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生没犹豫就答应了。
韩溪远整了整衣服,神态自若的走进当铺。留下夏生一个人站在门外等着。
短短的一天里两人生活的世界发生了翻天覆地的改变。对夏生来说,前世并没有太多的留恋。夏生是一个随遇而安的人,他的适应能力很强,虽然这里水平落后,生活困苦,不过他很快就接受,并很乐观的想不就是提前享受种田生活么。
可韩溪远不一样。前世的他生活在上流社会的,在物质上从来没有缺过什么。他本身是一个很有能力的男人,在众人眼中他是一个出色的成功者——他也有着足够的自信。可在落后的古代,韩溪远所会的对他们一点帮助都没有。就像是一个能自力更生的成年人忽然一下子变成了一个一无所长、什么也干不了的婴孩。
相对于韩溪远的不知所措,夏生显得自在多了,似乎事情总是能得心应手。原本是处于强者位置,习惯是照顾别人的他,现在却反过来要被一个无论从那方面都比自己弱的夏生照顾。这对于韩溪远来说不仅仅是伤自尊那么简单的事,从另一方面来说,这也是否定了他过去的人生。
夏生虽然有的时候很迟钝和迷糊,但实际上他是一个相当敏感的人。自己在意的人思想的变化他多多少少感受到了,所以他什么也不说,只是用自己的行动告诉对方,他相信他。
其实仔细想想他们两个还是很幸运,并不是孤独一个人过来。夏生想起鲁滨逊漂流记里的主人公独自一个人在孤岛上生活,没有同伴是多么孤寂。就是因为有韩溪远在身边,这才是自己这么快接受事实的主要原因吧。
第八章
夏生想了许多,时间一点一滴流逝,很快一个小时过去了,但韩溪远还是没有出来。都说等人的时间是最难熬的,夏生却没有多少担心,静静地立在街角,仿佛周身发生的事情都与他无关。
其实夏生也是一个生性冷漠的人,不一样的是韩溪远从里到外都表现的疏离淡漠。而夏生虽然总是笑脸迎人,一副好脾气的模样,但实际上却是一个慢热的人。要进入他内心是一件很困难的事情,这也意味着一旦他把某个人放到心上时,也将很难割舍。
大概又过了十几分钟,当铺的门内走出了那个熟悉的身影。穿着打着补丁的粗布衣裳却掩饰不了他身上出众的气质,像一块璞玉,站在人群中散发着柔和的白光。男人长得不高,大概一米七八,身形消瘦,面色有些苍白。但是面上那意气奋发的神情是如此的耀眼,加之那出色的相貌,一眼便知这人是人中龙凤,只要给予机会必将龙腾飞天!
夏生忽然发现韩溪远变了。前世他的只是一颗明珠,散发着无穷的吸引力。可现在的他却是一把千年宝剑,有着锋芒,却更多稳重沉凝。看着他,夏生心跳忽然开始不受控制起来。
因为夏生站的位置韩溪远那个方向看过来他正好被牛遮住身影。男人站在门口四处观看,却没看到要找的人,表情变得焦急。夏生赶紧走出去朝他挥了挥手,终于韩溪远看到他这才松了口气,露出了笑容朝他走去。见到这一幕,夏生刚刚平息的心跳“砰”跳的更剧烈了。双颊更是通红一片。
“怎么了?脸这么红?”韩溪远担忧的伸手摸摸他红红的脸蛋,还未接触夏生猛的后退一步躲开了。
也不管韩溪远会不会觉得奇怪,连忙转移注意力:“玉佩当了吗?”
“嗯。”韩溪远点点头,凑到夏生耳边压低声音道:“当了不少,我怕放在身上不安全,我们存到钱庄里吧。”
温热的气息喷在耳朵上,夏生打了个激灵,白皙的脸蛋再次晕染了红晕。看到通红的耳根,韩溪远怔了怔,明白了。夏生生涩的样子莫名的让他觉得很可爱,忍不住想打趣一下对方,忽然想起自身,立即压制住。
“我们走吧。”见夏生还是呆呆的,心中叹了口气,伸手拉住他的小手。
夏生回神时他们已经到了钱庄,反应过来韩溪远一直抓着他的手,于是“咻”从爪子开始冒烟传递全身。见他当机的模样,韩溪远终于忍不住“扑哧”笑了起来,手却没放开。
见他一时半会儿是回不了神,韩溪远只好继续拉着他进了钱庄,把钱存了。拿了票据,拉着夏生出了钱庄,拐进不远的小巷子。回过神的夏生赶忙拉回自己的手。
“玉佩一共当了五十两,我存了三十两,剩下二十两补贴家用。”说着韩溪远把碎银和存钱票据交给了夏生。
夏生没接,“为什么给我?”
