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事的,男子汉就要勇敢一些,一点也不疼。”齐骁心里并不好受,只是不能把不好的情绪传给小孩子。
“我知道一定很疼。”梁捷跪在沙发上伸出肉肉的小手碰了碰齐骁脸上的创口贴,很认真的说:“我打针的时候,爸爸也和我说男子汉不能怕疼,我就忍着不哭,其实可疼了。不过爸爸回家就教我弹不会疼的曲子。我弹给你听!”
梁捷趴下沙发,拉着齐骁的手去钢琴前。
钢琴在客厅的窗户前,窗半开着半透明的窗帘微微的被风吹起,拂过钢琴的黑色琴箱。
小梁捷把琴凳分一半给齐骁坐,自己抬起头,挺起胸很认真的坐好,看了看梁捷很欢乐的咧嘴笑了笑说:“爸爸说的,听了这个曲子就不疼了。爸爸和阿宇总是弹给我听。”
这个时候,天色暗了下来,家里柔和的灯光显得更加的柔软,空气里隐隐约约能闻到厨房梁风做的饭菜的香味,小梁捷就坐在齐骁的身边,小手很熟练的在黑白的琴键上演奏。小孩子弹琴没有多大的力气,却是很柔美的曲调缓缓的流淌出来,干干净净的,偶尔还夹杂着几个弹错的音。
这曲子齐骁听梁风在餐馆里弹奏过的。齐骁听过几次,心里是很喜欢这舒缓治愈的曲调。
他闭上眼睛。静静的听着,闻着饭菜的香味,听着悦耳的乐曲,知道有个可爱的孩子就坐在自己的身边为了受伤的他减轻疼痛,知道有一个自己挺喜欢的男人在厨房为他们做饭。
这是久违的家的感觉。
很多年前,齐骁失去周泰的时候,以为他失去了全世界。那男人结婚以后还和他反反复复的纠缠过一段日子,却是日子久了他看透了心冷了,也再就狠狠的断的一干二净。
有些人可以为了得到全世界而轻易的背叛了你的真心,那么这个人哪怕自己再爱也没有妨碍他赢得全世界的资格。而且也没有必要坚持下去了。只是这个道理,齐骁是经过了太多的绝望和恐惧才真正理解而去做到的。似乎是那以后,看的太透了,把爱全部当做了喜欢。不无意的打扰别人,不刻意的伤害自己。
工作上,在长辈面前,表现的再优秀勇敢,齐骁的心里偶尔也会渴望有人能给他一个肩膀,一点关心,一点温情。只是这种软弱的想法,总是一出现就被他硬生生的压了下去。曾经一直告诫自己,期待的越少,想要的越少,牵挂的越少,日子才会越简单,越能一天天的的过下去。
却是如今,齐骁坐在城北的房子里感受着家的温暖,尽管受了伤,却是一直凉凉的心脏,变得温热了起来。
这个房子和这个对父子,总是有神奇的力量,在带给他倒霉的皮肉伤痛后,又是给了他带来暖暖的温情。好像这样,这点伤痛也不算什么了。
……
梁风做好了饭菜,端了出来,就看到客厅里一大一小两个人并排的坐着。齐骁的脸上已经用胶布止住了血,正闭着眼睛,嘴角微微的扬起,听着儿子的弹奏,似乎在想着什么事,是放松的神情。
齐骁很爱听钢琴曲,魁元楼的大厅一直保留现场钢琴演奏的表演。而且梁风知道,每次他弹琴的时候,齐骁一定会在大厅的角落里站着听。从他们第一次见面开始到现在,一直都是如此。
梁捷的钢琴多数都是谢宇教的,弹的很随性,却是有孩子独特的风格在里面。
梁风也没打扰两个正在兴头上的人。一直等到一曲弹完,才让两人去洗手吃饭。
……
只是这原本应该很温馨和谐的晚饭,被从魁元楼来的电话打断了。
是徐姐打给齐骁的,说江云刚刚又来了魁元楼,着急要找齐骁,似乎是周泰又出了什么事。
齐骁听完电话,说了一句马上就到,低头看了看才吃了一半的晚饭,挺心寒。梁风是知道他不好过才拉他来家吃饭让小捷陪他的,却是饭还没吃几口,又得回去面对那对那两个给他带来不好回忆的人。
