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知左临风一片好意,可是被他当傻子般耍了半天,南宫一鸣实在心有不甘,一个“谢”字怎么也说不出口,喃喃道:“为老不尊,也不知算甚么长……哎哟!”不消说,自然是被左临风的竹杖打了一下好的。
二十一.归宗(3)
“少爷他对一鸣少爷并无恶意,更不会对南宫本家有报复之念,烈帮主不必过虑。”铁衣在众人离开房间后向烈缺道歉。
“我也看得出你家少爷有意栽培一鸣公子,只是使的手段未免太也顽皮大胆,连老烈也被他吓了一跳,不愧是绝才子的公子,连性情也跟乃父一样肆纵狂放,不守成规。”烈缺哑然笑道。
“对啊!这两父子聚在一起便不得了,瞎小子从前乖得多了!”立秋在旁边不忿地咕哝着。
“从前?小兄弟认识公子很久了?”烈缺乘机不着痕迹地向立秋套问。
立秋点头道:“我识瞎小子时,他还在大街上讨饭哩!烈帮主!你是叫化头儿,他是小叫化儿,他可远没有你老人家这么威风,常常被别的乞丐欺负得连吃也没的吃,揍得头脸身上没一块完好皮肉,只好躲在暗巷阴沟里挨饿挨痛,有苦也没处诉去,你老人家是行侠仗义的英雄好汉,一定要好好管管手下的叫化儿,别让他们欺负弱小,败坏你老的名头!”想起左临风当年受欺的苦况,立秋便喋喋不休的向这丐帮帮主告起状来。
他自管自的告状投诉,却叫烈、连二人听得胡里胡涂,连山首先脱口道:“秋兄弟,三绝庄的少主怎会是叫化子?你在说笑罢?”
“甚么说笑!那时我常拿东西给瞎小子吃……”立秋正说得兴起,猛觉背上一股大力传来,登时气息一窒,原来是铁衣怕他说多错多,暗运内劲压得他说不出话来。
铁衣满腹难言之隐似的样子,故意叹着气对立秋唏嘘道:“少爷身世飘零,心痛他的又岂只你一个?总之,往事不堪回首了……庄主好不容易才跟少爷父子团聚,小秋,你何必再提少爷往昔的坎坷,令他伤心难过?”
立秋这才想起,左临风乞食数载,实在不是甚么光采事,更怕他知道后发脾气,忙求烈、连二人别将此事说出。
南宫绝一直独身未娶是人尽皆知的事,烈缺是老江湖,对这凭空钻出来的“南宫风”来历本来甚感怀疑,但听到立秋这么一说,加上铁衣的话拼在一起,烈、连二人自动在脑中勾出一个老掉牙的悲剧来:一个被南宫绝抛弃的可怜女子,生下儿子后短命而死,孤儿在贫病交煎中瞎了眼晴,四处漂泊乞讨,饱受欺凌,幸得好心的乡下小子周济庇护,才不至饿死街头。孤儿后来被生父寻回抚养,长得聪明英秀,一身本领,可惜双目终是无法复明。南宫绝有愧于心,对儿子百般溺爱,见爱子记挂儿时恩人,便将乡下小子接到庄中讨儿子欢心,谁知一个心感旧恩,一个见当年的小叫化变了个大美人,患难之交结果变作断袖分桃……
这番猜想跟事实相差甚远,二人却自以为已找到“真相”,遂一口答应不把南宫绝的“家丑”外传。
铁衣哪管二人在想甚么?忙将话头带回正题上,道:“少爷此次出来,主要是代庄主完成心愿,将霜华功传回本家,调解两家多年恩怨。一鸣少爷是个人材,但碍于两家嫌隙,少爷知道明着教的话,他一定不肯学,少爷才乘一鸣少爷负伤,用手段硬来,一来叫他心服口服,二来是置一鸣少爷于绝地,他便不得不拼命修练,少爷用心虽好,只是太也任性胡闹,还望帮主别要见怪。”
烈缺笑道:“总管那里的话了!原来你家少爷今次负着两家和好的重任,公子此次如能顺利归宗,他日在江湖上也多个臂膀,这是件好事,有需要的话,老烈亲自替他向南宫正阳说项如何?”
