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上，端王爷派人捎来个口信儿。”花七七走进书房，看见自家主子正坐在圈椅里望着窗外的飞花出神，眉眼间尽是落寞，心中一阵抽痛。

“哦，说什么了。”花宣墨淡淡地问了一句，似乎神思还没有回来。

“说是长城的守将传来消息，有一个突厥商队前天刚刚出关，里面有个人很像肖公子。”

“什么？看来真是突厥人绑走的夜儿，他们到底想干什么！”花宣墨一掌拍在花梨木的书案上，肖子夜的长相很容易引人注目，这消息十有八九是准确的了。如果肖子夜真的被带到了突厥，那事情就更加棘手了。

“你先下去吧，我想静一静。”花宣墨赶走了花七七，颓废地躺倒在书房里的软榻上。

伸手向头上摸去，那株九尺高的东海红珊瑚就放在软榻的旁边，鲜红的颜色灿烂夺目，花宣墨轻轻抚摸着珊瑚上海水荡涤出的纹理，闭着眼睛不知在想着什么。

“七七！进来！”花宣墨突然大声招呼道，守在外间的花七七应声而来。

“堡主有何吩咐？”

“给我收拾东西，我要出门。”花宣墨从榻上一跃而起，“明天一早就走。”

“啊？！主上，您身上的伤还没好全啊。”主子这是抽什么风啊，这一走花家的生意谁管？朝廷征集的粮饷军械怎么办？

“无妨，都是些皮外伤了，我带着伤药会按时用的。你去把花伯和花溪岩叫来，我把家里的和朝廷上的事情交代一下，你们十八个人该干什么干什么，不用跟我去，有事我自然会联系你们。”花宣墨想了一下，改口道，“叫九九远远跟着我，没我的传唤不得靠近。”

“主上是要去找肖公子吧。”花七七看这意思，是没可能拦着主子了，只能认命地去干活。

“恩，对。”花宣墨从墙上摘下魂影剑在手里转了两下，手臂上的伤已经好的差不多了，用剑应该不成问题。

“七七，告诉长城沿线的城镇里，花家名下的酒楼客栈等等商户的掌柜们，让他们多准备点上等的吃食和玩意，突厥的地盘上什么东西都粗，肯定也没好吃的，夜儿要是真被绑走了，还不定吃了多大的苦呢，我要好好给他补补。”花宣墨心里盘算着，萧恪诚马上就要出征了吧，他这次肯定没自己动作快，这可是和夜儿增进感情的好机会啊。一想到夜儿妩媚的桃花眼柔情似水地望着自己，清脆的嗓音甜甜地叫自己“凌瑞”，花宣墨就觉得浑身都是力气。

花七七瞧着自家主子从蔫儿黄瓜似的样子一下子变得这么亢奋，暗暗叹道：爱情的力量还真是……我是不是也该考虑下终身大事了呢？

长安城里，萧恪诚也是如坐针毡心烦意乱。

自从知道肖子夜很大可能是被带出了大燕国境去了突厥，萧恪诚就把原本预备留在肖子夜身边的人派了出去一路追踪，力争要在开战之前把肖子夜救回来。可那一队突厥人一出了长城就像泥牛入海一般没了踪影，自己备战在即是断没有可能离开长安的，只能捎信儿给花宣墨让情敌去想办法。思及此处，萧恪诚一口气别在胸口上不去也下不来，要多难受有多难受。

心不在焉地翻看着兵部送来的条陈，这次出征配给自己的人马全是从御林军和金吾卫调的。美其名曰：大燕最精锐的部队，可谁不知道，这两支人马早就不是太祖打天下时候的金戈铁骑了，完全就是一帮贵族子弟混功名混前程的踏脚石，地地道道的少爷兵。更可笑的是，那些亲贵一看到是端亲王挂帅，谁都以为朝廷这次出征是必胜的，是要给端亲王封皇太弟镀金，一个个巴不得把子孙送来。

他们要是知道这条“前程似锦”的康庄大道其实是通向阎王殿的终南捷径，还不知道会后悔成什么样子呢。萧恪诚冷冷一笑，魏如海打得好算盘啊，一手软禁了皇上，一手调空了皇宫的戍卫，顺带着把自己逼到死路，相国大人真该去做买卖，凭这手好算盘绝对能把花家堡挤垮。

