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王爷脸皮厚度有限,在肖子夜无比纯情的桃花眼闪亮亮的注视下,话音儿越来越小,最后也没说完。
“子端,你对我来说很重要。”肖子夜低下头,额前的碎发挡住了他的眼睛,让李恪诚捉摸不清他的神色。略带着几分羞涩意味的话,把李恪诚的心整个烧了起来。
“夜儿,我……”李恪诚一把握住肖子夜的手,激动得不知道说什么。
肖子夜抬起头对上李恪诚情感澎湃的双眸,一字一字认真地说:“没有你,我就不能去醉风楼吃西红柿炒鸡蛋;没有你,我就没有火蚕丝的衣服穿;没有你,我生活的内容就只剩下被干爹欺负还没处撒火……所以,子端,我离不开你!”
看着已经石化了的小王爷,肖子夜撇撇嘴抽出自己的手,还在李恪诚的斗篷上擦了擦。
“心理素质这么差,你是怎么在朝堂上混的。”肖子夜说着在李恪诚腿上踹了一脚,指着插在秦嬷嬷坟头旁边的铲子道:“干活了,难不成你还指着手无缚鸡之力的我去挖坟?”
李恪诚失魂落魄地拿起铲子,一下一下跟提线木偶似的铲着,心里默默滴血:秦嬷嬷,你带着我一起去了吧,这日子没法过了。
“不过,除了我两个爹,你是我最重要的……”肖子夜眼神飘向远方,轻轻吐出几个字,而后眼眸微垂,在心里把话补完:银票和饭票。
“你说什么?”李恪诚精神一震。
“没什么……”
李恪诚良好的自我感觉回来了,手上也有劲了,挖的更卖力了。我就说嘛,我对夜儿这么好,他怎么可能那么绝情呢,还是脸皮薄不肯承认罢了。
看着回了魂的小王爷,肖子夜强忍住笑意腹诽道:这人真的是那个少年有为的小王爷吗,活脱一个二傻子,真是……
李恪诚文武双全不是吹出来的,当肖子夜看到李恪诚手掌在秦嬷嬷的棺材上凌空一吸,生生用内力把那口实木棺材起了出来的时候,对他崇拜得五体投地。相较之下自己略显瘦弱的胳膊腿,肖妖孽崇拜的目光中少不得还要带上几分嫉妒。
待开了棺,秦嬷嬷尸体的状况把上过战场的小王爷吓了一跳。这才两日的功夫,秦嬷嬷的尸身已经黑得跟碳似的了。
肖子夜只看了一眼,就老佛爷似的吩咐李恪诚道:“重新埋了吧,不用看了。”
“啊?费了这么大劲,你就看这一眼就行了?”
“嗯,我已经知道秦嬷嬷是怎么死的了,你一边埋我一边跟你说,节省时间。”肖子夜紧了紧自己的棉披风道:“我都快冻死了,可不想在这里多待。”
李恪诚解下自己的披风披到肖子夜身上,道:“我干活都出了一身汗了,先给你披着吧。”
肖子夜打赏了李恪诚一个甜甜的微笑,也不卖关子了,开始给李恪诚讲秦嬷嬷的死因:“她死于一种名为‘墨霜’的剧毒。中了这种毒的人会感觉困乏眩晕,只要睡过去,就再也醒不过来了。中毒者从外表看会和睡梦中自然死亡一样,可嘴唇内侧却会变得漆黑。一般封入棺材六个时辰之后,死者的尸体也会变得漆黑如碳。若是一直不入棺,尸体是看不出任何异常的。”
“这毒还够机巧的,倒是从未听说过。”李恪诚一边填土一边问道:“你是不是早就猜测会是墨霜了?以前可是见过?”
“嗯,这种毒是大内秘药,一般用于暗杀重要人物。”
“大内的秘药你是怎么知道的。”涉及到朝廷的事,李恪诚本能的生出一种警觉,“秦嬷嬷不过是王府的一个老仆,还犯得上用这种药弄死?”
