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不起。”伏云霏把自己的脸侧和女虹的贴紧。

女虹摇头,回道:“我会体谅你的难处,我知道白雨幽为你做到这种地步很不容易……但是,我也希望伏大哥可以珍惜我和宝宝。毕竟,你是有妻有子的男人……”

……

昨夜的事情两人都绝口不提,连离奇失踪的小蛇儿也顾不及。

确认了女虹的怀孕事件,青灯还未在自己即将当上“哥哥”的喜悦中恢复过来,便被伏女夫夫二人拉上离城的马车。正如店家老板说笑的,这两个人恍如在“逃命”。

“这场雨来得真是稀奇,”女虹将手伸出马车,在干燥的空气里百无聊赖地晃了几下,“奈何城里的大雨下得冒烟,城外却是晴空万里,看不出一点要下雨的迹象。”

伏云霏闻言,抬眼向后面的方向望去,奈何城上空沉厚乌云,缭绕着巨雷不断,分明是有妖幻作祟的表象。“我们就这样放着奈何城百姓不管走开,真的对吗?”

“回去也可以啊,只要你舍得对白雨幽下手……”女虹一时嘴快,道出了两人之间最为忌讳的名字。反应过来后,立即抬手捂住自己的嘴巴,一副受惊小动物的模样。

伏云霏的面上飞速闪过一丝不快,随即又被女虹受惊担心的可爱模样软化,伸出手在女虹的头上揉了几下,然后扳过女虹的身子。“早上走得太急了,瞧你披头散发的,像个……”

“像个什么啊?”女虹规规矩矩地坐好,身后的伏云霏开始熟练地帮他梳头。没过一会,又不安分地伸出食指伸进点心袋里,捅碎了糕点粘着食物碎渣,偷吃。

“小疯子。”伏云霏拍掉女虹正在作案的小爪子。“脏死了,会肚子痛的,知不知道?”

女虹撅着嘴巴揉了揉被伏云霏打痛的爪子,死不认错地狡辩道:“从前在神冢的时候,你有的时候连着好几天都不帮我梳头,我都是这样披头散发的,你怎么不说我像个小疯子?”

“说你,你还不服气?”伏云霏猛地将女虹扑到,作势要扒他的衣服,做一些坏坏的事情。

女虹被伏云霏骗到,死命地攥紧自己的衣领,惊叫起来:“不要不要不要……宝宝会听到!”

“听到又怎么了,我们不勤奋地做这些,他要从哪里来的?”伏云霏摆出色大叔的模样,搓了搓自己的手掌。“来吧来吧,你就不要假装矜持了,我们再努力努力,给宝宝添个小弟弟。”

“混,混蛋!”女虹被伏云霏气得面红耳赤,然后剧烈地挣扎。

车外传来青灯的咂嘴声,以及要命的评论:“啧啧……师母真是红颜祸水啊……”

车内的女虹憋了嘴巴,委屈到不行的样子:主动方明明是伏云霏,为什么我会是祸水?

伏云霏爱昵地捏了捏女虹的小鼻子,“你等着啊,我出去帮你报仇。”

于是,车外又传来青灯的哀嚎,女虹衣衫不整地正躺在马车的软垫上笑着,却又被车棚上的一团黑雾吸引过去,那团黑雾从四面八方的空气里脱离出来,缓缓地凝聚在一起,然而又马上散去,黑雾散去的地方徒然生出一双眼睛,灰色的,仿佛生就是马车构架的一部分。

马车外的笑闹仍旧不断。

女虹拉了拉自己的衣襟,轻声道:“才几天不见,你的暗黑巫力又增强了,没准就算是我出手,你也能和我打个平手了呢,白雨幽。”

“小鬼,看不出你还有这么心机深沉的一面啊。”那双灰眸眨了眨,沙哑而安详的声音仿佛便从那中间传出。“哥真是可怜,被你这副伪善的面孔骗了那么久。”

“你够了!我和我丈夫的事情轮不到你来管!”女虹压抑着声调,害怕惹来车外伏云霏的注意。“我已经在忍让你了,你出现在哪里我们就立即离开。你还要怎样,你为什么要一直缠着我们?”

