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信口雌黄!”靖一一下子站起身。“抓人查案一直都是警察的事,我与塞西尔无冤无仇,他有什么值得我诬陷的!就算不是塞西尔杀了戴里克,你又凭什么就把矛头指向我?我为什么要杀自己的哥哥!”
“就凭他知道你派人杀害了菲丽丝!”林恩从口袋中掏出一张录音光盘甩在桌面上。
“珊德拉为保护塞西尔也死在昨晚的枪战中,你敢说那些杀手不是你派过去的!还有,”林恩又拿出了一样东西。“你一直在找这个吧?与塞西尔无冤无仇?你的仇恨恐怕都在这几张纸上吧!”
靖一惶然拾起那张他寻找了多年的身份证明,紧紧地抓在手里。“这个,你从哪里得到的?”
“这不重要,重要的是你杀了戴里克,杀害了菲丽丝和珊德拉,只要我把这些东西交给警察你就会三罪并罚,罪不容诛!”
“哼,就凭这几张废纸破录音你就想报案?”靖一的眼睛顿时烧得通红,他以最快的速度将文件撕成了碎片,掰断光盘,统统扔到地板上。“拿着这堆垃圾去报啊!看你现在还有什么证据!”
林恩“唰”地从身后掏出一把枪,直指向已近乎癫狂的靖一。“靖一,你太累了,累得竟然认不出这些都是复印件么?我怎么会把证据的原件就那么交给你?”
望着地板上被自己毁掉的毫无价值的废品,靖一睁大无神的双眼,慢慢坐了回去。突然,他的手悄悄滑向桌子下面,林恩察觉,“啪”地一声开枪将写字桌射穿。他走到靖一的身边,从桌子下面摸出了一把银色的手枪。
森田靖一终于瘫软在座椅上。
“你,你要杀了我?”
林恩叹了口气。“我不会杀你,跟我去自首,看在曾经兄弟一场的份上,我会在法官面前替你求情。”
“不!不要!我不要进监狱!我很清楚自己犯的什么罪,只要一进去就出不来了,你的求情顶个屁用!”
“你明知道这是犯罪,为什么还要去做呢!三条人命啊,你怎么下的去手!”
“为了报仇!!”绚烂的玫红又一次点亮乌黑的瞳孔。“杀人算得了什么,塞西尔他就没杀过人么?死在他手上的人何止三个、三十个?我的亲生父母就是被那个畜生爆头而死的啊!法律制裁他了吗?凭什么他就能逍遥自在地一直活下去,而我就得在铁窗后面狼狈地度过后半生?”
“不管在哪里起码你还能活着,可戴里克呢?菲丽丝和珊德拉呢?他们又有何辜?做了这么多坏事还理直气壮,你的良心就没有半点愧疚?你难道不怕遭报应吗?午夜梦回的时候就不怕戴里克他们来追魂索命?”
“他们要来索命就尽管来好了!世界上哪有那么多因果报应?要是有,塞西尔还能痛痛快快地活到今天?戴里克来索我的命?要索他也应该去索他塞西尔·莫雷的命,一切都因他而起!”
“夺走你父母生命的是该死的战争,你懂不懂!是战争让你成为了孤儿,不是塞西尔!你要是真的恨,就应该去恨让数万人流离失所的权利倾轧,政治罪恶,而不是让一个被迫开枪的士兵去背负所有的罪责!你为了一己之仇滥杀无辜,连同与我们朝夕相处的哥哥都不放过,你才是丧尽天良,简直他妈的无药可救!”林恩握着枪的手止不住地狂颤,泪水在唾液飞溅的同时绝提。
“你以为我真的愿意杀戴里克吗?我也是被他逼的呀!自从他死了以后我就没有一天过得安稳!我知道自己对不起他,所以我如今才会加倍努力的工作,为了这个公司我任劳任怨,废寝忘食,有谁曾理解过我!”靖一抓起桌上的一大把材料,冲到林恩面前。“你看看,看看这一摞一摞的文件,哪个不是我一页一页地批注下来的,这一打一打的合同,哪个不是我一个一个地签下来的?”他又慌忙拿起正做着的归划书。“还有这个,下半年的销售计划,我已经安排好了,照这个尽展下去,公司一定能够更大更多地盈利。我还有很多很多事要做,我还要去欧洲考察,参加年底的电子产业总峰会,我还要做公司明年的运营计划,后年的大后年的计划,这些我都要做的呀!所以我不要坐牢,我不能坐牢!”
