宾卡说完，只见一堆大大小小的铁块中忽然探出个棕毛色的脑袋，少年有一张看上去就很睿智的脸。看到大家都在看着他，他腼腆地挠了挠头，“那个，老大你刚才说了啥？开饭了咩？”

……

晚餐过后，夏小熊和少年们围在篝火旁取暖。从聊天中，夏小熊得知他们都来自萝卜星球，年纪最小的是长颈鹿少年，最大的是宾卡。因为异于人类的身体和本领，他们很难融入到普通人群中。在没有被宾卡找到前，绝大多数少年都有过一段颠沛流离的凄惨生活。

“嗯呵呵，我弟弟曾经靠做职业粉丝为生。”穿着白麻布衣的少年推了推眼镜，摆出往事不堪回首的远目状。

“什么是职业粉丝？”夏小熊好奇地问。

“嗯呵呵，就是一种专业打造明星的工作，不需要身份证，任何人都可以。”眼镜少年继续道，“举牌子20元，声嘶力竭50元，泪流满面100元，直接昏过去有200呢！”

“哇塞，这么赚！你弟呢？介绍大伙儿都去做呗！”狮子少年伸了个脑袋过来，“比本狮搬砖头可赚的多啦！”

“嗯呵呵，弟弟失踪好多年了……”说到此处，眼镜少年的神色黯了黯。

“诶？”众少年一片哗然，“原来狐狸乃还有个弟弟啊。”

“嗯呵呵，说来话长。”眼镜少年又挨近些篝火，缩了缩身体，“要听故事吗？”

“不要大意地！”众人一口同声。

眼镜少年一副“就知道是这样。”的表情，深吸一口气，开始娓娓道来，“有年圣诞节下了好大好大的雪，弟弟像往常一样从外面回来的时候，头发上，眉毛上，睫毛上全是雪，他仰着一张红扑扑的小脸，兴高采烈地对我说，‘哥哥，我给你买了一副眼镜，这样你以后就能看小字书啦！’”眼镜少年说到这里顿了顿，像是陷进了深深的回忆。“我看了一眼那副眼镜，崭新崭新的标签还贴在上面，我想，这一定很贵，可是我们兄弟俩连饭都吃不饱，哪里有钱买这个呢？于是我就摇头对他说，‘弟弟，偷东西是不对的。’可是弟弟那天的反应非常剧烈，一口咬定那是他做职业粉丝假扮昏过去才攒下的钱。”

眼镜少年叹了口气，“弟弟的体质很差，总爱生病，又对人类的各种药物过敏。他仅仅是做举牌子的活儿都已非常勉强，再说，要是动了感情，势必会露出耳朵，可我们都没有帽子，他不是撒谎是什么呢？”眼镜少年说到此再次默了默，众人屏息等待着下文，“那天在弟弟顽强的抗争下，我失手打了他一个巴掌，还喊他滚……”

“后来呢？”众少年中不知道谁出声问了一句。

“‘哥哥是大笨蛋！’弟弟最后哭着这样说，转身跑进了白茫茫的大雪里。”

“诶？你没有去找他吗？”大家都没想到平时一向温顺的狐狸竟然这么凶残。

“找了，但是没有找到……后来我在他留下的一件外衣里找到了安眠药的空壳，才知道他为了不暴露耳朵又能假装昏过去，曾好几次冒着对药物过敏的危险吞服安眠药。”

眼镜少年说完，一时间整个屋子里一片寂静，只有木头被烤的“噼里啪啦”的响声。

“骗~你~们~的~啦~哈哈哈~”忽然，狐狸少年指着一群人哈哈大笑起来，“看来我讲故事的能力又上一层楼了，哈哈哈~”

“啊啊，上当了！上当了！讨厌乃！”一群年龄较小的少年立刻扑上去和狐狸扑打成一团。

“狐狸~快来看电视。”这时，没有上眼睫毛的少年不知道从哪里搬出一台黑白小电视机，“有你最喜欢的雪花~”

