捕食者之血牢——宫水疾
宫水疾  发于:2014年01月12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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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路顺风!”衣衫不整的伊尔手卷成筒,声调轻快地喊道。

埃罗脱下帽子,挥了挥手,消失在视线中。

两天两夜的旅程,驿站的马换了几匹,埃罗在黎明时分到达了伊尔所说的温特旧居。走进主楼,家具摆设落满灰尘,从二楼主卧的地板下找到了一个小盒子。用钥匙打开,拿出一个盛有暗红色液体的瓶子。

埃罗止不住雀跃兴奋的心情,三步跨作两步地奔向阁楼地下室。在照明灯指引下,他终于见到了日思夜想的人。

“埃罗?”影急切地扒着栏杆,他不肯定伊尔是否改变主意,但看到兰姆的暧昧对象来临,也不是件坏事。

埃罗抓住影的手,泪眼模糊地笑道:“兰姆,你还活着……”

影早就嗅到了血液的味道,顾不上回应对方的温情戏码,夺过埃罗手中的瓶子,一仰头喝了进去。似乎有岩浆顺着喉咙直流而下,被束缚的灵魂发出战栗的吼叫。

埃罗只见兰姆疯狂地跪坐在地,捧着头,痛苦至极地扭曲着身体,发出动物垂死的呻吟,连忙用长剑削断锁链,打开笼子,将兰姆抱出来。他看不到的是,兰姆圆睁的双眼逐渐失神,额头上裂开细细的血线,一缕青烟似的魂魄破顶而出。

伊尔搅了搅盘子里的煎蛋,回头对敛说道:“我吃不下。”

敛捏捏伊尔腰上的肉,摇摇头,“不行,太瘦了。”

伊尔在他的大腿上动了动,夹起一块火腿送到敛嘴边:“你吃一口,给宝宝做个表率。”

敛勉为其难地张嘴,忍着满嘴陈肉和调料的怪味道,费力地吞咽下去,皱眉道:“轮到你了。”

那晚之后,不知是不是手腕上新添的红痣的作用,持续多月的眩晕感缓解不少,感觉轻快许多,除去更加心忧之外,伊尔的身体情况有了极大好转。难得一起吃早饭,他和敛腻了很长一段时间。

不,他不能让敛离开。

因为这两天,埃罗随时可能到达温特庄园释放兰姆。

“敛……”伊尔尽可能拖长了早饭,眼看敛换上外出的衣服,急忙攥住他的手,“陪我一天,好吗?”

第二十六章:离别

敛坐在他身旁,摸摸额头,“哪里不舒服?头疼发热,还是肚子痛?”

伊尔心虚地低下头,纷乱的思绪涌上心头,既希望他留下,又暗盼他照常离开,只得矛盾地开口:“其实没什么事。”

“别瞎逞强。我陪你就是了。”敛脱下外衣,“今天的药喝了吗?”

女仆默默地上前,漆黑的药汁摆在伊尔面前。敛端起一碗药,一勺一勺喂给伊尔,他倒没反胃地干呕,而是乖乖地下咽,眉头都没皱一下。他的眼睛呈现清晨独有的浅蓝,宛如石块上潺潺流动的碧波清泉,所有的情绪都写在表面。不安,忧虑,惊恐,放在这双眼睛里,并不太陌生。

敛刚放下药,突然心中窜过一丝战栗,雷电似的掠过身体,埋在体内的封印开始瓦解破裂。浑身猛地一颤,他立即站起,却被沙发上的伊尔一把拉住。

敛转头,冷冷地注视着伊尔,墨黑的瞳孔不断变换色泽。

“敛,求求你,求求你……原谅我,也原谅影!”伊尔抱住敛的腰,痉挛似的,声嘶力竭地恳求。

“放开。”不动声色的说着,敛轻易掰开伊尔死死扣住的手指。

“你放了他,我心甘情愿地跟着你,以我的灵魂起誓!敛,我们可以过着正常人的生活,远离妖界,远离影,把孩子养大……”

“你没资格说这种话。伊尔,你要的太多。”敛居高临下地卡住他的下巴,迫使他高高地仰起头,“你愿意也好,不愿意也罢,休想离开一步;至于影如何处置,和你一点关系都没有。”

“他救过我一次。”哽咽颤抖的语气。

敛抽身而去,眨眼间便站在客厅空地上,开始催动御风术。风声渐起,混乱的气流中,他瞥见伊尔从沙发上跌下来,手中握着一把削水果的餐刀,搭在脖颈上。

“敛。”伊尔喊道,“如果你对曾经挚爱都没有一丝仁慈之心,那你置我于何处?我只是鬼蛛族的容器而已!”