“以后公司的事务就再不劳你费心了,安安静静地在监狱里忏悔你的罪吧!跟我走。”
“不——”靖一绝望地大吼,将桌上所有的东西统统扫到地上。突然,他又猛地转回身,死死摇晃着林恩的肩膀哀求:“不,林恩,不要。我不报仇了,我不杀塞西尔了,请你不要让我坐牢,你不是不知道监狱里的情况,进去以后我就再也没有了尊贵的声誉和高贵的地位,我又没有自保能力,会被那些囚犯生吞活剥了的。我会每天都被淫徒强暴,被l轮奸,如果我反抗,他们就会狠狠地打我,会在我的饭菜里放进恶心的蟑螂,会在我的被褥上小便,到时候我一定生不如死!林恩,好歹我也是你的哥哥,你忍心让我从此像行尸走肉一样再无尊严地活下去吗?”
“监狱也有监狱的制度,违法乱纪的人自然会有狱警和典狱长惩处,只要你在里面老老实实做人,或许还有减刑的机会。还有,靖一,”林恩放慢语速,声音透着冷冽与决然。“不要在我的面前把自己称作哥哥,我以作为你的弟弟而感到恶心!”
“林恩……”
“时间不早了,赶快跟我走吧,不用收拾这些东西了,对你来说它们从此就是废纸一堆。”
“好,很好,呵呵,真好啊。”靖一松开攥着林恩的手,踉跄着后退了几步。“我知道自己罪恶滔天,所以并不祈求获得你的原谅,但有句古话叫‘士可杀,不可辱’,无论如何我也不要到监狱里受那些人渣蹂躏!既然我的人生注定要在今日结束,我请求你给我个机会,让我自尽在你的面前,算是给我所作所为一个交代,也能让我尽快见到戴里克,亲自到他的面前去忏悔。你看,可好?”
靖一满以为林恩听到自己不惜自尽后会心软下来,然而林恩只是平静地说:“我尊重你。”
森田靖一彻底绝望地闭上了眼。“谢谢。”
过了一会,他起身踏过满地的狼藉,从柜子中拿出半瓶红酒。
“林恩,你知道我平时很少饮酒,因为我一直觉得酒会乱人心性,但是今天,我很想喝一点,你愿不愿意陪我?”
“好。”
靖一拔出瓶塞,将暗红的液体缓缓注入两只高脚杯中,他将其中的一杯递与林恩,紧接着打开抽屉,拿出了一个白色的药瓶,将里面的粉末全部倒入自己的杯中后随手将空瓶抛给了林恩。林恩一把接住,看到药瓶上面写着“氰化钾”。
靖一轻轻晃动酒杯,绚烂的液体立即融合了白色的粉末,折射进琥珀色的灯光的毒酒分外妖娆。靖一轻翘了一下嘴角,向林恩缓缓举起酒杯。“想来这么多年,不管你喜不喜欢,我都拽着你陪我喝茶,却几乎没陪你喝过酒,真是不应该。好在今天我不会再错过机会。来,干杯!”
当——
杯身相撞,清脆动听,酒珠激扬,曼妙多彩。
靖一仰起头,将红酒一饮而尽!他苍白的面庞顿时闪现出一抹妖冶的醉红,在黑发的遮挡下,散发出生命破灭前残落的美。望着靖一手中喝空了的杯子,林恩双瞳中不易觉察地漾过一轮水波,他缓缓地闭上眼,同样一口气把酒喝干。
“突然发现原来喝酒这么痛快。”靖一在原地踉跄了几步,转过身背朝林恩。“知道么,你我会闹成今天这样,全都是因为面对面时从来没有真正对彼此敞露过心扉。都说酒后吐真言,如果我们能早一点开怀畅饮,是不是也就不会落得像今天这样不共戴天?”