“我十岁的时候就把长安府内存下来的所有验尸的档案全看完了,自然知道这种毒。”肖妖孽说到自己的长项,忍不住得瑟了一下。
长安府内的存下来的档案有多少,李恪诚是知道的,对于肖子夜如此博闻强记,李恪诚很吃惊:“十岁?!你神童啊。”
“那是。”肖子夜自恋地点点头,“难道你以为本公子名满帝都全靠一张脸?”
“呃……怎么会。”李恪诚赶紧赔笑脸,“不过你能让长安令开内库随你翻阅,真是不简单。”在李恪诚的印象里,长安令王简可是个铁面无私刚直不阿的人啊,有时候连他父王的面子都不给。这内库里的档案可不是一般人能看得,怎么就让肖子夜看了呢?还是在肖子夜是个小屁孩的时候就放他进去了。
“因为王大人觉得我可爱。”
“……”跟这个妖精不能认真,李恪诚默默告诫自己,还是改天找王大人问问吧。
重新安葬了秦嬷嬷,李恪诚把铲子一扔,对肖子夜道:“原本还不想惊动父王,现在看来是不能瞒着了。”
“那我就管不着了,我就是个验尸的,不管办案。”肖子夜想了下,补充了一句,“事涉皇家我招惹不起,你赶快给我结了银子,咱俩好清帐。”
“嗯,我下午就让人把银子给你送去,我先送你回去补觉吧。”李恪诚不知在想什么,听了肖子夜的话居然没像往常一样装怨妇质问肖子夜他俩的帐还能不能算得清,倒让肖子夜有点意外。
“那走吧,你回去也小心点。”肖子夜淡淡地嘱咐了一句。
“知道了,会的。”
第六章
往日里到了卯初,上朝的大臣、做买卖的小贩早就把街市热闹起来了。可今天才是大年初三,朝廷休朝店铺歇业,天又没大亮,加之落雪的天气冷得要命,热闹的长安城大街上竟是不见几个人影,只听得风声呼啸。
李恪诚骑在马上,将肖子夜揽在怀里,迎着夹杂了雪花的北风,慢慢前行。
“这感觉真好。”李恪诚喃喃地说了一句。
肖子夜这厢冻得脑子都有点木了,冷不丁听李恪诚说这么一句,心黑手狠地在李恪诚腰上掐了一下。
“这感觉还好?我都快冻死了!你是不是已经冻出毛病来了?”肖子夜见李恪诚一脸柔情地看着他,不禁怀疑是不是冬天衣服厚自己根本没掐到肉,总不能是李恪诚真的冻傻了吧。
“呵呵,突然觉得这样搂着你迎着漫天的风雪前行,好像天地间只有你我,不用担心你眼里是不是还有别人,不用猜测你的心意,这种感觉真的很好。”李恪诚的相貌与他父王李素十分相似,都有着极刚毅的线条,英气逼人,就这一点来说他们还真有父子缘。
肖子夜愣愣地注视着李恪诚脸上少有的柔软,那双黑漆漆的眼眸好似一口深不见底的井。抖抖索索地伸出极怕冷的小手,肖子夜轻轻抚上李恪诚被风打得冰冷的脸颊,他的皮肤不像自己这般细腻,自幼习武从军磨砺出的略有些干燥的触感,总给人一种莫名的安心。
“你……”肖子夜柔声开口道,“还真是冻傻了……啧啧。”
“呵呵。”李恪诚收紧了搂着肖妖孽的手臂,没再说话。
肖子夜反应不过来了,往常他这么煞风景,李恪诚一定会在一旁做出怨妇状的,今天这也太反常了。
“反常即为妖。”肖子夜嘀咕着,一阵风刮过来,肖子夜不争气地往李恪诚怀里又靠进去几分。
“你刚刚说什么?”风声太大,李恪诚没听清。
“我是说,长安城少见的下了这么大的雪,天象有异,妖孽将出!”肖妖孽抬头看看天,忽然间想到了什么,表情变得很不自然。
