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瑰——小厉
小厉  发于:2014年01月10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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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狐扳过青瑰的脸,道:“青瑰可知方才李大人想起你爹爹为何哭得那么伤心?”

青瑰道:“自然是爹爹与人为好,爹爹以前对他好,他念着爹爹的好。”

白狐摇摇头,道:“青青,村里牛家大嫂时常送你些东西,对你也好,你不见她二十年会不会伤心难过到失态痛哭呢?”

青瑰眨眨眼睛,道:“不会。”

“方才李大人那般失态,不是因为你爹爹对他有过什么天大的好处,是因为他一直在肖想你爹爹。”

“肖想?”

白狐抱紧青瑰,道:“他啊,对你爹爹生了情,一直念念不忘,如今见到了同沈大人长得极像的你,情难自制,才会那般失态。青青,你作何想?”

青瑰想了会,摇摇头,道:“他也不易。”说罢牵着白狐的手站起来,白狐摇摇青瑰的手,问道:“青青,方才的话,你是懂了还是没懂?”

青瑰走了几步突然顿住,转身,倾身向前,在白狐腮上亲了一口,红了小脸,对小白道:“我懂。”

白狐高兴搂过青瑰作势又要亲,青瑰却摇摇头,道:“小白,等京城中的事情都明白了,我们一起回南山,你说过要陪我一辈子。”

白狐心里明白了,不再造次,点头,牵着青瑰往想云楼走。

街道那么长,寂静得连鬼魂声音都听不见,只有两个少年牵手相伴。

穆青锋从角落中显现出身影,他拇指在青锋剑的剑柄上轻轻婆娑,又没入了黑影中。

穆青锋带着一身寒气回到想云楼的屋中,白锦正大开着窗户,撑着腿坐在窗台上喝酒,看了眼穆青锋,抬手将酒坛子扔了过去,笑道:“穆兄这一路可瞧着热闹了?”

穆青锋仰头咕咚喝了几大口酒,并未回应,白锦悠然一笑,望着窗外,道:“好月色。”

小白牵着青瑰回想云楼的房间时,白锦正依靠在他们房间的门口,对着两人笑道:“这么晚不回来,我都差点放心不下,要去寻你们了。”

小白瞪他一眼,牵着青瑰跨进屋内,将房门重重甩上,白锦差点被夹着鼻子,也不恼,摸摸自己鼻梁,拍拍门板,道:“小白,我抱来坛子美酒,陪我去屋顶上喝会怎么样?”

小白没吭声,白锦又拍了拍门板,道:“五十年的佳酿,青青,你想不想喝?你怕是还没喝过这般美味呢。”

青瑰坐在桌旁,静静地瞅着小白。白狐心里思量,一来不愿开罪于白锦,二来,难得佳酿,不如带青青去喝几口,喝醉了,便去了诸多烦心的事情,换一晚的好眠无梦。

小白对青青道:“青青咱去屋顶看看月亮,喝几口美酒。想云楼的屋顶能看到大半个京城的房舍,青青想不想?”

青瑰本是疲乏,也知道门外面那个不好惹,小白又这般恳求,他自然点头应下。三人翻身上了屋顶,白锦毫不客气地躺在了屋顶斜坡上,小白则拉着青瑰坐在屋脊上,白锦没拿一支酒杯,拍开红色的封泥,对着坛子口喝了起来,喝罢又将酒坛递给小白。青瑰凑上来闻着酒香,小白倾斜着坛子,让青瑰吧嗒了几口。

青瑰辣得皱了一张小脸,酒到肚中,只觉得四肢百骸都暖和起来,青瑰吸吸鼻子,又扒着坛子口喝了几嘴。白锦饶有兴趣地撑着胳膊看青瑰喝酒,笑道:“小白,怪不得你舍不得这娃娃,瞧他模样,跟个舔水喝的小奶猫似的,哪个狠得下心欺负。”

青瑰红了一张小脸,瞪着白锦道:“你才小奶猫!臭狐狸,好你个鸟人就知道秃噜鸟话!”

白锦失笑,道:“青青跟谁学的这般骂人?你怎么连你家小白也骂了,若我是臭狐狸,小白更是臭狐狸。”

青瑰脑袋有些晕,摇摇头,眯瞪着眼睛靠在小白胸前,嘟囔两句“小白,小白”,便睡了过去。

小白搂紧青瑰,望着白锦,道:“你叫我出来,又想做什么?”

