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立中走到他跟前，抬手抚摸了戴群山的脸，“我很抱歉……你需要的是心理医生，而我帮不了你。”

戴群山很尴尬，当杨立中那样抚摸他的时候，他满心以为对方会动容。他这样剥开自己的伤口展示自己的内心，可惜杨立中无动于衷。或者说，能感动杨立中的，是过去那个没心没肺，傻不愣登的戴群山，而那并不是真正的他。

清了清嗓子，他道：“我这就收拾东西，以后不会再来打扰你。该说抱歉的是我，我把你当救命稻草了。”

要收拾的东西不多，几件夏衫，还有拆成零件装了一箱子的枪械，戴群山装好以后，道：“你能不能告诉我，你为什么不害怕？”

“我不知道，如果我知道会第一时间告诉你。”

肥龙得到的新工作，是在梁家开发的一个度假村任接待部经理。虽然挂了这么职位，具体干些什么他完全不清楚，因为他每天就是在度假村的各个角落吃喝玩乐，然后月底可以领到一份颇为丰厚的薪水。这里有马场、高尔夫球场、赛车场，还有游艇码头，出海三公里碧波万顷海天一色。

肥龙躺在游艇甲板上，手里捧着冰镇过的威士忌，头顶上方有阳伞和比基尼美女，他就乐不思蜀，几乎要给边远打辞职报告了。而且据杨立中观察，他似乎也忘了他的初衷——那就是抢回老婆。

肥龙喝了一口酒，这样对杨立中说道，“高富帅是好啊，别说她想嫁，我都想嫁。”

杨立中觉得肥龙终于回到了现实世界，很为他高兴。

这个时候边远打电话来，告诉肥龙，有一个任务，希望他能接活。

肥龙有点儿推三阻四。

边远道：“目标就在别墅区夏宫**号***房间，这单生意你最适合，完了年终奖可以给他争取一下提升20%。”

“50%？”肥龙讨价还价。

边远道：“行。”

肥龙放下酒杯，把游艇的方向盘往回打。上了岸他和姑娘们吻别，说他去拉大便，在一片嫌恶中他摇头晃脑地往别墅区走。

二十分钟后肥龙重新跳上甲板，吆喝着大家一起去冲浪。

杨立中凑近了问道：“别墅区没有闭路电视？”

肥龙道：“开玩笑，打第一天来我就看好了闭路电视装在哪里，从哪个位置去哪个房间是监控死角，保证过去的时候神不知鬼不觉。”说完了他闷下一口辛辣的冰镇威士忌，哈哈笑着挠自己的后脑勺，“职业习惯，职业习惯，改不了。”

当天下午尸体被发现在别墅套间的床上，警察出动了，少东家梁瑞也被招来问话。杨立中见他陪着警察们说好话，给好处，焦头烂额的样子，很是同情。毕竟度假村发生凶案，影响实在太坏。

后来这件事情在七组和梁家的共同努力下，并未见报，而且很可能不了了之。

肥龙依然心安理得地在度假村“上班”，享受救命恩人的美好生活，而且他时不时地拉杨立中过来玩玩。

杨立中无所事事，到度假村当富豪自然是个不错的选择，于是一有空就过去骑马。肥龙新近喜欢上了打高尔夫球，梁瑞谈生意一般也是把客户拉到这里，几个人在度假村经常能碰头。

第28章

这一天肥龙拉着杨立中在高尔夫球场的训练区噼里啪啦打完了好几盒球。肥龙突然道：“杨二，你有没有觉得不对劲？”

杨立中点点头，“有人在看着我们。”

他扭头朝果岭的方向搜寻一番，随即怒不可遏，朝着捡球车以百米冲刺的速度追过去，期间好几次差点被来球砸中。捡球车的速度开不快，驾驶员这个时候打开车门下来，往另一边的树林猛跑，一个不小心被一枚高尔夫球砸中，脑袋都缩了缩。当然他没给砸晕，继续往前跑，还没等跑进林子，就被杨立中扑倒在地，两个人在草坪上大打出手。

