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漫不经心地补充道：“痛苦地——杀掉——以抚慰我被你们打乱计划而弄得乱七八糟的心情。”
第四十五章
我没有再和她说话，而是默默的盯着地板，打算把地上盯出一个洞来。
我很担心R4——我甚至想不通它是什么时候被抓住的。
显然对方这次有备而来。看起来，前几次的失败让他们制定了一个非常详细的计划——把我和R4分开——各个击破，这确实是对付我们最好的办法。
同时我也担心罗特和哥哥——尽管到了这个时候，我还是会担心——这让我不得不面对一个事实——无论哥哥干什么，我都不会如我想象中的那样恨他或者讨厌他——尽管我会非常的失望。
希望他们不要冲动才好。再过不到半个钟头就是最关键的时候——如果查尔斯·西特没能在议会厅露面，那么他成为临时总统的美梦就彻底泡汤了。
话说回来——这可能也就意味着我大概还能活不到半个钟头——我解不开捆绑着我的特制纤维绳，身体也被注射了那种令人讨厌的神经松弛剂——我无法自主地行动（而现在几乎连脑子都开始不清楚了）
想到我能活的时间不多——而且越来越想睡觉——我开始和罗洁尔搭话（“终于对地板失去兴致了？”罗洁尔笑得像朵百合花一般温柔。）
我打算问问她关于玛格丽特的事，至少在最后的最后，让我多听听她的故事总是好的。可是连M这个字母还没说出口——大厅的门就被踹开了。
我眯着眼睛，有些迟钝地朝门那边看去。
两个男人，高大、健壮，身形修长。一个左右手一边握着一把阳电子长炮，另一个把手插在他的衣兜里（而看衣兜鼓胀的样子，那里面至少塞了两把枪。）
罗洁尔优雅地站起来，双手抱臂，说道：“终于来了——两个都来了？”
她回头看了我一眼，对我说道：“看起来，你挺受重视呢。”
我很想把接下来的事情省略地用“平平平砰砰砰”一带而过，但是比这更讨厌的是——我最不愿意看到的事情还是发生了。
罗特和哥哥，神情严肃、放下了他们的武器，坐在对面的沙发上，开始和罗洁尔谈判起来。
这等于是输了，没有武器——对方却有二十来个人全副武装地把他们包围着——只要罗洁尔一声令下，他们也会被打成筛子。
我心里很着急，但是面上还是不动声色，面无表情的注视着事态的发展。
“考虑好了吗？”罗洁尔胸有成竹，优雅地拿着一个小锉子磨着指甲，时不时看看对面两个面色严肃的男人：“多么简单的事情，一命换一命。”
“你违约了，女士。”哥哥冷冷的说。
罗特大大咧咧地把脚往茶几上一架，嗤笑道：“嘿，你还没看出来吗？女人是最善变的物种。她们下一秒钟就内把想法改变三次——所以才说我喜欢男人。”
真是一派胡言，我默默心想，你的凯瑟琳呢？难道是只拉萨尔母军犬吗？（罗特非常喜欢军犬——尤其是那些体格健美，行动迅猛，训练有素的军犬）
回答他们的是罗洁尔狡黠的笑声：“对——我改变主意了——我发现比起退居二线，从你这里拿到一点点好处；我更愿意自己当女皇——是的，扶持一个听话的傀儡，这并不费什么事儿。”
哥哥点点头，淡淡的说：“我知道了。”
罗特也说道：“好吧，女皇——真是个非常崇高的奋斗目标。”他耸耸肩，转头对哥哥说道：“老伙计，你怎么和这种女人勾搭上了？我以为你的品位至少——和我没差太多。”
这话说得有点过分了——当着一个淑女的面冷嘲热讽。果然，罗洁尔的脸色终于难看了下来，她说道：“离题了——先生们。你们没有时间拖延，要么放人，要么三个人一起死在这里。”
“不，或许还有第三个选择。”哥哥面色冷淡地站起来。
“那就是你们——全部都死在这里。而我们会好好地活着出去。”
说这话的同时，刚刚还气势汹汹包围着他们的那些男人，全部都表情痛苦地倒了下去，罗洁尔也意识到了异常——她痛苦地捂住自己的胸口。徒劳地发现那种令人恐惧的疼痛无法抑制地从心脏蔓延到四肢，很快她也像那些可怜的手下一样，面色狰狞地倒在了地上。
……生化武器。我心想。
为什么我没事？这是我第二个想到的问题。
哥哥和罗特这时候迅速地（你争我抢地——）冲到我身边来。一个掏出锋利的亚矢尼克猎刀（那玩意儿——闪着寒冷的光芒，刀背上的放血槽简直就是死神的镰刀）给我松绑，另一个把一颗药剂囫囵地赛到我嘴里，催促我吞下去：“快点吞——小家伙，快点——”
