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来啦！”宾卡酝酿了一下情绪，再次闭上眼。

就在这时，余震来了……

chapter36 告别

其实大块的天花板快速砸向玄逸的时候，晄尚确实下意识地朝他扑去，可是当时他的眼睛里只有玄逸，没有注意到自己头上的危险，就在他迈出第一步的瞬间，水泥预制板先砸中了他自己。

晄尚以为自己会死，可是不知过了多久，意识竟慢慢的恢复了。他撑开眼皮，四周是一片黑暗，水泥石灰呛人的味道淹没了他的口鼻，提醒着他所发生的一切。他试着发出呼救的声音，喉咙却像被严丝贴缝的出口，所有的声音都迸发不出。晄尚尝试着动了一下他的手指，接着是四肢，十几秒钟后他确定了一个事实，大半个身体都被重物压住，只有四肢还没有失去知觉。

四周静悄悄的，地下的空气很是稀薄，他听见自己的呼吸声渐渐变得艰难起来，在这狭窄封闭的空间里，被无限放大。

他开始迟钝地回忆着先前发生的一切，他和玄逸在停车场，他喊他去自首，然后，地震发生了……

等待死亡是一件很恐怖的事情，尤其是在以为自己死过一次以后又活过来，发现还是逃离不了死亡阴影的时候。

“宝贝？”就在这时，他听到不远处玄逸的声音，沙哑而疲惫，但是精神听起来不错？

“我被预制板压住了腿，动不了了，不过其他地方都没有受伤。”他说，“你呢？你怎么样？我知道你还活着，对吗？”黑暗中他的声音听起来格外赋有生气。

晄尚抬了抬手指，努力制造些声音。

“太好了，我就知道你没事！”玄逸说，“等一会救援队就会来救我们了！”他斩钉截铁地说，晄尚几乎能想象他神采飞扬的样子，即使在这种绝境里。

“你猜我现在最大的心愿是什么？”晄尚听到他又自顾自说了下去，“我想要一只黑面包。”他说话的间隙似乎多了些喘息声，“来给你讲两个故事吧，反正现在等着也是等着。”

“从前有个坏人，他的老爸在自杀的前一天晚上对他说，‘我做了一个梦，梦见我站在顶楼，抱着一个16世纪意大利弗罗伦萨的彩绘纹陶盘想往下跳，后来一阵风吹来，我觉得很冷，低头扫了一眼自己，我只穿了短裤和背心。于是我想，我还是回去套件西服再来跳楼吧。’坏人的老爸说完自己的梦后，第二天真的穿着西服从高楼跳了下去。讽刺的是，人摔碎了，盘子却没碎，坏人的老爸倾家荡产、不惜借高利贷买来的盘子，到死前几天才发现是假的……坏人的老妈受不了打击也跟着走了。后来，坏人就过着东躲西藏，四处躲避高利贷讨债的生活。有天，坏人遇到了一个傻子，那时的坏人已经三天没有吃饭了，他盯上了傻子的相机，想抢了它去卖钱。可是，当他正准备付诸行动的时候，傻子却给了坏人半个黑面包……”说道这里，玄逸自嘲地笑了，“后来，坏人就爱上了那个傻子。”

玄逸说完，喘息声比刚才更加粗重，“第二个故事：在那以后，坏人有机会跟了一个老大，进了美国黑帮，并渐渐有了自己的势力，等到他再也不需要为高利贷四处躲藏的时候，他向老大提出退出圈子的请求，老大坚决不同意，他却执意要走。他回去找到了傻子，并隐瞒自己过去的身份，想和傻子简单生活在一起，但是老大却不想这样放过坏人。有天他和傻子一起过马路时，一眼发现停靠在路边的卡车分外眼熟，果然，立刻的，车子发动疯狂向坏人撞去，坏人早有预料地将傻子推到路边，自己一个闪身。傻子却至今还以为在一场意外车祸中，坏人关键时刻救了自己。后来，坏人发现一旦走错了某条路就永远不可能回头，所以没过多久，坏人离开了傻子，重新组建自己的势力，伪造某慈善基金会的名义 ，开始了人体器官的地下买卖……”玄逸说到这里，如释重负般喘了口气，好像沉在岁月里的那些永不见天日的东西都浮出水面，沐浴着阳光。