韩溪远看着他,表情认真:“之后我们两个要一起生活,你管家,钱自然交给你。”夏生比他更了解这个世界的生活,韩溪远清楚的明白钱交在夏生手上是最好的选择,当然,他也相信他。
被“一起生活”四个字羞红了脸,夏生看了看他,没再说什么,接过钱。
“天快黑了,我们先找住的地方休息一晚,明天一早再回去。”夏生点点头,没有异议。夏生对玉佩能当这么多钱很惊讶,虽然看得出来这块玉佩是个好东西,不过他以为最多只能当十两。
有了这笔钱两人隐隐都松了口气,也终于有了安全感。没走多远,就看到街边有一家两层高的木楼,外面飘着一条写着“同福客栈”的条幅。夏生跑进去问了一下价格,上等房一天是一贯,普通房一天是六十文,通铺一个晚上每个人是十五文钱,这些只是住宿费。
两人又找了几家,最后在天完全黑下来前终于在城南边找到一家客栈。客栈不大,看着却很干净整洁,价钱也很合理。上等房一晚上是八十,普通房一晚上是三十文,通铺则只要十文钱。
夏生现在的想法很简单,能省则省、绝对杜绝浪费!所以夏生决定住通铺,不过韩溪远不同意。不说其他的,夏生在这个世界里的身份可是相当于女人,韩溪远怎么可能让他和一群男人住在一间房。所以他在夏生开口前要了一间普通单人房,夏生张了张嘴没有反对。虽然两人在一起好像总是他在拿主意,实际上他很清楚,一旦韩溪远开口了,真正做主的人绝对不是自己。
普通客房其实只是面积小了点,两人住一晚上没有什么问题。客房有床,一张桌子、两把椅子,一个盆架和一个木柜。虽然家具旧了点,不过倒是蛮干净的。闻着棉被也是晒过没多久的。
放好东西后,两人下了楼到大堂点了两碗面吃。清汤面,只有面和汤,好在味道还行。只是一碗要六文钱再次令夏生肉痛不已。吃完晚饭,两人就上楼休息了。赶了一天的路,两人都觉得很累。特别是夏生,只想快点躺倒床上去。
不过在睡觉之前还有一件事,那就是洗澡。
韩溪远晚上如果不洗澡是不能入睡的,而夏生也习惯洗了澡再睡,当然他相信如果他不洗的话韩溪远很有可能是不会让他上床睡觉的。
浴桶放在屏风的后面,花了三文钱叫店小二加了一桶热水,夏生先进去洗。隔着屏风其实很没安全感,油灯昏暗的光线令夏生能隐约看到韩溪远坐在桌边挺秀的身影。
平静的心湖荡起涟漪,生平第一次,夏生有了想要拥有的东西。
第九章
第二天早上天朦朦亮夏生和韩溪远就坐船回曲水镇了。因为起得早,加上船身摇摇晃晃,没多久夏生就抵抗不住靠着船舱昏昏睡去。韩溪远见得心惊肉跳,无奈的将他揽过来枕着自己的肩膀。
而他自己并没有发现此刻他眼中那宠溺的神情,当然还有脸埋在他怀中本来已熟睡的少年涨红的脸颊。
两岸青山幽幽,一个扁舟翩翩。站在船头的艄公摇着橹,唱着悠远的歌调。韩溪远第一次认真的看着这个世界。前世他去过世界的很多地方,有的时候是独自一个人,而更多的时候是和安云一起。那个世界里有太多太多他和安云在一起的回忆,所以在失去的时候才会那样痛彻心扉。
韩溪远隐隐约约有一种这辈子再也不可能回到原先的世界,再也见不到安云的预感。时空阻隔了两个世界的联系,也阻隔他的回忆,还有回忆带来的伤痛。
低下头看着夏生纯真的睡颜,韩溪远忽然想,这样其实也不错。
回曲水镇因为逆水走的慢些,回到曲水镇的时候已经是未时三刻(下午两点半)。在曲水镇他们有一个重要的任务,那就是购物。
