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雨笑了,即使此时在这荒山野岭,那笑容竟也是无比明媚的。
倘使真的死在这里,有这一句话,也此生无憾了。
“哥,你抱抱我吧。”陈雨小声在刘小云的耳边呢喃,却又羞怯地躲闪刘小云的目光。
刘小云正处于血气方刚的年纪,又尝过了鱼水之欢,容易感动,更容易情动。想想陈雨那处的伤也已经好得差不多了,便翻身将人压住,胡乱啃咬水嫩的肌理,迫切地剥光碍事的衣物。陈雨嘤咛一声,便咬住了嘴唇。
更像是发泄的情事,动作仍是那般生涩粗鲁。
在野草荒林间,如同两只交媾的野狗。
无所顾忌地喘息呻吟、淫声浪语,夸张地行那云雨之事。
毫无美感,更充斥着绝望,抵死缠绵。
奋力揉弄,玩命地冲刺,不顾死活的索要浪叫。
“娘说的对,我就是下贱,喜欢伺候男人。”临近高潮,陈雨突然说出这么一句。
闻言,刘小云默不作声地加快了身下的冲刺,不顾那人的哭叫,在他的体内用滚烫的利器横冲直撞,却在两人获得极乐的那一刻,回应道:“小雨,天知道我有多在乎你……”
一夜的荒淫无度,想来,这也算不算是苦中作乐的一种。
次日,顶着炙热的艳阳,刘小云背着陈雨,仅凭意志固执地前行着,在一双脚烂得不见原形之后,刘小云终于见到了一丝生机,他们已经走上了官道,这就意味着不会迷失方向。
“哥,放我下来吧,我自己能走。”陈雨再一次哀求,看着身后的血脚印,他几乎忍不住落泪。
刘小云没有答话,只是坚定地摇了摇头,他已经下定决心不能再让陈雨吃一点苦头。
“哥……”陈雨抱住刘小云的肩膀,哀戚着唤道。
“我没事,你别担心。”然后眼中忽地一亮,他看见了一群人,也许他能要到一点吃食。
然后他背着陈雨,朝那些隔了百十来米距离模糊的人影跑了过去。可是,终于跑到人前,他又止不住地失望了,从这群人破败的装束和无神的眼神中可以看得出来,他们是一群逃荒的难民。
可是,刘小云还是不愿意放弃希望,放下陈雨,逐个人去问:您还有吃的吗?我们已经好几天没有吃饭了。
终于刘小云还是无力地垂下头颅,回到陈雨的身旁。陈雨倒是笑开了眉眼,拍拍刘小云的肩头,瘦削的脸颊贴上刘小云的背脊安慰道:“哥,我也不怎么饿呢,咱们跟着这些人走到城镇,然后我们就可以吃一顿好的了。”
“孩子。”突然有一个干哑而苍老的声音在两人身旁响起。两人扭头去看,却是一个年有八十的老头儿,拳里正捂着什么朝两人伸过来。
陈雨好奇,伸手去接。是一块已经硬的几乎咬不动的馍馍,但在此时看来,它是如此地美味。
那老头儿的孙儿在几天前在人群慌乱中被活活踩死,他已经老了,活够本儿了,看见这两个同自己孙儿年纪相仿的半大孩子,便心生怜悯,便想何不把那救命的硬馍馍给这两个孩子。
第3章:患难
陈雨和刘小云立即跪下,朝那身形佝偻的老人重重地磕头,可那老头儿却仍旧不言语,示意他们赶快把馍馍藏起来,才颤颤巍巍地回到原来的地方小憩。
老人的做法并不是多余的,饥饿可以使一个心性良善的人变为野兽、强盗,而那半块馍馍就是导火线。可惜,这两个单纯的少年并没有体会到老人的良苦用心。
不知是那一个人先喊了一句:“是食物,他们手里有食物!”