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玄逸说话的声音越来越弱，却依然掷地有声，好像精神抖擞的样子，他说，“宝贝，这两个故事好听吗？等到我们出去以后，希望你……嘿嘿……可以用你的余生来恨坏人……咦，救援队好像来了……记住……要恨坏人，用这样的方式……记住我……”他说完最后这句话，带着惯有的玩世不恭的意味，没入黑暗。

晄尚听到这里，脸上早已湿润一片，混和着泥土黏稠稠的，就好像那些道不清，说不明的感情。

＊＊＊＊＊＊

另一边。

就在夏小熊钻到猪鼻子底下找猪嘴的时候，余震来了，强烈的震动一下子将下水道的数十个水管震的纷纷断裂，压住宾卡的一截水管也幸运地从它的身上滚落了下去。

宾卡抓住机会一下子站起来，随即又趴下去，下半身长时间被压住，麻的根本使不出力气，眼看着前面不远处就是出口，宾卡下定了决心。

“夏小熊！”宾卡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沉声喊道。

“在！”夏小熊被震得头晕脑胀，眼花的找不着北。

“抓住我的胸毛！我们一鼓作气冲出去！”

“吱？”

“快！”宾卡的两个蹄子往后踢了踢，作势要往前冲。

紧急之中夏小熊奋力一跳，一把攀住宾卡肚子上下垂的某物。

“1——2——3！滚！”宾卡说完，身体猛地缩成一团，孤注一掷地朝出口滚去……

“咕噜咕噜——！！！”

“吱吱吱——！！！”

夏小熊只觉得自己这一生都没有像现在这样惊心动魄。一番惨叫后，宾卡和夏小熊连猪带鼠的滚出下水道，再一阵惨叫后，落到了空地上。

“吱吱。”夏小熊吓得紧闭着眼，死抓住手里的某物不松开，还有趋势抓的更紧。

“哎呦喂，好痛！！！”宾卡惨叫一声，“夏小熊，你快点下去！”

夏小熊听闻慢慢睁开眼，这才发现他们已经安全了，它脸带歉意地松开一直抱着的两只软软的泡泡，爬出宾卡的身下，眼前的一幕瞬间将它惊得愣在原地。

他们所在的地方是医院的后方，房屋坍塌成一片废墟，不远处的路面都断裂成一条条的，闪着灯的车排成队聚集在一起，稀疏的人群凑成一团，他们神色凝重，有人低语，有人哭泣，有人哀叹。

“嘤嘤嘤，爸爸、妈妈……”人群中一个小孩持续不断地哭泣着，“我要爸爸，我要妈妈……”

“唉，估计存活的几率不大，蛇眼设备到现在一个活人都没找到……”穿着统一白色服装的人并不看好眼前的局势，“医院里的人都被活埋了吧……”

听到这里，夏小熊的鼠躯忽然一震。

“呼——”身后的宾卡舒出一口气“没想到居然活着滚出来了，咦？喂！夏小熊你要去哪里？”

“我去找晄尚！”夏小熊头也不回地一下窜出老远，它以为刚才剧烈的晃动只发生在下水道，等到它听到救援人员这么说，看到到处都是地震后的狼藉，想到那个人还在医院里的时候，它的心不可抑制地悬起，脚下的箭步飞快。

“等一下，你没听到刚才那个人类的话吗？全死了！你去找也只能找出尸——”

“不会的！”夏小熊忽然猛地转过头，眼睛里有什么东西在闪闪发亮，它第一次朝宾卡用力的大吼，“才不会死！”才不会！不久前晄尚还向它伸出手，温柔地问它要不要跟他回去，才不会死呢！

