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我会的,会保护你的……”他梦呓般应着,微微睁开双眼,睫毛投下两块淡淡的影。
我在他轻轻的吻中用力扣住他的手腕,扣住摆脱不去的巨大的不安和寒冷。
——顾宇峰,其实是你把我带进了这片充满妖魔鬼怪以及危险沼泽的黑森林。从开始就是你让我堕入不会停止的梦魇。你亲手毁了我本该快乐无虑的花样年华。
第六十四章
坐在沙发上不知抽了多少支烟。像是回到了刚和顾宇峰在一起第一次等他回来的早晨。只是现在是夜。
雨夜。
硕大的雨滴扑打在玻璃窗上,轰隆的雷鸣炸碎夜的宁谧,刺眼的闪电不时将黑暗的房间照亮。
我已经两天两夜未合过眼。坐在沙发上维持这个姿势坐着抽了无数支烟。
他也两天两夜没有回来。
我不敢睡。恐怖的噩梦盘踞在天花板的下方,伺机等待在熟睡的我梦里纠缠不清。
雨声庚了一切。所以他进来的时候我才知道是他回来了。
我透过缠绕的烟雾望向他,他一对上我的视线就低下头,如同一个犯错的孩子匆匆的走进卫生间。
我扯了扯嘴角,摇晃着站起来,光着脚踩过地板上撒下的烟灰,走向卫生间。
镜子中的他看见突然进来的我吓了一跳,慌忙用手遮住颈上一小片红斑转过身来。
“小瑛……”他低头缓缓把手放下,红斑突兀的在他苍白的皮肤上呈现。
我以为,我会揪着他的衣领责问他为什么两夜不会来,为什么身上会有吻痕。但是我终究只是看着镜子里他消瘦的背影以及边上面色憔悴、蓬头垢面的自己。
“真脏……”我对着镜中的自己自嘲的笑了一下,吃力的吐出两个字。
在他焦躁的呼喊中,我伸脚踏进盛满冷水的浴缸,慢慢滑下去,把自己整个人淹没在干净的水里。
刺骨的寒冷将我包围,只是能达到心里所感受的一半么?
黑暗中,那个人一步步趿趿拉拉的走近,还是满身血污。他空洞的左眼仿佛是通往地狱的入口,似乎在对着我微笑着邀请。
“你去死吧!”他狰狞的大笑着朝我扑来,掐着我的脖子。我能感受到黏腻的血液涂抹在我颈上的皮肤。刺鼻的血腥味还有窒息感填满空气,我呼吸不了了……
我试图挣扎,却毫无反抗之力。那双手在像钳子一样越掐越紧。意识开始变得模糊,我反而平静下来对他用力的微笑,在他狞笑声中认命的等待逼近的死亡……突然,掐着我脖子的手松了开来,那人突然惨叫起来。我费劲的睁开双眼,看见他痛苦的捂着自己的脸——一条裂缝从他额际向下延伸开,他惊恐的睁大他充满血丝的独眼,整个身体刹那间裂成无数碎片飞溅开来,幻化成闪烁的粉末……
黑暗中,他消失了。
一双唇覆上来往我嘴里渡着温湿的呼吸,有东西压在我的胃上。混沌间我听见很遥远的地方有人在喊我。
声音渐渐清晰,那仕宇峰的声音……
我吐出了更在喉咙里的水,使劲睁开胀痛的双眼看着他背光模糊的轮廓,忽而神经质的笑了起来。
“拜托你,不要吓我好不好?”我被扯进一个冰凉冰凉的胸膛,突兀的骨头硌着我的脸,我听见了他快速的心跳声。
一滴滴滚烫的泪落在我的后颈上,灼烧着我冰冷的皮肤,似乎是要在我的皮肤上烙下印记。
“求求你,别这样,是我错了……”泪不断的掉落,炙烤着我的皮肤。
真的好烫,顾宇峰。这就是你的爱么?
顾宇峰,你的爱真的好沉、好痛,让我难过得哭都哭不出来。
为什么要爱上我?为什么要让我们在这疯狂血腥的世界里相爱?
