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唉……”姜云叹了口气，许小文的心吊起，姜云慈爱的抚摸他的头，许小文的心又往下面落了几寸。“原来，你刚读中学那会儿，一下子变得又勤快又懂事又爱学习。这都是好的！可是性格也变了，有时候一天都说不到五句话的，常常我和你说话你也听不见，精神恍惚。我心里吓得不行，又不敢乱说怕吓到你。那时候身边每隔商量的人，听到广播里说关注青少年心理健康，我就……我就悄悄跑去找你班主任——赵老师你还记得吧？”

许小文木木的点头。他初中班主任赵芳，记得初中那会儿这位女老师挺照顾他的。

姜云接着说：“我也是没办法，怕对别人说了别人把你当神经病。我想着她是老师，对青少年了解得一定是最多的，一定能帮到你。”姜云连说了两个一定，生怕儿子怪罪他家丑外扬。“我和找来是谈了好多次，她说的什么青春期什么叛逆和你又对不上，我们两个找了好多青少年的书来看——当然主要是赵老师在看然后说给我听，过年前我还去人家家里坐过，她生了个女儿好逗人喜欢——呃，总之，我们研究了很久，妈一直在观察你，确定了你没得病，只是处于心理身体上发生巨大变化的时期，所以人也变得……有点不一样。至于你那个巨大的变化，因为一直到高中毕业都那副样子，我、呃、我们也就观察到了你高中毕业。那些书里什么都说的，早恋、叛逆、性冲动、家庭影响……果然太有道理了。你从小没爸爸，跟着我长大，所以性格里缺乏男性的阳刚……”姜云兴致勃勃的欲阐述他的青少年心理研究，才说到第一点就被许小文打断。

“你来B市也是赵老师教你的？发现我又有异状所以来接着观察？！”许小文的表情一片空白。到今天他才知道自己的想象能力如此空乏。他妈如此彪悍他居然完全没有察觉……还青少年心理健康，他这双蝴蝶的翅膀到底煽动了什么？他妈不是应该哭天抢地的要他和原卓阳断绝关系或者撕心裂肺的哭喊和他断绝关系么？

44.

“不是。”姜云拿出那封信，许小文看过之后沉默了。

不怀好意是绝对的。

知道许小文和原卓阳关系的人不少，原卓阳的那些富贵朋友几乎都知道许小文这么一号人。但是他们之中不见得会对许小文这么一个无名小卒且没有利益关系的人又兴趣到搞些小动作。

是谁寄了这封信？

知道他老家的地址，对他有敌意……

许小文想不出来。若说仇人，一定是安然。但是除去上一世的纠葛，他们现在的交接无非只有安乐打伤他的事件，不可能是他。难道是安乐？不对，他和男人混在一起，与叶雪璃就完全不可能，彻底解除了对他的威胁，他高兴还来不及怎么会做这种损人不利己的事。再说，这两兄弟应该都不知道他老家的地址才对。

“不用想了，我知道这封信是谁写的。”原卓阳沉着脸道，他愁眉紧皱，眼睛里担忧的神色一闪而过。

许小文敏锐的捕捉到，不由自主的问：“是谁？”

原卓阳把信叠好，向姜云问道：“阿姨，这封信能交给我处理吗？”

姜云看向许小文，许小文点点头，她于是对原卓阳说道：“交给你可以，你能保证不会再出现类似的事吗？”

原卓阳犹豫了几秒钟，许小文心一沉。

“我不能保证不会再发生类似的事，但是我保证，绝不会让小文受伤害，无论……无论是谁施加的。”

姜云显然没把这个答案放在心上，她转过头来对许小文说：“小文，我跟你说，前头你大舅舅的朋友的儿子也在B市上班，比你大四岁，我听你大舅妈说过，和你一样。干脆明天叫上人家一起见个面。”

“……妈，你刚才还说，喜欢男人只要我自己知道就好了别传回老家……”