然后,黑压压的人群被扑了过来,并且抢夺的行为还在继续,在地上为了一块馍馍互相扭打,瞬时尘土飞扬。
陈雨看着自己空空如也的手心,抬头正对上刘小云的目光,然后笑着摇了摇头。却不料刘小云突然起身,陈雨明白他要做什么,无奈已来不及拉住他,眼见他钻进了乱作一团的人群。
陈雨的心揪了起来,直到看到刘小云一脸的淤青从人群里再度钻出来才好些。
刘小云将手中的半块馍馍交到了陈雨的手上,一面警惕着周围一面催促着:“快吃快吃。”
陈雨那双永远透着忧郁的眼睛立即就红了,扑到刘小云的身上抑制不住地啜泣,为了给他夺来半块馍馍,他可以被打得一脸伤痕,世间哪还有这等的傻瓜如此待他。“我不吃,你吃。”
刘小云拍拍陈雨不住颤抖的后背,对上他泛着红的眼睛,几乎命令般:“你吃。”
陈雨用头撞了下刘小云的头,又开始傻笑,把那块沾着不知是谁人的血的半块馍馍一分为二,“快点消灭掉,不然等下被人发现了,你就白白被人毁容了。”
二人相视一笑,约好了一般地狼吞虎咽,像是在比赛谁吃得更快一些。
“好吃吗?”陈雨问道。这问题问的有点傻,馊臭的味道还在嘴巴里回荡。
刘小云还是狠狠地点了点头,他真的是饿惨了,吃土的冲动都有。
相对于白天的炙热,晚间的急剧降温同样不让人好受。背风的山坡上有两个头挨着头腿靠着腿紧紧相拥的少年,正悄悄说着密语。身边亦不乏这样抱在一起睡觉的人,人的体温就是最好的取暖方式,违背常理的恋情似乎也在这时得到了宽恕。
“再有一天的脚程,我们就可以到达城镇。”刘小云趁人不注意,做坏地咬了下陈雨的鼻头。
陈雨的目光从漫天星光里收回,嗔怪似的瞪了刘小云一眼,却也学着某人偷偷在那人的唇上印下一记香吻,禁不住嘴边笑意。“知道了,你都说了好几十遍了,你不累吗?快睡觉吧。”
“再亲一个,再亲一个我就老老实实睡觉。”刘小云的手格外地不老实在陈雨的屁股上摸了一把,然后挪到臀缝间用手指缭绕挑逗,故意装出猥琐好色的模样。
陈雨没料到自己会被咸猪手偷袭,不禁将身子一挺,贴进了刘小云的腿间,然后便感觉到了那里硬邦邦顶住了自己的东西,红霞飞上了脸颊:“真坏,不许乱摸。我困了,我要睡觉。”然后闭上眼睛窝进刘小云的双臂,做鸵鸟状。身边都是人,他却和人做出这么出格羞人的事情,真是太不知羞耻了。
“你说那里坏,是下面的这个昨天晚上疼爱了你一夜的,还是……”说着,刘小云的手便在陈雨的屁股上用力拍了一下,发出响亮的巴掌声,脸上竟然还带着调戏成功的坏笑。
半响没有人的回答,连呼吸也被那爱害羞的人故意压抑收敛了起来。
“要坏也是你坏,谁叫你总用你身上的香味勾引我,让我忍不住地想……”这一声巴掌并没有在疲惫的人群中吸引多少注意力,反观陈雨却吓得紧闭双眼,一动不敢动。
见怀中的陈雨大气都不敢出一下,刘小云也良心发现似的不再闹他。
空中悬着清高冰冷的明月,夜雾沆瀣,凉薄半分,萧瑟半分,再添夜鸟啼鸣。
周围安静万分,刘小云的额头抵住陈雨,他们手拉着手,突然刘小云就说了:“我喜欢你。”
怀中的人抖了抖鼻头,像是睡熟了,刘小云合上双眼,决心真的不再闹人。不知过了多久,好像是一分钟,又好像是整整的一夜,他听见陈雨才伏在耳边怯怯地回他:“我也喜欢你,傻瓜。”还有那人脸颊上也是很烫人的温度。
少年们各自带着傻笑陷进香甜的梦,离家数日,直到今日终确定,抛家弃亲、颠沛流离这一切的苦难与代价都是值得的,值得的。
天已经大亮,人们陆陆续续也都醒了过来。
这本该是一个乏味而平庸的清早,却因一声破空的悲鸣而不再平凡。
“小雨,小雨,你快醒来了,太阳都已经晒屁股了。”刘小云猛烈摇晃着躺在地上一动不动的人,陈雨的面色发青,显然是中毒之兆。
无助的少年将目光投向围观的人群,仓皇问着:“他怎么了?谁来帮我看看他是怎么了?”