被水浸泡后酸胀的眼睛连哭的权利都不肯给我。
我仰头吻上他泪流满面的脸,吻着他咸涩的双唇……
“我们,做吧。”我说。
他粗鲁的把我按在瓷砖上,狂野的脱掉我的衣服。他的泪不停滚落下来冲刷着我的脸,用力撕咬着我的嘴唇,吻得那么哀伤。
咸涩的泪水流进我的眼睛里,流进我的嘴里,透过毛孔流进了我的血脉里……
顾宇峰,你知道么?我好像病了……
第六十五章
我放轻脚步推门走进病房。那个额头贴着、双上缠了纱布的人还躺在病床上沉睡。一旁的心电图上,绿色的数字平稳的跳着。
我看了他许久,小声地说了句抱歉,将揣在手里装了一万块的白色信封塞在他的枕头下,安静退出去。
门外的钱雪易已经靠墙等了一会儿。我对他点点头,沉默着与他在通往电梯的走廊上走着。
自从钱雪易告诉我那人移植了别人的烟头后,我就不再做噩梦了。但是罪恶感还在不停困扰我。我取出卡里存的钱给他,仅仅是希望可以减轻些心里的负担。
“你开学了吧?”他叼着烟,随口打破我们之间的缄默。
“嗯。”
“十点多了,不回去?”
我摇摇头,坐在路边的长石凳上摸出烟点了一支。夹着烟的手抖得不像话,冬末的寒冷从脚底传上来,冰冷冰冷的。
他脱下呢绒风衣披在我肩上,静静坐在我身边。
“这么冷的天怎么只穿一件?”
“习惯了。”我淡淡的说。
习惯了夜夜被寒冷的黑暗包围,习惯了躺在冰冷的的水里,习惯了喝下冰凉的水抑制害怕……习惯了开始变成习惯的所有。
“你准备什么时候回去?”
“不想回去。”
“为什么?”
“因为那里变成了恶心的地下室。”一群人渣据点的地下室。
从开学第一天深夜,顾宇峰带着郑子恒和一群兴高采烈的混混走进来告诉我他们要暂住的时候,我唯一宁静的地方变成了群魔乱舞的黑窝。
“弟媳,我们的窝被上次打架的那一帮人给端了,找到新地方前我们先暂时在这里住一段时间。”郑子恒当时是这么跟我说的。
我瞥了一眼一语不发的顾宇峰,转身走进卧室锁上门。
在我“自杀未遂”的那晚以后,沉默便在我们之间隔阂。更多的时候我都是沉默的和他吃晚饭,沉默的躺在床上等他回来,沉默的接受他轻柔的吻和爱抚。
我们之间的语言失去了传导的介质。
“带我去玩。”我才灭烟头,脱下衣服扔在他身上。
“去夜店?”他把衣服挽在手上跟着我站起来,询问我。
“随便。”
我拦了车带我去了一家有很长英文名的Pub,全是些穿着怪异的少男少女扎堆的地方。T台上的乐手撕心裂肺地吼着完全听不懂的歌词,舞池里疯狂舞动的暴露男女。
很多的同性恋,男男女女坐在卡座里调情,有些干脆上演起激情戏码。我越来越淡定的适应这些视觉冲击。
红绿灯光不停交替照射疯狂的人们,像是记忆混淆的人脑海里闪过的画面。混乱不堪的场面总是会让人神经失常。
我喝了很多叫不出名字的洋酒。脑子里的东西逐渐被丝丝缕缕抓不住的烟代替。
身体里滋生的渴望让我发疯,我想不起是自己拉着钱雪易还是他拉着我冲进了人挤人的舞池。随着尖叫和狂暴的音乐,我拉着他发疯的摇摆跳跃。
这才是真正的群魔乱舞。踩别人,被人踩,又笑又跳,发狂的高high着……最后扶着钱雪易蹲在Pub门口呕吐。
“真丢脸,不会喝还喝那么多。”钱雪易无奈地笑着,用问吧台管理要来的毛巾为我擦拭。
“要你管——”话没说完,我俯身又吐了一口。胃都要吐出来了。
“好好,那现在你要不要回家了?已经两点了……”手机在他脸上映照出雪亮的光。我夺过他手里的毛巾擦了一把,丢进那滩恶心的呕吐物里。
“我要去喝咖啡……”我跌跌撞撞的朝前面走去,他立马跑上来扶着我。
“喝了酒再喝咖啡又要吐了。”
“你管不着!”
