异对话的男人如获救星地站了起来。

“车到了。快走吧。”

来的时候本来就没带什么东西来，回去的时候自然也没什么要带的。提起小小的袋子，杜瑞恋恋不舍地握了握男人的手，再三叮嘱回去后要保持电话联络后，才走上了车子。

看着这个逐渐变得熟悉的城市被渐渐抛在身后，他感到自己告别的似乎并不只是一处地方而已。

46.冷淡

回到熟悉的家里以后，杜瑞有种从美梦中醒过来的感觉。

因为不事先告知一声就跑到其他地方去了，而且还呆了那么长一段时间，回到家去，他自然免不了一顿臭骂。在出门帮忙买调味料的时候，他又遇上了住在附近的同学。两人如往常一样扯了一会儿无聊的话就分开了。来到超市之后，也不会听到身边的人说着听得有点别扭的话。

他回到了日常生活之中，不由得感到安心，但是这里没有他喜欢的那个人。单单这样似乎就能把一切都否定了。

在坐车的时候，他发了好几次短信给男人，但都没有收到对方的回复。大概因为什么事耽搁了吧。虽然一直在心中如此安慰着自己，但当等到11点还没打通对方的电话后，杜瑞开始有点担心了。

该不会出了什么意外吧。难道在送完他坐车之后不幸遇上了车祸吗？抑或是不是男人有事，而是男人的家里出了什么事呢？焦虑的心情使他难以平复下来，他简直想马上就坐车回去了，所以在电话终于接通了的一瞬间，杜瑞全身脱力得差点掉了手机。

“怎么一直没接我电话呢？”

“……对不起。”

没有解释，而只是一句小声的道歉。明明应该很生气才对，但他现在却只想紧紧抱住对方。因为知道这个人没事了。哪怕对方只是觉得厌烦而不听自己的电话，他也觉得没所谓了，怎样也比喜欢的人是因为遭遇不测而无法接电话要好得多。

突然觉得自己还真是无药可救了，杜瑞苦笑着轻声说了“没关系”，然后就开始像平常一样和对方聊起一些无聊的话题来，但男人很少回话，最多就是附和一两句。

“你怎么都不说话呢？”

在他毫不忌讳地指出这个问题后，电话那头陷入了短暂的沉默。

“你说就好了。”

“但我想听到你的声音啊。”

“……我很累。”

毫无商量的余地。男人的冷淡十分明显。不，又或者这个人真的只是累了而已呢？

强装出不在乎的语气说了一句“那明天再聊吧”之后，杜瑞就挂上了电话。手机被随意仍在床头，碰的一声仰面躺倒在床上之后，他一直茫然地看着天花板发呆。

心中不安的乌云在渐渐扩大。明明那么懦弱，那么在乎世俗的看法，却轻易地说出“因为无法忍受和你分开的痛苦，所以放弃结婚了”那种话来。简直就像甜蜜的圈套，为了让死缠着自己的小鬼回去而编造出来的谎言。

如果真是那样的话，就太悲哀了，所以绝对不可能是那样的。那个人很温柔，也不懂得说谎，所以绝对不会做出那么残忍的事情来的。

杜瑞一边在心中对自己如此说道，一边陷入了迷迷糊糊的梦乡之中。第二天他是带着一种很悲伤的心情醒来的，不记得自己做了什么梦的，但肯定和男人有关。大概是被那个人抛弃的梦吧。

白天一直在想那个人的事情，晚上也梦到了对方。仿佛生命都被那个人占据了一样，并且因那个人的一举一动而一喜一忧。从不知道自己竟然陷得这么深了。这时候杜瑞深刻地体会到男人说“如果被抛弃了的话，自己真不知道怎么承受”那句话的含义来。

是的，那个人也对自己抱着这么深厚的感情，所以绝对不会对他感到厌倦了，想抛弃他的，甚至……不惜编造甜蜜的谎言来甩掉他。

可是这份坚信在被屡屡冷淡对待之后终于产生了动摇。

发短信的话从来没有收到回复，打电话也只得打了二十多通之后才能接通。问为什么不回复短信，又或者为什么这么迟才接电话的时候，总是只得到“刚刚在忙”的敷衍回答。

“你最近对我很冷淡呢。”

有一次他干脆破罐子破摔地挑明来说了。电话那头陷入了好长一段时间的沉默，然后就是最近常常听到的“对不起”三个字。

“为什么只是道歉？你没有什么要跟我解释的吗？”

“……我最近有点忙。”

到底在忙什么呢？这么追问下去的话，无论直到什么时候，都无法听到答案。

“你这样让我感到很难受。”

就算是摆低姿态地跟男人如此诉苦，也只能得到“对不起”三个字的回答，用快要哭出来的语气说出来的三个字。

明明对他那么冷淡，又为什么表现得比他还要伤心呢？

无法理解男人都在想些什么，最后杜瑞只好约唯一知道两人关系的好友说起这件事。

“或许他是想自然而然地结束你们的关系吧。”

