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这是你个人单方面的把内情告诉我？”我盯着他。
“正如我所说的，我看过你的档案，你并不是梅森家族为了安抚我们而推过来联姻用的花瓶。那么我有理由相信，你来这里另有目的——让我想想——间谍工作，你觉得呢？”
罗特笃定的口吻透露出一种张扬的自信。当然，如果换做是我，对一个来自两星期前还在议会上吵得不可开交的异姓人会有多少信任呢？我搞不好会将对方判定为潜在的可抹杀对象。
不过我当然不可能说：“嘿，亲爱的，你说对了，我就是来干这事儿的。”我在有限的时间内发现大脑里缺少和他人沟通的有效的、暧昧而可以糊弄过去的回答——于是我说——是的，我现在后悔了。
我说：“没有这回事。我来这里是因为我仰慕你。恩，仰慕，就是喜欢的意思。”
……罗特的表情终于不那么确定了。看起来他像在一个高贵的皇家宴会上吃到了臭虫，窘迫不堪又不得不保持表面上的礼貌。
这回，算是我扳回一城。虽然我现在后悔了。
第八章
我们两同时选择了闭嘴。一种古怪的沉默弥漫在房间中。直到罗特尴尬地开口：“这倒是个好方法，当你被人逼供的时候总是这么大方地承认你仰慕对方吗？我开始发现美人计似乎很有实战效果——我说真的。”
……当然不是。你会对着外星人说仰慕——好吧，假设它听得懂人话——么？按照我为数不多的经验来看，那些长着无数触角的怪物只会在你松懈的时候狠狠抽你一鞭子（然后你就将好好体验大出血整个动脉神经被毁掉四分之一的残酷感觉）
“我来这里的目的”，我斟酌着开口“是为了自由。你可以这么理解。在两个家族的协议范围之内，我不会干涉你的一切行动，包括对我采取监视措施；但是在我的行动触及你的底线之前，我希望你不要干涉我。”
这简直是那天晚上见过哥哥之后，我和一个活的，人，说过字数最多的一句话。连R4（我发现它的光学显像管又不正常地闪动了两下——作为一个只是从数据库里同步过一点医学知识的AI，它一直在用那浅薄的医药知识推断我是否继自闭症之后又患上了失语症——就因为我很少说话）都震惊了。
罗特显然很容易集中精神，立马他从那不靠谱的对敌策略里跳出来，说道：“有趣的建议。我想，这是一个可以接受的条件。”
我点点头。又闭嘴不再说话。眼巴巴地望着他，指望他能主动出去，或者主动让我出去。我实在是想睡觉了。
罗特不负众望，他转身穿起一套帅气的联邦军官官服，对我说道：“那么，协议从现在开始施行。我想你不介意我夜不归宿吧？凯瑟琳情绪激动，恐怕要花一阵子安慰她。”
我点点头。他便翻过露台，直接从三楼跳下去了。悄无声息，没有惊动一条受过严苛训练的警备犬。
第九章
作为新人，我获得了三天新婚假。前两天我和R4在整个海威尔主宅中闲晃（或者说，R4正用它那小小的、总计八个的高清像素摄像头记录整个海威尔主宅建筑结构——一个死角都没有放过）；最后一天碰巧是联邦国庆日，作为上校的罗特一大早愤怒地从床上爬起来，去参加那个“该死的、纯粹作秀给富有娱乐精神的民众看的”联邦军游行——主要目的是展示联邦军强大的国防力量，顺便挑选几个长相不错的年青军官去做联邦军队的正面形象代言人（你当然不能指望我去。我在服役期间做的大部分任务完全称得上是直接抹黑联邦军形象的存在。）