“呃、这个……见个面而已嘛……”姜云自相矛盾，索性闭嘴。

原卓阳全副身心都缠绕在那封信上，没有注意到丈母娘正在挖自己墙角。

“大老远的来了，妈你和叔叔干脆在B市玩玩吧，反正回去也没什么事，我没课的时候可以给你们当导游啊。”

姜云来了兴趣，看向吴军。“还是算了吧，我还要回去上班，你也知道你姑姑那事弄得……要以前，多请两天假也没什么大不了的。现在不一样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姜云点头：“没错。以后玩的机会多着，过年啊，五一国庆多的机会，现在就算了吧！”

许小文又劝了几句，姜云吴军答应先住下来再说。

原卓阳这才回过神来，他心里当然愿意招待许小文的家人，无奈不管是长辈还是许小文都认为住在这里不方便，许小文带着两人在附近旅馆开了间双人房。

原卓阳在家里坐了会儿，许小文一直没返回。过了好久才收到许小文发来的短信说陪着家人在旅馆里住一晚。

原卓阳收起电话，叹了声气，又把电话摸出来。“方嫂？妈呢？哦，告诉她一声，我晚上回来吃饭。嗯，好……我知道了。”

他目光复杂的盯着桌子上叠好的那封信。别人还好说，他怎么会连自己母亲的字迹都认不出来呢！

“你这孩子，不喝汤一直看着我做什么？”卓兰嗔怪。

原卓阳移开目光，回家到现在，他试探过卓兰几次，卓兰一点儿风声也没露。不知道她是怎么知道许小文的？听谁说的？还是……在哪里自己亲眼看到的？

原卓阳几乎要将手里的筷子捏得变了形。他沉默半响，在卓兰微微变色之际开口道：“我有个东西想给您看看。”

“哦，是什么？”卓兰仿佛感觉到了什么，勉强笑笑。

原卓阳从怀里抽出那封信，刚露出信封一角，卓兰变急促道：“我竟然忘了约了张太太打麻将，卓阳，那东西下次再给我看吧。”说完，急急从椅子上站起来。

原卓阳叹气。“妈，您是怎么知道的？”

卓兰的脚步顿住，背对着原卓阳道：“知道什么？不跟你闲聊了，我赶时间呢。”说着已经走出饭厅。

原卓阳也站起来，大步赶上卓兰。“妈，我不会连自己妈的字迹都不认识，更何况你一点儿掩饰的意思都没有！小文——”

“够了！！”卓兰倏地转身喝道：“为什么一定要说出来。我并不想对那个男孩做什么，我只想你回到正轨而已！”

“妈……你怎么知道的？”原卓阳心头涩涩的疼，他没指望能瞒住卓兰一辈子，却没想过卓兰这么快就知道了。

“……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卓兰的声音同样干涩。“我没打算把那个许小文怎么样，我只是希望他能离你远点，让你走回正途。澜熏哪里不好，为什么你喜欢一个男人也不肯和澜熏多说两句呢？”

原卓阳无言以对。有很多是无法对卓兰解释的，他也不知道从何说起。即使是异性恋不也会说感情的事太复杂吗？性向是天生的，基因决定了他能喜欢男人，后天的影响又让他只愿意亲近男人。如果卓兰真的逼他，他最多是远离男人却永远不可能亲近女人。

母子俩默默无言。

卓兰注视着原卓阳，目光逐渐哀伤，她从原卓阳的眼睛里面看到了为难，愧疚，也看到了坚定和执着。

在原家母子俩谈话的同时，旅馆里，许小文也在和姜云谈话。

“寄信的人你心里有底吗？”姜云紧张的问许小文。

许小文摇头，又点点头。

“到底是怎么样？”姜云被许小文前后不一的反应弄得眼冒火星。死孩子，她是在为谁操心？当事人还一副梦游的表情。

“我想了很久，寄信的人我应该不认识。不过估计是卓阳的谁谁吧……他妈一直鼓捣着给他相亲来着。”没错，虽然原卓阳从没对许小文说过，但是枕边人在忙什么他不至于一点概念也没有，连那位美丽高贵的相亲对象他也见过一次。

