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瑰——小厉
小厉  发于:2014年01月10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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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章

青瑰听见大街上有人高呼,便拉着白狐也到街上凑热闹,消息传得飞快,路人都三五成堆地聚在一起小声议论,青瑰拽拽白狐衣摆,问着:“可是刚才那傻子?”

白狐点头,道:“八成,不过不知道这松榆知县有几个儿子。走,咱去县衙里瞧瞧。”

两人一路打听着到了县衙,门倒是大敞着,进去一看,那县衙里面乱成了一锅粥,一群衙役正慌手慌脚地往身上佩刀,有些刀都跟刀鞘锈在一起了,衙役拔了好几拔都没拔出来。青瑰见了笑着跟白狐小声道:“这松榆还真是太平地儿,衙役得十年八载不用兵器了吧。”

白狐道:“一群窝囊样子,是够太平,连知县儿子都让马贼抓去了。走,咱去会会那出息的知县大人。”

院子里吆三喝五地忙乱成一团,青瑰跟白狐大摇大摆地进了厅堂,也没个人拦着。正巧一个奉茶的丫头端着茶往里院里走,俩人便悄声尾随丫头,找到了那松榆知县。

知县正有模有样地摆弄着地图,跟身旁的县丞商量着如何如何,白狐大方方进了屋,咳了两声,喊道:“大人。”

知县抬眼见到两个陌生的少年吓了一跳,喝道:“哪里来的刁民,谁放你们进来的?”

白狐作揖,规规矩矩道:“大人,草民路过此处,正巧听闻大人家公子被歹人所劫,特地为大人分忧解难来了。”

青瑰在白狐身侧,听白狐有模有样地说辞,心里憋着笑,再抬眼看看那肚子肥得要拉耷到膝盖的矮胖知县,又看看知县身旁瘦的跟一节节竹竿似的县丞,使劲低着头忍着笑。

那知县看白狐年纪甚轻,哪里会信,不耐烦地挥手道:“来人来人,把他们赶出去。”

白狐却不急,轻轻松松伸脚撂倒了来拿他的衙役,拱手道:“大人,您不妨将府上的衙役都叫来,草民自会取信于大人。”

知县抖着叠成三层的厚下巴,扭头去询问县丞,那竹竿县丞歪着脑袋斜溜着眼想了会,道:“大人,世外自有高人在,不妨试一试?”

知县擦擦脑门上的油汗,派人叫来前院那些衙役,指指白狐,道:“你们一起上,拿下他有赏。”那帮人听命撸起袖子围上白狐,白狐瞧见,嘱咐青瑰站远些,然后身子轻得跟蝶儿似的,一跃都要高过墙头了,飞身,几个回旋,看的人眼睛一花,白狐已经轻盈盈落回了青瑰身畔,那衙役却是横七竖八倒了一地。

知县瞪圆了眼珠子,从袖中掏出个皱皱巴巴的汗巾抹着脑门,大声叫道:“自古英雄出少年啊!小英雄如何称呼?”

白狐浅笑,道:“姓白。大人这下可信了?草民这就去帮大人救回少爷,不过草民同家弟一路上盘缠都花光了,想向大人讨要些,就当辛劳费用了,不知大人意下如何?”

那知县眼珠子一转,立马抹着眼睛哭诉道:“好说好说,小英雄啊,你可不知道,自从那帮马贼来了松榆,老夫便没过过一天安省日子啊,现在连儿子都让他们绑去了,我可怜的儿子啊!这可要不要老夫活命了!小英雄若是能将那帮马贼都剿了,必有重谢!必有重谢!”

白狐点点头,应下,对知县作了个揖,拉着青瑰走出了县衙。

走远了一段路,青瑰啧啧两声,笑嘻嘻贴着白狐耳边,道:“小白,我今儿才真觉出来。”

“觉出来什么?”

“你是修炼了几百年的狐狸精。”

白狐瞪他一眼,道:“青青,我在南山陪你那么多年,你就没觉出我厉害?”

青瑰笑道:“你在南山不是吃就是睡,哪里能瞧出厉害啊?小白,你功夫怎么那么好,我以前都没瞧见呢。”

白狐停住脚步,盯着青瑰问道:“青青,你当我是怎么抓山鸡的?”

青瑰一愣,道:“你不是变成狐狸去追鸡的吗?”