吃过早饭，我考虑了片刻，也决定前往人民自由广场（一个综合性的、用来承办政府各种大型活动的公共广场）去瞧瞧建国日的特别游行——据说军部最新开发的RUA_KK2式直升机（早期的蓝本是上上个世纪盛行一时的阿帕奇系列，现在加入拟生物模态技术后看起来就像一只巨大的、钢铁做的、架上了无数机枪和大炮的灰色大黄蜂。我对那玩意十分感兴趣——真希望有机会能驾驶一次。）也将首次亮相。
在路上，脱去老实无害伪装的R4显得十分愉快。它喋喋不休地讨论关于这个新式武装直升机搭载的新型AI——据说，这种AI完全可以代替驾驶员来操纵造价200万联邦币的庞然大物。“我很怀疑——如果一个AI可以完全代替驾驶员的话，那么你们军人就要失业了，主人！我们没有‘死’的概念，想想吧，和一群没有‘死’这一概念的敌人战斗！”
确实，所有的AI都只知道“死”，但是不明白“死”。对它们而言，“死”不过意味着“你需要更换零件或者升级配置”。
我一边走一边打量着张灯结彩悬挂气球和横幅的大街。
“这是你们的优势也是劣势。AI只能按照预定的程序动作。你们的一切反应都基于一连串二进制代码。如果我给你注入足够厉害的病毒，你甚至可以立刻启动自爆程序——”
“主人！难道你给我也设置了这样一个程序吗！！！”R4简直要暴走了。
“你没有。”我瞟了它一眼，快步往前走，打算和这个又在开始叫嚣人权（又一次，我后悔授权它可以再网上随意同步资料的权限——它现在的思想越来越左，时常叫嚣着“人权”、“自由万岁”——这完全是我个人的疏忽导致）的聒噪家伙保持一段距离。
在我刻意加快步伐后，我们很快达到人民自由广场。一百多年前，正是在这里，联邦的伟大创建者曾发出了“从来没有人能同自由决斗！自由从来都是胜利者——我们并不害怕这一点。自由不需要独裁者和野心家的污蔑。自由是永存的、不朽的，而且并不需要依靠人的力量去维护它！”的呼声 ——并发起来宇宙年历开始使用以来最大规模的革命运动。
这里因此得名人民自由广场。
现在，总体呈长方形的广场两侧一次是鲜花、人群、和一排排穿着帅气军装大步游行的联邦军。步兵方阵后紧接着是机动部队（驾驶员从拉风的战甲车里伸出手朝狂人的群众挥手致意）、特别武装部队、以及——一阵马达轰鸣声从天上传来，R4发出兴奋的呼喊：“来了！”
大约十架左右的RUA_KK2式直升机整齐的、耀武扬威的按照既定航线快速飞过来。我不由自主的眯起眼睛仔细观察它们的机动性和武器配置情况。前后左右，大约假设了四挺机枪和两架光狙击炮。至于这庞然大物的肚子里还装着多少杀伤性巨大的东西尚不清楚。另外尾随而后的还有两台空中加油直升机。单独一台就可以一次性给12架普通战机提供10小时左右的动力。
喜欢炫耀的联邦军。我心想。不过我的心情如同喧哗而欢庆的人群一样，为看到了最新型战机而满心欢喜。我甚至还看到了阅兵台上，笔直站立在首长身边的两位年轻有为、前途无量的军官——我哥哥、以及（看起来终于正经起来的）罗特。
整个广场上的人群都沉浸在一种自豪、光荣、喜气洋洋的气氛中。我心想，当然，有可能的话，做一个无忧无虑的普通市民才是最幸福的事儿。R4的光显像管也在快速地闪动，显然，他也在这次全民娱乐的盛会上获得了很多乐趣（然后——我能猜到，R4一回去后第一件事儿，就是上网去把这些经历炫耀给那些被禁锢在大型机械中无法移动的AI朋友——并故作姿态的表示愿意发扬一下互助精神把这些有趣的经历同步给它们）
就在大家都心满意足的时候，意想不到的事发生了。随着人群的惊叫，一台RUA_KK2式直升机垂直地从空中一头栽下，坠毁在不幸的围观者身上。