“唉……我就知道！”姜云恨恨的说：“看他那房子，那穿戴，有钱人就是幺蛾子多。电视剧里都演了，一定会有人来破坏，或者是前女友，或者是暗恋他的人……还有豪门恩怨，爱恨情仇。撇开这些不说，光说你们的家庭背景相差太多，生活里磕磕绊绊的也会多。小文啊，你要真铁了心要和男人过日子，不如找个适合过日子的……”

许小文从来没发现姜云如此能说。还豪门恩怨爱恨情仇，他觉得应该限制姜云看电视的时间了。

许小文把目光投向吴军，一直充当背景板的吴军很好的领会了他的暗示。

“小文啊，你来给说说这个热水器是怎么开的？坐火车太累了，洗个澡好睡觉。”

“来了，妈，你也早点睡吧，做了这么长时间的车肯定累坏了，我去给叔叔看看——”

终于从姜云的唠叨声中解脱，许小文如释重负。

在旅馆过了一夜，第二天早上六点，许小文被敲门声吵醒。

他披上外衣，睡眼朦胧的打开门，眼睛还没看清楚外面站的人，鼻尖先钻进一股香味。

原卓阳看着许小文半咪着眼，鼻头耸动的样子，不禁呵呵的笑起来。一把搂住他，趁着清早走廊上没人，来了个火辣辣的热吻。

在许小文呼吸不畅亮出利爪之前原卓阳才松开他。

“你疯了！”许小文赶紧看看对面姜云吴军的房间，看到房门仍然禁闭松了口气。虽然姜云吴军表现豁达，但是能不刺激到他们当然最好。毕竟想象的和亲眼看到的是两回事。

“外卖专送。”原卓阳轻轻的关上房门，把保温盒放到沙发前的茶几上，“还热着呢，赶紧吃吧。”

许小文打开盒盖，肉包子的香味飘散在狭小的空间里，肚子里咕咕咕的叫，顾不上烫嘴，许小文捏起一个小笼包，一嘴下去小包子剩下半个。两口一个，就着稀饭，不一会儿就吃掉五六个。

看他吃的香，原卓阳也夹起一个包子，慢慢品尝。

许小文填饱肚子才想起自己还没刷牙洗脸，真不知道进门的时候原卓阳怎么亲得下去。“信的事解决得怎么样了？”

原卓阳擦嘴的动作一顿。

他扳过许小文的肩，让许小文正对着他，严肃的说：“小文，我从来没有问你一个问题，现在我想问你，希望你能认真的回答我！”

这个好像不是我问题的答案！

许小文的思维没跟上原卓阳，只听原卓阳沉着的问道：“你对我是什么感觉？”

许小文先是一愣，然后心里暗暗的输了口气，他真怕原卓阳问一个“你爱我吗？”“你会和我过一辈子吗？”“你相信我吗？”之类的问题。后者还好说，前者……他可真没法回答。至少现在还回答不出来。

什么感觉？

细细一想，这个问题也不好回答啊。开放式提问比选择性问题更容易出错，他不知道原卓阳期望的答案是怎么样的，而话一说开，谁知道会透露出多少信息，又会让原卓阳想到哪里去。

许小文本来想岔开话题，但是原卓阳目光灼灼的盯着他，不知不觉间，他居然乖乖的把心中真是的感受说了出来。

“你人不错！我很喜欢你……嗯，我不知道两个男人在一块儿应该是什么样，但是总是一块儿过日子，离不开柴米油盐酱醋茶。别人都说相爱容易相处难，任你当初如何山盟海誓轰轰烈烈都抵不过生活琐事的磋磨。可是你看，我们再一块儿也快一年了，我们吵过架吗？没有吧！你的生活习惯，你的为人处世我都挺适应的。当然你的家庭我还不清楚，不过我的你也不清楚……可能清楚。哎呀，我都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了。总之，我觉得，要是和你这么过日子，一直过下去，至少……七年之内我不会厌倦。”