众人纷纷投去视线，只见电视机的屏幕上什么图案都没有，果然一片‘雪花’。

“笨蛋这代表没信号！”狮子少年跑过去踹了他一脚。

“哼，我警告你别太过分！小心晚上哼哼……”

众少年则再次“拆CP！拆CP！”的喊起来，气氛也愈加欢乐。

“嗯呵呵呵……”眼镜少年也跟着大家一起嬉笑，夏小熊转身去看他，却意外地发现，火光将他的影子拉的很长。

玩累了的少年纷纷组团睡觉，夏小熊脚下贴着墙，左边睡着眼镜少年，头上睡着没有上眼睫毛的凉女和CP狮子，右边则是宾卡。没过多久，空气中传来呼噜呼噜和各种梦话交错的声音，夏小熊的眼皮也渐渐沉重起来。不知什么时候，它被一阵低低的抽泣声弄醒，朦朦胧胧地坐起身，揉着眼睛，耳朵直直地竖立起来，最后判定哭泣的声音来自左侧的眼镜少年。只见他背对着夏小熊，微微抖动着肩膀，将自己缩成一团，看上去好冷。

夏小熊想，他一定很喜欢自己的弟弟吧，所以才哭的这样伤心。它小心翼翼地爬到眼镜少年身后，轻轻用脑袋蹭了蹭他的肩，小声说道，“不要哭，狐狸弟弟一定也很喜欢你，他一定会回来找你的。”

眼镜少年肩膀猛地收紧，沉默了几秒，他压低声音，说：“嗯呵呵，我说了那只是个故事。再说，你又不是他，怎么知道他会回来找我？要知道，善意的谎言比说实话更可恶，因为它总是在带给人们希望以后，叫人更绝望。当初是我亲自把弟弟赶了出去，他一定恨死我了！”

“才不是！才不是！”夏小熊忽然情绪激动地扑过去，小爪子紧紧抓住眼镜少年的衣服。

——才不恨，才不恨，狐狸弟弟一定也很想回家！很想回家……

眼镜少年显然被夏小熊的反常吓坏了，其他人也纷纷被吵醒，嘟囔着坐起来看发生了什么。等到夏小熊反应过来的时候，一窝子的人都一动不动地看着它。

“睡觉睡觉！都回去睡觉，明天还要出去觅食呢！”宾卡把围观党全部哄回去，重新在夏小熊身边躺下，“喂，擦擦鼻子，瞧你的鼻涕都流到下巴了。”夏小熊一抹，一脸的泪水。

chapter33 重逢

“叮铃铃~叮铃铃~”清晨，一阵仿佛带着催命符的电话铃在偌大的客厅中响起，晄尚光着脚，睡意朦胧地跑去接电话，途中撞到了一只桌脚。

“喂？哪位？”他口齿粘连的说，如果不是被电话吵醒，他也许还在梦中和夏小熊执手相看泪眼。

电话那头的女音简短急促地说了些什么。这头的他应了几声，挂断电话，转过身，神色却是和刚才截然不同的凝重。他花几分钟时间洗漱，然后披上外衣匆匆出了门。

高速公路上雾气很大，像是化不开的眼泪。他烦躁地去摸口袋，却只剩一个烟壳。

＊＊＊＊＊＊

另一边。

“不好啦！不好啦！宾宾宾……”外出觅食的猫头鹰少年慌慌张张地跑回来，吵醒了一屋子还在沉睡的人，“宾卡老大！”

“什么不好了，你弄大母猫头鹰的肚子了？”睡眼惺忪的宾卡揉了揉眼睛，不耐烦地说道。

“不不不不不是！是是——”

“唱出来啦！”凉女也醒了，打着哈欠提醒他。没办法，谁让猫头鹰少年从小就结巴呢。

“我独自走在城市的大道上~我把包子带给猫头鹰小姐尝一尝啊~她家住在遥远的医院的隔壁~我要担心今天她家有木有人~当月亮上山岗~我发现了罗卜斯基娘，她已经有了成年体~”猫头鹰仿照《小红帽》的曲调唱起来，果然就顺了。

“什么！”听闻此话的宾卡猛地坐起身，“你说你看到罗卜斯基娘了？”