“怎么了?你就是个妖孽,还怕同类?”李恪诚打趣道。
肖妖孽撇撇嘴,闷闷地说:“我和我干爹都是我爹在这样子的天气里捡回来的,都是天不亮的时候,每到这种天气,我就觉得我爹说不准会再捡个人回来。也许现在我家就又多了口人呢。”
李恪诚无语了,就说这长安城里人多,也不能全都堆到你家门口不是。
“子端,你过了年就十六了吧,是不是该议亲了。”肖子夜随口问了一句。
李恪诚没说话。
“你也定下来是要承袭爵位了,未来的王妃没准会是个公主呢。”李恪诚还没开始操心,肖子夜倒替他盘算上了,“适龄的公主只有前面获罪的淑妃的女儿,可不能是她,听茶楼里说书的讲,那丫头跟她娘一样狠毒跋扈。”
李恪诚听得心里一阵烦躁,口气不善地回了一句:“我不想成亲。”
“怎么可能不成亲,你是未来的铁帽子王啊……”
“夜儿!”李恪诚打断了肖子夜的话,勒住缰绳停住马,微微俯身将下颌放到了肖子夜瘦弱的肩膀上,长长出了一口气。
肖子夜感觉肩上一沉,耳边热热的,张了张嘴,终究还是没出声。
“我也只是一个捡回来的孩子罢了。”
不像平时哄人的那种伏低做小装委屈,李恪诚没由来的一句话砸在肖子夜的心口上,让肖子夜觉得鼻子酸酸的。
一时间谁都无话,两人一马静静伫立在长安城宽阔的街道上。风渐歇,雪落无声。
等李恪诚把肖子夜送回家的时候,天已经大亮了。
肖子夜和李恪诚在房檐下抖了抖身上的雪,推门进屋,一起傻在了肖家大门口。
“夜儿,你说当年你爹捡到你干爹的时候,你干爹身披的那几个大字是什么来着?”
肖子夜嘴角抽搐着指了指靠在小书柜旁的旗幡道:“铁口直断,敢露天机。”
“哪天你要是不想当仵作了,就去算命吧,我一定忽悠满朝文武天天捧场。”
魏璇听着两个人在门口说傻话,再看看火炕上躺着的人,头上的青筋就一跳一跳的疼。
“你们俩就着还没换衣服,还不麻利儿地去请大夫!”魏璇怒了。
肖子夜爱睡懒觉这点就是传承自魏璇,魏璇睡觉的时候谁要是敢把他吵醒,后果……惨不忍睹。
“敏华,救人要紧,先别生气了。”肖爹端着热水盆进来,看见魏璇脸色不善,就知道他是在发起床气。肖伍冲着肖子夜和李恪诚打眼色让他俩赶紧去请大夫,省得遭池鱼之殃。
“我这就去,子夜怕冷,还是别让他出去了。”李恪诚说完话就蹿出了肖家的门。
肖子夜指着火炕上的人道:“这到底怎么回事?”
“哼!问你爹!”魏璇一甩手进了里屋,肖爹对着魏璇的背影伸了伸手,屁都没放出来一个,叹了口气,认命地淘换帕子给床上的人换衣服收拾伤口。
“你进屋前不久,我们听见房顶上一声闷响。你干爹睡觉轻,一下子就醒了。”肖爹揭开床上人胸前破碎的衣服,看着那人胸口翻卷的皮肉,倒吸了一口冷气,继续说道:“我赶忙出门去看,就见这个人倒在咱家房顶上。我去隔壁老张家借了个梯子才把他弄下来,没想到他伤的这么重。”
肖子夜脱下披风外袍架到炉子旁边,凑上前去看那个昏迷不醒的人。那人皮肤白净,鼻梁高挺,嘴唇因为失血过多而颜色浅淡,两道细黑的眉下,一双眼睛紧紧地闭着,肖子夜有一种错觉,似乎只要这个人睁开眼,就能……一种说不出的感觉,总之是美的。回想着这个人脸上有过的每一个表情,肖子夜蓦然间有点失落:为什么自己对这个英俊美丽的男人就没多上点心呢?
