File 9.2 春天来了，我们来玩消失吧（上）

赵小墨殉职了。

一种悲哀的情绪在基地的每个角落蔓延。

那只美人鱼肌肉男已经绝食三天了，每天坐在海底的岩石上，仰望着头顶的水面唱着悲伤的乐曲，直到哽咽啼血，依旧不停不歇。

长翅膀的小精灵坐在独角兽叔叔的鼻子上抹眼泪：“呜呜，他是很和善的人，每次都多给我很多棉花糖，呜呜……”

马兄叹息道：“他是一个好人，虽然嘴巴损了点……可惜，好人没有好报……”说着，他的眼圈也红了。

小精灵听了，哭得更凶了，抱着马兄的鼻子，鼻涕和眼泪都蹭在了他白色的软毛中。

马兄伸出舌尖，温柔地舔着小精灵的翅膀以示安慰。

小J心情不好的时候，连人形都懒得变，化成一只猫盘着身子缩在大J的腿上。

大J一只手按鼠标，另一只手有一搭没一搭的摸着小猫咪毛绒绒的身子。他的眼睛虽然盯着屏幕，思维却早已飞到老远。

除了哀悼赵小墨的离世，大J同样担心弟弟，这孩子虽然平日里老捉弄赵小墨，其实正是因为喜欢才做出那些恶作剧。

他和小J从小孤立于种族之外，早已习惯了两兄弟相依为命的生活。后来他们来到地球，遇见了Z、Y还有赵小墨，只有两个人的一成不变的日子终于改变，他们从出生以来头一回体会到了拥有伙伴，拥有值得信任的朋友的感觉。

大J相来冷情，但是他知道小J虽然嘴上不说，实际上心里非常快乐，非常珍惜和事务所的大家相处的点点滴滴。因此，赵小墨的离去，对小J绝对是一个沉重的打击。

想到这，大J捏紧拳，心里说不出的难过。

猫咪小J微微抬起脸，轻轻蹭着哥哥握紧的拳头。

大J回过神，松开拳头。小J把脸贴在大J的掌心上。

感受到手心处温热湿润的液体，大J的心揪了起来，抱起弟弟，紧紧地揉在怀里。

Z侥幸活了下来，现在暂时将能量体栖身在一个特制的能源储蓄罐中。没有了赵小墨，他失去行动能力，只能等待联邦尽快送来新的寄生身体。

因为之前已经与赵小墨的生物能量同步，所以Z的新身体只能选择赵小墨的克隆体。好在爱丽丝在人类克隆方面很有研究，新的身体很快就会送到。

——爱丽丝当然希望PaPa附在一个没有思维的空壳上。

Z可以通过能源储蓄罐上的显示器与外界交流，但是自出事以来，他就没有说过一句话。

Y 明白Z心里不好受，多年的默契告诉他，这个时候让Z静静也好。他点燃一支烟，望着桌子上那个黑色的匣子，独眼中黯淡一片，失去了全部神采。

Y至今都无法相信，那个勤奋乐观开朗的人类赵小墨，就这样永远地离开了大家。

三天前。

赵小墨兴奋地cosplay，套上长风衣，戴上考古帽，带头走在前面，挥舞着手臂：“Let’s GO！！！！”

小J打了个哈欠，懒洋洋地和面瘫Y并肩走在赵小墨身后。

特派员X快步超过他们，极其自然地伸出一只胳膊搭在赵小墨的肩上，老友一般把小子的脑袋拉近自己的脸，笑呵呵地问：“小墨，想不到你这么期待这次任务？”

赵小墨心情好，回他一个灿烂的笑：“那当然！”