“谁叫你抢走了我的东西!”冷漠而阴绝的声音后,又是一阵古怪的笑声。“而且,你怎么知道,哥他是心甘情愿做你的丈夫?他是被你逼的,如果不是你以死相逼,他怎么会喜欢上你?”

女虹亦回以冷笑,“白雨幽,你跟了我们这么久,还没有看明白吗?伏大哥,他跟我在一起……他很幸福,我能够让他忘记所有痛苦的过去,我甚至能为他生孩子,给他一个完整的家。可是你呢?你能给他什么?你只能给他一个肮脏不堪、罪孽深重的变了质的陈雨,你会让他变成什么样子,你想象过吗?”

然后,白雨幽那相隔几余里传过来的声音变得颤抖虚无。“他爱我,他还爱着我……你这个破坏别人幸福的小鬼,你知道什么?他还爱我,只要我对他笑一笑,他就会被我勾得魂都飞了,像从前那样……”

“你这个疯子!”女虹嘲讽地笑道。

白雨幽执拗地喃喃道:“他爱我他爱我他爱我他爱我他爱我他爱我他爱我他爱我……”

那魔咒一般的声音恍如附着着强大的破坏力,侵入女虹的脑袋。女虹失控地站起来,抱着小几上的杂物向车棚上砸去,然后大叫着:“他不爱你,他不爱你,他爱的是我!”

伏云霏和青灯在下一刻便冲了进来,然后,法力不够的青灯却立即被弹出了马车。

“虹儿,你怎么了?”伏云霏上前抱住蜷缩在软垫上的女虹,却发现他瞪大了眼睛,费力地喘息着,就像离水已经很久了的鱼儿,命在旦夕。“虹儿,虹儿,你说话……”

“哎呦,看来是我下的毒药发作了呢!”那道阴沉冷漠的声音已然恢复了平静。

“大胆妖孽……”伏云霏闻声回身,满腔的愤怒却又在那双灰败的眸子前消弭不见。

“怎么了?”那双灰色的眸子略显无辜地眨了眨。“哥,你见到我不高兴吗?”

“你把女虹怎么了?”伏云霏咬牙问道,然后抱紧了怀中的女虹,满满的敌意面对白雨幽。

一声不屑的嗤笑,白雨幽施施然回道:“没怎么啊,想知道吗?我在奈何城的水神祭坛等着你们……”

话音才落,那双灰眸在混沌中逐渐模糊,直至彻底消失不见。

“啊,我的肚子好痛——”女虹突然发出一声痛苦的哀叫。“伏,伏大哥,求求你……你一定要救救我们的孩子!”

“傻虹儿……凡是伤害你和宝宝的人,不管他是谁,我都不会轻易饶过。”伏云霏打横抱起女虹,口中飞速念着巫术咒语。“白雨幽,我们是时候该算算总账了!”

青灯朝伏女二人扑来,却已赶不及,哪两人早已超破空间的行速,消失在原地。“哇哇哇,原来师父这么厉害,连空间巫术都会用啊!”

第47章:怨怼

奈何城,天际压抑,灰暗,云卷云舒中倾盆大雨。

昔日光辉神圣的水神祭坛,此时此刻却又是另一番景象:十来具因血液被吸食干净而干瘪的尸体杂乱无章地横躺在祭坛之下,往昔那怀有菩萨般心肠的水神圣母跐着恐怖的獠牙到处咬人嗜血,人蛇被这发了狂的水神圣母惧怕不已纷纷如同无头苍蝇般四处逃窜。

小蛇儿被白雨幽托在双手之上,欢快地大叫着:“嗷……白叔叔是全天底下最漂亮最讨人喜欢的人了……那个女虹连白叔叔的一个手指甲都比不上呢……哈哈,白叔叔最可爱……”

白雨幽坐在祭坛的边缘,听到夸赞,也随着小蛇儿“哈哈”地笑了起来,少有的眉开眼笑。

这时,不远处传来一道深沉的男音,甚至夹杂着微许愤怒和悲恸。“白雨幽……”

伏云霏单纯地只叫出他的名字,他那双威严暗红的双眼容不得眼前这般的魔象丛生,他似乎想不出能够再和眼前的这个男子说些什么,他只是彻底地相信,他一直小心翼翼埋藏在心底的苦瓜精在无情岁月的洪流中消弭不见了。

“你知道我不是白雨幽……”白雨幽把小蛇儿抱进怀里,晦涩的双眸似有千般万般的情感,然后他隔着朦胧的雨雾对男人温柔而谦卑地笑。“我是你的苦瓜精啊,哥你不记得了吗?”