实际上,我一点也没心思喝。手机断断续续在口袋里震动着,不停催促我。
我奔出24小时营业的咖啡厅就吐了。钱雪易幸灾乐祸的看着我的惨样。我直接丢了个白眼给他,扯着袖子擦了擦嘴巴,拦下一辆TAXI。
胃里一直翻腾着,我靠在钱雪易身上浅眠。
下车后,我扶着电线杆又一次惨烈的吐了,吐得胃里什么都没有了还不停干呕。他为我拍着背,扶着我磕磕绊绊上楼。
后来的一切,发生得极具幽默色彩。
开门后药嗑多的顾宇峰冲过来抓住我的手像审问犯人般大声责问我为什么回来那么晚,去了哪里,为什么身上都是酒味。
我甩开他的手,什么都不想回答。他神志不清,干脆转移了目标,朝着钱雪易脸上就是一拳。我们两在落满烟灰和空啤酒罐的地板上扭打起来,那群横七竖八躺倒在地的渣滓们看戏似的起哄。
我只觉得搞笑。靠着墙独自走进洗手间伏在马桶边呕吐。
吐得快脑充血的时候,外面突然安静下来。郑子恒清晰的声音传进我耳朵里——“钱雪易,现在给我滚回去。”
我摇摇晃晃走到洗手台边,开了水龙头掬了一捧水浇在脸上,还没一会儿,突然有人抓着我的头发把我揪了出去。
头皮痛的发麻,我站在乌烟瘴气的畜生圈里望着刚才抓着头发的顾宇峰。他目光涣散,明显是服用了大量的迷幻剂。
我想也不想一巴掌拍到他脸上,大声的说,“你他妈嗑多了就给我滚去清醒清醒!”
“弟媳,你做错了事还打人可不好。”郑子恒坐在沙发上摆出令人作呕的优雅姿势,那群畜生有开始大吼大叫的在一旁起哄。
我果然打得很重。顾宇峰红纂边脸瞪我,毫不犹豫的一巴掌打还给我。我人本来就晕,一巴掌下来我朝后退了好几步,耳朵里嗡嗡的鼓噪。我彻底被弄毛了,长那么大都没被甩过巴掌,走到他面前就是一拳。
然后我和他就打了起来。认识他一来这是我们第一次真正的打架。全程沉默,俩人都红着眼睛往对方身上抡拳头。
那群畜生的哄节耳朵里炸开了。我隐忍了那么久的高傲和自尊一下子爆发了出来——弓起膝盖对着他肚子狠狠地顶了过去,他闷哼着弯下腰不再做任何动作。
郑子恒看着我笑得很贱,就像前几天无所谓的说着“那个人真幸运,竟然没被我捅瞎”的脸一样可憎。他还煽风点火的大嚷着,“弟媳,你发什么火啊?难道是心虚和大雪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
“草你妈的!”在他越来越让人作呕的表情下,我冲到他面前,举起拳头就挥上去……
“你干什么?”我大叫着。刚还蹲在地上神志不清的顾宇峰抓着我挥上去的手,把我往房间里拖去。我不停挣扎着,手腕被他捏得越来越紧,仿佛再用点力就会轻易折断。
郑子恒还坐在沙发上那堆畜生中似笑非笑的叫道,“弟媳火气好大,宇峰你要好好调教啊!”