梁瑞看见了，拿手盖在眼睛上方搭了个凉棚，刚刚就是他打出去的球砸中了戴群山。

肥龙在球场外大骂，“我靠，果岭上的草坪，一个脚印好几百块呢，都给我下来，下来！”

半个小时以后，梁瑞和肥龙、杨立中、戴群山坐到了游轮的餐厅里一起吃饭聊天。

“怎么就打起来了，有话好说啊。”梁瑞是谈惯生意的人，做和事佬自然在行。

戴群山很无辜，“我就是来看看你，又没做什么过分的事。”

杨立中没理他，也不想说话。

梁瑞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有什么事不能说开了？”

肥龙把梁瑞拉到了一边，道：“别管他们了，没事，闹别扭。”

梁瑞道：“那你们聊，我那边还有事。”

梁瑞一走，肥龙努努嘴，“杨二，这谁啊？”

杨立中冷笑，“大名鼎鼎的消防员，我们同事，怎么，你还不知道？”

“哦……久仰久仰，我以为你丑得不好意思见天光呢，我看还行啊！”肥龙捏着下巴，故作沉思，“你跟踪杨二干嘛？”

戴群山大言不惭，“我看上他了，正和他处着呢。”

肥龙恍然大悟，“哦……明白了，明白了！那好吧，我也不打扰了，你们自便。”

杨立中有心拉肥龙留下，又觉得凭自己也能把事情处理好，于是他扭头对戴群山道：“我不是都跟你说清楚了？”

肥龙下了游轮，渐行渐远，耳边慢慢听不到他们的对话，他坐上电动的旅游车，很快就开回住地。

度假村的工作人员有专门的宿舍区，作为经理级别的人物，住的还是联排，在联排的对面是不对外开放的别墅区，只允许VIP客户入住。肥龙吃过了晚饭就躲在窗帘后面拿望远镜东瞄瞄西看看，就见梁瑞站在一片树荫下和人说话，那脸色那动作，看样子两人在争吵。旁边一圈保镖站着，似乎随时准备动手。

吵了一会儿，梁瑞不理对方，径自往小道另一头走，而那个男人跟了上去。梁瑞方的保镖先是拦着人，然后保镖们一触即发干上了。趁这空挡，梁瑞一刻不停地往里走，男人则甩开追兵跟了过去。

肥龙考虑了一下，决定大显身手，说不定梁瑞一感动，就赐他一栋VIP别墅了。

他从二楼阳台跳下来，抄小道追进了屋里，这下可好，那个男人按着梁瑞，两个人从沙发上滚到地上，梁瑞的皮带都给扯开了，长裤脱下了一半，露出里面纯白色的底裤。

肥龙二话不说，伸手把骑子啊梁瑞身上的男人提了起来。他身高一米九，体型彪悍，提人就跟提小猫似的。

把男人提到外面，他凌空将人扔进了喷水池里。

拍拍手回到屋里，只见梁瑞还坐在地上，眼睛发直，目光呆滞。

“哎，怎么啦？”

梁瑞有些失神，垂头道：“谢谢你。”

“客气客气，你那些保镖，我看都是一群废物。”

梁瑞苦笑着点头，“说是从部队下来的特种兵呢，一年二十几万的供着，的确废。”

“二十几万？你不如请我呢！”肥龙把梁瑞从地上扶起来。

“二十几万？你不如请我呢！”肥龙把梁瑞从地上扶起来。

“二十万请得动你？”梁瑞笑。

“开玩笑，我就一无业游民，什么来钱我就干什么。”

梁瑞坐在沙发上打量肥龙，“肥龙，你为什么叫肥龙，你一点也不胖。”

肥龙挠挠后脑勺，“以前胖，两百多斤呢。”

“什么时候？”

“好早了。”