齐骁和梁风说了,放下碗筷准备要走。梁风听了说了句:“把饭吃完了再走,我送你回去。”
齐骁想不用麻烦他,却是梁风接着说:“我和你去比较好,不然那女人发起狠来,又是你吃亏。”
梁风的意思是,他这个新欢还是一起去比较能让江云冷静的说话。齐骁知道男人是揶揄他,也是真的想帮他,只是挺尴尬的笑了笑,拿起碗筷,继续把饭吃完。
梁风说的没有错,这么多年了,连自己都放下了,周泰和他之间也没有什么好牵扯不清,早就谁都不欠谁了。
回魁元楼的路上,小梁捷也跟着他们一起。梁风本想送梁捷去谢宇沈翔那里,却是这孩子很久没见齐骁了,一直粘着他。
三人回到魁元楼,江云正在齐骁办公室里等着,一见到两个大人一个孩子,愣了一下。
“齐骁,我有事要和你单独谈。”江云说着,有些介意的看着梁风父子。
“就算他们现在回避,等会儿我也会告诉他们的。”齐骁很镇定的说,在这个女人面前,这么多年来,他都是忍让和逃避。他曾经很不理智的想过要和这个女人把周泰抢回来的,却是失败了,放弃了,现在觉得过去的自己很荒唐可笑。这么些年,两人见面都是以很难看的样子告终的,似乎很少时候能心平气和的说上话。
齐骁还是让徐姐把粱捷带了出去。有梁风在,齐骁总觉得安心些。
“阿泰最近很奇怪……”江云低着头,有些沮丧:“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他就开始惧怕回家。一到家就情绪低落,躲在房间里发呆。我和他明明在外面都能相处的很好,有所有笑的,一回到家他就变成那样。”
“一开始我没有往心里去,以为他是工作压力太大,过几天就好,只是一连几礼拜都没有好转。我去问过他银行里的同事,他工作的时候很正常,没有任何异常。你也知道的,我脾气不好,和他沟通过几次,他还那样,我那天一气之下就把他赶了出去,好让他清醒清醒。我知道他是去同事家借住,却是今天你给我打电话我才知道他一直在喝酒,喝多了,跑来了这里。”
“下午我把他送回家,阿泰一进家门就一动不动的站在那里,我去推了他一下,让他去洗澡,他就受了惊吓似的,昏了过去。我推他的时候,感觉是推到了什么奇怪的东西,我的手就变成这样……”
江云这才把一直藏在口袋里的裹着纱布的右手拿了出来。一圈圈的拆去纱布。
齐骁和梁风都倒抽了一口凉气。
江云下午抓伤齐骁脸颊的右手,从指间到手腕全部变成了紫黑色。像是长时间血液不循环后组织坏死的症状。
“怎么会……”齐骁皱着眉盯着那只手。下午分明是好好的。
“我是从医院过来的。阿泰只是没有意识,医生没有办法解释他昏迷的原因。我的手,他们同样无法解释。医院建议我截肢。”江云说的很平静。仿佛截肢也没有什么大不了的。那种平静是齐骁很少见到的。短发干练的江云,工作上雷厉风行,三十岁都不到就是一家国企的部门经理,手下少说也几百号人归她管。却是在感情上,只要是关于周泰的一切,永远都是火爆的,一触即发。齐骁的印象里,江云那么冷静和自己说起周泰,是第一次。
“我想去你们家里看看……”听了江云的描述,齐骁觉得周泰的家里一定出了问题,江云的手沾过自己的血,很有可能是碰到鬼了,才会变成这样。
江云没理会齐骁的提议,呆呆的坐着,眼神放空,许久才说了一句:
“齐骁,我羡慕你……”女人自嘲的笑了笑,说话的声音很轻,“其实阿泰这些年都没有忘记过你,要不是我手段高逼着他,他早就跑来找你了。今天回去的路上他吵着要和我离婚,你知道的,他从来都怕我……可是今天他对我说,他赢了全世界,才后悔把你给输了……”
