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在酒吧我也在。”

凌远没什么印象，不过他本来就很难对陌生人产生印象。

“你最后说得那句话很好，我很欣赏你呢，”于荣拍拍他肩膀，“放心吧，我跟白痴小田不一样，我绝对站在你这边。”

凌远完全不晓得对方在说什么，只好礼节性地点了点头。

凌远再一次登录游戏的时候以凌露为首的人都暴走了，面对大家的质问，他只好编了个外出旅游、山里没信号的胡烂理由蒙混过关。

他以为这么长时间不来酒厂仓库一定会像上次那样爆仓，结果没有，问了辛巴达，才知道原来最近萨古斯也不知为什么没有上线，不过NIGHTMARE那边应该打好了招呼，没有再劫丝路的商船。

凌远处理好店铺的事务后便无所事事，坐在屏幕前发呆。短短的几天好像发生了很多事，跟另一个男人上床，被六年的男友强暴到进医院，然后分手，紧接着又被人表白。

凌远发现当自己再次想到萧镇的时候已经没有昔日的激动，甚至连心痛的感觉都很少。

他从小就知道自己不像其他孩子那样感情充沛，他的情绪不容易起伏，却很容易平复，但在萧镇面前自己一直是个情感无法自抑的人，他没想到经历过这种刻骨铭心的感情后自己竟然能说放下就放下。

凌远操纵着青琦来到天堂岛上的教堂，这里不仅有主管登记结婚的NPC，也有负责办理离婚的NPC，凌远来到这个叫惠特利的NPC面前，跟他对话。

【附近】惠特利：这位先生，我看到您身上确实有一段姻缘，虽说我们离婚办是全海域连锁的，可是您和您的无缘人恐怕不是在我们系统办理的登记吧？很抱歉我们无法受理，您不妨找当初您二人当初结缘的地方试试？或者在婚姻关系面板中申请离婚，如果对方也同意的话就可以正式离婚了。

凌远听着对方一长串的话，打开角色面板，看着称号列表里被隐藏掉的<凌霄的伴侣>一栏，陷入了沉思。

航海时代内测时间并不长，玩家知道这个游戏有结婚系统，但几乎没有人知道它还有同性结婚系统，凌远发现这件事也是很偶然的偶然。

那是在刚开服不久的时候，凌露来C市探望凌远，见凌远在玩航海时代，起了兴致，索性霸占了电脑，还顺便霸占了凌远的床，把弟弟赶到萧镇家去借宿。

凌远带着笔记本到萧镇家继续游戏，萧镇见状也拷了客户端过去。凌远站在天堂码头看海鸥纷飞，一转身就见到了顶着二人姓氏组成名字的凌霄披着夕阳缓缓向他走来。

凌远心底一动，那大抵是游戏中青琦对凌霄的一见钟情。

那时是游戏初始阶段，凌远没有船，萧镇更是个刚刚在天堂海军报道的新兵，两人便随意登上一艘NPC船，任由它将他们带往未知的目的地。

最终他们抵达了一个偏僻的岛屿，硫克岛，这个岛并不位于钻石海域，凌远事后也再也没有到过这个岛屿，那次偶然的接触是唯一的一次，凌远一直认为那是天意。

二人登陆后硫克岛后第一眼见到的是两个巨大的古希腊男人雕塑，两个人都是战争打扮，古希腊的盔甲包裹的范围跟现代的女子泳衣差不多，因此二人强健的胳膊和大腿肌肉都暴露在外，虽然是石头雕成，但由于工匠手艺精湛，看上去竟似有弹性的触感。

其中较高大一人持剑望着远方，另一人则偏过头，微微仰视着身旁的男子，凌远看着看着，竟从那雕塑眼中察觉出了一丝难解的情愫。

二人来到总督府，跟暂代总督的NPC交谈，这才知道，雕塑中较高大的男人正是希腊神话中著名的刀枪不入的勇士阿喀硫斯，而在他身边的那位便是阿喀琉斯的同性恋人帕特洛克罗斯。

阿喀琉斯和帕特洛二人感情很好，帕特洛对阿喀琉斯忠贞不二，阿喀琉斯虽然也视帕特洛为最亲密的伴侣，不过这并不妨碍他在外面沾花惹草，不仅跟女人发生关系，还强抢男人导致对方丧命，从而引发了战争，而帕特洛也死于这场战役。