哐当!背后的身影突然倒地。
靖一讥诮着唇角转身走向林恩,苍白的指尖游抚在对方英俊的蜜色面庞上。“林恩啊林恩,你是如此的疏于心计,想要在这个万恶的社会全然立足,怎么让我放心得下呀!你以为药瓶上印着氰化钾,里面就一定装着那玩意吗?你难到就没猜到这里面放着的或许会是迷药的中和剂?要我自杀?哼,血海深仇未报,我怎么舍得就这样撒手人寰?即便真的要死,我也会拉上塞西尔,让他陪着我一起死,这样黄泉路上我们也好彼此有个伴儿。哈哈,哈哈哈哈!”
森田靖一站起身,不慌不忙地拾起散落在地板上的文件,然后随手端起了那杯已经凉透了的残茶。
32.决斗焰火
——七月四日——
万年寒冰的北冰洋突然在盛夏将一股急骤的寒流吹送给了广漠的北美大陆,在连续了两天的暴雨狂风后,美国东北部出现了初春般的湿冷。伯灵顿气温也随之骤降,让拥有性感身姿的俊男靓女们不得不在抱怨中再次穿起臃肿的长裤长衫。
当——当——
斯弗拉教堂的钟声低沉而悠缓,为这个温馨而静谧的湖蓝之城奏响美利坚合众国第235个来自神邸的福泽颂歌。
雨还在下,凌凌厉厉,密密疏疏。一辆凌志车缓缓停在教堂门口,车中走出一位青年,他身穿黑色短款休闲风衣,衣领上的风帽遮盖了近乎整个面庞。他迈上台阶,轻轻推开高大复古的朱漆大门,祝祷歌余音绕梁,圣洁的油画穹顶下,他一步一步地走上前去,在庄严肃靖一的基督像面前站定,缓缓交叉起双手。
“当太阳升起的时候,
我的身体在普照的阳光下苟且,
夜晚使我梦靥连连,
黑暗让我更加渴求白昼的光辉。
我是一个从冰之地狱误入尘世的异旅人,
不为生者祝祷,
只为亡灵颂歌。
我的每一个细胞都沾染过罪孽,
每一个毛孔都沐浴过鲜血,
在颤抖的大地和泥淖的天空中我风餐露宿,
独占鳌头。
万能而伟大的报应之神——
请将圣灵的力量灌注到我的脊梁,
将圣子的气魄放入我心中,
让我在大地的裂缝中寻得炼铸的长剑,
斩断我与世间的最后一份牵连。
今晚我将尽享杀戮的盛宴,
让圣剑饱饮恶鬼的鲜血!
不畏惧魔鬼将我的灵魂拖回地狱,
因为那就是我真实的家园。
请上帝保佑善良的子民吧,
因为您是捻灭仇恨的主,
是播撒仁慈的主,
是宽宥罪责的主,
但请原谅,
我,无缘做您的孩子!
——阿门!”
门开了,一群白鸽瞬时张开翅膀,环绕着飞向哥特式屋顶上的圣十字,青年踏出大门,冷风吹起他散落在风帽外面的深褐碎发,他迈着从容而沉稳的步伐,走向他的车,那辆被漆成纯黑色的凌志。
骤雨初歇,纽约略显雨过天晴之势,天空中团云朵朵,但簌簌发冷的空气仍然在大街上跳窜,为节日增添了一丝特殊的氛围。道路两旁聚集着众多市民,他们呼朋引伴,兴高采烈,共同期待着即将照亮今晚夜空的焰火表演。欢乐祥和中,黑色的凌志缓缓行驶在宽广的街道上,灵车一般,与欢愉违和,与快乐相悖。当然,和美的气氛同样不属于飘零的乔治家,当塞西尔来到这座宏伟的别墅大厅时,这里早已人去楼空。他消瘦地指尖轻捏着一封淡紫色的信筏,落款处是一行漂亮的花体字,上面写着A friend missed in the cabinet。塞西尔把信筏工工整整地收好,带上了庄园的大门。
按照留言上的时间和地址,塞西尔在天黑后来到城郊的一座约二十层的废弃高楼脚下。将枪顶上膛后他走下汽车,在楼外堆满的集装箱间隙中缓缓向前,双眼同时警觉地扫视着各个角落。周围异常安静,黑色的短靴踏起飞土,发出扑簌簌的声音。突然,黑暗里窜出了一个高大的身影,此人浑身肌肉膨胀得几乎爆裂,在单薄的塞西尔轻蔑地哈哈大笑,血盆大口中尽显森森白牙。
“哦呀!哦呀!原来这就是森田先生想要抓的人?嫩得像只拔了毛的小雏鸡,落到我的手里算你倒霉,快来乖乖受死吧!啊哈哈哈!”