……
第三章:最卑贱不过爱情
“齐骁,我羡慕你……”女人自嘲的笑了笑,说话的声音很轻,“其实阿泰这些年都没有忘记过你,要不是我手段高逼着他,他早就跑来找你了。今天回去的路上他吵着要和我离婚,你知道的,他从来都怕我……可是今天他对我说,他赢了全世界,才后悔把你给输了……”
……
齐骁听着,扬起一抹很难看的笑,什么多余的话也没说,和梁风带上粱捷一切和江云去了城东的公寓。
那房子是很多年前,齐骁陪着周泰选的婚房。齐骁已经不记得,当年的自己怎么能伟大到如此这般,相恋5年的恋人要结婚,他陪着筹备了婚礼还做了伴郎。
都说爱情是卑微的,当一个人魔障的爱上另一个人的时候,可以不要快乐,不要尊严,所有的底线都只是摆设。当一个内心不强大的人沉沦了以后,所有对自己的伤害,在很多年后都变成一道道最深的伤疤,永远都抹不去也治不好,如此的可笑。
梁风开的车不急不缓的行驶在跨城高架上。光影扫过副驾驶座上的齐骁的面颊上,照亮的时候,能看到这个男人的眼睛里空洞的,没有一点光彩。
粱捷本能的知道齐骁心情不好,也对身边这个短头发凶凶的阿姨没有什么好感。小孩只是安静的坐在后座,没多久就打起了瞌睡。脑袋一晃晃的,最后车一个转弯,粱捷一不小心睡倒在江云的腿上。
江云外表上看起来冷冰冰,其实心里很喜欢孩子。和他同岁的男女同事很多都有孩子了,工作之余的话题都围绕着家里的那个活宝,着实让她羡慕。刚结婚那段时候,江云拼了命的想要孩子,却是和周泰的的夫妻生活都是草草了事,多数都是她主动。后来自己的丈夫一到床上就闭上眼睛一副任人宰割的模样。江云半强迫的试了很久都没有怀上孩子,后来才知道,周泰在他结婚前根本没有碰过女人,而唯一和他上过床的人,不是别人,就是周泰经常来往和说起的好兄弟——齐骁。
说真的,新婚一年都不到的江云那个时候有多心寒和绝望没有人能体会,却是碍于面子,碍于对这个男人执着的眷恋,她只是和丈夫和那个勾引丈夫的男人撕破脸大闹了一次。丈夫妥协了,顺着她的所有的意思。只是两个人的的夫妻生活,变得更加的糟糕,而要孩子的事情,江云是再也没有想过了。
江云知道自己是个可悲的女人,事业上手段再强,争得过公司无数的男性员工,却是在感情上,从一开始就是个失败者。她想要的,这么些年都没有变,只要这个男人愿意陪在她的身边,两个人一起慢慢的老去,也是一件很了不起的事情。因为,喜欢一个人不容易,眷恋一个人不容易,为了一个人抛弃所有,舍弃所有,真的不容易的。
却是这么多年来,周泰的心里,或许有她的位置,却是最深最深,最重要的位置,是属于比别人的。江云骗了自己那么多年,时间把所有都带走了。
在周泰说出那句“赢了全世界,却是把齐骁输了……”这句话的时候,女人的心,彻底的烂死。白天还在为丈夫去找旧情人而疯狂的女人,一下子,心里的那个过不去的砍,打不开的死结,过去了,也解开了……
“这孩子……很可爱。”
江云幽幽的自言自语。看着孩童的半边天真无邪的睡颜,心里有什么柔软的东西融化着,流的到处都是。
齐骁放空着,没有回答女人的话。梁风从后视镜看了看女人低着头脸上柔软的笑脸,又看看了一旁齐骁完全游神的苍白的脸,上面还有那个女人白天留下的伤痕。皱了皱眉头想说什么,却是还是什么都没有说。
……
周泰和江云的家在城东繁华地段,背后就是这座城市有名的皇玉山,百年的运河风景,从他们的公寓里的落地窗前就能欣赏到。这个依山傍水的风水,很兴事业。江云年纪轻轻就是部门经理,而周泰靠着江云父亲的推荐才三十岁出头已经做到某银行分行的行长。这个强强联手的家庭,在外人眼里是足够的风光。