“我一直在想，那天你和林伟怎么就会出现在酒店房间？林伟说你脑子有问题，每到五一、十一新人扎堆结婚的时候，你就要出去闹腾闹腾，可我看你一点毛病都没有，挺好的。”

“杨……啊？那小子这么说我？操！”肥龙愤愤不平，“其实是这样的，我说出来你别笑话我。一般结婚都会有几百个人参加婚礼，有的从新郎那里来，有的从新娘那里来，我是个穷光蛋，没什么钱吃不上好东西，赶这个时候就喜欢混到宾馆里吃点喝点，尤其你结婚那天是五星级宾馆，听说那边一桌一万多吧？”

“连酒水带烟，两万多，还不算空运过来的玫瑰。”

“牛逼！”肥龙叹为观止，“百来桌呢，加上别的开销，都吃掉一幢别墅了。”

梁瑞摇头，“那没有。婚礼是我父母一手包办的，我没插手，不过账面上来去我看过的。话说，那天你好像有什么话要跟我太太说，你……认识她？你别怪我，她的身世家底我父母都调查过的，她没有你这样一个前男友。”

肥龙支支吾吾答不上来，“嗐，反正我就是混吃骗喝的，你别当真。我本来想讹你的，不过我觉得你人挺好的，而且还给我介绍工作，我怎么还能那样，是吧？”

第29章

梁瑞抿嘴，莞尔，“哪有骗子跟你这么交底的？”

“所以啊，我到现在都穷得叮当响。”

梁瑞起身，“救急不救穷，别跟我哭，哪天你结婚，我给你弄房子去。”

肥龙双手握拳，是少女捧心的姿势，“免费送我？”

梁瑞想了想，“你贷款，我作保。”

肥龙垮下脸。

“话说，你当保镖这个事，当真吗？”梁瑞问。

“当真啊！”

梁瑞点头，“那好吧，这里屋子挺多，你挑一间住着，我累了，上去睡觉。”

“哎？刚刚那个男的要再来寻你晦气，怎么办？咱不能老这样，你不做个了断？你一句话，卸条胳膊卸条腿的，不在话下。”

梁瑞人已经走到扶梯口，一愣，随即哈哈大笑：“不行不行，你真要这么做的话，我摆不平的。我家里虽然有钱，可是说穿了也不过是个商人，他……他家里才叫吓人，属于开宝马上街撞死了人，也能封锁媒体的那种，所以你下手要知道轻重。”

“那扔水池里可以吗？”

梁瑞点头，“这个可以有。”

杨立中接到肥龙的电话。

“杨二，我发现了一个惊天大秘密。”

杨立中看了看手机屏幕，现在是凌晨2点，他闷闷地说，“什么？”

“高富帅是个搅基的！”

“然后呢？”

“我前女友嫁过去要守活寡呢，哈哈！报应啊！”

“还有呢？”

“我决定，为了报复她，最好的办法，就是把高富帅抢——过来！”

“快去抢！”

杨立中知道肥龙有很多感慨要发，故而果断地挂掉了电话。但是他睡眠一贯不好，被这么一搅合，就彻底睡不着了，于是他在一个小时以后，打电话给肥龙。

“有事？”

“没事，跟你说一声，下次三更半夜别给我打电话。”

肥龙“啊？”了一声，“吵着你了？我以为你跟我一样睡不着呢。”

“我怎么就该睡不着了？”

“消防员跟你怎么了？你们没下文了？”

“我们要有什么下文？”

肥龙来了兴致，“杨二，说实在的，打从第一天见到你，我就知道你肯定要被七组内部消化的，只是我没想到那个人是消防员。说实在的，我要没女朋友，我也想和你好。哎，你说这个事要让A知道了，他肯定郁闷死了，哈哈……”

杨立中无言以对。

这个时候，频道里出现了第三条声线，是麦克，“靠！杨二你和消防员睡觉了？”