X呆了呆，然后搂着赵小墨的肩没再松手。

小组这次的任务，是前往几百万年前的米索不达米亚平原，寻找失落的史前文明。

亲爱的朋友们，不知道你们有没有听说过玛雅历中提到的地球五次文明？

相传在已知人类的历史之前，地球这颗美丽的蓝色星球曾经经历过五次高等文明。这些文明都比现今人类要发达得多，但都因为不可抗拒的自然力量而灭亡，而后新的文明诞生。

关于这段历史，即便是联邦的记录中，也只有只字片语。据说这些失落的文明掌握着非常先进的技术，甚至可能超越联邦已知的最高水准。

这些技术，与那些失落的文明物种一起，消失在漫长的宇宙历史之中，成为不解之谜。

这一回，Z主任为了赚外快，接受联邦任务，前往传说中的文明失落地，寻找可能留下的遗迹。

一行人来到的年代，是目前联邦穿越技术能达到的最早时间。当然，那些史前文明在这个时间点已经失落，大家只是希望能够找到一些，还没有被时间被环境毁灭殆尽的遗迹。

还真让他们找到了！

在一处类似神殿的洞穴中，一行人发现洞中仅存的石台上，供奉着那个神秘的黑色匣状物品。

这个方形的黑色匣子看上去并不起眼，但是经由表面粒子探测器测试，大J确定这个匣子的组成物质并没有记录在联邦的数据库中。

——换而言之，这是一个超越联邦技术的装置！

赵小墨和Z两眼冒光，里外一起原地转圈：“找到啦！”

小J和Y也露出了欣喜的表情。

X默默地退到众人之后，盘算着如何趁运输之际弄个假货，把那玩意弄到手。

因为不清楚匣子的用途和是否有危险，众人围着这个匣子，支着下巴思考应该如何把它弄回去。

经过机器手臂触碰测试（类似我们在电影上看到的，大家躲在警戒线之外，利用机械手臂测试包裹中是否有炸弹），移动这个匣子似乎并没有危险。于是匣子被运送回基地。

也就是在那个时候，意外发生了！

因为小J操作不慎，有一下机械手臂松开，匣子掉落下来。站的最近赵小墨下意识跑上前，伸手去接……

——匣子爆炸了！

说是爆炸，实际上是在剧烈的白光之中，围绕匣子直径半米之内的所有东西全数解体，包括那只机械手臂和……赵小墨的身体。

但是Z却毫发无损，只是能量体脱离了寄生身体，必须暂时封存在那个能量罐中。

匣子也是老样子，黑黑的不起眼，静静地躺在地上。

大J猜测，这个匣子应该是某种爆炸装置，经由生物触碰启动，所以一开始用机械手移动没有发生事故。而本身是能量体的主任并不受能量爆炸机理的影响。匣子被暂时存放在基地中，等待联邦回收。

但赵小墨却牺牲了……

基地里，所有的物种都沉浸在悲伤之中，连向来面瘫的Y和大J，都失去了的淡然的神色。

但是有一个人，正静静地躺在赵小墨的胶囊卧室的床上，面上如死灰一般平静。

X头枕着手臂，仰面躺下，看着头顶的天花板。

这一次，不需要信息库分析，他能清楚地明白自己此刻的心情

——悲伤。

他开始后悔选择地球作为目标，选择变身人类。这个物种的感情太丰富，身体太脆弱，比如现在，他的心脏特别疼，疼得难以忍受，疼得他想立刻丢开这个身体的束缚

——离开，逃得远远的……

——也消失掉……

X取下颈上那个赵小墨送给他的尼莫鱼手机链，握在手心里。他看着天花板上贴着的照片，照片上，赵小墨和朋友们在一起，笑得很开心。

X叹了口气，轻轻地说：“你不在，我有点寂寞呢 。”然后，他抬起手指，想去触碰照片上的那个人。

赵小墨的脸突然出现在X的面前。

X瞪大眼，怔怔地望着面前的人。他跪坐在床边，弯腰盯着自己，熟悉的脸庞近在咫尺。

墨色的眼睛对眨了眨，那人动动唇，X听不见他的声音，但是能够读懂唇形：

“太好了！您看得见我！”

X按住心口，胸腔中的那个器官跳得非常厉害，似乎下一刻就可以蹦出来。他觉得必须赶在心脏要蹦出来之前，抓住这个家伙，不让他再突然消失掉。

于是，X伸出手臂，他要用拥抱禁锢住曾经消失的人。

他的手臂，从赵小墨的身体间穿过，像划过一团空气，什么也没有抓到。

赵小墨摊开手，一脸无奈地动动唇。

X看懂了，赵小墨在说：

“没用的，我尝试了好久，除了您之外，其他人连看都看不见我。”