伏云霏不敢看此时的白雨幽,于是他把目光一向怀中已然被痛苦中昏迷的女虹,一声悄然静谧的叹息在两人之间添了一堵无形却不可逾越的墙。“你不是他,陈雨已经死了……”

白雨幽亦颔首,抚摸小蛇儿水湿的发丝。“你从来没问过,我们分开的这些年都发生了什么?”

“是啊,究竟发生什么,能让你堕落到这般田地?”伏云霏施施然说道,轻浮随意得伤人的语调。

随后,一道血色红光自伏云霏的眉心射出,精准无比地投在还在发狂的水神圣母的头上,霸道狠厉的力量压制了在水神圣母体内肆虐的邪法,圣母安静了下来,再然后她望着自己沾满了血腥的双手,颤抖着跌坐在地,任由雨丝融开她身上的血迹将自己变成一个血人。

小蛇儿挣脱白雨幽的双臂,跑到水神圣母的身旁,悄声地唤了声:娘亲……

白雨幽无奈地摇头,便又抱紧了自己空荡荡的怀抱。“为什么这样对我?我只是希望你能把你的爱分给我一点点……把原本都属于我的爱再还给我一点,就够了……”

伏云霏并不理睬自说自话的白雨幽,紧闭双眼,口中默诵着超度经文。

然后,便见无数因冤死于此的冤魂张牙舞爪地地表爬出,一双双饱含怨愤的鬼目死死盯着白雨幽,却又不得不在伏云霏注入法力加持的超度经中投向鬼门,转世重生。

白雨幽喃喃的声音仍旧从自己的双膝中传出。“我很懦弱,很无能,很没用……我想要的只有你,哪怕你会讨厌我、不再喜欢我了,我还是想和你在一起,像小时候一样跟在你后面……”

“你闭嘴!”伏云霏冷冷地看向抱作一团的白雨幽。“你以为这一次你还可以勾起我的同情心放过你吗?都怪你做得太过分,你不该向虹儿出手……他怀着我的骨肉。”

“你不喜欢我,是不是因为我不能给你生孩子?”白雨幽继续不着边际的傻话。

另一旁,水神圣母却突然跃入半空,随后自损神识,因承受不住自己造下的杀孽,便以灰飞烟灭来偿还。

小蛇儿跪在原地,看着母亲的身影一点一点地消失不见,慢慢地恬淡的笑容漫上脸庞。

一滴红泪被伏云霏收入乾坤袋。

人生有八苦:生苦、老苦、病苦、死苦、爱别离苦、怨憎会苦、求不得苦、五阴炽盛苦。

爱别离苦:语云:“乐莫乐兮新相知,悲莫悲兮生别离。”生死离别,人间惨事,青春丧偶,中年丧子,固然悲痛万分,即使不是死别,或为谋求衣食,或因迫于形势,与相亲相爱的人生离,也将感到痛苦。然而,天下没有不散的筵席,亲如父子,近如夫妇,亦难得终身相守,又何况其他呢?万法无常,爱别离之苦,是谁也无可避免的。

白雨幽笑着对小蛇儿说:“小蛇儿,你真是好命,被高人搭救,最敬爱的母亲还可以善终。”

小蛇儿从地上站起,回以冷笑,冷漠嘲讽道:“白雨幽,天底下最大的可怜之人,莫过于你。”

闻言,白雨幽轻轻点头,承认。

伏云霏放下怀中的女虹,还细心地为他设了一层保护罩,遮风挡雨,神情温柔地让白雨幽嫉妒得扭曲了表情。

然后,伏云霏一步一步地朝祭坛上的白雨幽走去,面无表情的脸上看不出一丝情感。

白雨幽欣喜地站了起来,迎着伏云霏小跑过去。“哥,你终于肯理我了,我好高……”