白锦摇摇头,道:“还能做什么,就是叫你上来看看月亮,品点美酒。”白锦说罢,指着夜色中的京城,道:“看,月光足的时候,也能照亮大半个京城呢。”

小白顺势远望,远远近近暗青色的屋顶泛着些微光,有点冷清,有点辽远。怀中的青瑰红扑扑的小脸,摸上去烫烫的,呼吸已经匀称,身子也已经放松,踏实地靠在小白身上。白狐抱着青瑰,小孩身子暖暖的,白狐用脸颊蹭了蹭青瑰额头,说不出的亲昵。

白锦看着,嘴角微翘,道:“你想不想听这想云楼的故事?”

小白不语,白锦已经开始了讲述,他道:“其实也没什么了不起的故事,我啊就是很想念一个人,可那人早就死了千儿八百年了,他活着的时候就好口美食,他名字里有个‘云’字,这些年突然就想起他来了,越想就越有些难过,干脆就开了这个想云楼。”

白狐还是额头抵着青瑰的,轻笑道:“你将自己说成了个痴情的主,我倒不习惯了。”

白锦摇摇头,道:“这可不是什么痴情,若是真痴情,他阳寿尽了的时候,我也该自我了断去陪着他下黄泉。我可势利着呢,若是痴情,怎么能活过千年。”

白锦说罢起身,凑到小白身旁,看青瑰睡得可爱,伸手掐了掐青瑰脸颊,道:“你可看好了青青,这么干净的娃娃,世上容不下。”

白狐道:“不用你操心。”

白锦抱起酒坛子又喝了几口,摇摇晃晃踩着瓦片向下走,走到屋檐处,转身问道:“青青身上的玉兰香气我闻着熟悉,是雪衣吧。雪衣美人也不在了吗?”

小白嗯了一声,白锦嗤笑一声,道:“一个个都是靠不住的。”白锦转身对着小白,又道:“小白,你送走了青青得来陪我。”白锦一笑,没入夜色,不见了踪影。

小白不着急起身,将青瑰搂得更紧些,想起了方才青瑰在他脸颊上轻轻的一吻,心里甜蜜暖和起来,又有些心酸。

青瑰第二天醒来,只觉得甚是口干舌燥,脑袋沉沉的,拱到小白劲窝里蹭了两下,细声细气道:“小白,有些晕。”

白狐觉得好笑,道:“看你昨儿一小口一小口喝的欢实,以后记着别乱喝酒,喝了第二天准难受。”

青瑰皱皱鼻子,道:“你也不管我……”

小白又哄了两声,青瑰懒懒地起床穿着衣裳,忽然想起了昨晚的事,顾不得系上衣襟,瞪圆了眼睛,道:“小白,我们住在这里会不会不妥,李大人说圣上叫人秘中寻我,八成不是什么好事。”

小白过去给青瑰系好衣襟,道:“白锦虽然有时候讨人厌,不过,青青放心,京城里没有比这想云楼更安全的地方了。”

青瑰哦了一声,见脸盆里没有洗脸的清水,便想出门唤店里伙计。青瑰走到楼梯口,听到一楼的吵嚷声颇大,青瑰好奇地往下走了一层,便看见一圈人围着一个桌子,中间的桌子上坐着一个面色黝黑的中年人,那中年人脑门中间有一道极深的刀痕。男人正喷着唾沫星子在嚷嚷,旁边的看客神色各异地听着。

想云楼本是个清静雅致的地界,出了这种情形倒也反常,青瑰四处望望,瞧见白锦也趴在二楼栏杆上看热闹,察觉到青瑰瞧他,白锦拿下巴对着下面的人群一指,朝青青笑了笑。

青瑰撇撇嘴,觉得没趣,本想转身上楼,脑袋转了一半,突然看见楼下的那个男人举起了一把剑,青瑰浑身一震,愣了片刻,冲下楼梯,挤进人群,那黝黑汉子还在大声说道:“这剑可是不世出的名剑,同青锋剑比起来绝不逊色,诸位谁想比试尽管放马过来,就算是穆青锋带着青锋剑杀过来,凭着这剑,不下三招,绝对能斩断青锋剑!”

听者一片唏嘘,那汉子又道:“不信!不信谁先来试试!”