脖子上的皮肤纤薄,刀锋一按,便有细细的血丝淌下白皙的颈。

敛冷笑。

伊尔本能地死死抓住刀后退,只觉眼前一花,高大的男人便消失在眼前,下一刻身体已落入一个宽阔有力的怀抱,捉刀的手腕被敛随意一扭就疼痛得松开指头,短而尖的小刀铛得滚落在地。

敛一手牢牢箍着对方细瘦的腰肢,强迫他坐在腿上,随手扯下伊尔的长裤,接着撕拉一声,撕破了雪白的丝绸短裤。长指摸了摸柔软的密地,将坚硬的物事一寸寸地插入他的体内。

“啊……”伊尔被顶得气喘,腰部紧紧环住的健硕手臂根本推不动分毫,只能扶着身后的敛。他的腹部高高突起,肚腹仿佛都被对方捅穿了,钝钝的痛麻木了下体。

他明明疼痛难忍,却庆幸敛仍然紧紧地抱着自己,而不是无情地把他推开。

“伊尔,伊尔,我拿你怎么办?”敛把头埋在伊尔的脖颈一侧,看着那脆弱的动脉,只要稍微破皮就会喷出大量美味的鲜血。

伊尔呆愣地与敛对视,淡淡地笑了一下,而后轻轻闭上了眼睛。

敛忽然感觉到了腿间粘腻温热的血气,翻过他的身子,才发现他张开的大腿已经被鲜血染红。他惶然无错地抱着伊尔,心像坠进了冰窖里,冷得发抖,他想绝望地呼唤,声音却断在喉间。

那一刻,夏拉被斩断头颅前的惨白面孔和伊尔失去血色的脸融为一体,死亡的脚步那样轻盈,它来的时候竟没有打过一声招呼,匆匆地带走亡灵,连最后一丝机会不留给自己。

珂将伊尔的身体拖出敛的怀抱,忙着止血上药,熬煮苦涩的汤。

敛就站在一旁,神色淡然,静静地等着男人继续生,或者突兀地死。

“没事,母子平安。”珂安慰道。

“他放走了影。”敛说。

“影是个有仇必报的疯狂家伙,怎么办?”珂低下头,她早料到低贱的人类会坏事。

“你护着伊尔离开,我留在这儿收拾残局。”

“我不能走。城暮大人就是死在影族的手下,我怎么能眼睁睁看着你重蹈覆辙!”

敛弯下腰,温柔地抚摸伊尔的面颊,说:“他受不了血腥场面,如果留下的话,很可能发生意外。你要时刻护着他的身子,把他看好。”

珂抹去了眼角的泪,蓦地抓住敛的手,紧握了一会儿,缓缓松开。

“我会回去找你们的。走吧,越远越好。”敛摘下伊尔一直挂在胸前的玉石,塞进自己怀里,对昏睡的人说道:“这块石头暂时替你保管,记得不论发生什么事,找我来要它。好吗?”

伊尔皱起了眉,仿佛竭力想醒来,却被牢牢困在梦魇中,不能自拔。

他只是朦胧地听到敛优美而低沉的嗓音,胸前温热的玉丢了,再也找不到同样柔滑美好的触感。

这一觉他睡了很久,待张开双眼,被篝火的光亮闪了一下,他迷茫地四处查看,发现自己身处洞穴之中,厚厚的草叶垫在下面,宽大的斗篷盖在身上。他一动,旁边的银发女人也转过头,看了他一眼,随后冷漠地拨弄柴火。

“珂,敛呢?”伊尔沙哑着嗓子问道。

珂递给他一些水,他就着喝了。

“他在收拾你留下的烂摊子,生死未卜。”

平静的回答骤然刺痛了隐秘的心房,伊尔反驳道:“不,敛不会死!”