然而,白雨幽的一句话尚未说完,便被伏云霏卯足了力气的一拳打到在地,半刻动弹不得。

“你有什么资格,顶着陈雨的皮囊,来和我说这些?”伏云霏骑在白雨幽的身上,一拳接着一拳地朝白雨幽的脸上招架过去。“这一拳是为奈何城水神打的,这一拳是为小蛇儿打的,这一拳是为那些枉死的人蛇打的,这一拳是为被你投毒的虹儿打的,这一拳是为我自己打的……”

白雨幽躺在地上任由伏云霏毫不留情地击打,然后抱着伏云霏的腰,失声痛哭。

伏云霏停手,却气得浑身颤抖。“小雨,自作孽不可活……”

“救救我……”白雨幽死死勾住伏云霏的颈项,把自己的嘴唇贴在男人的耳边,喃喃念道:“我也不知道怎么会爱一个人爱到这种地步,我也不想这样,我也控制不住自己,可是我不那样做,会死会难过的人就是我呀……”

伏云霏咬牙,冷声问道:“我最后问你一遍,虹儿的解药,你给是不给?”

白雨幽恍若未闻,傻笑,回道:“我只想趁着我还清醒,还抱有一丝人性,还没有被心生完全吞噬的时候,好好爱你一次,好好地记住你……呵呵,哥,你刚才打我打得好痛啊……”

“你这个杀人如麻的恶魔,受死吧!”谁也没有预料到,隐忍温顺的小蛇儿会冲过来,会不惜手染血腥。“你以为,我在你身边忍辱偷生、装傻充愣是真的看你可怜而怜悯你吗?我是为了找出你的弱点,是心脏对吧?你这种人,根本不值得一丁点的可怜,就是你死一千次一万次也无法弥补你造下的杀戮。我现在就要剖开你的胸膛看看,你的心脏究竟有多黑?”

“小雨……”人蛇的速度太过于迅速,在精神高度集中于某一物的时候,伏云霏根本来不及阻止,便眼睁睁地见那把利刃插进白雨幽的心口。

“哥,救我,我知道你能救我……”白雨幽将颤抖僵硬的手掌,挣扎着覆盖在伏云霏的脸侧之上。

“小雨……”伏云霏用双手捂住那不断涌出鲜血的伤口,模样似乎是……不知所措。

小蛇儿义正言辞地跪在伏云霏的跟前:“大人,您即是伏羲后人,理当秉持公正,驱邪除魔。这白雨幽作恶多端,早已堕入魔道多年,身上更有神王的灭世诅咒,实在留不得。”

“你……”伏云霏抬起沾满了温热鲜血的双手,看向小蛇儿的目光竟有些茫然……或泪光。

“哥……”这一声无数深夜梦回的呼唤,伏云霏觉得自己的心猛地紧了一下。“我不想死……你救我,好不好?”

男人给不了任何回应,只是跪在白雨幽的身前,再无他是。

于是,周围静谧得只剩下雨丝落地的妙声,丝丝凉意渗入每个人的心扉。

白雨幽挣扎着抬手去够伏云霏的手,终于吐了两口淤血后,与男人十指相扣。然后,他轻声问道:“哥,你爱他吗?”

伏云霏面部僵硬,找不到丝毫的表情,却是浑身连带发丝都在不可抑止地颤抖。

白雨幽爱昵地笑了笑,继而又问:“哥,我一辈子为情所困,却仍旧不知爱是个什么东西?”

伏云霏回以轻微哭音。

“爱呀……”白雨幽“咯咯”笑了起来。“真是个害人的东西。那我告诉你它究竟是什么……”

白雨幽收回留恋在伏云霏脸上的目光,尽到自己最后一丝力气,歇斯底里:“它无非是盲目的忠诚,死心塌地的低首下眉,绝对的惟命是从。无非是不顾自己、不顾一切,无言不听,无事不信,无非是把你整个心儿肝儿魂儿都交给你的冤家去割去宰——像我这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