首先,自然,要买的是粮食。
大泽国雨水丰沛,主要粮食是大米。郧县周围的农户家家户户都种植水稻,家里吃的也大多是大米。不过大米也分好几种。农户自家吃的大部分是糙米,所谓的糙米就是稻谷只是稍微剥去外壳,看上去还是黄黄的。
米铺里卖的大半都是糙米。糙米价格还行,一斤三文钱。米铺中央显眼的地方则放着几个大桶,里面装的是白花花的大米。白米上头插了一个木牌,上面标着价格。夏生虽看不大繁体字,也不至于一二三四五六都分不清。可是看到那个数据夏生却想骂娘——最便宜的白米价格一斤是二十文。
最后韩琦和夏生提了一袋糙米和两袋面粉离开了粮铺。小袋的面粉成色微微发黄,一斤只要两文钱。大袋的则是白面粉,一斤三文钱。夏生换算了一下,觉得还算便宜。
买了粮食,夏生拉着韩溪远杀进了镇上的大集市。集市在镇上东边,一面临水,面积有半个足球场那么大。除了一些固定摊位外,早上的时候曲水镇周边的农户也会带着自己的农产品到集市上卖。
夏生他们去的时候已经是下午了,因为不是集日,大多数商贩都收摊了,只留下几个固定的摊位。夏生在集市的东南角找到了一排肉铺。
走到一个猪肉摊前,夏生细细问了价钱。老板裂开一口黑牙,一一回道:“白肉一斤十六文,瘦肉一斤十文,五花肉一斤十八文。这些骨头,剔了肉的两文钱,带一点肉的五文钱,排骨八文钱……”摊铺上堆着一堆白花花的骨头,这些骨头除了饭馆收去熬汤外基本是没有人要的,价钱自然也是非常便宜的。夏生就喜欢用这种骨头炖汤喝,于是他一口气买了五斤。
然后他又买了四斤白肉,一斤瘦肉,一斤五花肉。见他一下子买了怎么多,老板笑眯了眼,利落的给他处理好,用干荷叶分别包好加稻杆包好。
买了肉,又买了三颗大白菜——这个季节的白菜便宜,而且还耐存储。
运气好的是,他们还碰上了一个卖鸡的摊贩。鸡笼里挤着五六只鸡,卖鸡的小伙子告诉他们这些鸡都养了有三个月了,三只公鸡、三只母鸡。
“母鸡一只五十文,公鸡一只三十文。”小伙子热情的介绍着,“我家的鸡长得好,这么大的鸡其他家都要卖六十钱!”
夏生不知道其他家是不是真的要六十文的价格,不过这鸡确实是便宜。记得前世在菜市场,这种家养的土鸡一斤都要二三十块钱。有了鸡,意味着将有鸡蛋,有鸡肉……还有小鸡。所以他一咬牙决定将所有的鸡都买下来了。
最后已母鸡一只四十文钱,公鸡一只二十五文钱的价格成交,小伙子还另外赠送了一个鸡笼。
见夏生美滋滋的提着鸡笼,像一只得胜的公鸡一样得意洋洋的眯着眼笑着,韩溪远除了刚开始的震惊外,忽然觉得这样的夏生,真不是一般的可爱。
当然,买了菜,没有调料也煮不好吃。夏生在杂货铺里买到了酱油和醋,令夏生惊喜的是他在铺子里还找到了花椒和八角,店里的掌柜告诉他麻椒(也就是花椒)在大泽国比较少,主要产地是北方的庆国。在大泽国麻椒比较少见,大都是用来治病用的。
一味中药,还是一味不多见的中药,以这个身份,花椒的价格自然贵得多了——一钱要十文钱。夏生忍着心痛买了三钱,好在花椒晒得很干,三钱也装了一个荷包那么大的小袋子。
除此之外,夏生还意外的在角落里找到了干辣椒。庆国人喜欢吃辣,大泽国除了靠西北地区的人也吃些辣外,大多数大泽国人都不喜欢。辣椒也是从庆国流传过来的,在曲水镇能找到这东西确实很不容易。