白狐眯着眼睛瞪他,戳着青瑰脑门,道:“青青,只不过偶尔几次逗你乐才那样,多数还不得靠身上功夫,不然我跟未开化的野兽有何区分。难不成你一直以为我是扑咬断山鸡脖子,啃一嘴鸡毛再叼着山鸡回来?”

青瑰老老实实点点头,道:“你都让我等着,你自个儿进了林子,再出来时候手上就拎着鸡了,哪里知道你是怎么逮到的。小白功夫这么好,怎么不教我一招半式。”

白狐笑着摇摇头,不再计较,牵着青瑰往南边城门走,道:“我寸步不离你,自会保你周全,你的细皮嫩肉好好保养着,以后用处还大着呢。走,青青,咱这就去会会那响马子。”

青青点头,咂咂嘴道:“还真想咱南山上的野味了。今年咱俩不在,那山鸡会不会多孵化些,明年咱回去,可就有得吃了!”

响马,响马,响箭一响,马匪杀出。

白狐与青瑰一路打听,寻到响马子所在的那个山包时,已是深夜,俩人趴在一条沟里静静观望。青瑰探出半个脑袋瞧着那群匪人的房舍,还以为是个体面的山寨子呢,怎么只有几间破茅屋。青瑰微皱的眉头缩回去,对白狐道:

“小白,先生说做官的有杨大人那样的好官,也有贪赃枉法的贼官,匪有十恶不赦的,也有些却是被官逼得走投无路的,还有些是义匪,劫不义之财散给贫苦百姓呢。”青瑰说着想起来今儿见的那浑身流油的胖知县,打了个寒颤。

白狐笑眯眯看着青瑰,捏着青瑰腮帮子道:“那山羊胡子倒还教了你些东西,背得一套一套的。青青,好人歹人咱慢慢走着看。”

白狐带着青瑰绕到屋子后面,慢慢靠近就听见灯火最亮的那间屋子里一群人在大声吆喝着划拳,好不热闹。青瑰竖着耳朵仔细听,里面人吆喝得愈发卖力,他不想听清楚都不行了,只闻那些人吆喝道:“一夜夫妻,二人同床,三更半夜,四腿交叉,五指乱摸,六神无主,七上八下,九进久出。”

青瑰听懂了前几句,后几句似懂非懂,已是红了小脸,道:“呸呸呸,划个拳都这么下流。”白狐瞧着青瑰乐了,问道:“青青可都听懂了?”

青瑰哼了一声,硬气道:“我好歹也是大人了,怎会听不懂!”

白狐哦了一声,搂过青瑰在他唇上亲了一下,笑道:“原来青青是大人了,那我……”

话没说完就听见“哐啷”一声摔东西的声响,屋里跌跌撞撞走出一个汉子,抱着两坛子酒,边走边骂骂咧咧道:“干鸟么,划个拳都受鸟气。”

青瑰闻声探头,兴奋得亮了眼睛,瞅着白狐道:“小白,是鸟人,原来是他,走走走,咱跟着他去。”

这月朗星稀的大好夜晚,小白本想好好戏弄把青青,谁想被那满嘴鸟的匪人打搅了去,心里几分不快,眯着眼瞪了那鸟人一眼,拉着青瑰悄悄跟了上去。

鸟人往房舍后面走了约莫半里地,去了马厩,说是马厩,其实里面就拴着两匹马,鸟人给马添了点草料,又抱着酒坛子坐到了一旁的石墩子上。马厩旁边围栏里还圈着三四只小山羊,今儿正是月圆夜,小羊都欢畅地蹦来蹦去,几只小公羊还骑到同伴身上,抖抖擞擞练习着交配呢。鸟人瞧见了,摔了个酒坛子过去,小羊受了惊吓,缩到角落里远远避开。

鸟人抱起另外一个酒坛子,仰着脖子咕噜咕噜大口灌着酒,酒水又从他浓密胡子上淅淅沥沥淌下来。鸟人瞅着羊圈发呆,没一会竟是长吁短叹起来,道:

“羊崽子,你俩都长鸟的瞎整个啥,看你那鸟样。都是大老爷们的,我咋一想起来心就砰砰乱跳呢,鸟都大了。羊崽子,你说他咋就那好看呢,眼睛里难不成镶着块金子,闪啊闪的,爷的鸟眼都要给他闪瞎啦……”

猫在暗处的青瑰听到此处,乐得捂着肚子弯着腰指着白狐,小声笑道:“小白,他说的可是你?”

