饶琛脸上的笑容虽然消失了，但没有露出不悦的表情，让两人站在原地等他，他去将车子开过来。

“我们之间没有误会，只是大家都有种不可名状的默契，不相往来。”饶远看着饶琛小跑离开的方向，像似解释一样和程伟鹏说到。

不一会儿饶琛就将车子开到两人面前，流线型的银色车身，一看就知道价格不菲。程伟鹏略为咋舌，心里暗自嘀咕，没想到自己这一生也有幸坐上这样的高档车。

“接下来还有事吗？”饶琛开着车，在后视镜里瞄了后座的两人一眼，但话无疑是和饶远说的。

“没有。”饶远回答极短，但语气并没有那种冰冷渗人的感觉。

“我们去吃个饭。”

程伟鹏一听到‘吃饭’，知道兄弟两人接下来要叙叙旧，自己也不好搅了两人的兴致，于是立刻抢话：“那么我就……”

“一起去吧。”

“一起。”

饶琛和饶远几乎同时说出这句话，程伟鹏登时被吓到定住，张着嘴也不知该不该说话好。

“还是不好吧……”程伟鹏往自己的座位里缩了缩。

“你……应该是饶远的爱人？”饶琛通过后视镜，打量了程伟鹏几眼。

“呃。”程伟鹏被饶琛噎了一句，连耳根子都烧红了才不好意思地扫了饶远几眼。

“那就不用见外了。上次我在商城见过你们，当时我就看出你们关系不一般。没事，我不歧视同性恋。”

程伟鹏张了张嘴，但又不知道该怎么回答。饶远的哥哥，乍看上去让人有些生怕，但如此交谈，又觉得他通情达理。他有些搞不懂兄弟两人究竟因何事冷战了，他这样想着，又忍不住偷偷去看饶远。

只发现饶远看着饶琛开车的背影，神情像是略有所思。

第三十八回：噩耗

几人竟然去了上次第一次遇见的商场，但去的是另外一间食肆，显然饶琛更喜中餐。

饶琛怡然自得地泡着功夫茶，饶远则垂目静静看着饶琛摆弄那些茶具，而程伟鹏始终安定不下来，一会儿看看饶琛泡茶，一会儿看看饶远的表情。

真不愧的两兄弟，静下来的神态却是一模一样的。程伟鹏撇撇嘴，干脆收拾了心情，端坐在饶远旁边。

饶琛面无表情，但说不上的冷的感觉。只是无意抿着唇，将两杯装着黄绿色的清液的紫砂小杯放在了饶远和程伟鹏面前。等饶远端起茶杯，轻轻抿了一口，程伟鹏才敢拿起杯子，不过他不懂如何品茶，只觉口渴，将小杯子里的茶一饮而尽。

“我记得你以前不喜欢喝铁观音。”饶远用食指轻叩深棕色的桌子，并不直视饶琛。

“铁观音气清味清，入口先苦后甜，比起普洱的陈香，我反倒喜欢这个了。”饶琛并不看人，抿了一口茶之后，竟然把玩起手中的紫砂杯。

“我觉得你变了好多。”饶远饮尽杯中剩茶，轻轻放杯。

饶琛瞄了饶远面前的茶杯一眼，放下手中的杯子，抬手给对面两人都满上茶水，放下紫砂壶才说：“是变了很多。”

“公司出事了？”

“尚算平稳，无碍。”饶琛依然不看饶远，像是隐瞒了什么。

饶远的食指敲桌面的动作停下，抬了抬鼻梁上的眼镜说：“有话直说吧。”