宾卡被它的气势吓了一跳，那是一种不容置疑的坚定，好像一块被丢进火坑的冰块，顽固地拒绝着融化。

“那么，至少带上这个吧。”宾卡心也软了，从脖子上挂的包裹中翻出一颗蓝色药丸。

chapter37 药丸

一堵高高的墙阻挡了夏小熊的去路。夏小熊沿着墙焦急地徘徊着，跑了很久也没有找到突破口。它想要往上面爬，可是墙高而陡峭，夏小熊一次次从上面摔下来，又寻找新的支点往上爬。就在它重复着这样的动作的时候，一只小老鼠从一边的废墟里窜出来，然后歪过头好奇地看看它，又钻进废墟里。

过了一会儿，刚才的那只小老鼠又把头冒了出来，紧跟着，好几只相同的脑袋一个接一个冒出来，好奇地看着夏小熊。

“那边的小美吕，你想翻墙过去那边吗？”其中一只灰老鼠问道。

夏小熊起先不知道它们在对自己说话，直到有一只走到它面前又问了一次。

夏小熊点点头，虽然总觉得这句话有什么地方不对。

“我们帮你吧，”领头的灰老鼠吹了一个口哨，其他在观望的鼠纷纷跑来，只见灰老鼠爬到墙角边扎开马步，紧跟着一只跳到它的肩上，后来的老鼠纷纷踏上前一只的肩，很快就搭好了一条鼠梯。

“小美吕，快来吧，爬上我们的肩，甭怕，我们哥儿几个壮着呢！”

夏小熊目瞪口呆地看着一条壮观的鼠梯，它点点头学着它们的样子，也攀上它们的肩，可是却没有它想象的那么轻松，灰老鼠的体积普遍要比它大两倍，夏小熊需要先按着它们的肩引体向上，然后才能踩上它们的肩头。

这样气喘吁吁地爬上好几只以后，夏小熊面临了最大的难题，它们中最大的一只鼠伸长是夏小熊的三倍，无论它怎么踮脚也够不着鼠的肩，而大鼠也不能蹲下，这势必影响着上面几只老鼠的构架。夏小熊急的团团转，又尝试了几次，还是够不着，夏小熊觉得底下的老鼠们肯定都累惨了，它会辜负它们的心意。

“对不起……”夏小熊低头对身下的老鼠们说道，又歉意又沮丧。

“没关系。”身下的老鼠回答它，用很轻松的口气说，“别着急，慢慢来。”

夏小熊握了握拳，决定孤注一掷地展示一下自己的弹跳能力。它后腿微微弯曲，猛地一用力，“啪！”它的双爪正正好好勾上大个子老鼠的肩，顺利踩了上去。就这样夏小熊最终攀上了墙，它回过头来朝它们挥手道谢，这些甚至还没有时间介绍自己名字的朋友。然后顺着墙慢慢往下滑。这时它听见老鼠们说话了，“老大，我发现一件事。”

“说。”领头鼠鼠气喘吁吁地说。

“那个……它不是小美吕……它……有蛋蛋……”

“什么？”灰老鼠大惊失色，随后又一挑眉毛，“哼，我、我早就知道了！你们这些家伙给我听好了，不要去盘算自己的行动值不值得，因为那样你会为你想做的事斤斤计较！如果只考虑愿不愿意，你会坦然很多！”

“哦……”底下一群老鼠似懂非懂的恍然大悟道，“老大说的话真有哲理！”

“那是，看来的。”

“……”

＊＊＊＊＊＊

墙的这一边，整栋医院大楼毁尽，连带停车场，附近商场全部夷为平地。遍地裂缝，平地大面积溢出黑色的地下水，头上闪着灯的车连成一条线，搜救人员领着身着黑色衣服的狗在废墟上寻找着可能的活人、起吊车一次次叼起硕大的预制板，再“砰”的扔到一边的空地。