白狐沉着脸从暗处站起身来,走到那人跟前,啥话都没说,抬脚就将鸟人从石头墩子上踹飞了出去,那人摔得老远,从地上爬起来使劲擦擦眼睛,瞪得溜圆,又掐掐自己大腿,冲着羊圈嚷道:“羊崽子,我这是想他想得做梦了不成,咋一眨眼就在眼前了!”

青瑰也跳了出来,忍着笑跑到那人身旁,抬脚冲他后背踢了一下,挺直腰板喝道:

“好你个鸟人!敢打我家小白主意!说,是不是看上我家小白了?”

男人一愣,瞧瞧青瑰,又瞅瞅眼前的白狐,结巴起来,道:“这这这……好……好……看,好看。”

青瑰终于忍不住笑出声来,又踢他两下,道:“好你个鸟人,还真瞧上我家小白了。小白!他看上你了!”

白狐看青瑰一副幸灾乐祸的样子,心里更气,上前将青瑰拽到身后,板着脸教训道:“学什么不好,学骂人的调调,青青不许说那些鸟话。”

白狐在一旁教训着青瑰,男人跪在地上呆呆地瞧着白狐,偶尔眨巴眨巴眼睛,一副痴傻模样。青瑰几分好奇地打量了男人几眼,突然惊呼道:

“小白,你是不是……”

怕男人听见,青瑰转而趴在白狐耳朵上压低声音道:“你是不是让他看了你的金眸?小白你使坏了吧?”

白狐不屑地看了男人一眼,道:“不过是凡夫俗子,粗鄙野夫,失了魂也只能怪他自己贪财想色。”

白狐轻声说罢,上前问道:“你可是那响马子?劫了知县傻儿子?”

男人使劲点头,白狐又问:“把人绑哪儿了?去给我放了。”

男人又盯着白狐看了会,青瑰以为他会顺着白狐将人放了,谁知那男人却低下脑袋摇摇头,继而说道:“人不能放。”

白狐怒,抬脚又要踹,青瑰连忙拦住,道:“这等作奸犯科之事,你咋还理直气壮起来,再不放人,我家小白可要真教训你了。”

男人紧紧抿着嘴,仍旧固执地摇摇头,再张口时已经不再满嘴鸟,反而变得有条有理,只听他说道:

“两位小公子,在下本是松榆县里的屠户,养了些猪羊,做些杀猪宰羊的买卖,原也是小富之家。可后来来了新的知县,听说是捐的官,他花银子买了官,自然要加倍从百姓身上搜刮回去。三天两头换著名目收些苛捐杂税,前几年新推了养马之法,派给在下一匹马,不仅要将马匹喂养得健壮,每年还得保证出一匹马驹子,若是不能完成,就得加倍赔偿。养了一年,人都没了口粮,于是我们兄弟几个一合计,便带着马上了山,做这响马之事。”

“虽是做了响马子,可就是在山上圈地养些牛羊种些口粮,怕官兵查上山,便放了几只响箭,骑着那几匹马绕着山转上几圈,不过是虚张声势罢了。这次是那知县绑了张老头家的闺女,强逼着人家闺女给他做小,兄弟几个看不下去,这才……这才捆了知县的傻儿子,想给他个教训。”

那汉子一口气将原委交代了明白,青瑰仔细听完,拿胳膊肘碰碰白狐,道:“小白,他刚才一个鸟都没说。”白狐心里也有些诧异,若说这人被他金眸魅惑了,早就该顺着他将人放了,断不会清明地讲这么多话。可若说没有受影响,这人怎会讲出那些“好看不好看”的混账话。

男人讲完,还是直挺挺跪在白狐面前,盯着白狐,白狐哼了一声,径自坐到石墩子上。青瑰赶紧去将男人扶起来,道:“男儿膝下有黄金,好汉不可一直跪着。”

男人站起来,小声道:“倒也不是跪,刚才见到小白……不,白公子,吃了一惊,不自觉就成跪了……”

青瑰乐了,打趣道:“大哥,我家小白是不是跟神仙下凡似的?”

汉子使劲点头,白狐喝道:“青青,不准瞎说,快过来。”

青瑰坐到白狐身旁,那汉子局促地留在原地,坐也不是站也不是,低着头搓着两只大手。青瑰看他样子觉得好笑,便问道:“大哥姓甚名谁?”