饶琛明显浑身一震，这才缓缓抬起头来看着饶远，又看看旁边的程伟鹏。

“爸他前日在疗养院过世了，你回来吗？”饶琛眼中似有波动，程伟鹏定睛打量，发现那是悲伤。

饶远被饶琛的话弄得一怔，嘴都忘了合拢。程伟鹏心中也是震惊万分，此时只能在桌下伸手握住饶远放在膝上的左手，给予他一丝安慰的温暖。

感受到手背上传来的温暖，饶远回过神来，对程伟鹏苦笑一下，虽然难看，但程伟鹏倒是放心不少。

“好突然，那件事之后我就没见过他了。”饶远说完抿了抿嘴，极力控制着自己的情绪。程伟鹏在旁边看着他，发现饶远眼中闪着泪光。

“其实也不算突然，妈过世之后他就一直被自己的心魔折磨着，也是时候油尽灯枯了，这样的结果，对他来说，不妨是个解脱。”饶琛脸上也是一样的悲伤。

无论亲人做了什么不可饶恕的事情，到他撒手人寰之时，那种血肉亲情还是会将仇恨抹去。逝者已矣，生者必当更加重视彼此。

在三人沉默的空档，已经陆陆续续上了菜，饶远举筷之前停顿片刻，问饶琛：“举办葬礼吗？”

饶琛苦笑，摇了摇头，答道：“不是我不想举办葬礼，而是他老人家不想太过铺张。他说生前经历了太多人世间的虚情假意，死后想安静长眠，只要我们两个去送他。”

“起码他还信得过我们两个。”饶远苦笑一下，又问：“什么时候送他？”

“就在这几日了，安排好我会通知你，你就不用担心了。”饶琛举筷，示意程伟鹏也开吃，还夹了块肉到他碗里，和善地说：“不好意思，好端端的饭局弄得气氛这么不好。”

程伟鹏赶紧摇摇头，抽出一个笑容说：“不用在意我的，我反倒比较担心饶远。”说完还看了饶远一眼。

“我有什么好担心的？”饶远挑挑眉，像是故意装出没事的样子。

程伟鹏知道他在硬撑，瞥了他一眼，又夹了些肉菜往他碗里放，末了还说：“多吃点。”

饶琛见状，笑了起来。

饶远不解，停下动作看着饶琛，似乎想等他的下文。

“你们这是打算定下来了？”饶琛话一出，就惊得程伟鹏赶紧低下头。

饶远瞄了程伟鹏几眼，发现他虽然低头扒饭，但红红的耳根和他不时偷望自己的小眼神出卖了他此时的心不在焉。于是他勾唇一笑，又说：“我都三十二了，不想折腾了。”

“他呢？”饶琛说完，将目光投向低头猛吃的程伟鹏。

程伟鹏像是感受到那询问的目光，咽下嘴里的东西，用眼角扫着饶远说：“我虽然才二十四，但我也不想折腾了，多累啊。”

“原来只是图个方便。”饶远撇撇嘴，语气虽酸，但脸上却是满意的表情。

程伟鹏不吃饭了，干瞪着他。

“你们两个，别在长辈面前打情骂俏了，真烦人。”饶琛脸一黑，开始举筷夹菜，自己开吃。

饶远余光瞄到程伟鹏坐在位置上不动，只好先软下来，用手肘轻轻撞了撞他的肩膀，柔声说：“好啦好啦，快吃，饶琛请客你别跟他客气，和我不同，他可是大老板啊。”

饶琛被饶远这么一说，差点喷饭。

“饶远你知道我为什么这么久都不和你见面吗？”

饶远挑眉，继续夹菜吃饭，显然对这个话题不感兴趣。

“凭什么你一直运气都这么好？”饶琛说这句话时明显动了气，但他很快就知道自己失态，闭嘴继续吃饭。

“嗯？”饶远眼中尽是笑意，还不经意看了旁边的程伟鹏几眼，“是吧，有些时候还是有点运气的，不然我早死了。”

饶远说完这句话，席间又陷入了沉默。

“小璐呢？”为了缓解席间气氛，饶远又开口。

“送出国了。”饶琛答道，脸上的表情未见缓和。

饶远笑起来说：“我们两兄弟还真是怪了，一个不娶，一个喜欢男人。”

“还好有小璐，不然还真的绝后了。”饶琛夹菜，并不看饶远。

程伟鹏听得云里雾里，忍不住问：“小璐？”