“爹,这人真是好相貌。”肖子夜摇摇头扔开这些稀奇古怪的念头,赞了一句,继而打趣他爹道:“爹啊,你说你捡回来的人怎么都这么好看,你看看我,看看干爹,看看这个人,就连子端也是英俊得很啊。”
“谁知道他怎么就晕在了咱家房顶上。”肖爹老老实实地说。
肖子夜眼角一挑,挪了两步挨到肖爹身边,掩着唇,大声问道:“爹啊,你不是瞧这人长得俊,看上人家了吧。”
“啪嚓”,内间里的响动让刚想反驳儿子的肖爹噤若寒蝉,肖子夜也装模作样地缩缩脖子,轻轻捅了他爹两下,坏笑着小声嘟囔道:“太座发威咯。”
肖爹瞪了肖子夜一眼,把这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妖孽扒拉到一边去了。
等李恪诚请到大夫给床上这人号了脉,开了药,确定这人虽然伤得重但没生命危险后,已然过了晌午。
期间,炕上的美人醒过一次。有些迷茫的凤目在缓缓扫视了肖家墙上的十殿阎罗、判官小鬼之后,带着一种释然,再度闭上了。
一屋子人不约而同地看了肖爹一眼,皆在心中默默谴责:造孽啊。
“也不知道这人什么来历,应该是碰上了仇家才会被伤成这个样子吧。”魏璇戳了美人的脸两下,没好气地问肖爹道:“长得还真好看,是不是。”
肖爹仔细打量了美人几下,严肃认真地回复魏璇道:“长得是挺不错的。”
魏璇柳眉一竖,刚要发火,就听肖爹傻笑着补了一句:“可我还是觉得你最好看。”
魏璇淡定了,扯过藤椅优雅地往里一坐,下巴微微一抬,道:“那是自然。”
李恪诚对于这种场面见得不多,他若有所思地看看魏璇和肖爹,又看看肖子夜,点点头自言自语道:“原来如此。”
肖子夜可是没心情看人打情骂俏或是冒傻气,床上这人别人不认识他可是认识。要没这小子,他肖妖孽怎么会在大年三十被干爹恶整!
“这人叫花宣墨,教我出老千的就是他。”肖子夜咬着小银牙一个字一个字地挤出了美人的身份。
“就他啊,难怪被人追杀伤成这幅样子,没想到不仅出千技术差,武功也不济事。”魏璇笑得跟朵花似的,幸灾乐祸都不知道掩饰一下。
肖子夜学出千的事李恪诚是知道的,以小王爷出入赌场的经验来看,这个出千的手法是很高明的,是肖子夜自己没学好手生才露馅了。
“我估计他的技术应该是不错的,是你学的不到家。”李恪诚说了句实在话。
“照你这话,我那天和你赌的时候你就发现我出千了?”肖子夜细眉一挑,拿眼角瞟了李恪诚一下。
“是啊,可我当时要是告诉你了不是扫你的兴?”
“要你烂好心!害惨了我了!”肖子夜抬腿往李恪诚脚上重重一跺,还用力碾了几下。
李恪诚瞧着肖子夜气的小脸通红,愣是没敢叫出声,把痛呼全都咽回了肚子里。
“花宣墨……咦?”魏璇笑够了,忽然觉得这名字有点耳熟,“苏州花家堡堡主,武林盟主花晟璧的独子似乎就叫花宣墨……”
魏璇这么一提,李恪诚也想到了。“不错,花晟璧之子确实叫花宣墨,花宣墨还有武林第一美男子之称,床上这人俊美不凡,应该没错了。”
话音一落,四人集体看向床上的花宣墨,集体摇了摇头,集体叹了口:“捡了个麻烦啊。”
第七章
正月初五,老百姓俗称“破五儿”,是个驱邪的日子。朝廷有成例,每年正月初五皇帝都会颁发新年的第一道诏书,内容大多是祈求国泰民安的吉祥话,可今年,新登基改元的显德帝一纸诏令让整个大燕都炸开了锅。
“啧啧,皇帝陛下还真是手足情深,这才把镇国将军一党清理干净就迫不及待地下旨找弟弟了。”李恪诚一手举着药,一手牵着肖子夜从皇榜前的人山人海中挤出来,气都没喘匀就开始打趣自己的发小,当朝的皇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