我费力地把那药栓吞了下去。他们这才显示出一种安心的表情。
“虽然给你吃过免疫药了——但是为了防止意外——我们没给你吃太多，这玩意副作用是嗜睡。”罗特解释道。
“什么时候给我吃的——？”我这下真的快要睡着了。药剂加大，果然效果和副作用同样成倍增长。
“在你吃饭的时候，稍稍放了一点点。因为我想到——你可能会一个人单枪匹马地赶过来——虽然在我的计划里，你应该被罗特好好地看着。”哥哥温柔的嗓音一转，带有嘲讽的说道：“罗特上校，希望你能好好解释一下——为什么我的弟弟又出现在了危险的地方？”
罗特同样以饱含嘲讽的语气冷冷的说道：“倒是你——蒂尔上校，你不妨先解释一下，梅森将军的事情——以及你和这位颇有野心的女士之间不得不说的故事？你甚至不知道小家伙他——”罗特顿了顿，然后闭嘴没再说话。
——谢天谢地！如果他让哥哥知道我哭过，我一定会干脆地和他绝交！
我支起耳朵，想听听哥哥怎么解释——或者说，我都能猜出来了：罗洁尔找到哥哥，哥哥被说服，谋害了一个老人，取代了他成为新的大家长。权力——大概是为了这么一个虚无缥缈的东西。
哥哥却说了一句不着边际的话，他问罗特（显然他以为我已经彻底睡着了）：“你知道罗洁尔·苏今年多少岁了吗？”
“根据我掌握的情报——29。”
“那么——”哥哥凝重地说道：“你知道她29——已经多久了吗？”
“那么——”哥哥凝重地说道：“你知道她二十九——已经多久了吗？”
这话听起来真奇怪。
罗特也是这么想的，他顿了顿，说道：“唔——如果她是二月出生，那么已经四个月了——”
哥哥低沉地笑了笑：“不——不——已经整整四十五年了。四十五年一直保持二十九岁。”
……罗特显然没想到这种答案。他沉默了。
“接下来你听到的——会是梅森家最大的丑闻——有史以来最大的。 我不得不告诉你，并不是我认同你，而是——我需要你的帮助，在这种动荡的局势下——是的，我不得不求助于你。”
哥哥低沉的声音在我耳边响起。刚刚一群人进来（我猜测是哥哥，或者罗特的手下），清扫了现场。罗洁尔还没有死，哥哥淡淡地吩咐人把她送到特别看护室（“留着她的命。”）。现在这里只有我们三个人。
他一边说着， 一边轻轻抚摸我的头发。
“在此之前我想问——你值得信任吗？罗特·海威尔？”
罗特考虑了几秒钟，然后郑重的说道：“是的。如果你愿意。”
哥哥温暖的大手从我的头上滑到了我的颈边，他摩挲着我的脖子，像是在下定决心。
终于他说道：“一年前，这个女人开始接近爷爷。她告诉他一套非常有意思的理论——如何长生不老？如何永享至高的权力？”
“对于一个拥有并且遗憾不能永远拥有权力的老人来说，这个诱惑是致命的。他为了获取更多与永生相关的知识，开始有意识地帮助那个提供给潘多拉盒子给他的女人一些情报——是的——内奸出自我们内部，当时我们就察觉到了，只不过没想到——”
“真是令人惊讶。”罗特轻声说道。
“他甚至默认了罗洁尔打算利用亚当·梅森——他的亲孙子。”哥哥的语气变得激烈而痛苦起来。
“我一直很尊敬他、喜欢他。但是他却做出这样令人失望的事。我挣扎了一段时间——在考虑到底是彻底与他决裂，带上我的小弟弟远走高飞（可是那样并不完全安全——梅森家的触角无处不在）；还是假意屈从于他，换得弟弟的安全。又或者——取而代之呢？这样就不用害怕任何事了。”
罗特没有说话，只是心有戚戚地嘘了一声，显然他也觉得这样的处境非常的尴尬且痛苦。
“不过——当我还没有做好决定的时候——他自己却被疯狂的欲望——永生的欲望洗脑了——把自己的脑子剥离出来——换一个身体——继续活下去。我猜罗洁尔是这么告诉他的。”
“你是说，”罗特有些难以置信：“他把自己弄成了这个样子？不是被你——”
“我不是查尔斯·西特。”哥哥淡淡的说道。他的手这时候又转而轻轻摩挲我的脸，让我不舒服地动了动，于是哥哥笑着说道：“还想装睡吗？我的向日葵？”
……被发现了。
我只好唔了一声，坐起来。同时沉重的心情突然变得愉快起来。
和哥哥没有关系——或者没有太大关系。我心想。