“他女儿，他女朋友突然有一天抱来给他的，说是他的女儿。后来查了发现这孩子和他一丁点关系都没有，但他还是养了。”饶远解释到。

程伟鹏对饶琛肃然起敬，这么大一顶绿帽子扣下来还能处变不惊，竟然还替别人养起了便宜孩子，换做自己，是绝对做不到。

“饶远，你还是这么讨厌。在家里受人宠爱，现在又有这么一位。”说罢还冷冷地瞥了程伟鹏一眼，吓得后者感觉低头吃饭。

“少在这里羡慕嫉妒恨，要喜欢你自己也找一个去。”饶远冷哼一声，一副得意的样子。

饶琛苦笑几下，并不作答。

三人吃过饭后，饶琛公司突然有事，不能送饶远和程伟鹏，就说过几日再联系。

两人站在路边目送饶琛开车离开，饶远看了看表，对程伟鹏说：“没下雨，还挺清爽的，离家不远，走回去怎么样？”

程伟鹏抬头看了看天，与刚才出门时的阴云漫天不同，现在尚算天色清明，就点点头。

饶远见他答应，柔柔一笑，上去牵着他的手，与他并肩而行。

程伟鹏的手突然被牵住了，一看还在大街上，脸就不自觉红了，但饶远并没有松开的意思，就不反抗，顺从地被他牵着，和他一起走着。

他登时感到很满足，想到人一生碌碌，当褪去利欲，剩下的不就是这样，和心爱的人这样手牵手，一起走？

人生苦短，要是在乎世俗眼光，那人就活得太辛苦了。

第三十九回：遇袭

“我有点渴，可能刚才吃的菜味精太重了。”走到一半，程伟鹏还是忍不了喉咙的干涸，扯住了饶远。

饶远停下来看着他，面露难色，环顾四周之后才对程伟鹏说：“走到半路才说口渴，你是小孩子吗？”语毕黑眼珠还贼溜溜地转了转，阴笑几下将程伟鹏拉进旁边的小巷口，将人筐在怀里，不怀好意地说：“没带钱，喝我的吧。”

程伟鹏开始还是不明就里，但见饶远的脸越靠越近，他就知道这披着教授人皮的禽兽打得是什么主意，羞愤之下将人推开。

“你、你怎么都没有为人师表的样子？”

饶远看着他脸红脖子粗的样子，忍不住笑起来，又靠近他的脸，暧昧地说：“你的口水吃多了，也就变流氓了。”

“真不要脸！”程伟鹏已经恼羞成怒，转身想要走出巷口，“我在这里等我，我自己去对面买喝的。”

“哎哎哎，好了，不闹你了。”饶远笑着将人扯回自己怀抱，“我去买，你等着，谁知道你会不会渴到晕在买东西的路上，节省些力气。”

“别看扁我，你……唔~”

程伟鹏挣扎几下，还是被饶远噙住了那不安分的双唇，被饶远的巧舌勾着唇舌交缠一番。饶远在两人气息都有些乱的时候放开了对方，看着对方低着头喘气，满意地笑着说：“还渴吗？”对方不语，只是抬头怒瞪他。

“我懂了，为夫已经满足不了你了。”饶远笑着又想去抓人，但被程伟鹏躲过，然后转身，径直走向巷口。

“好好好，我错了，你在这里等我。”饶远说着，已经冲出了巷口，左右顾盼地过了马路。

程伟鹏稳了稳心神才走到巷口，看着那个奔走的背影埋怨到：“真是不知轻重。”虽然这样说，但心中却是满满的暖意。

“程伟鹏！”

突然听见有人叫自己，声音从身后传来的。程伟鹏疑惑地转过身，但还没等他搞清楚状况，他就被人粗暴地扯过领口，用力扯向巷子的内部。他根本毫无心理准备，且对方过于用力粗暴，他一个踉跄，几乎是被拖至巷内黑暗处。

刚被扔下，正想抬头看清来人的长相，就被人闷头打了一棍。

“你小子好啊，害兄弟们好找啊！”男人说完又朝程伟鹏大腿提了一脚。

程伟鹏头部遭受重击，粘稠的血液就从发间流出额头，顺着脸留下去，一时间黏住了眼皮，他更加睁不开眼了。

“老大，给点教训就行了，毕竟不是……”另一个男人隐在黑暗里，手上拿着棒球棍不曾攻击。

“呸！你小子怎么生人不生胆啊？别废话，赶紧！”男人说完举起棒球棍又朝他背部敲去，“竟然敢将大哥弄成那个样子？小子你胆子可真够肥的啊！”