心中一直不肯面对的猜想被毫不留情地说了出来。

“不会的。他答应和我一起，如果真的不行的话就该明明白白地说出来好了，干嘛要骗我呢？”

“他是那种人吗？”

对方的一句话叫他本就不坚定的观念动摇得更厉害了。

是啊，那个人根本就不是做事干脆利落的人。如果真的想甩掉像牛皮糖一样死粘着自己的杜瑞，男人恐怕真的只会想到这种自然消灭的做法，希望能够什么也不用面对就把事情解决掉，但是……但是男人说了不想离开他，说了无法承受被抛弃的痛苦。在说那些话的时候，男人的眼中没有一丝虚伪，所以他才会一直在拼命说服自己。

“他也喜欢我，怎么可能会想和我分开呢？”

好友的嘴角僵硬地扯了扯。

“其实你们这种人很少能在一起的吧。”

这句叫他无法反驳的话后来一直在他的脑中回响着。当天晚上，当男人说太忙，不能继续聊下去之后，杜瑞在房间里呆呆地看着天花板好一段时间后，跑去跟妹妹借来了手机。等了没多久，电话就接通了。从手机里传来的声音一点也看不出在忙的感觉。

“请问你是谁？”

迟迟没能听到打电话来的人的回答，男人似乎开始有点猜疑起来了。在感到对方即将要挂电话的瞬间，杜瑞才冷冷地开了口。

“我以为你真的在忙。”

哐啷一声闷响传来，是手机掉落的声音。在一连串的声响之后，他才再次听到男人的声音。和刚刚平稳的声音不同，这次是紧张得颤抖的声音。

“我、我刚刚忙、忙完。”

“如果你的反应不是这么激烈的话，我可能还会相信的。”

可以听到男人倒抽了一口冷气。杜瑞无奈地叹着气把头发抚到后面。

“其实之前你说什么太忙，或者没有听到手机响，我都知道你在说谎了，但我还是没有说出来，因为我想你肯定有什么苦衷吧。可是这样真的很辛苦。如果你那么讨厌和我说话的话，就直接说啊，我还是有尊严的。”

“不……我想听到你的声音……”

在不惜撒谎也要避免和他聊天的现在，却若无其事地说出什么“我想听到你的声音”？累积在心中的怒意一下子爆发了。杜瑞几乎是怒吼出来的。

“耍人也该有个限度吧！”

男人没有说话，但肯定害怕得脸色发白吧。明明很生气，但在想到对方惨白着脸颤抖着的样子，他还是产生了想要安慰对方的念头。

就是因为这样，所以才会被这个人吃定了吧。

杜瑞再次苦笑着叹了一口气。

“你是不是讨厌我了。”

“……没有。”

“但还是想要和我分开吗？”

这次男人没有回答。

47.分手

男人真的想和他分开。

杜瑞觉得全身的力气都被抽走了。他坐到床边，把身体仅剩的唯一一点力气紧握着手机。

“那么上次你说想和我在一起是骗我的吗？”

“……不是的。”

“既然不是，那为什么要和我分开呢？你这个人也太难懂了吧。”

男人似乎又想逃避了，感觉到这样下去永远也无法打破僵局的杜瑞连忙喝停了想要挂电话的对方。

“你不说清楚的话，我就马上跑到你那里去，告诉所有人我们之间的关系。”

“为什么你总是这样威胁我？”

男人听起来快要哭了。他也希望温柔地对这个人，想要保护这个人免受伤害，但是……

“是先撒谎的人不对吧。”

“……反正你很快就能振作过来吧。”

在沉默了片刻之后，男人说出来的却是这么一句话。

为什么能这么说呢？他那么喜欢这个人，并且毫不吝啬地表现他心中的爱意？为什么这么人认为他能毫不在乎地结束这段感情呢？

“我可是连和你分手都无法去想象啊。”

“在我这里呆着的时候，你是不是遇上了庄老师？”

话题突然变了。不知道男人到底葫芦里卖什么药的杜瑞只好嗯了一声，静静等待对方说下去。

“后来我也和庄老师碰上了，聊着聊着的时候，他说他前几天遇上了你，稍微谈了一下你的事情。”

“我不记得自己是个恶劣到叫人避而远之的坏学生。”

“他说你是个挺不错的学生。”男人的声音甚至颤抖起来了，“但是早恋问题严重……”

因为长相端正，而且也不是那种学业至上的勤奋学生，一直都是对方来告白，不忍心拒绝，而且也不怎么排斥这种事，所以他一向都从来没有缺过女朋友。可是那种事又怎么样呢？只是因为他以前交过女朋友就要和他分手吗？杜瑞完全无法理解男人大脑的思考回路。

“以前的事情都过去了，而且我根本就不是真心喜欢她们。你可不要跟我说你的恋人必须是恋爱史空白的人啊？”

“问题不是这个……”