又买了些白糖、红糖、红枣、桂圆、桂皮等,两人这才满载而归。回去的时候夏生望着装了满满一箩筐的货物,试着提了提,死沉死沉的。他这才意识到一个严重的问题:这是古代。古代没有车,也就是这么多的东西必须要用人力带回去。
皱着眉头还没想出什么省力的办法,韩溪远却默默的将背篓背到肩上,对他笑着:“走吧。”
看到那抹浅浅的、温柔的笑容,想要说分担的话语卡在喉咙。
夕阳渐渐西下,橘色的阳光笼罩着整个世界。道路两边那火红的枫叶仿佛要着起火来,那么热烈的颜色。踩着厚厚的落叶,夏生抬起头看着身边那张俊美的脸庞上不停滴落的汗珠。
心口的刺痛在一遍遍的告诉他,那萌生的感情种子,不知不觉中已经发芽成长,很快就能长成一棵参天大树,而他,无法阻止,也不想阻止。
任远说过的那么多话中,夏生最为赞同的那一句:一个人的一生,总要爱一回才有生的意义,无论那将是甜,还是苦。
第十章
回到秀山村的时候已经日落西山,天完全黑了。夏生将新买来的灯油倒进油灯里,努力了半天才把灯点燃——没有火柴,靠打火石擦出的火花点燃是一件费力且讲究技巧的事。
打了一盆清水放在桌子上,那张简易木桌晃了晃。夏生一边打湿汗巾,一边示意韩溪远把上衣脱了。韩溪远面色犹豫,对上夏生坚定的目光后,最终妥协。
比起前世,韩溪远现在身体很柔弱。衣服下是白皙瘦弱的胸膛,完全没有锻炼过。可那白皙的皮肤却衬托着那两道触目惊心的血痕更加的显眼,肩膀那里的皮肤甚至已经磨破了皮,一片血肉模糊。见到这一幕,夏生忍不住鼻子酸酸,红了眼睛。
韩溪远不想让夏生觉得自己很没用,事实上前世他是一个练家子,学过各种搏击,甚至学过射击——他的枪法还很准。本想开个玩笑逗逗夏生,却在看到少年强忍着泪水的模样时,什么话都说不出来了。
小心翼翼的拭去伤口表面的脏污,夏生把从镇上医馆卖的药膏轻柔的擦上去,最后再拿出干净的白布一层一层的缠上去。其实无论他多小心都会碰痛伤口的,可整个过程韩溪远都是镇静自若的微笑着,只是额角泌出的汗珠揭破了他的伪装。
夏生仔细看了看自己的成果,点了点头:“好了。”
“谢谢……还有你的手艺不错。”夏生的包扎技术确实不错,韩溪远刚开始还担心对方会不会把他包成木乃伊呢。
正在收拾的夏生却冷不丁冒出一句:“嗯,我以前在宠物医院打过工。”
韩溪远顿时呆住。
“扑哧!”看到他难得僵硬的表情,夏生忍不住哈哈笑了起来。
见他终于笑了,韩溪远摸摸鼻子,也自嘲的笑了笑。
最后看了他一眼,夏生拿起油灯道:“我去做饭。”
油灯的光线昏暗,自然是没有办法和电灯相比的,借着光线也就是只能大概看清楚事物而已,倒是灶下的火光照得厨房一片通明。
夏生站在灶前,在案板上揉着面团。韩溪远坐在灶眼前,烧火。对于活了三十几年天燃气灶都没用过的韩溪远来说,要把火点着了都是一个问题。火是夏生点的,点燃后才交给他的。
按照夏生教的方法,韩溪远小心翼翼的往灶眼里加火柴,一看见火小了,就用烧火棍吹几口——第一次用这玩意的时候他差点吸了一口的灰。夏生见他认真严肃的表情,强忍着没笑出声。都说认真的男人最有魅力,认真烧火的韩溪远……最可爱。
夏生前世做过许多小工,也在面馆打过工,韩溪远见他熟练的拉出一条条细细地面条,忽然觉得自己其实很幸运,这是第一次有人为他做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