果然有个不信的,拔出自己的佩剑迎了上来,众人向外退开,青瑰被夹在人群中,也被迫往后退了去。

那汉子倒不客气,拔出剑来就劈上去,咔嚓一声清脆,自告奋勇的那位,佩剑断成了两半。

汉子更加得意,道:“要价不高,黄金三百两即可,诸位可有想要的?”

四周有人蠢蠢欲动,青瑰却红了眼睛,推开身旁的人冲到最前面,指着汉子道:

“你不是南山剑的主人!铸剑的大哥呢?你把铸剑的大哥怎么了?”

汉子见冲出来个小少年也是一愣,道:“小娃娃毛都没长齐,瞎凑什么热闹,这剑不是我的,难不成还是你的?”

青瑰怎会不认识这把剑,怎会感觉不到这把剑,又记起那些往事,青瑰红了眼圈,道:“这把剑不是我的,是我金钗姐姐的,是金钗姐姐和他相公一起在南山打的,你定是抢来的!”

汉子心里有点发虚,却更做出蛮横强悍的样子,拿剑指着青瑰道:“好你个泼皮无赖,你这是要泼我脏水再白讨这把剑不成?看老子怎么教训你!”

汉子说完便扬起手中的剑,这光天化日之下,他也没想真去砍青瑰,只是做个样子吓唬吓唬青瑰。可没想到这剑离青瑰还有半尺远的时候,竟然逆着力,滑了出去。汉子一愣,又抬剑试了一遍,剑锋离青瑰半尺的时候,又滑了出去。

汉子有些恼怒,嘟囔着还不信邪了,又高高举起剑来,使足了力气朝青瑰劈下去,众人见他朝着手无寸铁的少年下了这般狠劲,都是忍不住惊呼,白锦却不着急出手,仍依靠着栏杆笑眯眯看着。

果然,那剑竟像自己有了生命一般,错开了汉子的力道,滑向了旁侧,未伤青瑰丝毫。

汉子错愕,青瑰稳稳当当站着不动,也不害怕哭喊,只是眼圈更红,泪汪汪的像是随时要掉下眼泪来,他知道,这是南山剑里的金钗姐姐在护着他呢。

穆青锋从外面进来,入眼的便是一群人围着青瑰和一个彪悍强壮的男人,那男人正扬起手中的剑要劈向青瑰,也不见小白护在青瑰身旁,小人一个人可怜巴巴站在那里,不动也不哭,红着眼睛瞪着举剑的男人,倒有几分硬气。

穆青锋一看,本能地拔出了青锋剑迎了上去,南山剑对上了青锋剑,剑虽然是好剑,可那草莽汉子怎么会是穆青锋的对手,一下子打飞了出去,南山剑从他手上脱出,哐当掉在了地上。青瑰看见了穆青锋,也顾不上招呼穆大哥,只顾着扑过去抱住南山剑,吧嗒掉下眼泪来。

青瑰坐在地上,抱着南山剑,想他跳进熔炉里的金钗姐姐,青瑰哭着指着还在地上疼得翻滚的男人道:“你说,你从哪里得来的剑?铸剑的大哥哪里去了?”

穆青锋过去踏住男人的胸膛,用力压下去,男人一声哀嚎,叫道:“好汉饶命!好汉饶命!真没见过什么铸剑的人!我我在悬崖边上捡到的!”

穆青锋又用力,男人吐出一口血,惨呼道:“好汉别打了,真是捡到的!你杀了我也是捡到的!”

穆青锋叫店里伙计将人绑了去见官,这才转过身来好好看看青瑰。

青瑰哭花了一张脸,紧紧抱着南山剑,垂着脑袋,闷声闷气道了声:“穆大哥。”

穆青锋心里一软,过去抱住青瑰,给他抹干净眼泪,道:“方才伤着没?吓着没?”

青瑰摇摇头,道:“金钗姐姐不会伤着我。”

穆青锋摸了摸南山剑剑刃,道:“好剑,青瑰认得这铸剑师傅?”