房间的装修还维持着当年夫妻两结婚时的样子,米白色的简洁现代的家具装潢,很适合年轻的夫妇居住,却是少了一份温情。齐骁想起梁风的家,虽是一对父子住,却是到处都给人暖洋洋五彩缤纷的感觉。不管是厚重的地毯,还是散落着粱捷各种玩具的棉质沙发,好像都能给人归属感。周泰的家,是没有办法和那里比的。
客厅没有什么异常,书房也没有异常,齐骁伸手要开卧室门的时候,突然听到里面有布料摩擦的响声。
齐骁赶忙停了下来,让大人们都后退只是叫过粱捷,轻轻的和孩子交代了几句。
小梁捷在车上睡了一觉现在挺精神的,听了齐骁的话,很认真的点了点头,一副自信满满一定会完成任务的可爱模样,笑脸鼓的涨涨的。齐骁看着,不由得被孩子逗乐了,难得的有了张好看的笑脸。从头到尾,一旁梁风只是站着,静静的看着大人和孩子,目光没有从齐骁的身上移开过。
这些,江云都看在眼里。
齐骁回到客厅,让另外两个大人也在外面等着,三个人一起坐在沙发上竖着耳朵仔细的听。粱捷开门进了卧室,不久就开始和一个人说起了话……
……
和齐骁怀疑的差不多,周泰和江云的卧室里,的确有个鬼。
粱捷说,那鬼是跳楼自杀的,所以样子极其的恐怖。小粱捷年纪很小却是看着各种各样的鬼长大的。小孩子也不觉得全身是血脑袋都变形还一直迸出脑浆的鬼和普通人有什么区别,只是绘声绘色的说着那鬼的外貌和和他说的话。那些恐怖的表述把在一旁的江云吓的脸都白了,一副不可思议怀疑的模样盯着粱捷。
那个鬼是半年前因为失恋而自杀的大学二年级学生。名叫张一帆。
齐骁想,张一帆会黏上周泰,不是没有原因的。
张一帆是同志,高中的时候就和自己的化学老师相恋,一直维持关系到他考上了这座城市的知名学府。却是在他欢天喜地的拿着录取通知书告诉恋人的时候,化学老师却张罗着,要和一个女人结婚了。
张一帆只是个高中刚毕业的孩子,根本什么都想不明白,只知道自己爱着那个男人,若是生命里没有了他,就一切都完了。小孩浑浑噩噩的上了大学,无数次的回原来的高中找那个男人,却是一次次的被打击的体无完肤。于是还年轻的孩子钻了牛角尖,一天天的抑郁,直到大二下半学期的一天,回了高中的那栋实验楼,从六楼跳了下来。
张一帆生前的一直执念很深,于是在某个晚上遇到同样负了什么人心里一直后悔带着愧疚的周泰,张一帆就把周泰当做了自己曾经的恋人,于是就跟着回了家。却是周泰的八字弱,受不住鬼的阴气,只要一回到家,就会被张一帆的怨念蒙蔽了心智。
而下午江云的手上占着齐骁的血,是把鬼从周泰的身边突然的拍开,一不小心撬走了周泰的魂。而江云的右手上,是张一帆全部的怨念和怒气。他想要的,是那个已经抛弃他的男人的悔恨和道歉。
……
江云的脸一直苍白着,她没有办法想象一个小孩子能编出那么多的故事,她也没有办法去接受这些故事都是真的,可是她的丈夫明明昏死在医院里,而她的右手面临着截肢的危险。
齐骁拉着粱捷的小手一直皱着眉头听着。齐骁起身,梁风却拦住他。
“别接近那鬼,对你不好。”梁风抓着齐骁的手,力气很大。
“我不会去完成他的心愿,那愿望实现不了的。”齐骁面无表情的推开梁风的手。转身进了卧室。
梁风抱起粱捷紧紧跟了进去,站在齐骁身后,只是盯着那个人。生怕他又会突然昏厥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