顿时一片混乱。妇女的尖叫声，小孩的哭泣声，慌乱的脚步声。打破了整个庆典游行的喜气气氛。
“R4，走了！”我立刻大步朝最近的战备装甲机器人疾跑过去。负责警备的战备装甲机器人被安置在最靠外面。按照惯例，会多放置几台无人驾驶的空闲机以作备用。我拿出口令卡，快速通过虹膜扫描，打开了一台装甲机器人的驾驶舱。（这个时候就要庆幸军部若干年前耗费纳税人巨资做的全网联通系统还是有一定意义，否则我就是有通天的本事，也很难向一个慌乱的、魂不守舍的器械看管官证明我的军人身份，更别提征用他的设备了）。
R4灵活地跃进驾驶舱——这是它的拿手好戏。启动机器的同时立刻与机器的光纤接口接合，开始调试机器的启动参数。三秒钟之后，R4像我报告：启动许可！一切战斗参数正常。同时在屏幕上显示这架机体的各项指标数值和弹药荷载量。
然而就是在这短短的几秒钟之内，又有一架RUA_KK2式直升机坠毁。人群再次发出绝望而惊慌的哭叫声。
“R4，侵入军部总信息库，调出所有RUA_KK2式直升机的相关信息，窃听AEI-L军部专线，我要知道最新情况进展。”我一边下指令，一边把一大截毁坏的横隔板（从不幸被RUA_KK2式直升机砸中的建筑中断裂，并阻塞了紧急撤离通道）抬起来好让慌张的人群分流离开。
训练有素反应灵敏的军人们也开始行动起来。很快，大批的民众被疏散离开。只剩下军方的人员，和天上那群张牙舞爪的直升机在对峙。
一发榴弹从我身边擦过。我侧身躲过，R4报警：“被红外锁定！被红外锁定！”那是一架RUA_KK2式直升机，它那如蜜蜂下腹部般嵌着炮管的后半截机体正调整着方位，打算一次性弄死我。武装直升机对装甲机器人而言是天敌，不过我也没打算就这么乖乖牺牲。发射出一枚石墨炸弹，干扰到对方的锁定；然后立刻远远退到射程以外。
“RUA_KK2式，已知机内驾驶员全部非正常性死亡，现在由AI代理驾驶中。管制中心无法强制回收飞机，AI不受控制。可以判定——被恶意侵占，遭敌袭的可能性在百分之九十五以上！”R4开始通报他所能截获的一切资料。
“计算狙击轨道，我要一次性破坏那台直升机的AI中枢”。拾起机体本身配备的中远程狙击枪，我开始校准精度——RUA_KK2式直升机的AI安置在机身头部最上方，为了考虑轻便，在设计时没有刻意加厚钢板保护，所以普通的狙击枪足够射穿并摧毁它。
“校准开始，轨道计算——正负偏离值校准——误差零点零零二——零零二——零零——零！”
在R4报出最后一个字的同时，我按下了狙击枪的扳机。那台直升机在空中空晃了一下，一头栽倒在地面。
很快其他聪明的军人效仿了这样一个做法。其中一台战甲的驾驶员以一己之力打落了三台，另外一个则聪明的设计让直升机和燃料机靠拢，然后仅靠一发子弹解决了另外三台RUA_KK2式直升机。
等所有直升机都被击落（巨大的浪费，因为一台的造价就够普通联邦市民奋斗上一辈子——我想财政大臣这次一定会在议会上痛哭流涕）后。我老老实实的协助善后部门处理工作（包括搬运巨大的人力无法移动的毁坏建筑物、把这些碎块装上处理车——简而言之，就是在收拾垃圾）。直到两台战斗用机甲（不同于我驾驶的这种普通警备机甲——而是专业的军用式）一前一后跑到我面前。
“R4，开启友军识别码。”我生怕这又是两个无良的间谍——按照我现在的装备配置，可吃不消他们一起上。