有人站了出来,撩开陈雨的裤腿,那是邪恶的夺命一咬。“他应该是被毒蛇咬了,看时间也不短了,你节哀吧。”
“不,不!”刘小云不可置信地回身继续摇晃陈雨已经开始僵硬的身体,眼中满是恐慌。
又有人怜悯,提醒道:“看他这样还存口气在,如果能及时赶到城里找大夫救治,说不定还有希望。”
“对!我要带他找大夫救他,他不会死的!”少年喃喃念叨着,不住地催眠自己。
爹从前常说,人的生命中总要经历几次大喜大悲生命才会渐渐变得有意义起来,刘小云从前觉得这话很有道理,可是他现在知道他错得有多么离谱。如果,他的人生因缺失了陈雨而焕发光彩,那么他将一辈子生活在灰败的回忆中,不能自拔,生不如死。
头上方的火球仍旧不遗余力地炙烤着世间的一切生灵,然而此时此刻的刘小云却是全身冰冷,甚至冷得禁不住打噤,刘小云觉得老天爷一定是憎恨这万丈红尘,不然为何要将这么多的苦难降临于世,偏生喜欢用阴阳相隔来拆散有情之人。
“小雨,我们已经到城里了,你有救了。”看着尽在眼前的繁华喧闹的市井之境,背后的气息虚弱得几乎感受不到了,回应刘小云的话的只是沉寂无言,他扯出一丝苍白的比哭还要难看的笑容,呜咽着自语:“小雨,咱们同生同死,我跟你说好了哦。”
似是刘小云的决心感动了上苍,背后传来细微的动静。
刘小云欣喜若狂地看到陈雨张开了双眼,然后又看到陈雨对他柔柔地甜笑着,“哥。”
“你怎么样,那里不舒服?”刘小云发狠似的揉着那人的脸颊,似是不知道他会疼。
陈雨轻轻摇了摇头,然后说:“哥,我爱你哦。”
刘小云的头宛如拨浪鼓一般摇起来,语气中满是恳求的意味:“不要离开我,求你……”
“当然不会,即使我死了,我的魂魄也要留在你的身边,永远守护着你。”陈雨亦哽咽着说,他没那么勇敢,他也没有那样的骨气,面对死亡,他也会吓得腿软。
刘小云的脸被悲伤扭曲,像个生嫩的核桃。他捧着陈雨的脸,抽噎着说:“小雨你听我说,意志就是坚持的力量,只要你坚信自己不会死,那你就一定可以做到。你不要放弃希望,我们的人生才刚刚开始,我们还这么年轻,我们还有大把的时间……”
说到这里,陈雨开始了休克窒息,他费力地收缩着胸腔以至于空气能够流走在他的体内。即使他此刻是如此地狼狈,唇边仍旧是温柔的弧度,嗯,意志就是坚持的力量。
“我们这就去找大夫,你要坚持住!”刘小云手忙脚乱地背着陈雨蹿进人群。
医馆前。
刘小云不知是第几次被轰了出来,手里攥着那几个可怜巴巴的铜板。
随即,一名身穿白色儒袍的中年男子背着医箱从医馆内走了出来。
刘小云窜上去,跪倒在那人的脚边,扒住那人的裤子,哀求道:“大夫,您发发慈悲,日后我一定把钱给你补上!您看他,他就要不行了,您就救救他吧!!”
被唤作大夫的中年男子不耐地皱皱眉头:“嘿!你这小叫花子怎敢这般拉住人不放,耍泼皮无赖!快快放开,人家府上的小姐还有等我去看诊呢,耽误病情你负担得起吗?”
刘小云几乎贴在了那郎中的腿上,“呜呜……大夫,咱们将心比心,您就没有挂在心尖儿上,舍不得他遭一点罪的人?您就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至亲至信的人在自己眼皮子底下没了?是我的错,如果他真就这么离开我了,我真不知道以后该怎么办?”
居高临下的身形微微晃了晃,大夫似乎也有所动容,可仍旧厉声道:“谁都要养家糊口,你总不能坏我的规矩,砸我的饭碗,若是日后也有了你这样没钱看病的孤苦人,你说我救是不救……我也可怜这孩子,但他已经生了回光返照之象,我学艺不精,就算我给他断了也救不回来了啊……你快放开我吧!”