程伟鹏吃痛，被打得翻了身，伏在地上猛喘气，根本说不出话。

男人冷哼一声，举棍作势要打，一旁隐在黑暗里的男人赶紧冲出来拉着他说：“老大，别打了，闹出人命就不好了！快走吧！”

男人保持举棍的姿势，像是纠结许久，最终还是垂下来，但还是心有不甘地朝躺在地上的程伟鹏踹了两脚，骂骂咧咧地转身欲走。

“伟鹏？”饶远买完水回来不见程伟鹏，站在巷子口原地转了几个圈，停下来就听到巷子里面有走动的声音。

“伟鹏？”饶远又试探性地叫了几声，慢慢走进巷子里。他注意到地上有拖行的痕迹，不知为何有种不好的预感，只听那些脚步声急切起来，像是跑起来了。饶远也不由自主地跑起来，直到跑到巷子大半的时候被什么绊了一下才停下来。

竟然是程伟鹏！

饶远几乎是跪到地上，他看到地上的血迹，几度脱力想倒，但他还是咬紧牙关，伸手轻轻将人转过来，看到程伟鹏原本白皙的脸上爬满了狰狞的血痕，他实在忍不住，眼眶里的泪水完全不受控制地往外掉。

“伟鹏？你听得到我说话吗？伟鹏？”泪水打湿了他的眼镜，他干脆摘了眼镜扔在一边。见叫了程伟鹏几声也根本毫无反应，他将颤抖的手伸到程伟鹏的鼻子下探鼻息，但下一秒就缩回了手。幸好还有气。

“伟鹏，伟鹏你别睡啊，我是饶远啊，你听得到吗？”饶远腾出一只手去掏手机，强制自己镇定下来，抹了把泪才看清楚屏幕上的按键，颤颤抖抖地拨了120。

报完了所在，饶远又拼命叫程伟鹏的名字，生怕一个不留神程伟鹏就会让鬼差勾了魂魄。

饶远的心像穿了一个大洞一般，感觉自己所有的血液都从这个大洞中流走了，他感觉自己浑身冰凉，四肢也是无力的，大脑几乎停止了思考，整个人只能做些机械的举动。

上一次有这样的感觉，是他看到自己的妈妈倒在血泊里。

他不过去给程伟鹏买水而已，怎晓得一回来人就变这样了？

饶琛还说他运气好，其实他是这个世界上运气最背的人了吧？想用心去珍惜的、想用一生去守护的东西总是能这么轻易地从自己指间溜走。

想到这里，饶远下意识搂紧了程伟鹏，谁知换来怀中人一声痛苦的呻吟。

“伟鹏？伟鹏！你听得到我说话吗？”饶远见程伟鹏终于有反应，兴奋地拍他的脸，想让他保持清醒。

“痛……”程伟鹏难耐地嘟哝几句，想睁开双眼但无奈双眼被血黏住。

饶远似乎明白了他的难处，一手扶着他，腾出另一只手去拿刚才扔在身边的矿泉水，拧开瓶盖，胡乱在自己的衣袖上倒了一片水，又轻轻地擦掉程伟鹏眼皮上的血。

“伟鹏？”饶远替他擦完脸，几乎整个衣袖都是血迹，但无论他怎么叫程伟鹏，对方也没有再给他回应。

饶远心又急了起来，他又开始轻轻拍着程伟鹏的脸，焦急地等待着救护车的来临。

救护车，担架，医务人员等一系列的出现，饶远只觉得这一切都是苍白的，只有担架上的人他能看得到颜色，他完全听不到外界的声音，只是呆呆地跟着担架走，最后上了车，握住了躺着的那个人的手，试图将自己并不多的温暖渡给他。

第四十回：失忆

“妈妈，爸爸……”

好强烈的束缚感，程伟鹏赶紧自己已经透不过气来。

勉强地动了动身体，程伟鹏才看到自己妈妈血肉模糊的脸，抱着自己的那个躯体，渐渐冷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