杨立中翻了个白眼，“你不是值班到12点吗？怎么这个时候还在？”

“你以为我想啊，跟我换班的哥们儿今天上班的时候让车给撞了，在医院躺着呢，边远说明天晚上才能找到顶班的人。”

肥龙怒道：“麦克，我们聊天的时候你能不能别插话啊，注意劳动记录，小心我到边远那边去告你。现在七组频道里人人都知道被监听，他们怎么还把你留着，开除公职！”

“好，你们继续。”

杨立中哪里还有心情继续，直接挂掉了电话。

十分钟后，A打电话过来，那火气隔着无线电波都能清晰地传导过来，“你跟消防员睡觉了？”

杨立中反问：“怎么？”

A破口大骂，“娘的，七组里面一个个五大三粗的，这么多年下来，好不容易边远脑子犯抽招了个能看的，消防员倒好，真人不露相，捷足先登了！我还当他不好那一口……”

杨立中立刻掐断，还没来得及关机，又一个电话响了，他一看是陌生号码，犹豫了一下还是接起来了。

“大花，恭喜恭喜！听说你和消防员好上了，我就说你肯定是七组最快又着落的，就没想到是消防员。哎，消防员长什么样啊，我们大伙儿都挺好奇。”

杨立中语气已经不耐烦，“你谁？”

“你不认识我，我也七组的，不过我认识你啊，A把你的照片发给我看了。”

“你到底是谁？”

“我叫伐木机，记住了啊？如果你跟消防员分了，可以考虑考虑我。”

杨立中也没挂电话，直接把电池板拔了。

第二天一早，他挤地铁去上班，在会展中心侧门入口的地方停了停，抬头往上看，发现戴群山正站在玻璃墙幕后面看着他，因为反光，只能勾勒出一个模模糊糊的影子，但是杨立中知道那就是他。

当初他说了自动消失，看样子根本也没辞职，就是换了个部门工作而已。一个阻击手如果刻意隐藏自己，绝对不是那么轻易能发现的，包括那天在高尔夫球场，戴群山绝对是为了更靠近一点，而且有点儿得意忘形了，所以才会被察觉。

就像现在这样，戴群山走到落地窗前，拉开了遮光帘，他西装革履，竟然还戴着一副眼镜，看起来很像个斯文人。他冲杨立中挥挥手，笑得意味深长。

想到那个疯狂的夜晚，被折腾得几天都不能好好走路，杨立中在心里给他打上了标签——“衣冠禽兽”。

会展中心的秀场结束，接下来要准备一个艺术画展，美工组将原先的墙纸刮掉，重新刷涂料，设计内部框架。杨立中和同事一起搬运材料，架起人字梯爬上爬下，有时候戴群山从后面经过，他也装没看见。他知道戴群山在看他的屁股，屁股上没有眼睛，不过仿佛点了一把火，让杨立中很不舒服，他便故意让蓝色工装裤上溅满油漆，而且把手机，钱包，钥匙串全部放进裤兜，鼓鼓囊囊地以破坏那个部位的轮廓。可惜戴群山仿佛能透过现象看本质，他和客户站在大厅里谈，一边介绍展馆的规模格局，一边听取别人的意见和要求，镜片下的眼睛却时不时瞄过来看一眼。

但是人家并不来骚扰他，杨立中自然不好提出抗议。

难道我真要换工作？这样似乎心理承受能力也太弱了，凭什么是我躲他？

这样想着，杨立中仍然按部就班地工作，他虽然偶尔请假，工作的时候却非常卖力，只顾埋头苦干，说加班就加班，还从来不讨要加班费，所以美工组的大姐非常看重他，认为这是听话好用的廉价劳动力。当然这种卖力也给其他同事带来了很多压力，他们渐渐视他为眼中钉肉中刺，想办法排挤孤立他，冲他的背影翻白眼，传播他和大姐的绯闻。可惜杨立中从来不为所动，好像很享受这种游离于队伍之外的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