“我猜你肯定不是在为带着一群少爷上战场发愁。”王君阳不知何时出现在了萧恪诚书房的门口。自从进了长安，王君阳就消失了，怎么会突然来到这呢？

“清辞兄怎么来了，快请进。”萧恪诚想着王君阳一定是有事，要不然也不会大半夜避开人前来。

“夜儿的事情查的怎么样了？”私下里王君阳也不和萧恪诚客气，他也没时间久留，直接开门见山。

“现在看来十有八九是被突厥人带到长城外边去了。”萧恪诚叹了口气，“我已经派人去找了，也给花宣墨送了信，希望能在开战前把夜儿找回来。”

“突厥人把夜儿带到大漠草原去做什么？”王君阳想不明白了，要是如他们之前推测的，突厥可汗和魏如海有勾结，那突厥人抓了肖子夜之后应该是给魏如海送来才对，难道……

“我也想不明白，总不能突厥人也知道夜儿是皇子，想拿他做人质和我们讨价还价吧。”萧恪诚从在苏州的时候就开始想这个了，似乎只有这一个理由说得通。

大燕和突厥打了上百年的仗，双方谁也没能取得压倒性的胜利。日子久了，从历代君王到老百姓，都已经有很厌战的情绪。今年突厥会扰边，完全是因为突厥草原接连遭遇干旱和蝗灾，已经没有粮食过冬了。对于突厥来说，他们是背水一战，萧恪诚的前任会大败，就是因为他面对的不是一群人而是一群饿狼。

通常这种情况下，大燕都会选择避战，在去年年底突厥一开始不安份的时候就提供给他们粮食。突厥游牧民族能有多少人，给他们的粮食比起供养大军打仗，可真是少的多了。

“你说，魏如海不会是故意要挑起突厥和我们的战争吧。”王君阳和萧恪诚异口同声地说了一句，俩人一愣，相视而笑。

“想到一起去了。”萧恪诚道，“当初魏如海极力主战我就觉得纳闷。他说趁着突厥人困马乏供给不足和突厥人一决死战什么的，纯属胡扯。”

“突厥人吃不上饭的都是平民，他们这个民族，任何时候都会保证他们的战士和战马的口粮。要是突厥的军队都吃不上饭了，那他们的可汗离饿死也不远了。突厥怎么会等到这个时候才扰边。”王君阳打趣萧恪诚道，“我看，你带着御林军和金吾卫，就是给突厥人送粮食去的嘛。”

“这时候了你还有心思开玩笑。”萧恪诚无奈，“不过突厥人要真的临时变卦，拿了夜儿跟咱们换粮食，那魏如海不要气疯了。他应该是想借用突厥的军队篡位的吧。”

“八成是的。”王君阳说着从袖子里掏出一个信筒，递给萧恪诚道，“皇上来的信，他已经在终南山找到魏如琰了。天机公子知道自己的干儿子丢了，差点没把皇上给拆了。据说现在已经动身去找人了。”

魏璇的脾气萧恪诚是领教过得，那可是个连肖子夜都不敢得罪的妖祖宗。萧恪诚展开信纸扫了一眼，暗暗替皇上祝祷：陛下啊，你自求多福吧，愿萧家的列祖列宗保佑你。

“天机公子难道知道夜儿现在在哪？那队突厥人一出关就找不见了，我派去的人一点线索都没发现啊。”

“要是连你都不如，还能叫天机公子吗？”王君阳道。

“话是这么说，可我怎么听着就觉得别扭呢。”萧恪诚脸色一沉，怎么连王君阳都来欺负自己了，不是跟夜儿待久了学来的吧。

“魏如琰的占星问卜可是天下闻名，只不过世人都道他隐居了，这十多年来再没人见过了而已。他可是连天命国运都能算出来的人，肖子夜在哪这种小问题还能难倒他？肖子夜还是他的亲外甥干儿子呢。”

“原来，他那个什么‘铁口直断’不是蒙人的啊。”萧恪诚想起了在肖家经常能看到的那面旗幡，突然间觉得心生恶寒。

“那个肯定是骗人的啊。要是长安城里真出了个神算子，那他的身份就暴露了。这叫大隐隐于市。”