青瑰点头,道:“这剑是金钗姐姐与她相公在南山铸造的,金钗姐姐为了造出好剑,跳进了熔炉里,这剑我摸着一直都是暖暖的,跟金钗姐姐的桂花糕似的,一点都不凉。”

穆青锋了然,听着青瑰在他耳畔软声细语地说着这些,心里更加柔软,忍不住搂紧青瑰,只想好好抱抱他,叫他少些伤心。

小白等青瑰去唤小二来添水,等了半晌不见人,出去便瞧见青瑰正往人群里面钻,正想过去青瑰身旁,白锦却突然过来,拉住了小白。

白锦将小白圈在身前,看似亲昵,实际上是仅仅牵制住了小白的行动,叫他动弹不得。白锦指着楼下的热闹,道:“你看,那剑像是长了眼睛,一点都伤不到你家青青,倒也神奇。”

小白看见那人举剑要劈向呆呆站着的青瑰,刚要呼喊,白锦却捂住了他的嘴,在他耳边道:“你悄声瞧着,有热闹呢。”

小白没来得及呼喊出声,穆青锋已经冲到了前面,替青瑰拨掉了那把剑。

小白看着穆青锋牵了青瑰的手,看着他抱紧了他的青青。

白锦在一旁笑得灿烂,道:“你瞧他们两个般不般配?能陪着对方变老也是一种福气,小白你说是不是?反正我瞧着下面那俩人般配得了不得,咱俩,也般配得了不得。你说是不是?”

第二十八章

青瑰抱着南山剑呆愣愣眨几下眼睛,穆青锋见他失神,环抱着他,疼惜地轻抚青瑰发顶。谁知青瑰突然身上打了个激灵,猛推开穆青锋,仰头看着二楼栏杆旁的白锦与小白。青瑰见那二人亲密贴在一起,咬了下嘴唇,穆青锋轻唤了声“青瑰”,青瑰置若罔闻,挣开穆青锋,蹬蹬踩着木楼梯快步跑上楼去。

木楼梯有些年份,载着青瑰的脚步咯吱咯吱咚咚响,小白看着还像个冒失孩子似的青瑰红着脸颊红着眼睛,一步步朝他跑来,那一下下咚咚脚步声,踩在了小白心坎里。小白突然就笑了起来,白锦一声哼笑,松开了白狐。

小白走到楼梯口,伸开双臂,正好抱了青瑰满怀。青瑰往小白前襟上蹭蹭有些湿润的眼角,而后抬眼对着小白认真道:“小白,南山剑以后你拿好。”

小白接过剑,笑着牵起青瑰的手,道:“好,在我这里,青青放心。”

剑交到小白手中,青瑰松了口气,而后戒备地瞅着小白身后的白锦,白锦却连看都没看他,只是几分慵懒地靠在二楼栏杆上,对着还站在原地的穆青锋挥挥手。穆青锋沉着脸,一言不发地出了想云楼,白锦笑吟吟浅唱起来:“有情总被无情恼……”

之后一连几日,京城里都是绵绵春雨,天地间潮湿一片,弄得人心里也是湿漉漉的。那天晌午,雨势突然变大了,豆大的雨滴噼里啪啦砸在街巷中,青瑰坐在想云楼一层最靠门口的地方看着大门外的雨帘。小白自然陪着他,白锦一点都不觉尴尬,看他二人都在,就拎着个茶壶也闲闲散散坐了下来。

雨势太大,平素里热热闹闹的想云楼难得清静下来,外面的雨声显得这里愈发宁静,三人都不言语,小白寄给青瑰一杯热茶,热茶冒着袅袅水汽,青瑰小口啜着,眼睛还是直勾勾看着连成串的雨帘。

青瑰捧着茶杯走到门口,外面溅起的水滴打湿了青瑰衣摆,白狐刚想叫青瑰往里挪挪,青瑰突然探着头往外瞅,皱皱眉头,然后跑到小二那里讨了两把伞,自己撑起一把,夹着一把,跑进了雨幕中。

小白起身站在门口看着,只见空荡荡的大街上有个没打伞的行人在大雨中走着,那脚步看不出半分慌乱,只有微微缩起的肩膀显露出几分不适。

青瑰撑着伞跑到那人跟前,雨声太大,青瑰扯着嗓子大声道:“雨太大了,借给你把想云楼的伞吧。”说罢,将伞寄与那人,那人一愣,顿下脚步,抬起脸来。青瑰这才看清,眼前这人脸色惨白,比想云楼里的白墙都白,那种冷凄凄的白,连唇色都是灰的,半点血色不见。

青瑰一愣,却还是将手中伞寄给了那人,那人缓缓接过伞,撑开,说了声:“多谢小公子。”那声音低婉,混在雨声中几乎消散了,青瑰见他收下了伞,便转身又踩着一路坑坑洼洼的水汪,跑回了想云楼。

青瑰一进门,白锦就笑道:“青青,拿着我楼里的伞去做好事了?那伞你可得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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