第4章:遗梦
刘小云似是吃了秤砣铁了心,非逼这位大夫给陈雨治病不可。嘴里仍旧是千篇一律的那一句:“大夫,您救救他吧,我给您磕头了,我把我的命给你都行,发发慈悲吧!”然后,便是陈雨隔了一条街也能听到的,额头磕在石板路上的声音。
“有毛病吧!”那大夫怕惹祸上身,不屑一顾地拂袖,向前疾走。
只那一瞬,刘小云回头看向陈雨。陈雨扶墙而立,苦涩的眼中泪花盛放,他捂住自己的嘴巴以防自己哭得太大声。眼神交汇,心中的情感便瞬时明晰,无语,却不料那是怎样的一别。
栖身,刘小云去追那个大夫,他要救他呀。
陈雨细细打量人群中那个单薄了好多好多的身形,脚下由于几日的催赶而化脓腐烂,头上还有新的伤痕汩汩流着血水。他几乎快认不出那个面黄肌瘦的少年,就是他一直深深爱着的,那个曾经在无忧小山村里陪伴他成长的骄阳般的少年。
不可以再拖累他!陈雨突然产生了这样一个念头。
就这样离他而去,反正都是一死。
在他消失之后,或许他还会寻找他一段时间,然后时间会冲淡一切,冲淡苦瓜精带着愁苦的小脸,冲淡柔美少年倾心的相许,冲淡这一路来的磕磕绊绊。
如果爱他,就让他走最好的路,就让他活出最好的姿态。
他不见了!他不见了!他不见了!
铁石心肠的大夫也终于被他说动了,他都已经带着大夫回来给他的小雨看病了。
可是,他的小雨不见了,他走了,他放弃了自己……
大夫以为自己受到了愚弄,气呼呼地拂袖离去,不过,现在那已经不重要了。重要的是,他还可以再看看他的小苦瓜精,再听听那个少年跟他说话时羞羞怯怯的声音,再仔细瞧瞧他同自己一处时专注会心却是傻乎乎的神情,然后,然后好将这些都牢牢地记住,刻进心底,好让他下辈子投胎还能在茫茫人海中寻到他,与他再续前缘。
刘小云把附近所有可能的和不可能的地方都找了个遍,可还是找不到那人了,他还是不能死心,无法死心,如同上了弦的箭,马不停蹄,像个疯子,只剩下名曰“陈雨”的唯一一个念头。
直到有知情的过路人说:“年轻人,年轻人你别再找了,我看见那孩子是自己走的,怕是想自己的病会连累到你吧……唉,那孩子离开时哭得可是肝肠寸断的呀,可怜可怜啊~~”
刘小云不晓得那人在说什么,小雨怎么会离开自己,他不会的。
“小雨,小雨……苦瓜精……”街头上,刘小云自撕裂的胸腔中痛苦迸发出呼声,几经回旋无奈溶于嘈嘈杂杂的人群中,烟销云散。
再然后,街道上那一抹凄凉的身影狠狠地斜下,栽倒在地陷入无尽地昏迷。
他,好累。
熙熙攘攘的人群,喧闹混乱的长街。
“怎么走路呢,眼睛瞎了!?”一脸刁钻的妇人回身,朝刚刚不小心撞到自己的人尖声叫道,她甚至已经做好了破口大骂的准备,可是当她看见那人青白的脸色和摇晃的身形,那眉宇间萦绕不散的分明是将死之人才会有的死气,哎呦,还是不要自找晦气,和个死人争吵。
“大婶,对不起,我……”陈雨低声道歉,模糊的视线让他找不到正确的方向。
妇人如同躲避蛇蝎般,哪怕是个泼辣惯了的,也皱着眉心生不忍,然后转身匆匆离去。那样标志倾城的天仙儿似的人,却被安排这样孤苦客死的结局,只叹老天心狠呐……
陈雨几乎费劲了全力才抬起手来,擦去脸上已分不清楚的汗水和泪水。
他微微笑着,往昔的记忆开始在脑中回放,唇边泛出了甜蜜的笑意,身子斜靠着墙壁慢慢地倒了下去,然后合上双眼。“哥,你要……你要好好活着,咱们只能……只能来世再见了……”
又是一个过路人,她一袭白衣,面带白纱,本该脱俗的柔弱美人,却眼神冰冷锐利,若是与她对视,便犹如被森森毒蛇咬住,不禁恐惧。此时她正盯着墙角下慢慢死去的少年,似是在思考什么,思考之后便将人抱起,匆忙而去。“正愁着没完成任务,不好跟宫主交代,这小子的相貌生得这么出色,宫主铁定喜欢。倒是半死不活的,唉,且先救他一命便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