王君阳喝完了茶，起身就走，“不多留了，我还有事，来你这就是给你这封信的。对了，魏如海最近的日子估计不会太好过，外面的人不知道魏如海软禁了皇上，太后可是知道的。魏家的三兄妹没有一个是吃素的，这下有好戏瞧了。”

＊＊＊＊＊＊

38、你觉得什么手段可以将对方一击致命？

肖子夜：我没想过要他们的命啊，没琢磨过这个问题。

萧恪诚：不给饭吃？可是我舍不得。而且真说不好用了这招最后是给了他致命一击还是给了我致命一击。

花宣墨：扔进冰窖里？还是算了吧，谁出的题啊，相爱相杀吗？

第五十章

草原上的天气不比别处，一到晚上风大也冷得很，肖子夜最近几个月很少一个人睡觉，无论住在哪都有人陪着给暖被子，就算真要自己睡也早有人给准备好轻暖的被子生好火盆，夜里冷到睡不着觉的日子真的是好久都没经历过了。

萧恪诚，讨厌！花宣墨，讨厌！还有哥哥！都讨厌！把我都养娇贵了，这日子可怎么过啊。

帐篷的另一边，阿史那利鼾声如雷，吵得肖子夜更加心烦。抱怨了一通之后，肖子夜暗暗唾弃了自己一番：怎么真变得跟个丫头片子似的了。

抖了抖因为自己女性化的内心而泛起的鸡皮疙瘩，肖子夜将身上的棉被紧紧卷在身上，翻了个身努力催眠自己。

最终，在阿史那利的喊声和寒冷的共同作用下，肖子夜连续第三晚失眠了。

阿史那利是一个十分单纯的人，肖子夜和他在一起时间越长就越觉得这个突厥的可汗单纯到有点白痴的程度了。阿史那利想做什么就会明明白白地写在脸上，而且为了达到目的会采取各种直接手段，稍微委婉一点方式兜个圈子什么的从来都不会。

比如说，阿史那利喜欢肖子夜，只是喜欢肖子夜长得漂亮，说白了就是想把肖子夜拆吃入腹，那么他就会时时刻刻不加掩饰地把“我想上你”挂在脸上。什么哄美人开心先培养感情一类的，阿史那利都不会做。尽管一次次的被肖子夜不知用什么手法弄伤，依旧锲而不舍。

肖子夜打着哈欠看着阿史那利一趟一趟地跑茅房，他有点后悔用这个法子整治笨蛋可汗了，帐篷四周的空气都被阿史那利污染了。

阿史那利的七个仆从在一旁默默无语地伺候他们大汗出恭，训练有素的他们不会多话，毕竟这是他们可汗和肖子夜之间在打赌，可他们的眼神还是流露出对肖子夜的鄙夷和不屑——中原人真是太狡猾了，他们一定都是魔鬼的化身！我们天神一般的可汗心地纯洁的好像草原上的白云，要不怎么就着了中原人的套！

“你给我吃的到底是什么啊。”阿史那利已经虚脱了，在不知底多少次出恭回来之后，这个强壮的男人彻底瘫在了床上。

“这可不是我给你吃的，是你自己非要吃，又不是我掰开你的嘴塞进去的。”

这话还要从一个时辰以前说起。

肖子夜这几天晚上睡不好，白天又被阿史那利骚扰，心情差得很，干脆一个人出去散步，也没走远，就在阿史那利的帐篷边上转悠。

他们现在驻扎的地方里大燕的长城并不远，还能时不时看到一些来往两地贩马贩茶贩药材的商人。肖子夜对草原上的骏马很是有兴趣，以前跟萧恪诚多少学过点骑术和相马的本事，恰巧碰到一个长安来突厥贩马和药材的商人，两个人就聊了起来。

阿史那利见肖子夜没在帐篷里就出来找，肖子夜见到阿史那利烦躁的情绪就往上涌，再加上进了突厥境内之后，阿史那利开始变本加厉地对他毛手毛脚，一时火大的肖子夜指着商人货物里的巴豆跟阿史那利打赌——只要阿史那利吃了一颗巴豆之后一个时辰之内还有力气能爬起来，自己就洗干净上床乖乖伺候他。