间接害死恋人的阿喀琉斯直到此时才发现自己真正的心意，他抱着爱人的尸体恸哭不已，无尽的悔恨涌上心头。不过为时已晚，经过一系列悲恸疯狂的举动后，阿喀琉斯也走上了自我毁灭的道路。

阿喀琉斯死后，他的亲人和战友们把二人的骨灰相混，合葬在黑海的一个叫硫克的岛上，传闻这样可以让二人死后灵魂相伴，永不分离。后来更有传闻说每当傍晚，二人的灵魂都会出现，结伴在岛上徘徊。

凌远和萧镇登岛的时候正是夜间，他们在海滩上走了一会儿，果然看到二人的灵魂手牵着手相伴同行，两个人的眼神时不时交流着，那里有只有他们才懂的语言。

萧镇上前去与二人对话，阿喀琉斯的对白只有一句，“很多时候，你只有失去了，才知道自己曾经得到过。”

帕特洛克罗斯的台词更简单了，只有四个字：“我不后悔。”

凌远见萧镇站在原地不动，不知道在思考什么，便提议在岛上四处走走。于是二人信步来到了教堂，意外地发现了游戏中这个特别的设定。

硫克岛的教堂是航海时代中唯一接受同性婚姻的教堂。

简短的仪式过后，凌远看着自己人物头上明晃晃的<凌霄的伴侣>的称号，百种滋味浮现心头，情不自禁转头去看坐在一旁的萧镇，却发现对方也在看着他。

那也是唯一一次二人在游戏中互相顶着对方伴侣的称号活动，第二天他们回到天堂后，萧镇便把称号隐藏了，凌远也跟着隐藏掉称号，毕竟同性结婚这种事并没有什么值得大声宣扬的。

如今回想起阿喀琉斯的事迹，凌远不仅感慨，如果当时萧镇和李云霆再晚一天闯进来，恐怕自己也会赴上帕特洛的后尘，只是不知道那时萧镇会不会像阿喀琉斯一样追悔莫及呢？

摇了摇头，把多余的想法甩掉，凌远在婚姻关系面板中点取了申请离婚。

萧镇接下来几天都没有上线，凌远便把这件事丢在脑后。不过刚分手后的一段时间，凌远发现自己不愿意一个人独处，每天打理完两个店面，便跟着相熟的船队出海，有时跟着丝路运货，有时则跟着NIGHTMARE一起四处打劫，后来更是嫌跑商无聊，索性萨古斯一上线就泡在梦魇号上，认识的凌远的人都说他转了性了，凌远只笑着不解释。

萨古斯也像变了个人似的，从前一口一个宝贝儿得调戏凌远，现在言辞间都放得正经得多，这倒让凌远更愿意与对方相处了。毕竟正经起来的萨古斯优点很多，他去过很多地方，了解各个岛屿的风土人情，经常给凌远讲航海时的各种见闻，每次让向来宅在天堂岛的凌远听得入迷，如果不是萨古斯，他都不知道航海时代这款游戏还有这么丰富的背景故事。

凌远在海事上除了掌舵，就再没有拿得出手的项目，而梦魇号自然轮不到他掌舵，所以他上船后总是游手好闲待着，没有海战的时候就听萨古斯讲解，海战开始了就静静在一旁看萨古斯指挥。

比起萨古斯的见多识广，凌远更喜欢他指挥起海战的样子。他总是慵懒地靠在舵盘上，貌似随意地下达着命令，可他对海洋的熟悉、对战术的掌握、对数值的推算、以及对对方行动准确的预判，往往三两个回合就把对方船只完全制衡。

每当这个时候，萨古斯那种运筹帷幄、势在必得的表情总能令凌远着迷，每次系统宣布海战胜出，萨古斯嘴角都会扬起一个凌驾众生的笑容，这种蔑视万物的态度往往让凌远不自主看到失神。