“好的～识别匹配开始——成功配对——JRK4_L，上校罗特·海威尔专属机体。已确认是本人驾驶。K53，上校蒂尔·梅森专属机体。已确认是本人驾驶。主人～是熟人！”
“哦。”不是敌人就好。“R4，消除你入侵军部的记录，别留把柄。”说完，我开启公用通信频道，等这两个人说明来意。指责我破坏公物？——别开玩笑了，我只弄坏了一台，而他们两人合起来弄坏了一半数量。再说，我也没钱赔偿的——是的——完全没钱，我心想。
“我的向日葵”，一个私密视频通讯跳出来，我看到哥哥笑得十分温柔：“你又在想什么？我发誓，我不会让你赔偿一分钱的。并且——由于你优秀的临场反应能力，或许我该帮你申请一点奖金？”
我觉得自己好久没看见过哥哥了。一瞬间我紧张的（连我自己都要唾弃的没用毛病）说不出话。只能瞪大眼睛看着他。
他的心情很好，并没有因为我的沉默而不高兴。在反复关切的询问我有没有受伤等诸多琐事之后，他被一个突然切入的联络打断，只好抱歉的告诉我，军部要开紧急会议，他必须走了。
我点点头表示知道。
在切断联络之前，他说道：“那么，我的向日葵，给我一个午安吻吧。”
我犹豫了片刻，伸手在唇上按了按，然后把手碰像屏幕。虽然——午安吻是什么？我想了想还是觉得，这一定是个愚蠢的问题，所以我闭嘴没有问。
和哥哥的通讯联络切断后，立马又跳出一个声讯留言（此留言的主人刚刚也被紧急召回军部开会去了）。很简短，罗特·海威尔说：嘿，干得不错，我对你刮目相看了。
晚上吃饭的时候我接到了军部的嘉奖通知。R4显然比我更加高兴，因为他觊觎FIFA（目前垄断市场能源一块儿的跨国能源巨头）公司推出的新型无污染天然激动润滑油已经很久了。他愉快地计算着我的奖金可以给它买几罐儿润滑油并且——它还很人道地问我：“主人，你最近有其他购买计划吗？我可以顺便帮你规划一下。”
我火大的把这个无法无天的机器人推到门外面（“拿杯牛奶过来，你这个好吃懒做的家伙”“——哼！”）。门一推开，发现罗特进来了。
他今天回来得很早——凯瑟琳难道不生气么（虽然，好吧，我连凯瑟琳是谁都不知道）。我注视着他走进房间。永远不主动开口——基于这一原则，我心安理得的继续站在门口等待R4送来一杯暖胃的牛奶。
罗特已经完全习惯我不说话的毛病了。他很自然地走进内室，开始脱衣服——毫不顾忌我还在里面，大刺刺地展示着自己健美强壮的体格，若干块胸肌腹肌，以及背上的一道长长的疤痕——我猜，这个大概是在α星系里被某个诡计多端的外星怪物弄的。因为那样的疤痕我也有。
罗特注意到我的目光盯在他身上，于是干脆做了个健美先生的动作。并且还笑得十分得意。
……我默默的把目光又调回走廊，等着R4给我送牛奶。
第十章
等我端着牛奶开始喝的时候，罗特终于打理完自己，开始穿着一身休闲装到处闲晃（不得不承认，身材好的人——如果这个人又恰到好处的长了一张英俊的脸——有无数凯瑟琳那样的女人或者男人拜倒在他的魅力之下也不是什么奇怪的事），首先打开电视看了看新闻中播报的关于今天发生的那起“恐怖的、令人愤慨的恐怖袭击（——官方把这次的袭击事件定性为不知名恐怖组织的袭击活动）”，然后又给军部打了两个电话（联邦战神在上，不是我故意要偷听，而是他完全没有避开我），接着终于不甘忍受这一屋子的寂静一样（尽管在我看来，他实在是太吵了），走到我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