铁衣忙婉言推辞道:“老铁先谢过帮主美意,少爷他只想圆了庄主心愿,归宗与否,尚在其次,他爷儿俩都是一般的刁钻傲性,不喜受丝毫拘束覊缚……”他最怕烈缺过分热心,将左临风这冒牌少爷送回南宫家去“认祖归宗”,这笑话可就大了。
幸好烈缺一听便明白过来,道:“对,世家里每多规条限制,那及现在逍遥自在?凭南宫公子的人才武功,何愁没立身扬名之处?可惜他出道稍晚,否则定可跟当年的青帝争一日之长短……”
“噗!”立秋忍不住笑了出来。连、烈二人见他忽然发笑,甚感奇怪。
铁衣暗踢了他一脚,立秋才尴尬笑道:“我想起些不相干的可笑事儿……是了,那青帝是个很厉害的人么?”
连山知立秋对江湖事所知不多,简略地介绍道:“青帝左临风原是年轻一辈中最负盛名的高手,不但手底厉害,容貌据说亦是出众无双,不过现在多了南宫公子,只怕青帝“玉树天剑”的美号也要让位了。”
“据说青帝失踪已久,难道烈帮主从前并未跟此人碰面么?我家少爷身手虽是不差,终是吃亏在眼有宿疾,只怕还比不上青帝罢?”烈缺执掌丐帮多年,但居然认不出四公子中的左临风,铁衣实在觉得有些不合常理。
烈缺呸了一声,一脸不屑地道:“左临风那小子嚣张跋扈,自持长了一张俊脸,遇上漂亮女人便不放过,连自己好友云大侠的未婚妻也要硬抢,简直就是禽兽所为!仗着啸天宫那几手邪门玩艺,便当足自己是皇帝,在江湖上横行无忌,架子比天还大!操他奶奶的!这样的畜牲见他作甚?江湖上人人捧他,老烈偏不卖他的帐!怎比得上南宫公子他慧剑仁心,叫人见了便心中欢喜,就算有些年轻人的顽皮傲气,也不过是多添几分潇洒疏狂,无损公子随和可喜的个性,真是怎样看便怎样顺眼,那青帝压根儿跟南宫公子挽鞋也不配!”
铁、秋二人你眼望我我眼,同时在想:“你说的不是同一个人吗?”二人想笑又不能笑出来,憋得肚子也在发疼,如果烈缺这番评语给左临风听到的话,真不知他有何感想。
二十二.凤瞳(1)
凤逍遥紧追着那瘦子而去,一先一后的在村子的屋上追逐飞掠,瘦子占了起步的便宜,凤逍遥却少了一人的牵累,双方距离逐渐拉近,瘦子突然往地下一跳喝道:“少君食言,毒死土宫行首还动强劫人!土行大荒,兄弟们跟他拼了!”
守在地面的地灵宗弟子不知就里,见凤逍遥正是黑甲武武士的装束,瘦子喊的又是地灵宗的切口,当下从地面各处跃出,向凤逍遥狙击!另有弟子将地道打开,让瘦子入内。
那些弟子自然不放在凤逍遥眼内,可是被这么一阻,到他掠到地上时,瘦子早已背了凤主深入地道。凤逍遥自是穷追不舍,地道也不甚长,也没有预期的陷阱埋伏,走了不过百丈左右已到了尽头,可是出口处竟是片寸草不生的峡谷断崖,四周空荡荡地,那里有人所在了?
“糟糕!地道里一定另有通往别处的暗道,我该往那里追才对?回头找暗道也未必找到,找到也未必找对……”凤逍遥进退维谷,不由得有些心乱,他深吸一口气清醒头脑,心头蓦地闪过一种强烈的感觉,似乎凤主就在附近不远处……
凤逍遥没法解释为何有这种感觉,但这感觉似乎渐渐远去,他急忙循感应最强处追去,追出一段路后,一只血色飞虫向他悠悠飞近。
“小胖!”凤逍遥如获至宝,血虫在他面前转了个圈,掉转头向崖下飞去,凤逍遥沿着崖边半跃半滑的跟着它往下溜,才知崖下另有出口,只是一个在上,一个在下,就这样失之交臂。
崖下有一道水流湍急的山涧,不消说,二人定是从水道遁走,凤逍遥人未溜到崖底,灵犀剑一挥,将一株小树劈下后远远扔出,人随即飞跃而下,小树落到山涧中,他便踏着树干,手持一根粗树枝作篙,运劲在河岸石块上左点一下,右点一下的不住加速,在血虫的引领下沿河狂追。
凤主的感觉再度清起来,凤逍遥知道快要追上二人,果然不到一顿饭时候,前方出现一只羊皮筏子,凤逍遥很想叫血虫给那瘦子一口,可惜小胖只听血辟邪的号令,没有他在,小胖便只会引路,不会管别的事。
一片暗青芒刺蓦地铺天盖地的迎头射来,显是那瘦子发暗器阻挡,凤逍遥早料到他有此一着,青光一现,他手中树枝同时在前方水面急划,一片水幕自下而上护罩般冲上来,将青芒冲散,他脚下往树干尾端使劲一踹,小树便似炮弹般离水飞起,带着他飞越十馀丈的空间,他半空中在树上一点,借力加速前飞,朝皮筏直扑!