＊＊＊＊＊＊

赵小墨很苦逼。

他现在最后悔的事，就是拥有超良好（？）的反应能力，在那个黑匣子掉下来的瞬间……伸出了那两只找抽的爪子。╮（╯_╰）╭

亮得刺眼的白光落在身上，不痛不痒，再睁开眼睛的时候，大家都说他死了。

赵小墨：（⊙o⊙）……

——喂喂！！！！你们这群没有长眼睛的！我在这里呐！

他游走到基地的下层，把脸埋进大水缸里，发现身体根本感受不到海水。于是赵小墨坐在人鱼兄身边，忍受了一天一夜人鱼兄悲伤的音乐，吼叫了一天一夜歌者的名字，人家……就只是唱歌不鸟他……

赵小墨：“……”

——不是说歌手耳朵都灵光咩……

赵小墨放弃了自以为对他执着的人鱼兄，转而去骚扰小精灵和他的朋友，还有猫咪J和他的哥哥，但是在发现大家因为自己的离世而沉浸在更深层次的二人世界（？）之后，赵小墨红着脸离开了。

——你妹的，要长鸡眼了有木有=__=。

剩下的还有还算正经的Y和Z，一个在不停释放二手烟有害健康必须远离，另一个……神奇地生活在一个罐子里面，完全没用。╮（╯_╰）╭

于是，再经历了吼叫、唱歌、转圈、跳舞、前滚翻后滚翻（=___=）、倒立、高踢腿、裸奔（=___=）……等等一系列正经非正经的尝试之后，赵小墨确 定大家不是逗他玩，基地里所有人都看不见他，也听不见他的声音。而他无法触摸到任何东西，身体像转化成一团气体，穿透触摸的物件。

赵小墨唯一能摸到的，是那半根和他一起消失的机械手臂。

这样过了三天，赵小墨算是接受了自己已经挂了的事实。

这个世界上有什么东西是看不见、听不到、摸不着的呢？当然是鬼啦。已经认定自己是鬼的赵小墨惨兮兮地抱着那只机械手臂，蹲在墙角画圈圈。

因为极度无聊，那只手臂平白成了赵小墨倾述的对象。他拨弄着手臂前类似手指一样的金属杆，自言自语嘟囔起来：

“手臂兄你好，我是鬼。”

“手臂兄你说，鬼会留恋在生前最牵挂的地方？那为嘛我在这？我想回家啊～”

“手臂兄啊，为什么我已经意识到自己挂了，还木有升天呢？理论上来说应该是时候了啊？牛头马面呢？天堂大门哩？难不成我得下地狱？”

“手臂兄，鬼是有脚的。”

“手臂兄，好饿啊啊啊啊……鬼也会饿？”

“手臂兄……”

“手臂兄……”

“手臂兄……”

——如果那只机械手臂有思维的话，相信一定会利用自己强健的机械身体，把这只苍蝇一般嗡嗡嗡罗嗦个不停的家伙一掌拍晕。

——好在这是一只大J开发的无生命数控机械手臂。

就在饿疯了的赵小墨和机械手臂聊着最私密的话题的时候，他瞥见特派员先生灰着脸，略微勾着背，两只手臂无力地垂着，像鬼魂一样在过道里荡啊荡啊～

赵小墨从来没有见过他这副模样，好奇地凑上前。果然，特派员先生也看不见他。于是，无聊的赵小墨带着好笑的心态，跟在特派员先生的身后，荡着荡着就荡到了他的卧室门口。

赵小墨瞅见特派员先生毫不客气地摔进自己的床上，脸在自个的枕头上蹭来蹭去，张张嘴，想想还是算了。

——反正发牢骚对方也听不见。

他在床边坐下，歪着脑袋看那个大咧咧赖在他床上呼呼大睡的家伙。

——特派员先生，该是累了吧……

房间里静得只剩下彼此浅浅的呼吸声，赵小墨盯着那张脸，原本极其熟悉的五官，凑得这么近看竟然有不一样的感觉。程白宇这小子长得真不赖，身材也好，难怪在女生中那么吃香，赵小墨撇撇嘴，心想明天就去gym。