猫头鹰少年连连点头。

罗卜斯基娘也是散落在地球的罗卜星人之一。之所以有个“娘”字，是因为她是罗卜星球3%的珍贵女性之一，而最为奇特的是，罗卜星球上，女性要想从幼年体转为成年体，只需要五、六年，也就是说，罗卜斯基娘很可能只是个五、六岁的女孩子。

宾卡几乎要把猫头鹰少年摇成了个破浪鼓，“她在哪里？！”

“七、七七四医院！”猫头鹰被他摇的头晕眼花，“我我我叫她，可她她一动也不动。”

宾卡再也睡不着了，他一骨碌爬起来就往外冲，睡在他兜里的小熊此时也醒了过来。

“老大！带上探测仪！”猴子好心地提醒道，“还有要小心，今天有地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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病房里。

天光渐亮，窗玻璃上涂染着一层瑰丽的红，而远处的天蓝的发黑，只有病床上一片雪白。人去房空。纪迪秋消瘦的身影直直地站立着，良久良久注视着前方的空床。

白羽医师说，他的奶奶是在狼之时刻走掉的。这个时间是一天中最为寒冷的时刻，也是妖魔活动最为频繁的时刻，很多危险的病人大多都在这时撒手人寰。

晄尚走进病房的时候，纪迪秋正背对门沉默着。晄尚也没有说话，两个人静静地站着，看着阳光从窗外洒进来，云朵白的让人发空。过了好一会儿，纪迪秋转过身，慢慢舒展开一个笑容，“谢谢你。”他说，真心诚意的。

与此同时，宾卡一边按着探测仪上七七八八的按钮，一边躲闪迎面走来的护士。

“喂，小心点！”一个差点被他撞了个满怀的男医生厉声斥责道，又无奈地连连哀叹，为什么他值班的时候总碰上倒霉事！

探测仪一直亮着红灯，“哔哔”地叫着，箭头指示方向为下。这意味着离目标还有很远的距离。

“下方个鬼啊！破东西！”宾卡咒骂一声，虽然这么说，他还是搭上了通常B2的电梯。门开启，一盏白的冷飕飕的灯照亮了整个走廊。宾卡一抹脑门上的汗，松了口气。探测仪上的箭头终于不再显示下方，然而他所在的位置却是十分诡异，两米开外显示着一块绿幽幽的牌子，三个大字像幽灵的眼睛，显示着这层楼的重点是：解剖室。

夏小熊在刚才剧烈的晃动中安稳下来，从宾卡口袋里冒出小脑袋。

“难道在这里面？”宾卡小声地嘀咕着，摸索着往前走去。走廊的尽头有一扇不锈钢铁做成的大门，宾卡试着拧开门把手，一股冷气含着福尔马林的气味扑面而来，“陈护士长吗？”里面有人先问道，“怎么现在才来？玄逸大人说过不准有任何闪失。”

宾卡当然不会接话，他低头扫了一眼手中的探测器，直直地看着手中的探测仪，屏幕上绿色的箭头直指前方。

没错，就是这里。

他迈步打开最后一道玻璃门，眼前的一幕却将他惊得心脏都要跳了出来。

冰凉的解剖室内，只有一个身着浅蓝色手术服的男人，他的手上沾满了鲜血，随着他的手的动作视线下移，一个四五岁的女孩僵硬地躺在床上，像一根冰冷的棍子……夏小熊依稀分辨出，这个女孩正是和小森一起玩的，雯雯！

被玄逸专门安插在这所医院的外科医生见来人不是护士长，立刻呵斥他，“没看到牌子？闲杂人等不准进入，出去出——哎呦你干什么！”话未说完，他就被狠狠扑在了地上。

宾卡仿佛喷出火焰的双眸里满含悲愤和绝望，他高高的抬起手臂，狠狠砸中了他的腹部。矮个子外科医生被他打得找不着南北，只得哇哇大叫救命救命！这时进来的陈护士长也被场面吓得掉了魂，“快去找警察！不不、找门口的保镖！保镖啊！”外科医生抱着脑袋凄惨地喊着。