“滚开!”短短的两个字,干净、轻蔑、冷傲。
“你说什么!”大汉顿时火冒三丈。“敢在我面前耍威风!信不信我把你剁得连骨头渣子都不剩!你也不去打听打听我是谁?大爷我就是出落五大黑帮,称霸夜间地铁,让FBI和CIA都闻风丧胆的,人称‘世间活撒旦’的……”
“砰——”冰冷的子弹毫不犹豫地射入头骨,大汉乌珠暴突,重重摔倒在地,再也没有机会向面前这位瘦削青年说出他“活撒旦”后面的真实姓名。
干掉此人后,塞西尔突然察觉身后右上方有动静,他迅速转身,又一枪射中了一名埋伏在集装箱顶部意图偷袭的杀手。
眼见塞西尔二话没说便报销了两个人,杀手们从四面八方冲了出来,一发发子弹就像夜空的流星雨尽射开来。塞西尔单手一撑,跃上一个箱子,然后伶俐地爬到高大的集装箱箱顶,跳跃着向高楼处飞奔。
簌——哗——
簌簌——哗——哗——
夜空突然被七彩的火珠映衬得斑斓无比,焰火表演正式开始了。各式各样的礼花尽数绽放,寄托了人们对和平世界最美好的幻想。
然而幻想终究不是现实。
密集的火花“噼噼啪啪”地炸开在箱体各处,场面比焰火晚会更胜一筹。然而,杀手们始终无法阻止那个灵动的身影,仅仅几十秒的时间,塞西尔便到达集装箱尽头,他纵身一跃,身轻如燕,魅影如梭,“嗖”地一下闪进高楼的入口。
“哪去了?”一个类似小头目的人大嚷。
“说不定是跑进楼了!”
“妈的!还不快进去找?抓不了活的就一枪干掉他!”
废楼的底层曾经是个大型汽车修理站,里面散放着各式各样的报废汽车。跑进楼后的塞西尔立即躲到一辆重型卡车的后面,以粗大的轮胎作为掩体,靠着坐了下来。为了保证子弹数量,他刚才几乎一枪未发,但这并不代表他毫发无损,枪林弹雨中,一颗子弹穿透了他的上臂,留下一个很深的弹孔。塞西尔掏出一卷绷带,快速地缠了几圈扎紧,并在杀手们冲进大楼的那一刻,闪离了藏身的车轮。
楼内没有灯,所有的光线都来源于窗外的礼花和那轮不时被云层遮蔽住的月亮,入眼的景物忽明忽暗,水泥地上晃动着一具具森森暗影。
“眼睛都擦亮点,一定要把他揪出来!”那个小头头再一次发话,然而还未等他的话音传入众人的耳朵,又有一名同伙惨叫着倒下了。
砰——
“啊——”
“他在那里!”
啪!啪!啪!
什么都没有打中。
砰砰——!
“呜——”
“快看,在那呐!”
啪!啪!啪!啪……子弹火花四溅,烟雾串串升腾,杀手一无所获。紧接着,塞西尔从一辆半吊起的汽车下面滑出,他躺在一张修车用的滑轮板上,连环射击,弹头轨迹连点成线,所过之处,仓皇的杀手们成为了一个又一个枪靶!
不出一会,十几个人被那个神秘的闪灵折腾的团团乱转,呼声,骂声,惨叫声不绝于耳,塞西尔趁此机会,飞奔上楼。
这座大楼没有电梯,因而他只能一层层地沿着楼梯向上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