瘦子显然没想到凤逍遥来得如此快法,但见他只得孤身一人,也不如何紧张,嘴角微微一掀道:“小子找死!”
“木蜃宗的竹坛坛主凌霄也来淌这混水,我怎不能陪你凑这个兴!”凤逍遥口中笑得轻松,手中剑早跟凌霄的飞抓在半空中展开激烈的攻防战!
“惊凤剑法!你是四公子的凤逍遥!”凌霄阴冷的细长眼睛向凤逍遥一扫。
“就等我领教凌坛主的拂云神抓吧!”凤逍遥语声方落,皮筏蓦地哗啦一声散裂开来!急流的水并不太深,对凤凌二人浑没影响,可是皮筏一散,仍然被绑着的凤主立即翻落水中,掉到急流里!
凤逍遥明知凌霄是故意破坏友筏分他心神,仍是不由得急了起来,一招“丹凤射日”硬生生破开凌霄的拦截,流星也似的赶到凤主头上,他的手才刚碰到凤主的衣带,凌霄的拂云抓已挟着怪厉的劲风抓到凤逍遥背后!
凌霄等的就是这一刻,利用凤主绊住凤逍遥,再乘机将凤逍遥这强敌一举击杀!如换了在平地,凌霄的狡计绝难得逞,可是凤主人在急流里,多躭片刻也有性命之忧,断不能置她不顾,凤逍遥心念电转,拚着捱上一下狠的,也要先将凤主送回岸上再说。他主意打定,一个“千斤坠”,人往水底急沉,即使被凌霄击中,劲力也先减去三两分。
可是当他手托凤主纤腰的一刻,怪事发生了,一种无以名之的奇怪力量贯注全身,他不是突然功力大进,而是像开了眼的瞎子一样,一切都变得清晰无比,水流的动向,背后拂云抓的来势轨迹和劲力轻重先后,即使看不见,也感觉得一清二楚,更离奇的是,本来迅雷也似的双抓却像突然变慢似的,凤逍遥不明白发生甚么事,只知本能地抓紧机会,以近乎没可能的高速和力道,从水中一发九剑,一式“凤翔九天”,先后将拂云抓荡开,人乘着剑气激起的冲力离水飞起,御剑飞行般提着凤主掠到岸上。
凌霄在半空骤施杀手,却被“凤翔九天”惊人的剑气震退,落回一只充气的羊皮上,眼见二人成功上岸,已失去击杀凤逍遥的机会,凌霄只得舍下凤主,顺流遁去。
凤逍遥没料到这一剑会有如此威力神效,连他自己也是一怔。他担心凤主的安危,顾不得追赶凌霄,先将凤主手足绑缚解开,但她仍没有动静,凤逍遥急起来便没了顾忌,一把将她蒙眼的布和面纱全部扯下,只见凤主双目紧闭,早已晕死过去,忙运功在她胸腹和背上推拿急救。
“哇!”凤主吐出几口河水,悠悠醒转,迷蒙的双眼逐渐回复海洋般清深幽邃。
“多谢凤公子相救。”凤主轻轻说道。
“你省一口气暖身罢,我先带你回去再说。”凤逍遥见她似无大碍,便想背她回去。
谁料凤主摇头:“那人将天符取去,妾身相烦公子将天符夺回……”
“我可不能将你丢在这里啊!那东西迟些再追回来好了。”凤逍遥可不想这边夺回天符,那边她又再被人劫了去。
“你可以带妾身一起去!”