房门“啪”地关上,顾宇峰反锁上门,重重的把我掼在床上。
门并没有阻挡住外面刺耳的叫声、笑声以及淫秽的言语。
顾宇峰暴怒的如同一只就要吃人的狮子。他愠怒而冷漠的看着我,踏着凌乱的步子一步步向我靠近……我被挫了锐气,敢怒不敢言,愣怔的注视着他面无表情的脸还有那双浑浊的眼睛。
“你让钱雪易碰了没?”他一手粗鲁的抓着我的头发,一手有条不紊的扒我的衣服……下一秒,我迟钝的脑子已经明白他要做什么了。
“顾、宇、峰、我、不、要。”我按住他的手,紧紧地注视着他的眼睛,一字一顿地说道。
他嗤笑了一声,舌头从口腔里顶了顶被我打肿的脸颊,伸手解我的皮带,“是不是今天已经和钱雪易做累了?”
“草你妈!个我清醒点!”我伸手又一巴掌打上他红肿的脸,挣开他跳下床朝门跑,跑了没几步,就被重重的顶在墙上,双手被他用什么东西反绑在身后。
我酒早醒了,他对我做的事情我简直不敢相信。再一次被他摔在床上,他从后面压了上来。
“好久没有碰你了,没想到你会去找别人。”他一边脱着我的裤子一边冷笑着。
“顾宇峰,我告诉你,你现在要是敢乱来你就死定了!”我大吼着,如果他能仔细听,他会听见我声音里的慌张。我真的不喜欢这样的他。
“你在威胁我?”他冷笑着,继续说,“我告诉你,你只能是我的……”
一瞬间,我的心跳停止了。头脑里霎那一片空白。
顾宇峰,你对我做了什么?
痛从后面传来,贯彻身体每一寸。
门外嘤的声音,窗外很远的地方汽车呼啸而过的声音,他的喘息声……一切都在脑海里混合成一滩泥浆,过往的一卷卷记忆胶片从泥浆上辗过,溅起的泥点落满曾经温馨的画面。
我慢慢停止了挣扎,侧头凝视着窗外亮着的路灯,想着其他的事分散阵阵的痛楚。
冰凉的液体顺着左眼流过鼻梁流进右眼里,我才意识到自己竟然哭了。
胸腔里似乎有一把钝刀在切割我的心脏,钝痛慢性折磨着我,还不如一刀了结得痛快。
不知道凌迟持续了多久,折磨终于停止。门外的吵闹已经消停,他倒在我的背上睡了过去。
反剪的双手早已麻痹,我闭着眼睛也糊里糊涂的在不可置信中睡过去……
顾宇峰,我开始不再相信已成事实的幻想——你还数去的你。
第六十六章
我站在铁丝网后面看着分崩离析的苍白天穹发呆。
左手无名指上还戴着情侣戒。我撩开衬衣袖口看着手腕上被鞋带勒出的红痕。很淡了。就是被绑住时的恐惧和道不明的情绪还留在那里。
楼下几个晚走的值日生推着自行车走过操场走出校门。
身后的门响着“吱嘎吱嘎”声音开启,在宁静的校园里格外刺耳。我下意识的扯下袖子遮住伤痕,转身看向身后——顾宇峰垂着头面目不清的站在那里沉默不语。
自嘲的笑。
除了他还会有谁来这里呢?
我看了他一会儿,抓起地上的书包与他擦身而过。
擦身的一刻,很像是电影里某个分别的桥段。然后,他拉住了我的手。
我安静的等待着某句台词,他却一言不发。我们都背对着彼此的前方,不知道对方的表情。他左手戴的戒指硌着我同样戴着戒指的左手背。温暖的。
我的眼前是昏暗的楼道,淡淡的影子长长地拖到水泥台阶上。我一眨不眨的盯着影子,直到眼睛酸的撑不下去闭上时,我抽回了手,一步一步走下阶梯。影子在前面拉得好长。
走到校门口的路很漫长,我走到钱雪易停在门口的车边,用力拉开门坐进去。我不知道顾宇峰是不是还站在天台看着我的一举一动。待到窗外的景色都向后飞驰的时候,我终是忍住没有回头。
钱雪易一手夹着烟架在开着的车窗上,一手打着方向盘,同样沉默着。
一支烟抽完,他打开音响,轻柔的抒情乐曲从喇叭里流淌出来,回旋在车里。
“去Pub?”他回头看了我一眼,重新转头专注的看着前方的公路。
“现弄头发。”我简短的说完,靠着椅背闭目养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