珂笑了:“也许吧。按照他的实力,确实很难死去。但他一年内封印大妖、与人类建立血誓、甚至不惜耗费心血用血丹来护着你的身体……如今敛早已不是从前屠戮众生的修罗了。”

“影不是喜欢他吗……”伊尔好像抓住了最后一根稻草,急切地询问,“影怎么可能加害敛?他不会狠心到那个地步吧?”

珂嘲讽地答道:“即使怯懦如你,也多次对敛不利,你有什么资格指望心狠手辣的大妖手下留情!哈哈,喜欢,爱,这些东西并不是饶恕的理由!就妖而言,顺我者昌,叛我者死——这才是妖魔的法则,而你,却害得敛一无所有,都是你的错!我恨我当初为什么没有一刀杀了你这个忘恩负义的贱货!”

她意犹未尽地停了下来,看到伊尔捂住了脸,反着白光的液体一路流淌划下削瘦的脸颊。

他后悔不堪的泪水令她更加厌恶烦心,索性不再理会这个不可救药的人类。

“我只是想把影救出来,他受了很多罪,一直关在笼子里,以前他也曾救过我……我只是个容器罢了,等到孩子生下来,我就再没了用处,敛迟早会想通的,他,迟早会和影在一起……我,本来就是多余的……”伊尔颠三倒四地说道,“我没想到影会做出伤害敛的事……敛不会有事的,珂,我可不可以见见他?最后再看他一眼。我知道,敛大概不想见我了。”

珂拒绝道:“不行,敛要我看着你,直到生下继承人才能回去。”

伊尔黯然地低下头,他预感到自己会在生产之日肠穿肚烂、孤独卑贱地死去。

他不怕死。

但是敛呢?

也许他因为自己的过失而被复仇的妖魔杀死;

也许他终于与昔日的爱人破镜重圆;

也许他爱惜着宝宝,忘记或者厌恶自己这个不称职的容器。

想到这些,伊尔都会感到垂死般的无奈,带着腐蚀性的力量,从心底暗暗流过。

第二十七章:生擒

埃罗还没从救出兰姆的喜悦中回神,臂弯里的兰姆突然强烈地抽搐了一下,七窍流出鲜红的血来,他紧攥着埃罗的衣襟,挣扎着说了一句话:“为我报仇——”

“兰姆,你撑着点!”埃罗急道,抱着兰姆向外面冲去,当阳光代替了黑暗扑面而来,刚刚鲜活的生命瞬间化为干枯朽烂的腐尸,重量越来越轻,萧然而过的风卷起了手臂上灰烬般的残片,纷飞如鸦羽。

他的脚步没有停,继续走着,直到手中最后一点残骸消失在灿烂的光线里,他膝盖一弯重重跪在铺满灰尘的地板上,不可抑制的泪水一滴滴打湿浮躁的尘土。

彻底摆脱了封印禁锢的影回头看了眼颓然倒地的男人,轻轻哼了一声,转身而去,虚化的身体窜出门,犹如寒意渗人的风。

他获得自由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放出信号,在半天内纠集了大批群龙无首的影族妖魔。影艾卡扫视了眼密布山野、完全妖魔化的手下,绽放出一个绝顶妖冶的笑,一把扯下了覆体的披风。

在此之前,几乎没有人见过影族首领隐藏在黑影下的真面目,臣服的众妖惊惑地抬起头,不约而同地发出了抽气声——影艾卡的头颅英俊非凡,令众生惭颜,飞扬的眉眼尽是狡黠与煞气;但他的脖颈以下,竟是丑陋如鬼的躯干,骨肉狰狞,甚至渗出浅黄色的脓水,恶心而不堪。

影毫不介意地袒露着身体。因为妖法的关系,他的躯体早已溃烂,平时穿戴斗篷,用障眼法幻化出人类的脸和手,如果需要的话,他甚至耗费妖力,将全部身体化作强壮男人的样子,借以引诱爱人。

可敛不在乎。任他是俊美如神的男子,还是丑陋如斯的妖魔,都不会让那人有一丝动容。长时间的囚禁下,影想清楚了很多事,他不可能占有鬼蛛的身心,那么,就让他们一同毁灭!

影哈哈大笑,肉体溃烂迅速蔓延上脖颈头脸,直到头顶的柔长发丝脱落殆尽:“吾今日召尔等前来,是为诛灭鬼蛛余孽,以雪影族前仇!此番侵犯人界的后果,由吾一力承担!”