阿史那利哪知道巴豆是什么，还好他没有傻实着直接吞一颗，而是先掰了一点尝了尝，否则突厥的可汗就这样驾鹤西游了也说不定。

“你们中原人就是鬼心眼子多，哎呦，不行……”阿史那利挣扎着要出恭，几个仆人看到自己主子起都起不来，连忙搭手把他们的可汗抬了出去。

等阿史那利烂泥一样地被再次抬回来的时候，肖子夜摇了摇头，无奈地说道：“你们这有没有绿豆，没有就出去买点，拿绿豆熬汤喝下去之后你好的能快点。”

“那……那到底……”阿史那利话都说不利索了，本来五官立体肤色白皙的一张挺英俊的脸，现在都成了土黄色，眼皮都肿了。

“你吃的是巴豆。”肖子夜抚额。要是萧恪诚或者花宣墨蠢成这样，自己一定会不看上他们。对手的智商水平太低，也是非常无趣的。不断的胜利碾压之后，就只剩下乏味了。

“什么！”巴豆这东西干什么用的阿史那利是知道的，草原上的兽医常拿这个东西给畜生治病，部落之间发生冲突的时候也有人使坏给对方的战马的草料里下巴豆。可是知道不等于见过，尊贵的前突厥世子现在的突厥可汗，怎么会对给牲口吃的东西感兴趣啊。

“我说阿史那利，你就不能把心思放到你的人民身上啊，你还是大汗呢，自从你回到突厥，我就没见你处理过公事，天天琢磨着占我便宜，我要是天神，肯定也要降灾给突厥惩罚你。”肖子夜原以为一出了长城到了突厥的地盘阿史那利就会换回真实身份，可谁知道这个可汗仍旧游山玩水地装商人。

在草原上走了几天，肖子夜也见识到了突厥人生活状况的凄惨。原本碧绿的草原被蝗虫祸害地一片枯黄，到处都是龟裂的土地，许多人家都吃不上饭，水也很是稀缺。连阿史那利一行人有水都要省着喝，爱干净的肖子夜已经几天没能洗个澡了。苦日子不是没过过，可水都没有的日子肖子夜还真是第一次过。

突厥人大多信奉拜火教，他们觉得，接二连三的灾害是天神的惩罚，受灾的百姓常常聚集在祭祀的帐篷里拜神。在肖子夜看来，突厥的大汗要是能靠谱点，老百姓也不至于过得这么惨。

“我当然想办法了。”阿史那利不服气，强撑着气力反驳道：“大漠草原上没有粮食，你们中原可是有粮食啊，你们向来打不过我们，我去抢就好了。”

“那你抢来粮食了吗？”肖子夜白了阿史那利一眼。

“抢来了啊。你们那个征西将军的大营里有不少粮食啊，王庭周围的人一个月的口粮都有了。”提到大胜仗，阿史那利明显来了精神，小胡子一颤一颤的。

“那不也就是你家门口的那点人有的吃，还只有一个月。你突厥的土地从长城以北的草原绵延到玉门关以外的大漠，就算地广人稀，那也是不少人了吧，你怎么能就盯着眼前的。别告诉我你真的相信帮助魏如海篡位之后每年中原朝廷会乖乖给突厥进贡。”

“我才不信他！”阿史那利是真的不相信魏如海，但魏如海开的条件又太丰厚所以他才不好拒绝。对于阿史那利来说，只有看得见摸得着的利益才是实打实的，就像他觉得没粮食就要抢，抢来的才踏实一样。也许这种人确实鼠目寸光，但绝对也是对付魏如海这种老滑头的利器，明摆着油盐不进嘛。魏如海有这样的盟友是他的悲哀。

“我一直不肯暴露身份，就是躲着魏如海那个老家伙呢。要是让他知道突厥的可汗回来了，他又要派人来烦我，让我出兵。”阿史那利自己有自己的算计。肖子夜是花宣墨和萧恪诚的情人，据魏如海说肖子夜和皇上的关系也不浅。花宣墨等于钱，萧恪诚等于军队，皇上等于权力，这三个人加在一起，等于用肖子夜做买卖可以和他们换到粮食还不用打仗。但是把肉票拿去换粮食之前，自己还可以享用一下，一举多得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