夏小熊不知道该从哪里找出晄尚。

“1、2、3！”不断有人从废墟里将尸体运出，所有的尸体都被白被单裹着，连成一排线，夏小熊才不去看那些白布单下的人呢，它深信晄尚肯定还活着，一定是这样的。

它从人们的脚步间穿来穿去，每当他听到有人喊“这里有活人！”的时候，它就凑上去看，一看不是晄尚，它就默默离开，它在一大片废墟里钻来钻去，搞得灰头土脸的。

最后它不得不试着求助狗。

“请问。”它追着一条大黄狗的屁股面前鼓足勇气问，“你看到晄尚了吗？”

狗没有理会小熊的话，努力在地上嗅着什么，连头也没有回。

“请问，”它又追着一条大黑狗，“你看到晄尚了吗？

“汪！”刚刚挨了主人骂的大黑狗显然心情很不好，它凶残的朝小熊吼叫，吓得小熊急忙滚走。

“请问……请问……请问……”夏小熊一整个下午都在废墟和狗之间穿梭，它没有目的的刨着坑，刨啊刨，刨出一根红色的长长的棍子。

“汪！”不远处有一条狗趴在废墟上，它也穿着统一派发的衣服。夏小熊看到它用热烈的眼光看着自己……爪上的棍子。

“请问……”夏小熊试着将棍子叼到它面前，“你是要这个吗吱？”

“汪！”白狗发出一声欢愉的叫声，然后在夏小熊小心翼翼地放到它面前时，狼吞虎咽下去。

夏小熊转身默默地离开继续去刨坑，这时身后的大白狗却说话了，“你在找什么？”

夏小熊惊喜无比，这是第一条搭理它的狗狗！

“我在找晄尚，”它说，“你看到过他吗？”

“晄尚？那是人的名字吗？”

夏小熊拼命点头，“你见过吗？”

“没有”白狗摇摇头，“不过作为一根火腿肠的报答，我可以帮你找找看。”白狗站起来，夏小熊注意到它的前腿绑着绷带。

“我是一条国际搜救犬，学名拉布拉多。刚才在工作时受了伤，主人让我休息。”白狗看出了夏小熊的疑问，淡定解惑道，“那么，你身上有带着那个人类的气味的东西吗？”

夏小熊想了想说，“我自己。”

……

搜救犬找到晄尚的时候，它的主人嘹亮地吹响了口哨。它不得不和夏小熊告别，“主人在喊我。你要找的人就在这下面，不过已经没有气息了。”白狗说完匆匆跑向主人，只留下夏小熊愣在原地，困难地理解着它的话。

……

过了好半天，夏小熊使劲摇摇头，没有气息什么的，它才不信呢！

……

磅礴的大雨不知什么时候从天而降，这给搜救工作又增加了不少难度。雨夜中人们没有注意到，一侧偏僻的废墟上，一只小老鼠正在发了疯似的刨坑。走过的一只狗带着轻蔑的目光和另一只狗说，“看，龙生龙，凤生凤，老鼠的儿子会打洞！”另一只狗附和着大笑。

“是老鼠又怎样？就算只会打洞又怎么样？”夏小熊奋力的刨着坑，双爪早就没感觉了，只是机械地刨刨刨，眼睛早就看不见了，泪水，雨水，汗水，全部混杂在一起，模糊了边境。

——我是老鼠！我会打洞！晄尚还在等我！

夏小熊不停地这样对自己说，雨水混合着一股血腥味冲进夏小熊的鼻息，终于，在夏小熊双爪都磨得鲜血淋淋的时候，它看到没有被泥土淹埋的半张脸，那张熟悉的脸！

“晄尚——！”夏小熊欣喜地扑上去抱住他，小爪子把他的脸搂得紧紧的。太好了，找到他了！找到他了！可是奇怪，为什么他的脸这么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