“……为什么是七年？”原卓阳听了许小文这番话之后神色莫测，半响问了这么一句。

“呃、因为七年之痒啊！”许小文眨眨眼，理所当然的说。他怎么能保证七年之后的事呢？连异性恋夫妻都不能吧！

原卓阳突然一把抱住许小文，抱得很紧，几乎箍痛了许小文。

“记住你的话，七年……”

45.

姜云打开房门，照面见着许小文和原卓阳并肩从对面房间出来，顿时拧紧了眉毛，拉长了脸。

“妈，早上好啊。”许小文讪讪的道，身体反射性的退后两步离原卓阳远点儿，旋即想到什么，又抿着嘴走上前仍然和原卓阳站在一起。

小喜鹊尾巴长娶了媳妇忘了娘。

姜云脑海里突兀的闪过这句俗语。

“都挤在门口干什么？不是说出去吃早饭吗？”吴军的声音从姜云背后传来，看到原卓阳出现在许小文门口还和许小文亲密的站在一块儿，他们两个神态落落大方，反倒让吴军不好意思的转开视线。

“叔叔，我买了早饭过来，不知道你们什么时候醒所以放在服务台了，你们等等，我叫服务员热一下再端过来。”原卓阳殷勤的说完往服务台走去。

所谓伸手不打笑脸人。

“那……咱们先进去……”吴军把姜云拉回房间，许小文犹豫了下也跟进去。

不一会儿原卓阳进来，后面跟着个手拿托盘的服务员，原卓阳指挥她把托盘放在茶几上，付了小费。

“阿姨，叔叔，你们尝尝看，这些都是B市有名的早点小吃，也不知道你们的口味，只好每样买点……”原卓阳热情的招呼。

和方才许小文吃的有明显的差别。

除了包子稀饭还有豆浆油条花卷馒头烧卖虾饺米线等等中式早点，总算他没买牛奶面包之类的。

小巧的包子虾饺，薄薄的皮，晶莹剔透，咬一口不注意汤汁就顺着嘴角流到脖子里。

许小文赶忙把纸巾递给姜云吴军。

“味道真不错……”吴军从来没见过包子可以做得这么赏心悦目又好吃的，一连吃了好几个。姜云的黑脸在美食攻势下也和缓了不少。

原卓阳和许小文都已经吃过了，这会儿一个吸着豆浆，一个殷勤的介绍这个好吃那个味道不错。

室内的气氛不错。

姜云担心原卓阳要在这儿待下去，对原卓阳的热情采取冷处理的对策，只是吃人嘴短，不好摆脸色给别人看，只好一声不发，听吴军嗯嗯啊啊的和原卓阳说话。

吃完早饭，原卓阳要去上班，许小文要去上课，姜云夫妻人生地不熟的，总不能一上午都待在旅馆里吧。

“我找个朋友陪叔叔阿姨在附近逛逛吧。”原卓阳征求许小文的意见。

说是朋友，他的朋友哪个有美国时间陪游？没准儿是他的秘书助理，哪个不认识。“算了，不要那么麻烦了……我只有一二节有课，上完课过来就是了。”

姜云和吴军也表示在旅馆里看电视或者周围走走是一项十分有意思的活动。原卓阳只得作罢。

许小文虽然拒绝了原卓阳的提议，但是心里到底不放心，上完课匆匆忙忙的收拾东西就往外跑，出了教学楼却被方云峰叫住。

方云峰跑得满头大汗，他在六楼看见个背影像是许小文叫住后一路狂奔下楼，弯着腰不住喘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