只有亲眼见过萨古斯作战时的飒爽英姿，凌远才真正发觉到海贼王的魅力，这个称号安在面前这个男人身上无疑是实至名归，大概全海域也只有这个男人才配得起这个头衔。

对于凌远成为NIGHTMARE编外一员这件事，船队上下亦有两种态度。像无功不受禄MM就对凌远展现出无比的热情，见到凌远就叽叽喳喳起没完，若是哪天萨古斯在线而凌远没来，第二天萨古斯的一举一动就会被她事无巨细地汇报给凌远听。

虽然凌远没有亲眼见证过，不过他猜想禄MM应该是双向汇报，也就是萨古斯也会知道自己不在线时凌远的一举一动。

而船队的大副YUL虽然表面上也对凌远客客气气，但这客气的外表下似乎隐藏着未知的情绪，不过凌远在人际交往上的情商并不高，因此没有看穿对方不刻意的排斥。

直到有一天萨古斯不在，YUL主动跟凌远聊天，似有似无地透露出现实中的萨古斯已有喜欢的人，后知后觉的凌远才意识到，YUL可能误会了自己对萨古斯的感情。

想起禄MM先前多次在船队和海域上嘲笑YUL暗恋萨古斯的话语，凌远一直以为是他们之间开的玩笑，如今结合起YUL一直以来对他貌似客气实则冷淡的态度，凌远才发现自己可能被YUL当成了情敌。

不过YUL真得是误会了自己吗？

连凌远都不知道自己现在对萨古斯是抱着一种什么样的感情，他拿从前对萧镇的感觉对比了一下，发现自己对萨古斯并没有那种炽热到失控的情感。

就连亲耳听到萨古斯心有所属，凌远也没有伤心难过的表现，最后凌远得出一个结论，就是他只是把萨古斯当成一个很好的朋友。

凌远并不排斥网恋，但他也不会随随便便投入感情，他觉得萧镇已经透支了他未来多年的情感，他似乎又恢复成了认识萧镇之前那个云淡风轻的少年。

萧镇自医院分手以后再也没有联系过凌远，但是再次上线的萧镇拒绝了凌远的离婚申请，其后凌远又申请了两次均被拒绝，凌远只好把这件事放在一边。

这段日子凌远过得很平静，除了要应对凌露偶尔的询问外，唯一让凌远头疼得大概就是李云霆每天一个不间断的问候电话。

李云霆真得像他所说得那样不轻言放弃，当然凌远现在完全不觉得这是什么优点。凌远三番五次得明示暗示他他们之间是不可能的，可对方总能不动声色得把这些话过滤掉，这让凌远有了深深的挫败感。

李云霆在电话里说得并不多，无非是关心一下凌远有没有定时吃饭，晚上有没有通宵不睡这些琐事，时间久了，凌远态度也慢慢开始松动，多少也能答上对方几句。

这是李云霆第一次这么耐心地去追求一个人，让开始抱着看热闹心态的于荣都为之动容，转而开始支持上司的行动，还暗中警告了一下游戏中那个总是用崇拜的眼神看着自家船长的小青琦。

不过这个青琦丝毫没有知难而退的意思，完全把他的话当耳旁风，照旧每日缠着李云霆，这种无论别人说什么都无动于衷的性子还真是跟现实中那个小凌远有几分相似。

于荣并不是反感青琦，只是他的态度跟李云霆一样，网上的感情太虚无缥缈了，像他们这样已到而立之年的男人，已没有精力去陪着小年轻玩儿精神恋爱的游戏，把握住现实才是明智之选。

好在李云霆的观点跟他一样，只是把青琦当成一个关系比较好的网友。

凌远并没有因为YUL的话而减少跟萨古斯的接触，在他的认知里，他跟萨古斯的关系清白，他不需要为了避嫌而刻意回避对方，至少只要萨古斯不提出来自己对他造成了困扰，他便不会为了旁人而改变。

至于萨古斯喜欢的那个人，凌远也不得不承认有一丝羡慕的情绪，在现实中被这个强大的男人爱慕的人，一定也有什么过人之处吧。

凌远一边胡思乱想一边登录了游戏，却在自己的店里见到了一个让他意外的人。

男人见凌远来了，站起身有礼貌得笑了笑，“我等你很久了。”

第15章：萨古斯的征途

“我等你很久了，”男人脸上的笑容充满了职业感，“琦老板。”

凌远略有不安地看着面前这位跟他毫无交集的来客，猜不出对方是不是知道了什么。

“斯……”