无力地吐出这句话之后，男人就没有再说下去了。等得不耐烦的杜瑞忍不住怒吼了一声喂，然后就听到对方倒抽了一口冷气的声音。

“你好凶……”

这么抱怨着的男人就像小孩子一样可爱，但接下来的话却一点也不讨喜。

“听了以后，我就在想你既然喜欢女孩子，为什么还要和我在一起呢？是贪新鲜吗？也是呢，你们这些学生谈恋爱也不过抱着玩玩的心情而已。你最后还是会怀念起女孩子柔然的身体吧。毕竟那样会比较轻松不是吗？”

无论说多少遍喜欢都无法让男人相信他的心意。虽然早就知道男人是一个充满了不安的人，但被如此彻底地当面否认自己的感情还是叫他感到很难受。

因为生气，杜瑞不知不觉变得语气粗暴起来了。

“够了，你如果只会一个劲地钻牛角尖的话，还不如什么也不想！我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会喜欢上你的，明明之前都很正常，怎么突然就喜欢上男的了。连朋友都觉得我很奇怪，但是我真……”

“被人知道了？”

说话被男人的惊呼声打断了。他是在很认真地诉说着自己的感情，但到了这种时候，男人还是优先去考虑其他人的眼光。他甚至觉得他能够为了这个人去做任何事，但对方只会担心自己的社会地位能不能得到保障……

“我喜欢你。”没有回答男人的问题，他用沉重的语气继续说下去，“喜欢到了无法想象离开你之后，自己会变成怎样的程度，但你这样一而再再而三地逃避和背叛，实在叫我不知道怎么去承受了。”

“……如果你抛弃我的话，我会更加难以承受。”

“但我怎么会抛弃你呢？”

“你太年轻，现在说什么喜欢我只是因为一时迷茫而已，等到你毕了业，上了大学，等到你渐渐长大，接触的人多了，你就会醒过来，而且你本来就喜欢女孩子，到时候你可能甚至会觉得和我在一起的事实在太恶心了，但是我不同。我如果为了你放弃一切的话，就真的无路可退了。”

男人的声音中带着叫人心痛的哭腔。

“在知道你原来是喜欢女孩子的时候，我就一直在想这种事。那时候我走在马路上，因为脑子里都是你的事情，没有注意到信号灯早已经转为红灯，差点被车子撞到。在被路人及时拉回来之后，我没有感到害怕，马上继续去想你的事情，明明刚才可能会死掉，但我还是忍不住继续去想你的事情。我觉得自己简直就像着魔了一样。我变得太在乎你了，如果真的被你抛弃了的话，我该怎么办才好。”

在听着男人近乎告白的话时，杜瑞甚至激动得涨红了脸。

“那么你不就应该努力想办法和我在一起才对吗！”

“如果你真的想离开的话，我又有什么办法阻止你呢？”

男人说得十分苦涩，但杜瑞实在不明白这个人怎么能那么确定他肯定会变心呢？他明明是那么认真地喜欢着这个人，认真得连自己都不知道怎么办才好，但这个人只会往坏处想问题。

他变得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了。

“与其到时候死缠着你而给你带来困扰，我宁愿在陷入更深之前断绝和你的关系，而且分开一段时间之后，你就会清醒过来了。你比我好太多了，原本就是喜欢异性的正常人，以后也应该能够找到喜欢的女孩子，过上正常的生活。”

这就是男人打的如意算盘，看起来实在两全其美的方法，但实际上不过是以为他着想为借口的逃避。因为害怕被伤害，所以在自己陷得更深之前先抽身出来。不，或许这个人根本就没有陷得太深，因为他的话，就算知道将来一定会被对方狠狠抛弃，也无法这么干脆地放手。

“你之前明明说想和我在一起。”

“……因为你那时候根本就不肯走。”

“为了让我这个讨厌的人离开，甚至不惜说出那种谎言来吗？”

“我只是……只是觉得两人分开一段时间之后，你就会稍稍冷静下来了。在这里的时候，我们整天都呆在一起，好像全世界只剩下对方一样，连我都开始变得不正常起来了，所以我想……我想回到原来的生活之后，你应该就会清醒过来了。”

“想不到我的感情在你看来和感冒发烧没什么两样呢。”

杜瑞冷笑了，在男人想要解释什么之前，他继续说下去，“真叫我吃惊。你说什么想和我在一起的时候，一点也看不出是在说谎呢。”

“我是真的想和你在一起，但是……根本根本就做不到。”

这是把电话挂掉之前听到的最后一句话。因为不想听到这个懦弱而狡猾的人再说什么话来迷惑自己，所以他唐突地挂掉了电话。

如果男人能够再过分一点就好了，干脆说“我早就不喜欢你了”、“你这个人真是太烦了”这种过分的话好了，但为什么要说太喜欢他，所以害怕受伤呢，还要说出像为自己着想的话呢？这样他就无法讨厌那个人，就无法完全死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