“凤主千金之驱,怎可以涉险……”凤逍遥耍手不迭。
“为甚么不可以?”凤主幽邃的美眸破出顽皮的笑意。
“你又不会武,到时我该顾你的小命还是去抢东西?”凤逍遥近乎叫出来似的瞪眼道。
二十二.凤瞳(2)
“嘻嘻……”凤主忽然掩嘴娇笑,笑得凤逍遥莫名其妙,凤主笑着低叹:“从我出生到现在,从没人这样子跟我说话……你怎么不怕我的眼睛?”
凤逍遥一时没会意过来,盯着她左看右看,反问:“怕甚么?你的容貌又不讨厌,眼睛更是漂亮得很,这样漂亮的眼晴有甚么可怕啊?”平心而论,凤主的样貌仅属中上,身型亦过分纤弱单薄,鼻子也稍嫌过高,然而有着色目人的雪肤冰肌,看去显得清秀绝尘,予人一种遗世独立的脱俗芳姿,尤其一双深蓝色的,淡远清透得彷佛可透视别人心底的大眼晴,神秘而美丽,叫人一见便无法忘怀。
“我的凤火之瞳可以看清每个人心里的隐秘,公子不知道的么?”凤主奇道。
“知道又怎样?你要看,我可阻不了你,反正除了一堆丢脸事,你大概甚么也看不到。”凤逍遥还是懒懒地笑着,一副天塌下来也没相干的模样。
凤主像看到甚么不可思议的奇怪生物般看着眼前的青年,奉她、敬畏她的人不知凡几,但从没一人在她面前如此坦然磊落,没一点拘束和伪装。
“不管你是公主还是凤主,你也不过是个不会武的女孩子,我有责任保护你的。”凤逍遥洒然一笑,将凤主背起,道:“好轻!你我现在全身湿透,急切间又没衣服替换,只好委屈你贴近一些,让我运气给你驱寒。”
凤主生平从未跟年轻男子如此亲近,虽知凤逍遥并无他意,仍是娇羞不胜,人伏在凤逍遥背上,清秀的脸儿却火也似的红了起来。
“公子带妾身去罢,一来只有我才感应到天符所在,二来妾身不会令公子碍事的,像刚才在水里……”凤主只觉阳和的暖气自凤逍遥身上源源涌至,使她全身暖洋洋地又是舒服,又是羞人。
“原来刚才是你帮我的!你刚才施了甚么法术?我刚才好像功力一下子提升十倍似的!”凤逍遥不等凤主说完已叫了起来。
“妾身只是助公子开启本来就属于你的力量而已……”
“我的力量?”
“每个人都拥有自己的力量,只是没有开启的钥匙,公子力量本就强大,而且已找到属于你的“钥匙”,妾身才可以临时将你的感官和力量提升。”
“难怪人说天池凤主是于阗之宝,我明白了,有你这好帮手,我还怕凌霄那厮的诡计不成?”
云雩挥刀回击,来袭的正是小穆王爷手下的待卫头领,在平时,云雩自然不惧,他此刻怕的是被缠住了一时脱不了身,再要追上凤逍遥他们便难,但可惜的是,他根本没有选择,地灵宗和小穆王爷双方都认定他是从中弄鬼的人,都是拚命似的向他攻击!
当中尤以小穆王爷的银甲亲卫最难对付,云雩泫光刀刀光骤盛,瞬间劈倒十馀人后跃上屋顶,射出一枚烟弹召村外的众人来援,不料竟看见一个极熟悉的飘逸身影飞仙也似的在远处一闪而过,弹指间已失去影踪。
云雩心中一震,第一个念头便是:“是他!”但转念又想:“那有这个可能?”
在这性命相搏的关头又岂容他分心?就在他心神微乱之际,已差点被一名银甲卫士重伤,总算他应变神速,只受了点皮肉之伤,但夺路闯关却是难上加难。
“云兄弟!是你么?”身后不远处一个粗豪的汉子喝道。
云雩正奇怪烟弹才刚发出,戈勒昂等怎么来得这么快法,谁知来的赫然是丐帮帮主烈缺!他身畔除跟着十数名丐帮高手,还有一名身穿酱色缎袍,肤黑如铁的瘦汉,那人手执重刀,刀法沉猛凌厉但纵跃灵活更胜猿,跟烈缺一左一右,晃眼突破重围,冲到云雩身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