妖族不可大规模越界,这是三族首领曾经发下的誓言,一旦破誓,他日必堕下无间地狱。影艾卡已经存了鱼死网破的心思,恨不得生生食了可望而不可得的爱人,早就不顾天谴。

妖魔们沸腾起来,发出震天的呼号,窝在妖界自相残杀已久,他们很久没有这样兴奋难耐了。人类在他们眼里根本不堪一击,遍地新鲜美味的血肉、足以发泄兽欲的娇嫩雌性,这些都刺激着妖魔的感官。

一瞬间,风云变色,黑压压的妖群仿佛过境的蝗虫,扑入人界,直奔敛所在之处。

敛端详着手里的玉石,神情异常温和平静。自从离开殁雪森林后,他很少独享安逸甜醉的平静了,如今沉浸在如血的夕阳里,他恍惚间回到了多年前。

他把自己关在空灵界,整日的,只是单纯得遗忘,只是隐约地思念。爱恨都离他很远,远得像夏拉被岁月模糊的容颜。

他怔忪了片刻,爱人的脸逐渐浮现,逐渐清晰,金发蓝眼、清澈的眼融不进半点血光。

伊尔,伊尔,伊尔。

只要你活着就好,我再无他求。

敛拥有着灵敏的嗅觉,他闻到了迎面晚风中越来越重的血腥气,头脑中,也勾勒出了大致的景象——影族几乎全员出动,单方面地屠杀残害,将一路烧成了凄惨绝伦的人间地狱。

他从前不曾了解过夏拉,现在仍不了解影艾卡,在他看来,影那偏执的感情简直无从产生、莫名其妙,而他掀起血雨腥风的报复,倒符合妖魔有仇必报的风范。

敛执刀撑地而起,挺拔如松地直立,健美的身姿在空阔的院落里分外显眼。他随手一挥刀柄,便砍出一道劲风,百米外风落处,隐隐传来愤怒的嚎叫。

来了!敛内心一凛,血液顿时沸腾,撕掉束缚的衣服的同时迅速妖化,修长的双腿合为蜘蛛的黝黑下肢。

也就在下一秒,无数只妖魔呼啸而至,浑身浴血腥臭,张开的血盆大口发出理智全无的咆哮。

陷入包围圈的敛并不惊慌,他身形高大,傲然地抬起头,看到了最外围观战的影艾卡,毫不掩饰地暴露着肮脏污秽的身体。

敛讥讽而残忍地高声笑道:“夏拉,兰姆,影艾卡,久违了!你的本貌不过如此——怪不得要躲进人类皮囊里,看得我直恶心!”

影未见动容,圆滚滚的眼球直勾勾地望着敛,布满尖牙的嘴咧开,冷酷而疲倦地回答道:“我不要你的心,只要你的命,鬼蛛,拿命来吧。”

伊尔一觉醒来,腹中鼓胀难耐,绞痛一丝丝地割入肠胃,他低头干呕了几下。待他感觉舒服了些,就抬起苍白的脸寻找珂的踪迹——火堆的灰烬仍冒着青烟,人却不在。珂大概不怕他逃跑,因为她知道他没有那个胆量。

他无意识地抚过胸膛,这时才迟钝地发现,以往咯在胸前的玉石没了。伊尔在周围干草底翻了一个遍,累得腰都疼了,仍是没找到,应该是落在敛那儿了。

想到了敛,他又是一痛,玉石、敛,都离自己远远的,不知这辈子还有没有机会相见。留给自己的,只有肚子里没成型的胎儿。

说是胎儿,其实就是敛的翻版吧。伊尔忽而感到了一丝安慰,他小心翼翼地找个舒服的地方坐了,对着突出的肚子说:“喂,小孩儿,你还好吗?”

自然没人会回答。

他又问道:“我该不该回去看看?敛只有你一个骨肉,如果知道你会被连累,一定会恨死我吧。宝宝,你肯定和敛一样聪明,告诉我该怎么办,好吗?好像,一直以来,我做的决定都是错的,几次三番地害了他,可是,我不是故意的,我从没想过让他死……”

珂说过,敛也许会死。他死了,自己不就解脱了吗?为什么还要为他担心?也许,他从很早很早以前,就迷上了美丽无情的妖魔,爱他王者般的强大,爱他偶尔露出的柔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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