——乃忘了现在是类鬼魂状态。╮（╯_╰）╭

他又想，不知道特派员先生真正的模样是什么？难道和马兄一样脸很长？或者干脆就是螳螂君那样的怪物？要不然……圆润润的豆子木有脸=__=

想到这赵小墨打了个哆嗦，晃了晃脑袋把脑海中更加可怕的画面甩掉。

——特派员先生乃就维持这个样子吧，挺好的，很适合你。

——咦？我管他长啥样干嘛，都这个时候了，果然，我就是一个没有紧张感的家伙TUT

没有紧张感的家伙懊恼地捶打自己的脑袋时，床上的人睁开眼，玩着那个他送的尼莫鱼手机链，冷不丁来了那么一句：“你不在，我有点寂寞呢。”

看着那个人真的很落寞的神色，赵小墨有点笑不出来了。

——心口闷闷的，脸有点烫……

——您这么说，真让人不好意思……

他把手放进口袋里，摸到自己的那个一模一样的挂件，捏在手心里。

赵小墨垂下头，直直地盯着X。

X看着头顶的照片，伸出手指去触摸。

赵小墨没有躲开，反正对方也看不见他，摸不着他。

X的指尖，擦过赵小墨的侧脸。

当然，他们都感受不到对方。

赵小墨叹了口气，果然……

——心里的那点淡淡的失落，又是怎么回事？

也就是在这个时候，赵小墨看见X突然瞪大了眼，直勾勾地望着自己。他心中一动，脑袋向左边移了移，对方的眼神立刻紧紧地追了过来；赵小墨又向右边偏脑袋，X又瞪大眼看右边。

确定对方灼灼得近乎要吃了他一样的热烈眼神确实能看见自己，赵小墨欢愉了：“太好了！您能看见我！”

当特派员先生的欢迎回家拥抱从他的身体间穿过，赵小墨叹了口气。

——看得见，摸不着，一切都白搭。╮（╯_╰）╭

X为能再次见到赵小墨开心，他头回意识到自己可以有如此剧烈的情绪波动，而且他并不讨厌这样的情绪。

——他的脑海中闪过一个汉语成语：失而复得。

重逢的两人面对面盘腿坐在床上，X笑眯眯地解读赵小墨的唇语，不厌其烦地听他抱怨死后世界的无聊。有一下，赵小墨说得太快了，X看不清露出费解的神色。

自作聪明的赵小墨从口袋里掏出记号笔，捋起袖子在自己胳膊上写下要说的话。

——至于为嘛在胳膊上写，不巧赵小墨那天穿了一身黑，写衣服上看不见。

坏心boss脑袋中的某个猥琐灯泡，腾地就亮了。O（∩_∩）O

于是，X突然不懂唇语了，赵小墨只能老老实实地在胳膊上写字。

两条胳膊写满了，赵小墨无奈开始解上衣的纽扣。

——情况特殊时，胸部肚皮大腿什么的，都得用嘛～

X眯起眼，不易察觉地舔舔嘴唇，这种心跳加快，口干燥热的赶脚是神马？

——人类的身体，果然麻烦……

坏心眼的家伙占够了眼睛便宜后，终于良心发现认真开始谈论问题：“小墨，我觉得你并没有死亡。”

赵小墨：（⊙o⊙）……

X点头肯定道：“宇宙记录中并不存在鬼魂这种生命体，何况没有技术可以做到帮助生命体死后保留精神形态。”

赵小墨费解了：那他现在这种情况是怎么回事？

X摸着下巴思考，先前他看不见赵小墨，后来两人同时接触相同的尼莫鱼挂件，他就能看见对方了（他们做过实验，如果有任何一方松开挂件，那还是看不见）。这样的认知让X灵光一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