等到三个体格魁梧的保镖冲进来时，场面开始一边倒地偏向了邪恶的一方。夏小熊躲在床下吓得不知所措，它紧张地竖立着小身体，小拳头握的紧紧的。

“咣——”在剧烈的撕扯中，手术器具盘翻倒在地，一张淡绿色的纸也随之飘啊飘，落到了夏小熊的眼前。

黑衣保镖A最终占了人数上的优势，一个拳头将宾卡揍倒在地，再趁机将其压在身下。

“跑！小熊快跑！叼住那张纸跑！”宾卡发出野兽似的嘶吼，一边奋力蹬腿抵抗，黑衣保镖A痛哼一声从他身上滚了下去，后面一个保镖B立刻张开手臂扑了上来。

夏小熊跑了几步，又回头叼起地上的纸，窜了出去。

“该死，你俩制住这小子，我们去追那只老鼠！”黑衣保镖C愤愤地啐了一口，拔腿追了上去。

幸运的是，夏小熊在电梯即将关闭的一刻溜了进去，它的心噗噗地直跳，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它只知道要跑，不要停下。

走廊很长，它盲目地往前跑，一个不小心，撞上了从病房里走出来的人的腿上。

夏小熊被撞的眼冒金星地跌坐在地上，头顶上却在这时传来一个熟悉而又温暖的声音，带着安定人心的力量，“小熊？”

它抬起头。

chapter34 地震

夏小熊维持着跌坐在地上的姿势，一动不动地看着他，恍若梦境。

晄尚蹲下身，夏小熊因此看到了他的下巴，那些新冒出来的胡渣。夏小熊想，他这样爱干净，是谁让他变得这样憔悴呢？

“是你啊。”冷不丁的，晄尚却这样说。他向它伸出手臂，手背贴着冰凉的地板，过了几秒钟，夏小熊发现自己的两条腿不听使唤地向他走去，对它来说，他是一种不可抗拒的诱惑，小熊和往常一样爬到他的手掌上，看他优雅的将手臂慢慢收回，把夏小熊放到和他眼前一样的高度。

他微笑，黑色的眼睛温润如水，也许还有一些歉意，“一直在找你，我还以为再也……”他停顿了一下，说，“再也找不到你了。”

夏小熊的眼泪终于“唰”的流了下来。当现实中的这张脸折过来，将回忆里出现过一万次的面容贴合起来的时候，它盖住了激动、兴奋、紧张、感动等等所有的情绪，变成了一种空白，好像全部的时间都静止在了这一秒。

然而就在这楼，楼梯转角传来的对话打破了这短暂美好的重逢。

“我看那耗子的方向就是往这来了，怎么没了？”一个男人粗糙地说。夏小熊依稀能辨别出，那是刚才和宾卡打成一团的人的其中一个。

“不过那个臭小子总算是被我们捉住了，依我看，非被老大生吞活剐不可。”另一个附和。

“啧啧，谁叫他误了老大的好事。”两人的谈话声渐渐变得听不清楚，像是往另一边去了。

但是这些已经足够了。夏小熊站在晄尚的手掌上颤抖不已。

——宾卡、宾卡会死。

这样的信息重复无止境地填满了它小小的脑袋，夏小熊抖得很厉害，它舍不得离开，却也不想因此抛下它的朋友，救了它两次的朋友。这样想着，它从晄尚的手上跳了下去，转身往来的方向爬去。

“等等。”晄尚在背后叫住它，“不要跟我回去吗？”

夏小熊回头看着他，眼睛里饱含了泪水。它怎么不想跟他回家，它一千个、一万个愿意，可是它也不能眼见宾卡被捉住。时间好像上了锈的齿轮，在俩人中间缓慢而又迟钝地走着，最后，夏小熊后肢猛地发力，箭一般飞奔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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解剖室的门紧闭，夏小熊躲在门口的纸篓后面焦急地等待着。过了一会儿，一个西装革履的男人由远处走来，把地板踩出咬牙切齿的响声。

“怎么这点小事都办不好？”玄逸的语气带着隐隐的杀气，温怒的表情让身旁的两个保镖吓得大气也不敢出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