汉子嗖得抬起头,笔挺着身板,中气十足道:

“王江山!”

第十四章

白狐听了他的名字,心头一滞,不自觉多望了几眼。

那时,只当他是个起了阔气名字的草包,并不将他放在眼中,而至于那些悠长悠长的未来,凭他,怎会知晓。

王江山带着白狐与青瑰去了马厩后面的柴房,那知县的傻儿子给绑得严严实实撂在地上,嘴里还塞着乌黑的破布条子。王江山响马子做得不大体面,绑人倒是下了十足的功夫。青瑰凑到傻子跟前仔细一瞧,人给捆得像个茧子,最难得的是那傻子似不觉难受,打着呼噜睡得分外香甜。

傻子被王江山踢了几脚,睁开眼,先是看到了绑匪王江山,一个激灵抖着往墙根爬去,被王江山踩住了腿,吓得眼泪鼻涕哗啦都淌下来了。青瑰瞧他可怜,又是个傻子,这世上能有几个人把他当人看,便对王江山道:“王大哥,他虽是知县儿子,可是又痴又傻,也算是无辜,可否将他松松绑,莫太难为了他。”

那傻子寻着声音望去,看见了青瑰,瞪圆了眼珠子,身子直打挺,嘴巴里嗯嗯嗡嗡地闷叫着什么,王江山拔出傻子口中的破布,傻子喷着唾沫星子嘶喊道:“短命鬼!”

傻子一声尖叫撕裂了本是安静的夜晚,青瑰心里有些难受,问道:“你见我就叫我短命鬼,是为何?”

傻子若是能听进去人话那就不是傻子了,他只是咧着嘴傻笑着盯着青瑰看,边看边嘀咕着“短命鬼、短命鬼”。白狐听不下去,拉着青瑰要出去,就算那傻子本是无辜之人,这么说青青,已经是罪大恶极,多绑些时辰也是应该。两人差一步便要迈出柴房,忽又听傻子喊道:“短命鬼从画里出来了!鬼从画里出来了!”

青瑰一惊,忙转身问道:“画,什么画?可是与我相似之人?”

傻子咧嘴笑,重复道:“画里出来了,鬼从画里出来了。”除此,再无其他言语。

白狐在门边若有所思,青瑰微微有些失望,过去给傻子松绳子,绳子是死结,青瑰怎么都解不开,身边傻子还絮絮叨叨不停歇,青瑰心里愈发不安宁。王江山见青瑰解不开绳子,便拔出腰间别着的菜刀,大步迈过去想切断那麻绳,可傻子甚是惧怕他,摇摆着身子往后缩去,挣扎间碰歪了菜刀,那刀刃滑到了青瑰手背上,别看菜刀黝黑污脏,却甚是锋利,青瑰手背被切开长长一刀口子,那血一下子漫红了青瑰手背。

王江山愣了,青瑰也有些愣,俩人对着那汩汩冒血的伤口发着呆,两人在暗处,白狐本没看到,但马上就闻到了血腥气,那气息还是青青的。白狐急忙上前一看,彻底怒了,一脚踹开王江山,又在他肚子上补了几脚。

白狐本想从衣服上撕下几条布给青瑰绑住,可近身闻到青青血液中的那股腥甜味道,只觉浑身躁动,便本能地低下头,对着青瑰伤口吮起血来,开始是舔舐青瑰手背上的血迹,接着直接含住伤口开始往外吸食,喉结滑动,温热的血液被他吸入腹中,暖百骸活经脉,甚是舒服,吸了一口,便想着要更多,竟毫无自制起来。

青瑰本以为白狐又耍平时那无赖性子,故意在王江山面前跟他亲昵,白狐舔舐时青瑰只是推了推他,见推不开便由他去了。谁想小白竟是迟迟不起身,青瑰有些头晕,有气无力地推搡白狐几下,白狐还是咬着他伤口不放,青瑰轻声唤了声“小白”,白狐抬眼,那金眸中已带上了几丝血红,青瑰对上那眼睛,只觉得妖异可怖,心里升起惧怕,右手已经麻痹,只觉喘不上气来,拼着力气颤着声音又推又唤,可白狐像失了心智,抬眼恶狠狠瞪了一眼青瑰,然后低头将尖牙刺入青瑰伤口,汲取更多血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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