如果梅森将军的惨剧是自己酿成的，那么我丝毫不同情他。
罗特笑眯眯地朝我打了个招呼，然后又严肃下来，问哥哥道：“那么你打算怎么办？一旦这件事捅出去——”
哥哥冷淡地接口：“是的，建立一个家族的基业需要花费数十年甚至百年，毁掉它有时候却只要一天。”
他叹了口气，接着说道：“家族里的长老们已经开始疑虑了——甚至直接找到了我——有一些聪明人已经看出了什么端倪。他们提出了一个合情合理的解决办法，在这种混乱的局势下，如果我们不找一个强有力的支持者，那么就会接下来一系列的肃清和联邦大规模的彻查活动中彻底失去我们的势力。”
我听见自己的心脏砰砰跳动。我想开口问什么解决办法——但是我惊恐的发现我开不了口，而那令人讨厌的第六感——此时强烈的告诉我，那会是我一点都不想听的解决办法。
罗特没有感到任何异常，他漫不经心的问道：“哦？那些投降派的老猴子们想出了什么好办法？”
回答他的是哥哥更加漫不经心的语调：“自古以来——流行至今的好办法：联姻。我和罗洁尔所在的家族——双方心知肚明对方的秘密，最好从此以后永远绑在一起，保持一个微妙的平衡。”
“所以。”哥哥温柔地看了我一眼，然后又眼神坚定地对罗特说道：“我把我最宝贵的东西托付给你——希望你能代替我照顾他。”
第四十六章
我急切地想说什么，可是哥哥轻轻的把手盖在了我的眼睛上。
“药效差不多该真正发作了——我的向日葵，你可以好好地睡一觉——等到你醒来，一切都将真正尘归于土，你可以自由自在地活下去，不会有人再束缚你。”
我被眼前的黑暗蒙蔽住了双眼，没办法最后看看哥哥说话时的表情，他固执地一直等我昏睡过去，才放开轻压我双眼的手。
我在黑暗里，感受着他掌心一如既往的温热，和一点点不同寻常的潮湿。
——是我哭了吗。
正如哥哥所说的——等我醒来，一切尘归于土。查尔斯·西特成为了政变的罪魁祸首，哥哥和罗特则获得了荣誉勋章。而在看不见的表象下，哥哥即将和那个遥远家族派来的接洽官——他名义上的伴侣，在几天后闪电结婚。
我想起哥哥离开时对我说的话：“保重，再见。”
他没有像以往那样再要求一个早安吻或者晚安吻——他只是微微笑着摸摸我的头，朝罗特点头示意，然后坐上他的专属车，马不停蹄地离开。
“他说，他想给予你最充分的自由——当然，他完全可以明面上和一个素不相识的人结婚，再把你养在那个与世隔绝的小小庄园里。换了我我会这么做吗？——我不知道。不过我必须承认——你哥哥，蒂尔·梅森，是一位非常了不起的男人。”
罗特和我站在一起，目送哥哥离开，出神地看着天空，过了半晌说。
我没有说话。
接下来的几天我情绪非常的差。另一个不幸的消息——R4，被罗洁尔的手下粗暴地肢解掉了。或许可以复原——但或许，我的R4永远不会再回来了。
我呆在房间里，不怎么吃东西。罗特非常地忙——在这个敏感而动荡的时候，他和哥哥都有非常多要处理的事。但他还是力所能及的每天赶回家，逼着我吃一点东西，或者强迫我出去晃一圈。
那天他破天荒的提早回来，笑眯眯地把我推到庭院里。一台普普通通的跑车停在我的面前。
罗特说道：“好啦，小家伙，不要愁眉苦脸的——我知道你很伤心。所以我想——有一个惊喜。”
他一边说着，一边闪身让出一条小道。
一个小小的身影冲了过来。它嚷嚷道：“主人！！！”
……我虽然面无表情，但是内心却几乎震动得无法言语了——是R4。虽然它看起来活动远不如过去灵活（磕磕碰碰地、好不容易才滑动到我面前。）“我回来啦！！真要命，修复硬盘是个大工程！我一定损失了很多存储资料！！！”但是那活泼的样子就和以往任何时候一样没有区别。
罗特看着我的表情（也许被我那似笑非笑——因为我不太习惯恰当地表达自己的感动与惊喜——吓了一跳），他说道：“对不起——这个惊喜是不是太——我和卡伦费了些力气，总算是重组了R4，尽管功能没有完全恢复，不过——”
“不过慢慢乃——（来）嘛～”就像验证罗特说的，R4口齿不清的安慰我（看起来模拟发声器也有些问题——还需要微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