“叫我斯洛就好了。”男人依然保持着职业化的微笑。

来者不是别人，正是加勒比海盗团的大副斯洛伐克。

“琦老板这里的生意很是不错。”斯洛客套道。

“有话请直说。”不知为什么，对方笑得越是客气，凌远就越是不自在，毕竟对于面前这个人，他有些心虚。

斯洛点点头，很快进入正题，“琦老板一定知道，现在虽说各个岛屿的总督都是由NPC担任，但其实游戏设计的初衷是完全由玩家自治，这其中当然也包括对于岛屿的管理。”

凌远慢慢点点头，他是知道这件事不假，但他不明白斯洛这番话的目的。

“建设一座岛屿需要消耗大量的人力财力，这游戏内测时间不久，之前还没有哪支船队有这个实力，就算能攻下岛屿，也很难投入管理。”

凌远知道斯洛说得都是事实，这也是为什么游戏开放岛屿围攻至今也没有一支船队正式对岛屿宣战。

斯洛口气一转：“不过经过很周密的前期准备工作，我们船队已经有信心接手这个岛屿的建设。”

凌远惊讶地张大了嘴，“你们要围攻天堂岛？”

斯洛认真地点了点头，“就在下个星期二。”

“可是……”

“下周二是我们船长的生日，我想用天堂总督的头衔送给他作为生日礼物。”

斯洛脸上的职业化笑容消失了，表情坚定而真挚，眼睛直直地盯着凌远，凌远似乎能从那眼神中看到四个字：志在必得。

凌远倒是不在意谁来当天堂总督，正如斯洛说得那样，岛屿易攻不易守，占领一座岛屿不难，建设一座岛屿却花钱如流水，如果不是亲耳听斯洛说，凌远都不知道加勒比有这种财力了。

只是……“为什么要跟我说这些？”

“我问过天堂海军现任的统领、NIGHTMARE以及SIREN的船长，他们都表示只要你不反对，他们就没意见。”

“等等！”凌远连忙打断，围攻岛屿意味着对驻守该岛的海军宣战，因此必须过萧镇那关，这点凌远是知道的，但是，“这关NIGHTMARE和SIREN什么事？”

“虽然我们不是没有实力强攻下天堂，但我们也想尽可能把损失降到最低，最理想的状态是不费一兵一卒和平占领，只要凌霄点头，天堂海军那边就会放行，不会为难我们。”

“至于萨古斯那边，我是担心他会心血来潮掺一脚，若是其他船队倒不足为惧，唯独NIGHTMARE对我们来说是个威胁，而且如果他带头，很可能招来不少海盗凑热闹。”

凌远点点头表示了解，“那娜迦女王又是……？”

斯洛的脸上多了分不屑的神色，“这是我们船长的意思，尽管我本人没有必须征得她同意的想法，但是没想到她的意见跟另外两位不谋而合，所以我只是礼节性捎带上。”

凌远皱着眉头思索了一会儿，“你们船长的意思不是要她做总督夫人吧？”

不知是不是凌远的错觉，斯洛的眸色一沉，转眼又恢复了原状。

“杰克他年纪尚小，玩心很重，不管是现实中还是游戏里，换过的女友比衣服还多。娜迦女王好像跟琦老板关系不错，我想你也不愿意见到她失望吧。”

斯洛点到为止，不过凌远心里已经很清楚了。

“我知道了，我会好好跟她说的。”

斯洛满意地点了点头，“那么作为答谢，我们愿意赠送琦老板一个岛上的店铺，种类和地址都随便你挑。”

“啊？”凌远连忙摇头，“我什么都没有做，再说天堂本来也需要玩家来管理。”

“就当是我们贿赂你的好了，”斯洛半认真半开玩笑说道，“那么多有头有脸的人物都惟你是从，我们怎么能不努力巴结讨好你呢？”

凌远无言以对。

斯洛走了，撒加来了。凌远对他的到来倒是不意外，自从双方合作以后，二人接触的机会多了，渐渐也发展成见面可以聊两句的关系，撒加没事就来凌远店里坐坐，有时还会在凌远的赌桌上玩两把，有好几次凌远进到店里都看到撒加一个人默默地坐在那里赌钱，放筹码时慢得像是在放慢动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